《橘日》 第1章 [现代情感] 《橘日》作者:青崎【完结+番外】 简介: “韦柯言,要不我们结婚吧。” 黄恩宜以为韦柯言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到了这个年纪,所有人都会告诉你该结婚了。因为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适合搭伙过日子。因为人生沮丧,想要得过且过。 没想到韦柯言却只是愣了三秒钟,随后轻轻点头,“好。” *** 黄恩宜第一次见到韦柯言,是在上个月的篮球赛上。 一个富有少年感的男生,清澈,温柔,怦然心动。 好像身处橘色的下午,在燃烧的落日余晖里,喝下一口冰镇的荔枝汽水。 *** 韦柯言第一次见到黄恩宜,是在一年前。 便利店外,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从此走进他的世界。 “灰暗的世界有了光。” —— 阅读指南: 1.女主视角先婚后爱,男主视角暗恋成真。 2.男主风景园林设计师,女主前期在家考编,后期上岸。 3.克制内敛,平淡慢热,新婚日常,治愈系。 内容标签: 都市婚恋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黄恩宜,韦柯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两个社恐咸鱼的婚后日常。 立意:积极面对生活 第1章 篮球 “恩宜,这里!” 李悠然站在体育馆外,向黄恩宜挥手。黄恩宜一路小跑而来。 体育馆内传来连续不断的拍打篮球的声音。一共四个篮球场,连成一排,都被人占据着。李悠然带着黄恩宜走到场馆最左侧,站在球场旁。场上正进行着一场友谊赛。 李悠然附在黄恩宜耳边悄声说道,“看见了吗?15号。” 黄恩宜在球场上寻找15号的身影。倒是不费力气,那男生在人群中蛮突出。是一个富有少年感的男生,皮肤冷白,个子挺高,剑眉星目,属于浓颜系。 一个三分命中,男生转身,与黄恩宜四目相对。 他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回以微笑。 李悠然向黄恩宜详细介绍,“他叫韦柯,和你同龄,在景和设计院上班,是风景园林设计师,听说在业内挺有名,被很多前辈看好。”行业内的事情,李悠然也不大明白,只知道他们管韦柯叫做业界新星。 李悠然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别看他长得好看,招人喜欢,实际感情方面挺空白。也不爱去夜店酒吧之类的地方,工作之余,大多是出来打打球。” 韦柯站在中线旁,弓腰,扯过白色球衣的衣领,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眼光紧随篮球移动,神色专注。 “唯一的缺点是,轻微社恐,不爱说话,人有点闷。”李悠然评价,“算是个安静的小奶狗。” 黄恩宜疑惑,“这也不算缺点吧?” 李悠然感觉到了希望,“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黄恩宜认真回答,“还行。” 李悠然的希望破灭掉一半,“只是还行?你就不心动?” “我也不能看一眼就心动吧?”黄恩宜煞有介事地反驳,“这对其他帅哥不公平,我要雨露均沾。” 李悠然翻白眼,“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帅哥。” 场上韦柯正在运球,分析形势找准时机,带球连过三人,起跳,灌篮,若隐若现的腹肌与强劲有力的手臂。 一次流畅灵活的进攻。 黄恩宜猜想,韦柯或许是打小前锋的位置。 李悠然转移黄恩宜的注意力,“你再看场上9号,肚子大大头发秃秃那个,你猜他多少岁?” 黄恩宜往年轻了猜,“35?” “25!”李悠然纠正着,对黄恩宜是愈发地着急,“你要是再挑挑拣拣,以后能选择的就只有这种显老的,以及真正老的。” 9号在后退过程中,鞋后跟被人踩掉。他单脚抬起拉后跟,摇摇晃晃。韦柯路过,顺手搀扶一把。 黄恩宜犹豫不定,小声询问,“像韦柯这种优质男,单身这么久,是不是……” 李悠然反问,“那像你这种乖乖女,为什么又单身这么久?” 黄恩宜解释,“宁缺毋滥嘛。” 李悠然反驳,“那就不允许他也宁缺毋滥?” 她们正热烈交谈着。篮球忽然在地板上弹跳几下,滚到黄恩宜脚边。韦柯赶来,停下脚步,没有再靠近。黄恩宜捡起篮球,轻拍两下,将球置于胸前,手腕用力,精准传球给韦柯。 韦柯单手接球,笑道,“谢了。” 球赛仍在继续。 黄恩宜对着李悠然得意洋洋,“我刚才的姿势帅吧?” “你帅不帅重要吗?”李悠然气愤不已,“长点心吧你!” 球场上有接连不断的声音,球鞋与地板激烈摩擦。一个汗水挥洒的世界。 篮球赛不久后结束。 盛宇小跑两步,来到李悠然身前,“宝,我们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盛宇嘱咐李悠然,“餐厅就在体育馆旁边,你带恩宜先过去。” 盛宇匆匆跑开,融入男生们的队伍。李悠然与黄恩宜一道离开体育馆,去往餐厅。 李悠然对着黄恩宜碎碎念,“我也不是催你相亲,我没有那么俗气。我也同意你的看法,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那还不如一个人潇洒自在过日子。” 第2章 这是黄恩宜一贯的想法。 李悠然领着黄恩宜走过停车场,“可是你也看得出来,像韦柯这种条件的不容易遇到。既然遇到了,那就尝试努力一把,反正也不亏。” 韦柯是盛宇通过朋友组织的一场篮球赛认识的,很偶然的机会,他们之间才会有交集。 黄恩宜应和,“好,我努力。” 她们走过了斑马线。 “你以前不还老让我给你介绍对象吗?”李悠然挽着黄恩宜走进餐厅,“怎么终于有资源了,你又不积极?” 黄恩宜思索,“可能新鲜劲已经过去了?现在变得佛系了,心如止水。” 她们踏上餐厅里的原木楼梯,走进名为月桂厅的包间。落地窗镶嵌落日晚霞,是整片玫瑰在燃烧。 她们随意挑选座位坐下。歇息不久,三五好友陆续进场,有男有女。盛宇坐到李悠然身旁。 李悠然四处张望,“韦柯呢?” 盛宇将倒扣的茶杯翻正,“洗澡呢,洗得贼慢。” 李悠然微微皱眉,等得有些焦急。 晚霞渐暗,落地窗上逐渐浮现他们的模样。 隔了一阵,韦柯开门进来,站在门边环视。 李悠然舒展眉头,热情挥手,“韦柯,这边!”李悠然向韦柯示意,要韦柯坐在黄恩宜身旁。 黄恩宜侧头对着李悠然,压低声音嘟嘟囔囔,“这也太尴尬了吧?”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怎么非得凑在一起。 李悠然胸有成竹鼓励道,“小场面,别害怕。” 韦柯坐了下来,黄恩宜闻到淡淡的大吉岭茶的香气。 服务员端来分装的鸡汤,一人眼前摆放一碗。服务员先端给韦柯,韦柯客套,把鸡汤端到黄恩宜面前。黄恩宜也客气,相互承让。 “没差别的,都是一样的,”黄恩宜礼貌微笑,“谢谢。” 再让鸡汤就要洒掉了。 等到服务员端完罐子,每个座位都有鸡汤,两人才终于拿起汤勺开始品尝。一勺汤,一勺板栗,一勺鸡肉。 盛宇观察一阵,忍不住偷笑,找李悠然悄悄吐槽,“这俩哪是在相亲?单纯是来干饭的。” 两人确实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势,并排安静坐着。韦柯留着碎盖头发,刘海恰在眉毛之上,像是少年。黄恩宜留着短发小蛋卷,蓬松刘海,甜美乖巧,戴了茶色美瞳,眼眸更显清澈,像是少女。 两个人是这张餐桌上最不成熟的模样。 李悠然恨铁不成钢,质问他们,“鸡汤好喝吗?” 两人抬头,整齐盯着李悠然。 韦柯认真回答,“还可以。” 李悠然的一句木头差点骂出口。她干笑两声,“我说两位,要不要互相加个微信?以后可以多交流。” 两人才回神,像学生听老师话那样,拿出了手机。 黄恩宜举得高一些,“我扫你?” “好。”韦柯点开二维码,推到黄恩宜的手机下方。 黄恩宜透过手机屏幕辨析,觉得不对劲,又挪开了手机,“这个好像是付款码。”黄恩宜指了指绿色的页面。 “不好意思。”韦柯收回手机,找了五秒,才总算把名片找了出来。 添加好友,交换姓名。他们之间搭起一座小桥。 服务员走进包间,细心摆上金汤龙利鱼、牙签牛肉、仔姜兔、火爆肥肠。转盘在服务员手中按逆时针转动。包间热闹,觥筹交错,友人交谈甚欢。 男士们谈论起基金和股票。有人问韦柯,“你买没?” 韦柯回答,“买了一点,白酒。”他是跟着设计院的同事买的,不买一点好像显得不合群。 男士们开始对股票板块评头论足。 “白酒不行,整个产业形势不好。你应该买新能源。” “听说生物版块也不错。” “得了吧,横竖都是亏。老话不是说么?连老太太都买入的时候,你就应该卖出了。” “你们为什么都在买股票?” “你不找点外快?现在生意这么不好做。” “做生意还有点盼头。像我们这种领工资的,光靠那一点钱,怎么过?” “人是小年轻,还没结婚。” “还是年轻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再年轻又如何?迟早会变老,会结婚。” “像我们这种年纪可真够累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得给老婆买包包,古奇阿玛尼巴宝莉,难喱!” 有人见韦柯一直沉默不语,便抛过话头,“你说是吧,韦柯?”这人其实比韦柯大了五六岁,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个同盟。 韦柯忽然被叫住,思绪漂浮回来。“我也……”韦柯回答,“我也还是单身。” 黄恩宜有意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女士们这边正热烈讨论育儿话题。饭桌上有一个姐姐,是一家私立幼儿园的园长,可以解决她们关心的入学事宜。 “想来想去还是私立好,一个班孩子少,老师就能照顾得更周全。” “这样?要不我也加一个微信?” “你家的才五个月,着什么急?” “未雨绸缪。” 女士们之间隔了大半张餐桌。她们不约而同站起来,彼此靠近,最终在黄恩宜身后汇合,开始添加微信。黄恩宜觉得满世界都是她们谈话的声音,她听不懂,也提不起兴趣。 第3章 “说起来,我家小孩最近身体不好,眼睛总爱流眼泪,止不住。” “那得去医院洗洗。” “太小了,怕出问题。” “五个月,可以洗了。”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 “没事,我姐姐是市人医的儿科医生,我帮你问问看,她是专业的。” “那感情好,我也有好些问题,你能帮我问问吗?” “要不这样,咱们建一个群,有什么就在群里交流。” 她们开始了面对面建群。几乎所有的女士都参与了,唯独黄恩宜仍坐在原位,岿然不动。 有人好奇,询问黄恩宜,“妹妹,你这么淡定,是和先生还没生小孩吗?”她以为在场的人都是已婚。 黄恩宜愣了下,略显难为情,“我……我其实还没结婚。” 韦柯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剥着煮山药,风平浪静。 服务员端上最后一道点心,撤走空盘。窗外霓虹流淌,似星河。 黄恩宜悄悄退出了她们的交谈,默默舒一口气。 社交好累。要是能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该有多好。 黄恩宜与韦柯默契地同时轻叹一声。只是这轻叹过于隐秘了,彼此都没有发现。 他们同时伸出了手,压在转盘上,想要旋转。黄恩宜先发现,缩回了手。韦柯便继续转动转盘。 “你想吃什么?”韦柯问黄恩宜。 “焦糖布丁。”黄恩宜看中了服务员最后端来的雾蓝色餐盘。 “那个应该是……焦糖豆花。”韦柯把雾蓝餐盘转送过来,再拿两只干净餐盘,为黄恩宜盛一块,为自己盛一块。 两个专心品尝甜点的人,像两个美食家。 黄恩宜侧头,“还可以哈?” 韦柯点头,“嗯,还可以。” 黄恩宜观察餐桌情形,“他们好像都放筷了。”意思是应该没人会在意这盘焦糖豆花。 韦柯确认一遍,将焦糖豆花端下转盘,放到他与黄恩宜的中间,“要不我们把它分了?” 黄恩宜抿嘴轻笑,“好。” 两个人像切蛋糕那样切豆花。黄恩宜吃大一点那一块,韦柯吃小一点那一块。豆花滑嫩,入口即化,焦香四溢。 尝到了一口甜。 第2章 偶遇 初夏,夜风温热,空气慵懒缱绻。 晚上,黄恩宜在卫生间里刷牙,歪着脑袋,任由电动牙刷头在齿间热情旋转。白色泡沫挤满整个口腔。她从短睡裤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点开与韦柯的对话框。 空空如也,无声无息。 黄恩宜放回了手机,吐掉牙膏泡沫,用清水冲洗。清水带来微凉触感,缓解心头若隐若现的燥热。 本来也没有期待他会发来消息的,只见一面的感情过于平淡。没事,正常。 黄恩宜打算继续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夏夜太短,白昼太长。日光透过薄云,把世间变得鲜艳耀眼。 早晨,黄恩宜迷迷糊糊醒来,翻身,背对窗户。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手机,无所事事点开微信,点开与韦柯的对话框。 安静,一如往常。 算了。没有消息就算了。 黄恩宜伸一个懒腰,打呵欠,眼泪被挤出眼角。李悠然打来了一个电话。黄恩宜擦掉眼泪,摁下接听键,“喂?” “你还在睡觉?”李悠然听见了黄恩宜含混不清的声音,“你这日子一天天的可真悠闲,羡慕。” 黄恩宜双脚搭在薄被上,“你也想来体验一下待业青年的生活吗?” 李悠然笑道,“那还是算了,精神压力大。” 李悠然关掉了正在浏览的淘宝页面,以免被即将路过的组长看见。再握着手机走去卫生间,继续与黄恩宜聊天。 李悠然好奇问道,“怎么样,你和韦柯有什么进展没有?” 黄恩宜侧脸靠着枕头,“没有进展。” 李悠然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完全没有进展的意思。”黄恩宜嫌举着手机,手累,于是点开了免提,把手机摆在一旁,“可能他没有那个意思吧。” 李悠然将信将疑,“不对吧,盛宇说的,按照他对韦柯的了解,感觉这次很有戏呐?”李悠然靠在盥洗台旁,“这样,我让盛宇再旁敲侧击问一下。” “算了,没意思也没关系,别强迫别人。”黄恩宜大字摆在床上,“我反正是无所谓的。” 李悠然在电话那头评价黄恩宜,“你这个人,就是又丧又佛。” 已经不止一个人这样评价黄恩宜了,他们说黄恩宜好像对世间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黄恩宜长叹一口气。 早鸟鸣唱,光影斑驳,微风清香。 但是人生沮丧。 *** 那天之后,黄恩宜偶遇过韦柯三次。 一次是在周二早上。 黄东镇早晨走得匆忙,着急去开会。车已开出小区,才想起资料忘了带上。他给黄恩宜打电话,要黄恩宜帮忙。 “就在书柜的第一个抽屉里,一个透明格子文件袋。”黄东镇指挥,“我在南门等你。” 黄恩宜按照黄东镇的吩咐,去往小区南门。正是上班高峰期,街巷热闹许多。黄恩宜透过车窗,把文件袋交给黄东镇。混进人群默默往回走。抬头,不经意间瞄见了一个人。 第4章 韦柯。 韦柯走在街对面,穿一件宽版深灰色短袖衬衣,手里拿一杯豆浆,边走边用吸管喝上几口。豆浆很快见底。路过四只并排的铁皮垃圾桶,韦柯低头认真看了看标签,将纸杯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内。继续往前,在路口右转,消失于灰墙之后。 这么远,不用费劲和他打招呼,反正也不熟。黄恩宜思忖着,推了一下金边框架眼镜,向左,走进了小区。 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萍水相逢。 *** 第二次偶遇,是在周五。 黄恩宜平时的生活日常,是在家里看书复习,准备考试。枯燥无味,但又不得不坚持。周五那天,黄恩宜做完一道真题,身心俱疲。伸一个懒腰,走到窗边透口气。六楼的窗边,楼下视野清晰。 街上有些堵车。一条马路被竖向切成两半,一半在施工,一半在通行。尖顶帽那样的红白条纹路障连成一条虚线。一辆黑车技术不好,前轮撞倒了一个路障。一辆月光石灰色车趁堵车无法前行之际,快速打开车门,赶到路障一旁。 是个眼熟的身影,好像是韦柯。 黄恩宜急忙拿出手机,打开相机,不断放大屏幕,直至看清韦柯的身影。韦柯穿一件宽版米色t恤,左手腕带着一块黑色运动手表。 不知怎么,黄恩宜嘴角莫名微微上扬,心底有一点高兴。 她本来想拍一张照片的,再传送给韦柯本人,记录一个奇特的场景。无奈韦柯动作快,扶正路障后,迅速钻回了车内。 他倒是来去匆匆。 玻璃幕墙反射浓烈夕阳,轿车驶进耀眼光芒之中,消失不见。只剩夏天在做灿烂的绽放。 *** 第三次偶遇,是在周一。 中午时候,黄恩宜偷懒不想做饭,决定去附近的西陆便利店买点小食,填饱肚子。 便利店里种类多。黄恩宜选了一碗凉皮,一瓶可乐。走到柜台旁,把东西放在台面上,准备结账。偶然看见一个人,正在等待着店员把鸡肉卷加热。今天偏偏没戴眼镜,黄恩宜便愈发凑近了一些,眯着眼睛。 “韦柯?”黄恩宜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和他打招呼,“嗨。” “嗨。”韦柯下意识往后挪一步,要为黄恩宜腾出空间。想了想,又站回了原位。 店员已经把黄恩宜的商品录入进了收银系统内。韦柯正站在付款仪器旁。待店员操作完毕,韦柯将付款码凑近付款仪器,准备结账。 黄恩宜本想制止,“我自己来……”只是仪器反应太快,付款已经成功。 “谢谢。”黄恩宜略显尴尬,举着手机,“那我微信转给你。” 韦柯轻声道,“没事,这么点钱。” 黄恩宜干笑了一下。倒是,一碗凉皮八块钱,一瓶可乐三块钱。若是为了这十一块,和韦柯进行来回推拉,那岂不是更尴尬。黄恩宜于是放下了手机。 店员把热好的鸡肉卷递给韦柯。韦柯扫视店内一圈,“那边有座位。” “嗯。”黄恩宜心领神会,拿着她的凉皮和可乐去往韦柯指明的方向。 便利店里的座位设置在落地窗边,一条和落地窗一样长的木桌抵着边摆放着,正对着落地窗玻璃。两个人并排坐下。韦柯拿的食物多,一个鸡肉卷、一盒肥牛饭、一杯关东煮。他把关东煮推向黄恩宜,“你吃那么点,够?”韦柯觉得黄恩宜的食量小得像猫。 黄恩宜把关东煮推回给韦柯,“谢谢,我够吃的。” 韦柯再把关东煮推到他们中间,“那一起吃。” 一扇落地窗框住了并排而坐的两个人,橘色澄澈的阳光映衬着,从室外看来,他们像一副柔软的电影画面。 玻璃上倒映着他们若隐若现的身影。 担心黄恩宜会不好意思,韦柯主动挑选出几根关东煮,放到黄恩宜的凉皮盒盖上。他的手腕上戴着那只黑色运动手表。黄恩宜想起了前几天她遥遥看见韦柯的模样。 “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现过,”黄恩宜感慨,“现在觉得,两个人好像认识之后,就会经常碰到。” 韦柯疑惑,“什么意思?” “我那天看到你停车捡路障。”黄恩宜解释,“因为太远了,所以当时没有和你打招呼。” 韦柯抿嘴咀嚼肥牛饭,若有所思。 黄恩宜以为是她唐突了,小心翼翼提醒,“你还……认得我的吧?那天打完篮球赛后聚餐,我们坐在一起。” 韦柯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黄恩宜,怎么可能不认识。” 黄恩宜松一口气。毕竟他们只是吃过一顿饭的关系,他不记得她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韦柯挑走了饭里的洋葱,“我们设计院就在附近,所以……我会经常在这一片活动。” 黄恩宜咬下一块鱼豆腐,“巧了,我家也在附近。” 韦柯也取下一块鱼豆腐,压在白米饭上,再连同白米饭一道放进嘴里。鱼豆腐嚼起来没有声音。两个人光是嘴巴在动。 上演一出默剧。 黄恩宜咬断了几根凉皮,“你怎么不在设计院吃饭?” 韦柯回答,“吃太多次了,想换换口味。” “设计院的话,伙食应该很好吧?”黄恩宜也有几个在规划设计院上班的朋友,她看见他们偶尔晒出来的照片,菜品丰盛,“是自助餐?” 第5章 “嗯。”韦柯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腕垂吊,握着筷子,“五菜一汤,还有水果和酸奶。” 黄恩宜附和,“那还挺好。” 黄恩宜拿过可乐,瓶盖拧到一半后停下来,等着瓶内的气泡消散。 两个人之间,安静得只听见沸腾的气泡响动。 韦柯搭话,“今天天气还挺好。” 黄恩宜接话,“嗯,昨天阴天,还以为今天会下雨,没想到又出晴了。” 阳光绵柔缱绻,似是有魔力,能够吞噬他们的对话。 剩下又一次的沉默。 两个刚认识的人,维持着没话找话聊的状态,略显尴尬。也不知道这尴尬还要持续多久。 过了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韦柯接了一个电话。他稍稍侧身一些,对电话那头应答,“嗯?安排了人在做,我让他给你。这样?等着,我来处理。” 韦柯挂断了电话。鸡肉卷已经变凉,他握在手上感受温度,最终放回了纸袋。再把肥牛饭盒收拾妥当,擦干净桌面,“他们施工组着急要方案,我得先走了。” 黄恩宜客套,“好的,你忙。” 韦柯离开了座位,走向出口。他们的位置是背对出口方向的,中间隔了好些货架。黄恩宜不方便一直回头盯着看,便低头继续认真吃凉皮。 身后客人来来往往,感应玻璃门开开合合。 忽然感觉到有人在靠近。黄恩宜刚抬头,随即一个纸杯被放到了桌面上,里面装着温热的豆浆。 “碳酸饮料不是那么健康。”韦柯对黄恩宜轻声道,“室内空调温度低,喝点温热的吧。” 黄恩宜礼貌回应,“谢谢。” 韦柯看来工作很忙,电话响不停。他与黄恩宜匆匆告别。黄恩宜回头。她这次看得清晰,韦柯走过了斑马线,消失在转角。 黄恩宜低下头来,喝了一口豆浆。 温热的感觉,是这天和煦的清风。 第3章 气球 谭茵的婚礼,定在七月的第三个星期六。 婚礼前一天晚上,朋友们被叫去酒店,帮忙布置新房。 黄恩宜到得准时,待在人群边缘,跪坐在婚床上,等待吩咐。她是四个伴娘之一。当初挑选伴娘服,她们只是通过微信联系,确定了款式和大小。原本按照计划,她们应该趁今晚还有时间,试穿衣服,以便调整。只是没能想到,中途出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谭茵盘腿坐在床上打电话,怒气冲冲,“本来就该你们送来的啊?婚纱也在里面!” 电话那边回复了些什么。 谭茵的火气更胜一层,“那你们就想办法啊!你们自己出的问题,凭什么要耗着我们?”她是一头不可招惹的猛兽。 李悠然好奇,凑近床边,悄声问黄恩宜,“怎么了?” 黄恩宜抱着双臂,“司机在送婚纱的路上,出了点车祸。” 李悠然惊讶,“不严重吧?” “不严重,剐蹭而已。”黄恩宜靠着床头,“但是对方不肯放人,在原地扯半天。” 李悠然追问,“原地是哪里?” 谭茵仍在和电话那头理论,“我打给司机,司机叫我联系你。我联系你,你又叫我打给司机。我说你们能不能有一点解决问题的态度?” 黄恩宜等待谭茵话音落下,趁间隙询问,“司机现在在哪里?” 谭茵捂住话筒回答黄恩宜,“景和北路二段。” 黄恩宜将答案原封不动转告李悠然,“景和北路二段。” 李悠然琢磨了一下,翻出手机来确认消息,有些惊喜,抬头对黄恩宜挤眉弄眼,“巧了,那谁就在附近。” 黄恩宜疑惑,“哪谁?” 李悠然咂舌,“你说是谁?” 黄恩宜莫名感觉心惊。 李悠然笑着,爬到床边,示意谭茵拿开手机,“韦柯就在那附近,设计院在一段,往前走几步就是二段。他刚加完班,正准备过来,叫他顺便把婚纱带过来就行。” 谭茵点点头,脸上表情保持气愤不已。她对电话那头警告,“调个车就能解决的事情,你跟我扯半天。要不我直接跟你们老板谈吧?你工号是多少我记一下。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我这边记下了。小顾是吧?等着,我之后找你。” 一通烫手的电话总算结束。谭茵马不停蹄地重新打开了通讯录,仔细翻找,摁下拨通按钮。 “喂?韦柯。” 床边玫瑰掉落花瓣一片,黄恩宜的心底颤动一下。 黄恩宜爬下床,手臂不慎碰灭床头壁灯。她遂又打开壁灯。李悠然意味深长地冲黄恩宜挑眉,黄恩宜干笑两下,挪开视线。 黄恩宜原本站在床边,不知不觉挪到了门旁。朋友们在房间内进进出出,有时顺手带关了门。 天色已暗,窗外繁华依旧。 过了些许时候,有人敲门,声音轻柔。黄恩宜离得最近,理所应当去开门。 韦柯正站在门外,抬眸。 一个干净的少年,清澈,温柔。 想起小樽的那一场雪。[1] 黄恩宜微笑,“嗨。”她主动让到一边,让韦柯进屋。 韦柯回以微笑,“嗨。”他拎起放在地上的黑色行李袋,跨进门。 谭茵看见韦柯,犹如看到了救星,“多亏你在。”她接过行李袋,略微思索。婚房里人太多,没有办法换衣服。谭茵把四个伴娘召集齐,一道去往旁边房间试装。 第6章 黄恩宜跟随队伍,走在噎埖最后头。 婚房里逐渐多了酒红和香槟的色调,喜气浮现。 试装结束,黄恩宜回到房间,发现大家都已分工,正在各自忙碌。 韦柯独自坐在一张双人沙发的中间。看见黄恩宜后,他下意识挪到一旁,留出了一个空位。黄恩宜走了过去,并排坐下。 韦柯被安排打气球。脚踩在橡胶打气筒上,打好一只,系一个结。黄恩宜观摩了一次流程,“好复古的打气筒。”黄恩宜拿起一只干瘪的香槟气球,“我也来帮忙。” 韦柯提议,“我来打气,你来系结?” 黄恩宜犹豫着开口,“我想试一试打气。”因为是很久之前才玩过的玩具了,有小时候的感觉,总想再尝试一次。 韦柯于是把打气筒摆放到黄恩宜脚边。黄恩宜还没来得及踩下第一脚,李悠然风风火火赶来,拎着两袋气球放到茶几上,“我们那边贴喜字,忙不过来。”李悠然嘱咐道,“这些气球就交给你俩了。” 黄恩宜的反驳还没说出口,“贴喜字有什么好忙的?”李悠然却是动作敏捷,很快跑去了婚房另一头。 黄恩宜与韦柯相视一下。 黄恩宜低头,把气球对准出气口,开始认真打气。她这是第一次打气,掌握不了一个合适的度,打出来的气球显得不是那么丰满。 “这样行吗?”黄恩宜捏着气球口问韦柯,“是不是小了一点?” 韦柯对比一下,“那再加一点气?” “嗯。” 黄恩宜小心翼翼,试图把气球重新装回出气口。无奈仍是把握不准,气球不慎从手中逃窜,被后压气体推动着满天空乱飞,黄恩宜的眼光随之飘动。 忽然看见一只手快速伸出,精准抓住气球。韦柯向黄恩宜摊开手掌,气球乖顺躺在他的手心。 黄恩宜不由得竖起拇指感慨,“还得是你牛。” 韦柯只是抿嘴轻笑。 黄恩宜从韦柯的手心里拿过气球,再一次用气球口包裹住出气口,认真打气。香槟色在慢慢膨胀。球面厚实,香槟色总不变透明。黄恩宜内心忐忑,在停下与继续之间挣扎徘徊。 香槟色一秒比一秒更大,大到一定极限,爆炸。 一声砰响。来不及反应。 黄恩宜有些懵。气球是在眼前爆炸的,整片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一阵气压。她眨了眨眼。 韦柯拿过了黄恩宜手中的打气筒,“没事,别怕,我来。”他轻轻挑去了附在黄恩宜头发上的气球碎片。 耳边还有爆炸回响,黄恩宜显得懵懂。 谭茵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四下张望,寻找韦柯,“原来你在这里。”谭茵走到沙发前,停下脚步,仔细嘱咐,“你的车是婚车,今晚记得洗干净,明天记得早点到项俊凡家。” 韦柯乖顺地点点头。 谭茵又转向黄恩宜,“恩宜,你明天早上四点到这里。” 黄恩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四点?什么婚结这么早?” 谭茵吐舌头,“八字,他们家定的。” 黄恩宜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知不觉已快十点钟。她琢磨一下,“那我今晚就在这里睡吧,省得跑去跑来怪麻烦。” 谭茵拒绝得干脆,“这里睡不下你。”她向黄恩宜细细数来,“有两个伴娘是从北京那么远过来的,肯定得让她们住这儿。另一个是我表妹,就得跟我一起住这间婚房。算来算去,只有把你赶回家了。” 黄恩宜不服气,“对我这么狠心?” 谭茵撒娇,“谁让我跟你关系最好呢。” 黄恩宜讨价还价,“那我要五点到。” “不行,要化妆,还要拍晨袍,来不及。”谭茵退一步,“那就四点半,不能再推了。” 黄恩宜有些委屈,“四点半,早班车都没发。” 谭茵思索着,目光自然而然地飘回到韦柯的身上,“韦柯,反正你明天也要早点来,不如顺道送送恩宜?” 韦柯微微张嘴。 怕被拒绝,谭茵抢先抱拳致谢,“那就拜托你了,阿柯仔!” 黄恩宜没忍住笑起来。因为阿柯仔这个称呼,听起来怪可爱。 谭茵手脚灵活,已经麻利地溜出了门,没了踪影。黄恩宜边笑边回头,倒与韦柯四目相对。 黄恩宜收敛笑容,变得一本正经。再模仿谭茵的模样,抱拳致谢,“那就拜托你了,阿柯仔。” 韦柯轻轻笑了一下,应允道,“客气。” 作者有话说: [1].致敬电影《情书》。 第4章 捧花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黄恩宜到小区门外等待韦柯。这个夏夜稍有些清冷,夜风微凉。偶有来往的空荡的车辆。 三点五十分,韦柯开着那辆月光石灰gt50到来,停在黄恩宜身前。 韦柯摁开门锁,“等很久了吗?”他们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四点整。 “我也刚到。”黄恩宜打开门,坐上了车。 韦柯侧身,从后排拿来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个奶酪芝士面包,一些荔枝,一瓶牛奶。“给你。”韦柯把纸袋递给黄恩宜,“牛奶是温热的。” 黄恩宜有些惊讶,慢慢提高了手中的小雏菊纸袋,“好巧,我也给你准备了早餐。” 两人一愣,默契地笑了一下。 韦柯提议,“那就交换?” 第7章 黄恩宜点头,“好。” 黄恩宜接过韦柯的牛皮纸袋,想把小雏菊纸袋递给韦柯。想到韦柯开车不方便吃早餐,便侧身把纸袋放到了后排,“下车后记得拿。” 韦柯回应,“嗯。” 黄恩宜规矩坐好,系上安全带。她低头打开袋子。牛奶放在最上层,黄恩宜指背感受一下温度,温热。她拿出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小口。牛奶含在嘴里慢慢酝酿,终于咽下。 没有勇气喝下第二口。黄恩宜抱着牛奶盒。 夜晚的车辆宽敞通畅,韦柯开车仍旧稳妥。他问黄恩宜,“不喜欢喝牛奶?” 黄恩宜比划手势,“倒也不是,只是有一点点闷。”她一直对牛奶没有兴趣。冰牛奶还能喝,热牛奶简直要命。怕辜负了韦柯的好意,黄恩宜补充解释,“可能起得太早,胃还没有醒过来。” 韦柯变到最右侧的车道上,“平时喜欢喝什么?” 黄恩宜开口想要回答,“可乐。”想起上次被韦柯说碳酸饮料不健康,黄恩宜的话到嘴边临时变了样,“我平时喝茶比较多,喝龙井。” 因为黄恩宜说得过于一本正经,韦柯于是当真信了她的话。 韦柯在路边停下车,“你等我一下。”说罢便下了车。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透着白光,孤寂清幽。韦柯走进了便利店。只看见他的身影在店内游移,而后站在柜台前,与店员交谈。 白光映照他清澈的模样,深夜的清冷好像有了一些温度。 隔了一阵,韦柯回来,钻进车里,递给黄恩宜一瓶加热过的茶饮,“喏,龙井。” 黄恩宜有些意料之外。本是随口一说而已,竟然真被韦柯找到。黄恩宜握着瓶身,礼貌道,“谢谢。” “客气。”韦柯系上安全带,无意瞄见黄恩宜在偷笑。他问道,“你笑什么?” 黄恩宜轻轻摇头,“没笑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月入薄云,夜色正浓。一只信号灯变成闪烁不停的橙黄。 韦柯送黄恩宜到达了酒店。 婚房已是忙碌的状态。黄恩宜被叫去小房间换衣服,韦柯被赶去项家准备接亲。他们是被丢入了一团混乱与热闹当中,像磅礴江河汇入海洋。 婚房里经历了各式各样的拍摄环节。接亲的队伍很快到达楼下。谭茵的表妹扒在窗户上向下观望,实时播报情况。“他们上楼了!”表妹欢欣鼓舞跑到门边把守,“谁来帮我!” 这一嗓子吼来了大半个房间的人。 黄恩宜站在人墙后方。想推前人的背,感觉不恰当,只好收了手站着,耐心等待。 破门过程是一唱一和,推拉不断。待到时机成熟,门外的人蜂拥而入,门内的人四散开来。原本拥挤的房间更加拥挤,欢笑喧哗在屋顶上空飘荡。 游戏醉人间。 一群人玩耍着,玩到了伴郎带头找婚鞋的环节。房间里的人们开始肆意走动。位置完全混乱了。 韦柯莫名被人推到了黄恩宜身前,差一些就要撞上。他单手扶着墙壁,总算站稳。黄恩宜一心专注于游戏进程。因为怕尴尬,她没有抬头看韦柯一眼。 男生们搜寻许久仍是无果。一个伴郎开始耍赖,缠着他认识的一个伴娘撒娇,“好姐姐,你就发发慈悲告诉我吧?”用的是林黛玉的语气。 表妹受不了他那副模样,叫人起鸡皮疙瘩。她把他拉开,向他摊开手掌,“红包呢?给个红包,我就告诉你婚鞋在哪里。” 方才经过了那么多轮游戏,红包早已被消耗得所剩无几。男生们于是开始寻觅剩余的红包。挨着排查一圈,发现韦柯手里还保存有可观的余量,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伴郎怂恿韦柯,“快给她们,不然今天新娘接不走了。” 韦柯顺势伸手,把所有红包全部塞到了黄恩宜的手中。 黄恩宜一阵欣喜。“谢谢。”她扬起灿烂的笑容,“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屋里又是一阵嬉笑。男生们不服气,有一种被摆一道的感觉,七嘴八舌说着大道理,又像是理论又像是撒娇。女生们招架不住,终于交出了藏匿隐秘的两只婚鞋。 穿鞋、念保证书、合照,预设的流程在一步一步进行,欢愉的模样被悉数装进了摄影机。 在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中,项俊凡抱着谭茵跨出了门。人群紧随其后。 黄恩宜惦记着提她的小牛皮棕色双肩包,包里装着她的手机和更换衣服。穿着伴娘服还得拍外景,背着包实在不方便,也不美观。黄恩宜四处找人帮忙。其实是想找李悠然的,无奈李悠然替谭茵拿着婚包和手机,分不出身,爱莫能助。 正好韦柯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黄恩宜拦住了韦柯的去路,“想麻烦你帮忙保管一下我的包。”黄恩宜像昨晚那样抱拳行礼,“拜托你了,阿柯仔。” 韦柯答应,“好。” 黄恩宜把包递给了韦柯,匆匆转身,跟随人群一道去往楼下。跑了几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如果方便的话,还想麻烦你帮忙占个位置。”黄恩宜指的是宴会厅里桌席的位置,“待会儿一起吃饭?” 韦柯抱着黄恩宜的双肩包,点点头,“嗯。” 酒店走廊里满是礼花桶的碎片。仿若下了一场彩色的雪,人们踏入梦境。 第8章 黄恩宜跟上了大部队,在摄影师和摄像师的指挥下,机械摆拍。 由于起得太早,人们大多疲乏。终于熬到拍摄结束,一行人跟随谭茵去往仪式酒店的化妆间休息。表妹精力旺盛,谭茵便安排她带着另外两位伴娘去到门外迎宾,发喜糖发喜烟。 于是这间屋子里,除了婚礼人员外,只剩下了黄恩宜与李悠然。 谭茵正对着镜子做造型,“恩宜,捧花你还要吗?”谭茵起初的计划是直接把捧花送给黄恩宜。李悠然从旁提醒了一句,要谭茵先问问黄恩宜的想法。 黄恩宜果然变得有些抗拒,“我不要了,我得到过太多次了。给别人吧。” 谭茵的散发被化妆师一层一层盘起来,发间点缀些许珍珠,“还说给你一个惊喜。” 策划师拿着捧花走进房间。她问谭茵,“想好捧花怎么送了吗?” 谭茵没办法回头,只能透过化妆镜与策划师交谈,“还是按照你说的,用丝带捆着,抽丝带,谁抽中就算谁的。” 丝带是策划师提前准备好了的,预备的八根丝带,安排伴郎伴娘人手一根,避免冷场,保证有序。 黄恩宜当时以为,她只是上台去凑人数的。 等当真到了抽取捧花的时候,在万众瞩目的婚礼现场,在温热的聚光灯下,谭茵高举捧花站在中央,八条丝带均匀分散在周围。 黄恩宜站在最角落。 随着司仪的三秒倒数计时,谭茵极具仪式感地轻抛捧花。起哄,喧闹。伴郎伴娘下意识拉扯丝带,捧花随丝带移动。 一步一步,竟然缓慢落到了黄恩宜的手中。 谭茵一脸惊喜,压低声音悄悄说道,“看来命中注定就是你。” 司仪热情地递来了麦克风,要黄恩宜发表一点感言。黄恩宜于是站在了聚光灯下,有些懵懂。 黄恩宜握着麦克风,认真想了想,“说句实话,在此之前,我已经抢到过六次捧花了,但是仍然没有嫁出去。” 台下响起了一阵轻笑,身后传来了谭茵大白鹅那般的大笑,惹得黄恩宜也差点笑场。明明觉得没有那么好笑。 想着她们三个玩得好的小姐妹,李悠然和谭茵都已经结婚了,就剩下黄恩宜独自单身一人,怪凄凉。 黄恩宜继续道,“今天沾沾谭茵的喜气,集齐了七颗龙珠。” 强光照射,光影里有韦柯若隐若现的安静的身影。 莫名想起了橘色的下午,燃烧的落日余晖,清新的风,山坡上洒落着向日葵,喝下一口冰镇的荔枝汽水。 邂逅一场怦然心动。 黄恩宜慌乱地撇开了视线。 “希望我的谭茵可以永远开心。”黄恩宜最后说道,“祝愿他们百年好合,万事胜意。” 黄恩宜交还了麦克风,退出了那片光晕。微热的脸颊逐渐平复。 满屋顶的白色羽毛被灯光衬托得如梦似幻,仿若身处一座城堡,经历和童话有关的一切。 因为相较而言,表妹能说会道一些,所以除了她被留下来陪同新人敬酒之外,其他伴娘得以早早下班。 黄恩宜快速换好了衣服,返回宴会厅,坐到了韦柯身边。两人沉浸在一片纯白的宴席里。 韦柯方才替黄恩宜保管着捧花,此刻把捧花还给黄恩宜。百合花香沁人,黄色花粉沾上了衬衫衣袖。黄恩宜抖落了花粉。 “其实我不止捧花得得多,”黄恩宜把捧花靠着椅背放好,“算上今天,我伴娘也当了三次了。” 韦柯把炸小黄鱼转到黄恩宜眼前,“我也当过三次伴郎。” 黄恩宜有些惊讶,“这么巧?” “因为未婚,就总被人找。”韦柯夹了一颗西兰花,“差不多都是去凑数的。” “我也一样。我们未婚的人总是吃苦。”黄恩宜感慨着,到了二十七八的年纪,未婚这件事情带来的压力就愈发增大。“同龄人差不多都结婚了,等于他们在考场上提前交卷,剩下我们这些还在做题的。” 韦柯附和,“并且总有人在你耳边提醒,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黄恩宜笑道,“对,一模一样的感觉。”她一口咬掉了酥脆的小鱼尾巴,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坊间有个传闻,说是女生最多只能当三次伴娘,要不然就嫁不出去。” 韦柯疑惑,“还有这种说法?” “你们不这样说?”黄恩宜反问,“伴郎最多当三次,不然娶不了媳妇?” 韦柯思索,“应该也有,这样才公平。” 一阵穿堂风起,羽毛微动。三两小孩奔跑于宴会厅内,手中握着原本用作装饰的芦苇。 喜笑颜开。 韦柯拿过一瓣西瓜,轻咬一口。 黄恩宜翻开包,拿出了韦柯买给她的那瓶龙井茶。拧开瓶盖,喝一口,再拧上瓶盖。 “韦柯,”黄恩宜抿掉了唇边的清茶,轻声道,“要不我们结婚吧。” 韦柯握着西瓜,愣了三秒钟,随后轻轻点头。 “好。” 第5章 仓促 黄恩宜约李悠然在咖啡馆见面。 店员端来三杯咖啡和三份甜品,依次放在他们面前。李悠然双手抱在胸前,透过店员来回摆动的忙碌的身影,仔细审视着黄恩宜与韦柯,像审视学生的班主任。 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两个人,合在一起反而让李悠然觉得陌生。 第9章 “叫你俩努力,但没叫你俩这么努力。”李悠然听到他们决定结婚的消息后,一直没能回过神,“这中间跳过的步骤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黄恩宜若无其事喝一口咖啡泡沫,“还好吧,也不是不能接受。”模样倒是淡定。 李悠然认真思考,却始终没能想明白,“不行,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黄恩宜把咖啡杯放回托盘正中央,“相亲谈恋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结婚么?那我们直接快进到结局,不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么?”黄恩宜没有底气地补充,“你也说过的,觉得我们俩很合适。” 李悠然的确说过这句话,但这句话此刻听起来竟有些怪异。她把矛头转向韦柯,“韦柯你呢?你答应和她结婚的理由又是什么?” 韦柯双手搭在膝盖上,“就像恩宜说的那样,这几年反正一直被催婚,想着迟早要结婚,不如趁早结婚。” 李悠然暗自估量,果然是要结婚了,连称呼都变得亲昵。 李悠然端起了咖啡。泡沫上层铺了些许干桂花,李悠然用勺子把桂花赶到一旁。黄恩宜与韦柯用眼神示意,决定开展下一个动作。 黄恩宜酝酿一阵,“悠然,我们俩这都是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黄恩宜往前探身,“结婚的话,都要走哪一些流程?” 李悠然神情严肃,“第一个步骤,按理来讲是见双方父母。”之所以叫做按理说,是因为生活里也有很多闪婚夫妇,做完一切才告知父母结婚这件事情,先斩后奏。李悠然担心黄恩宜跟韦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们要省略这个步骤吗?” 两人都曾有过一瞬间的念头,但这念头最后又消散无踪影。 黄恩宜试探性开口,“还是应该告诉他们?” 韦柯赞同,“起码得说一声。” 李悠然松一口气。不然万一哪天被双方家长知道真相,实际上是她撺掇的这一段姻缘,就怕家长们会追着她讨个说法。 黄恩宜继续追问,“那这之后呢?还需要做什么?” “之后的事情也不复杂。”李悠然回忆着,“婚检、领证、拍婚纱照、办婚礼,差不多就是这些。每一个环节涉及的注意事项挺多,现在说了怕你们记不住。等要进行下一步之前,我再详细告诉你们。” 李悠然暗想,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把见家长这一关给渡过。见家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呐。她喝一口咖啡。香薰摆于方桌正中,小型龟背叶朝向四面八方。 韦柯的手机发出了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他低头查看工作群,群里峰哥正在拼命召唤,刻不容缓。韦柯在键盘上打字,回复一条消息。“我要先回设计院一趟。我的组员提交的方案有一点争议的地方,让我赶去裁定。”韦柯叮嘱黄恩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跟我打电话。” 黄恩宜回应,“嗯。” 雪球壁灯闪烁一下,变为光明。韦柯路过壁灯,谭茵迎面而来。 谭茵擒住韦柯的手臂,“我刚来你就要走?” 李悠然侧身,大声解释,“他忙,让他先走。” 谭茵才肯放手,任由韦柯匆忙离去。 木椅整齐摆放在木桌旁。谭茵拉开椅子,就近坐下,挨着黄恩宜,坐在了韦柯方才的位置上,再向店员要了一杯柠檬茶。 黄恩宜看着谭茵,其实一直好奇,如今有机会,她才终于小声询问谭茵,“你和韦柯是怎么认识的?”分明她们三个姐妹关系亲密,怎么偏偏她俩都认识韦柯,就黄恩宜不认识。 谭茵回答,“盛宇啰。”谭茵也是之前参加饭局,通过盛宇,偶然认识了韦柯。谭茵开玩笑,“我们不就都是,盛宇和他的朋友们。”她再双手示意李悠然,“以及他的爱人。” 盛宇是个交际花一般的存在。 李悠然笑着,放下了马克杯,杯沿有半圈西柚色的口红。“茵子,”李悠然神秘问道,“你觉得韦柯这个人怎么样?” 谭茵接过了店员递来的柠檬茶,“说实话?” 李悠然一本正经,“那肯定。” 谭茵抿一口柠檬茶,“他吧,确实是一个很独特的人,在人群中很耀眼,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谭茵曾经有意替黄恩宜观察过韦柯,试图了解韦柯的脾性,认真评价道,“只是吧,和他当朋友可以,当恋人的话……他太乖了,又奶又乖,谈恋爱不够刺激。” 李悠然欣喜,告诉黄恩宜,“那他就是个好男人。” 谭茵一脸不服气,质问李悠然,“你什么意思?” 李悠然挤眉弄眼,“你觉得刺激的,不都是渣男吗?” 谭茵反驳,“那是以前,年轻时候,不都眼瞎么。” 黄恩宜旁观两人斗嘴,一来一回,像看热闹那般兴致高昂。 谭茵努努嘴,不再搭理李悠然。她放下柠檬茶,转而端起眼前未动一口的榴莲千层,再和黄恩宜的车厘子黑森林进行对比。“换一下。”谭茵把榴莲千层推过去,把车厘子黑森林拉过来,“你吃你未婚夫的,我吃你的。” 黄恩宜笑道,“未婚夫这个词语……好好玩。” 谭茵埋怨,“对,婚姻大事对你来说就只是好好玩。” 谭茵吃了一颗车厘子,李悠然吃了一块戚风蛋糕,黄恩宜吃了一口奶油。甜而不腻,绵软新鲜。 第10章 谭茵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埋怨黄恩宜,“你也是够吓人的,才认识不久就要结婚。韦柯也奇怪,竟然跟着你一起胡闹。”谭茵听到消息后,也被吓了一跳,觉得太儿戏。她教导黄恩宜,“这么仓促就结婚,合适吗?你们之间互相了解吗?知道彼此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吗?知道你们那方面合不合拍……” 谭茵蓦然停下,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黄恩宜,“你该不会也有了吧?” 李悠然笑出声,“连手都没牵过,怎么有?” 黄恩宜难为情,假装专心喝一口咖啡。 谭茵再挑一颗车厘子放进嘴中,继续道,“我是觉得,结婚不是游戏,而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是一个神圣的决定。既然都说那是婚姻大事,那就证明婚姻肯定不是随口开的玩笑。结婚呐,就是两个人决定相守一生,相濡以沫,成为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伴侣。两个人并肩通行,共同肩负起整个家庭。” 谭茵变得义正严辞,“恩宜,你要明白,结婚是要负责任的。” 口中的车厘子已只剩干净的核,谭茵把车厘子核吐到手心,再放到桌面。再抬头时,发现李悠然和黄恩宜怔怔盯着她。她不明所以,“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李悠然咬着金色小勺,“负责任这个词语,从你这个酒吧高级会员嘴里说出来,就很不匹配。” 黄恩宜附和,“你表情越认真,就越让人觉得你在开玩笑。” 这和她们认知里的谭茵不匹配。她们印象里的谭茵,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纵情于灯红酒绿的生活,有着新时代潮女的自由洒脱,哪里是这么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 谭茵却是愤懑不平,“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小伙伴们。”为了自证清白,谭茵使劲搓搓手,摊开两只白嫩丰腴的手掌,像两块白玉。 黄恩宜与李悠然默契地伸出手,在谭茵手心上轻拍一下,同时击掌,玩着三个人的即兴游戏。 窗外,一片树叶飘落,落到附近枝桠上,得到一刻的歇息。微风起,树叶继续飘落,归于大地。 正是盛夏。 *** 约定见父母那天,是一个周六。 踏进单元楼之前,李悠然再一次叮嘱黄恩宜,“要说你俩在一起很久了,感情稳定。先看看珍妮阿姨是什么反应,之后再做决定,记住了吗?” 黄恩宜的妈妈名叫黎珍,晚辈们开玩笑,总管她叫做珍妮。 黄恩宜向李悠然点点头,“记住了。” 李悠然又转而叮嘱韦柯,“待会儿轮到你的时候,你也要这么说,记住了吗?” 韦柯点点头,“记住了。” 一个阿姨推着婴儿车正走出单元楼。车里玩具风铃摇摇晃晃,婴孩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等阿姨离开后,李悠然与黄恩宜走进大门。她们两个侦察兵先回家打探情况,留下韦柯在楼下暂且等待。 正是午后光景,阳光明媚。 家里,黎珍从袋里倒出一盘松子,摆放在茶几上,招呼李悠然享用。“恩宜说你想找我聊聊天,我还确实没想到。”黎珍坐在侧面的沙发上,“想说什么事情?” 李悠然端端正正坐着,不敢轻举妄动,“珍妮阿姨,是这样,恩宜其实有一个谈了很久的朋友,一直没告诉你们。” 黎珍审视着黄恩宜。黄恩宜傻笑,“今天正准备向你们坦白。” 黎珍翘起腿,“是同学?” 李悠然回答,“不是,是我和盛宇的一个朋友。” 黄恩宜补充,“悠然介绍我们认识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应对顺畅。 黎珍又问,“认识多久了?” 两个人开始抢答。黄恩宜答两年,李悠然答三年。黎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俩。 李悠然打圆场,“两三年,差不多就是这么久。” “啊对。”黄恩宜顺着李悠然的话说,“具体记不清了。” 黎珍抱着双臂,略显严肃,“是怎么介绍的?把微信推给你们,你们自己聊天?聊好了再见面?” 她们没料到黎珍会问这么偏僻的问题。好在有事实做依据,她们的回答显得有底气。 “其实是他们打一场篮球赛,我让恩宜在旁边看了一眼。”李悠然回忆那天的场景,“后来一起吃饭,两个人就认识了。” 黄恩宜说得理直气壮,“所以实际上是先见面,然后加的微信。” 黎珍漫不经心道,“就上个月你去体育馆那次?” 黄恩宜点头,“对。”想想觉得不对劲,又立即否认,“不对,是两年前。” 越说越心虚,黄恩宜与李悠然瑟缩着,相互凑近,不敢正视黎珍。 李悠然在黄恩宜耳边嘟囔,“珍妮阿姨也太厉害了吧。” 黄恩宜耸耸鼻子,“是我们两个太垃圾了。” 电视柜下的香蕉已有了三两棕色瘢痕。香蕉压在苹果上,是几根粗壮的黄色发带。 黄恩宜埋怨黎珍,“上个月的事,你怎么还记得?” 黎珍一脸鄙夷,“你去体育馆,多新鲜一件事情呐?想不记得都难。” 黎珍不止是记得上个月的事情,她还了解黄恩宜的生活状态。同住一个屋檐下,黄恩宜若是有一个交往两三年的男朋友,她不可能察觉不到。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交男朋友不是什么大事。”黎珍轻叹一口气,“你们搞得这么大张旗鼓,讲讲看,你们最想说的话是什么?” 第11章 黄恩宜挫着手背,忐忑而又坚定地开口。 “妈,我想和他结婚。” 第6章 家长 谭茵在楼下碰到了黄恩宜的爸爸黄东镇,便跟随黄东镇一道回家。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家门,在玄关处换鞋。 家里气氛有些凝重。 黄东镇把公文包放到鞋柜上,好奇询问,“怎么回事?你们在聊什么?” 黎珍平静答复,“你女儿想结婚。” 黄东镇一只皮鞋脱到一半,垫着脚,“和谁?” “韦柯。” “韦柯是谁?” “不认识。”黎珍抬起下巴指一下黄恩宜,“她也刚认识。” 黄东镇平白无故被呛几下,咳嗽连连。谭茵轻拍黄东镇的背,帮忙顺气。黄东镇摆摆手,拖着拖鞋走到沙发旁。谭茵急忙换鞋,立即跟上。 李悠然感觉压力陡然增大。好像重回当年结婚之前,她不得已要面对四位长辈的情景。 结婚么,向来不容易。 李悠然态度端正,“叔叔阿姨,我先说一下我的看法。我觉得对于女方而言,无论做什么事情,最重要的都是安全。” “有道理。”黄东镇感同身受的模样,仿佛他已经参与她们的讨论很久了。 李悠然详细介绍道,“韦柯我已经全面调查过了,没有犯罪记录,没有不良嗜好,没有赌博欠债。情绪稳定,性格温和,没有暴力倾向。” 黄恩宜越听越惊讶,“这种背景你也能知道?” 谭茵一颗松子举在嘴边,却没心思动嘴磕一下,“你到底是杂志社搞策划的,还是派出所管户籍的?” 李悠然得意洋洋,“我不打无准备之仗。” 考虑到黎珍黄东镇还在场,李悠然立即恢复到谦逊有礼的姿态,“所以叔叔阿姨请放心,韦柯这人能处。” 黎珍有一种感动和愧疚混杂的情绪,“你为了恩宜,当真费心了。” “阿姨客气。”李悠然察觉到一点希望,继续道,“韦柯的家庭背景也比较简单。他本人是风景园林设计师,父亲以前在石油公司上班,现在已经退休了。母亲……”李悠然停顿一下,“在他研一那年,因病去世了。” 黄恩宜愣住了,心好像有一下的刺痛。 黎珍也起了恻隐之心,“可怜孩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黎珍询问李悠然,“恩宜的情况,你跟他说过没有?” “大概说过。”李悠然是两头跑,月老不好当。 黎珍提醒道,“没工作的事情也说过?” 黄恩宜吐吐舌头,难为情地往后缩了缩。 李悠然点头,“说过的,但是肯定没说这么直白。我说的是恩宜正在复习准备考试,是月考生。”因为考编制的人被称为公考生,黄恩宜又是专攻月照区的编制,他们便管她叫作月考生。 黎珍追问,“他那边没说什么?” 李悠然回忆起韦柯平静的表情,“他那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情。” 一只小鸟在窗外振翅飞翔。看见里头热闹的场景,径直飞奔,却是一下撞在了窗玻璃上。趴在窗台上眩晕几秒,展翅离开。 黎珍陷入了沉思,试图寻求答案。她转而面向黄恩宜,一脸疑惑,“那他到底图你什么?” 黄恩宜坐姿端庄,双手搭在腿上,义正言辞回答道,“当然是图我的美貌了。” 客厅上空传来了谭茵那熟悉的大白鹅般的笑声,抑扬顿挫,波澜壮阔。原本不是一件那么好笑的事情,却被谭茵烘托得成了大笑话。一个人的笑声带动一群人的笑声。黄恩宜也不争气地笑得脸红了,笑里还带着尴尬。她擦掉了眼角的一点眼泪。待到笑声消散一些,黄恩宜稍作收敛,变为正经。 “妈,”黄恩宜忐忑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黎珍没有表态。她把问题抛给黄东镇,“你怎么看?” 黄东镇不敢表态。他把问题抛给谭茵,“你怎么看?” 谭茵一颗松子刚给磕开。她吐掉了松子壳,“叔叔,我和你不就是这里最没有发言权的人么?” 黄东镇想来是这么个道理。他原路折返,再问黎珍,“你准备怎么看?” “我准备……”黎珍对黄恩宜提出了要求,“我准备看看韦柯本人。” 午后暖阳在窗边洒成一排。电视里放着黄东镇一个人看的军事频道,一个连长在教一个新兵扔手榴弹,烟尘弥漫。 黄恩宜给韦柯打过一个电话,告诉韦柯可以上楼了。因为焦急愧疚,黄恩宜在电梯口等待韦柯,看着红色数字一层一层攀升。电梯门开启,韦柯走出来。他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见面礼物。 黄恩宜接过韦柯手里的礼品盒,“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 “不算太久。”韦柯心想,能够允许让他进门,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黎珍在家门迎接他们。瞧见这满满当当的见面礼,原本是不想收的,又怕让韦柯一直拎着,显尴尬。“你这孩子,搞得太客气了。”黎珍让他们把东西放在玄关旁,再没动过。她替韦柯找了一双拖鞋,让出一条道,邀请韦柯进客厅。 客厅里盆栽鲜嫩。月季盛开,隐藏于绿叶中,是置放在花架下层的花园。 李悠然替韦柯腾位置,让韦柯和黄恩宜并排坐在沙发上。她去阳台搬来一支矮凳,陪同谭茵一道坐下,围着茶几。 第12章 气氛没有想象当中那样肃穆。 黎珍给韦柯倒上一杯白水,“你叫韦柯?” 韦柯礼貌客气,“阿姨,您叫我小韦就行。” 黄东镇从厨房里探出一个脑袋,远远看一眼,与韦柯挥手打招呼,之后又钻回了厨房。 韦柯难免紧张,酝酿情绪,主动开口。“阿姨,实在抱歉,今天冒昧打扰。”韦柯的手掌无意识地在裤腿上轻轻搓动,“我想和恩宜……” 准备好的台词是,“我想和恩宜之间有一个结果,毕竟已经谈了两三年的恋爱了。”却在半途被黄恩宜拦截。黄恩宜凑近韦柯耳边,声音小得像是腹语,“我妈已经知道真相了。” 韦柯有些意料之外,低下头,呆滞地说完了后半句话,“……结婚。” 我想和恩宜结婚。 黄恩宜隐约有一瞬间的触动。 墙上的装饰画稍微向右侧倾斜了一些。素描菠萝占据画面中央,鳞片栩栩如生。 谭茵把松子推到了茶几中央,“这个真的好吃。”谭茵的面前已经堆起一座松子壳。她抓一把松子,塞到韦柯手里。韦柯光是握着,没敢吃上一颗。黎珍担心韦柯不自在,随手挑一颗松子,剥开壳,将松子仁递过来。韦柯这下变得更为忐忑。 “小韦,”黎珍态度和善,“设计院里,平时工作忙么?经常加班么?” 韦柯恭敬回答,“遇到大一点的项目,还是会加班。平时的话还好,和大家一样朝九晚六。” 黎珍又剥一颗松子来自己吃,“会出差么?” 韦柯快速而低调地把松子仁塞进嘴里,“我们组偶尔出差,大部分时间待在办公室。” 黎珍盘算,工作状态还算稳定,这样将来如果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太累。黎珍开玩笑那般伸出手来,握了握韦柯的胳膊,“你看你,这么瘦,多吃点。” 韦柯差点要解释,他只是穿衣显瘦而已。但这种话没办法对长辈说出口。 黎珍又嘱咐黄恩宜,“你也是,多吃点。” “嗯。”黄恩宜回答得乖顺,简直不像她。 黎珍再叮嘱李悠然与谭茵,“你们俩就少吃一点吧。” 李悠然几颗松子正在嘴里嚼得起劲,上嘴唇微张着,不敢轻易合拢。小心翼翼咀嚼,避免发出声响。 谭茵整个人靠在了李悠然的肩上,闭着眼,自己给自己掐人中,“又是被珍妮嫌弃的一天!” 相熟的人在嬉笑玩闹。韦柯不知所措。 黄东镇听见热闹,才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白盘。他神采奕奕,极具仪式感地呈上白盘,摆在茶几中央,“这是我新发明的炸土豆饼。”环监站附近最近多了几辆小推车,卖的土豆饼酥脆可口。黄东镇站在一旁偷学了几招,迫不及待想要亲自下厨尝试一番。 “趁热是最好吃的,”黄东镇怂恿韦柯,“小韦,快尝尝看。” 韦柯还没来得及回应,谭茵已经伸出了手。谭茵还没来得及拿起一块炸土豆饼,李悠然在半空拦截,抓住了谭茵的手腕。 “小谭,注意一点,这是给小韦吃的。”李悠然把白盘推得离韦柯更近一些。 韦柯倒有些受宠若惊。 黄东镇笑道,“小李也吃,小谭也吃。”他向黄恩宜招招手,“还有小黄。” 黄恩宜凑上前,挑选最为金黄的一块炸土豆饼,悄悄递给韦柯。韦柯握在手里,等看到其他人开动了,他才轻轻咬上一口。 房间里充斥着清脆利落的声响,以及诱人的咸香味。 黎珍不满,质问黄东镇,“请问小黎可不可以吃?”她赌气没动手,要等黄东镇邀请。 黄东镇一口咬掉一大半炸土豆饼,说话含混不清,“你是老黎。” 这一次除了谭茵一连串的大白鹅笑声外,连韦柯也没忍住偷偷笑出了声。 黄东镇知道大事不妙,端着盘子赶到黎珍面前,“尝尝?” 黎珍碍于韦柯在场,放下面子随意挑选了一块炸土豆饼。 黄东镇又将白盘递到韦柯面前,“小韦再吃一块?” “谢谢叔叔。”韦柯半站着,腿太长,曲着的姿势不大舒适。等黄东镇回到原位,他也跟随坐下。 黄东镇抹去掉落到茶几上的细碎渣滓,“小韦,你爸爸身体还好吧?最近忙么?” 韦柯挨着回答,“他身体都好,最近不忙。” 黄东镇邀请道,“不忙的话,找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韦柯恭敬应允赫拉,“好,我们来安排。” 其实心里有些乱。韦柯感觉到了,这几日漂浮在上空的虚幻正在一点一点消失,是一片清晨的薄雾被朝阳逐渐驱散。 进展快得出乎意料。 好像曾经梦想的一切,真的就要变成现实了。 第7章 秘密 双方家长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暗地里用人脉资源打探过彼此的详细家世背景,确认合适后,才终于放心。 他们都很满意这门亲事。 毕竟是到了适婚年龄的两个人,早就该解决婚姻大事了,这几年双方本来也在陆陆续续地被介绍对象。况且吃过这么几顿饭,看着两个年轻人样貌匹配,相处也算和谐。 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个当事人是自愿结婚的,如此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是他们最能感到欣慰的一对组合。 第13章 而如果把婚姻大事交给长辈来安排的话,一切就会进展得特别顺利。 夏末,两家人举行了订婚宴。 预定一个大包间,围着坐了十几号人。坐在中间位置的是徐铭,他们都叫他徐总,他算作两家人之间的桥梁。他以前是黄东镇的上级,后来得到一个机会,选择跳槽去石油公司,成为了韦崇祥的同事。这是前段时间才偶然发现的一段缘分。 “我的前任和现任竟然背着我成为了亲家,”徐总说来懊恼,“我就说这桩好事,真该由我来做媒!”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麻烦你,”黄东镇替徐总斟满酒,“当两个小孩的证婚人。” 黄恩宜双手放到餐桌下,稍显局促。韦柯也没有动筷。 就听得长辈们聊天火热。 韦家二姨甚至翻出了一本黄历书,里面有她浓重标注的日期,“我算过两个孩子的八字,”二姨展示着她的算卦成果,“好日子有两个,一个是十月五号,另一个就久了,得到明年七月。” 因为两个日子差得太远,徐总对二姨的成果心存疑虑,“你这历书怕不是山寨的吧?” 二姨反驳,“我可是专程跑去月照山的寺庙里买来的。”二姨为了证实她的话,特意翻出了她求到的姻缘条。一张白宣纸,用毛笔书写了精巧的隶书。 韦崇祥认真研究了隶书,研究不出什么结果。“八字我不算太懂。”韦崇祥只觉得,既然寺庙给出了这两个日期,那肯定有他们的一套理论。他索性直接寻求当事人的意见,“恩宜,你喜欢哪个日子?” 黄恩宜正吃掉水煮牛肉里的一根豆芽,一边嚼一遍思考,“要不就十月五号?” 明年七月确实久了一些。 黄恩宜询问韦柯,“可以吗?” “好,可以。”韦柯吃了牛肉,把豆芽和花椒挑出来,放到碟子里。 “那就定在下月五号。”黎珍觉得只要两个孩子喜欢,定在哪天她都能够接受。 二姨喜笑颜开,“没白费我跑这一趟。” 白色蜡烛在干锅下方倔强燃烧着,发出微弱的光与热。 二姨又从包里翻出一堆名片。上个周,她恰巧碰到楼下邻居的小孩备婚,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包喜糖。她上去闲聊了几句,收获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名片。“他们说这家性价比高,”二姨挑出其中一张名片来,上面标注着章氏喜糖。 黄家表姑看这名片怪眼熟,“是城北市场a区那家?进门左拐?” 二姨回忆着邻居提供的路线,“好像是。” “那家不行,你得去d区找。”表姑转动转桌,却没夹一口菜,“d区有一家新开的,姓贺。以前专门搞供货,前几天也开始搞零售了,还给免费包好。” 二姨听了心动,“这个好,不然自己包多费事。” 韦崇祥喝了一口汤,“妹,喜烟那里能买么?” 黄东镇追问,“喜酒呢?” 黎珍补充,“四件套有么?” 黄恩宜听得头晕。还没见着实物,就已觉得喜糖烟酒满天飞,偶尔还钻出来一对枕头。 一抹红色点缀世界,盛开娇艳的玫瑰。 之后他们又谈论起场地、婚车、餐标、请柬,谈论起与婚礼有关的一切。订婚宴变成了筹备会议现场,每个人都在发言,每个人都有迫不及待想要输出的见解。 唯独剩下两个当事人,安静坐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 黄恩宜看着餐桌边这么些喜气洋洋的脸庞,忍不住笑道,“我们俩好像是来吃席的。” 韦柯也笑了,“我们如果不在场,今天的宴席照样能够顺利进行。” 一株仿真腊梅在壁架上傲然挺立。点点黄星,秩序井然。 黄恩宜与韦柯不约而同端起了玻璃杯。两人相视一眼。黄恩宜用杯沿轻轻触碰韦柯的杯身,“干杯。”薏仁水在柔和荡漾着。 韦柯回敬黄恩宜,“干杯。” 干杯,为这段心血来潮的婚姻。 *** 按照长辈的安排,黄恩宜和韦柯要在婚礼之前,先领证。 也是二姨选中的日期,九月上旬,一个周一。因为觉得领证而已,大人没必要掺和,于是就让两个小孩自己跑一趟作罢。 他们约定的是早上九点在民政局门口碰面。 黄恩宜设定的闹钟是七点半,想着毕竟是领证,好歹得收拾打扮一下。结果真到闹钟响起的那一刻,黄恩宜根本睁不开眼睛。不仅不起床,反而嫌闹钟吵闹,惹人清静。 忽然就不想领证了。好懒得跑。 黄恩宜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关掉手机闹钟。原地趴下,整个人横躺在床上,紧闭双眼。 要是可以继续睡觉就好了。 黄恩宜在睡觉与起床之间挣扎,结果是也没睡好,也没按时起床。实在拖延了一段时间,理智战胜了懒惰。黄恩宜先抬起屁股,脸庞仍然贴着床铺。僵持了几分钟,再努力靠双手支撑,终于离开了被窝。 看一眼时间,也才七点四十五。这十五分钟过得犹如一个世纪。 一路风风火火赶到民政局,黄恩宜迟到了五分钟。她跑到韦柯身旁,顺手整理刘海,“不好意思。” 韦柯手里握着文件袋,“说这些。” 前方一对准夫妻春色满面。女生穿了白裙,头戴白纱。男生穿了衬衣,搭配得体西装裤。他们还有职业摄影师跟随在身旁。满怀憧憬与期待,极具浪漫的仪式感。 第14章 黄恩宜第一次知道,原来领证也有跟拍。 前一对的欢笑笼罩着后一对的平淡。 连工作人员也被前一对新人感染了,做登记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女生兴高采烈,想从捧花里面挑出一朵玫瑰,送给工作人员,“一点喜气。” 工作人员只是心领了好意,“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偕老,就是最大的喜气。” 摄影师寻找光与影的角度,配合初阳微光,定格浪漫剪影。黄恩宜与韦柯站在画面外,以免误入属于两个人的镜头。 等到他们走完流程之后,黄恩宜与韦柯按照排序,走到了柜台窗口前。两个人简单得像是到银行办理业务。 工作人员还沉浸在上一对新人的喜悦中,习惯性问了韦柯一句,“不给老婆也买束花?” 韦柯愣了一下,忽然就后悔了。他无数次产生过想要买花的念头。昨晚路过花店,他进门闲逛,看中一束淡绿色桔梗,甚至因此添加了店主的微信,想着今早请店主送更新鲜的花束来。 可是送花束不像送早餐那样名正言顺,花束的寓意性太强了。 于是最后选择了放弃,因为害怕自己没有资格对她好。 总是这样。 黄恩宜面向工作人员,替韦柯做了回答,“感觉不是很有必要。” 浪漫不必要,人到齐就行。 工作人员为他们再介绍了一遍流程。检查婚检资料,打印两张空白表格,拿出两支水笔,“你们认真填,写完给我就行。” 他们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按部就班进行着。填资料,贴照片,签名,盖手印,完成一切手续。 在秋天橘色的早晨,结为夫妻。 早开的桂花,香气只在树下浓郁,包裹歇脚的行人。 黄恩宜与韦柯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也才不到十点,一切进展比想象当中快许多。两人在门口驻足一阵。这个时间点略显尴尬,吃午饭太早,不吃午饭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们只关注领证这件事情,忘了思考领证之后该怎样安排。 一直停留也不是办法。黄恩宜提议,“那要不就回家?”有一种各回各家的含义。 韦柯应允,“好,那我回设计院。”其实明明今天一整天都已经请假了的。 于是就此告别,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擦肩而过便也这般,轻如呼吸,不留痕迹。 走了没几步,黄恩宜发觉两本结婚证都在自己手里。她匆忙叫住韦柯,“你的,给你。” 韦柯没有伸出手,“要不放你那里统一保管?我拿着感觉用处不大。”一对结婚证,他不想它们分开。 “也行。”黄恩宜收好了证件。 便是又一次的转身。 再往前迈一步,韦柯终于停下来,叫出了她的名字,“恩宜。” 黄恩宜回过头。 韦柯犹豫开口,“你……吃早饭了没?要不陪你吃早饭?” “吃过了,吃的抄手。”其实黄恩宜没有吃,她只是怕耽搁韦柯上班。 韦柯应和,“那好。” 这下就再也想不出理由来挽留了。 路上小车疾驰,忽遇红灯,紧急停留在斑马线上。一阵车流停摆,世间暂且停滞。 他们却背对背,继续前行。 *** 回到家中,黄恩宜感觉一切如常。原来领证也不过如此。黄恩宜走进卧室,继续看书。 黎珍觉得这一切过于安静了,询问黄恩宜,“你怎么不发朋友圈?” 黄恩宜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这有什么好发的?” 黎珍疑惑,“年轻人领证,谁不发?” 黄恩宜摊手,“我不是一般的年轻人。” 黎珍走到窗边,用绑带将窗帘扎一圈,“你得先发一个预热一下,免得到时候直接发结婚请柬,叫人没有心理准备。” 黎珍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么些年送出去的这么些个份子钱。但是脸皮薄,觉得直接发请柬,目的性太强。想着用朋友圈来做个过渡,再请表妹搞一轮口头传播,如此一来能把氛围渲染到位。黎珍也是这么劝黄恩宜的,“电影上映前,不都要搞一点预告么?” 黄恩宜觉得黎珍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想起李悠然和谭茵领证的时候,她也见过她们的朋友圈。她想了想,把才放进抽屉里的两本结婚证又翻了出来,放在胡桃木桌面上拍了张照片。 发一条朋友圈,写一句话。 “我们命名了未来。”[1] 发出去之后,黄恩宜看着文字,思索好像感情过于强烈了,有一种难为情的感觉,一个人在房间也会脸红。她本来想删除朋友圈,可短短半分钟已有了十个点赞五条评论,现在删了算来挺亏。她只好硬着头皮想办法。她最后截了一张图,传送给韦柯,要在韦柯发现之前抢先解释。 [珍妮让我们发朋友圈,好方便之后发结婚请柬。] 把黎珍顶在前头,遮住她的害羞。 韦柯回复。 [那我借用你的照片。] 韦柯动作快,黄恩宜转眼就刷到了他的朋友圈。一张结婚证的照片,搭配简短的一个数字。 [1.] 谭茵在底下评论,“2呢?”看见第1点,就总觉得还有第2点。 韦柯傲气,“等更新。” 谭茵翻白眼,“谁稀罕。” 黄恩宜抱着手机傻笑。她图好玩,给韦柯发消息,学谭茵那样问道。 第15章 [2呢?] 韦柯只传来了两个字。 [秘密。] 作者有话说: [1].此句源自昨夜派对《索拉里斯星》:“那是我和爱人,尚未命名的未来。” 第8章 新家 筹备结婚事宜,总是忙碌不停。 两家人约好了,要一起去看新房。其实双方各有一套房子。黄恩宜因为常年跟父母住在一起,她那套房子便被当作商品房给租了出去,算作投资。 韦柯这边,也是和韦崇祥一起居住。前些年韦崇祥生了一场大病,韦柯也出了一次车祸,韦柯便从单身公寓里搬回了家,想着和韦崇祥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想是这么想的,实际上父子俩各自努力恢复着,互不打扰。是简单纯粹的室友。 新房一直少有来。为了迎接黄恩宜一家,父子俩昨天特意彻底打扫了一遍。没有放置过多家具,更显亮堂宽敞。 黎珍进门,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不甚欣喜,“韦哥你可真谦虚,还说什么一般将就的话,这大房子明明那么好。”采光充足,布局合适,原木色系暖调搭配,带一点复古格调,看着温馨。 黄东镇也到厨房转了一圈,粗略比划饭厅的长度,“这里确实更合适。恩宜那房子只有七十平,根本不够住。这里宽敞好些。”既然决定结婚,两个小孩就需要一个像样的家。 黄恩宜跑到了阳台上。一个被落地窗包裹的大阳台,视野开阔,能看到远方的江和壮丽的桥。黄恩宜整个人趴在窗户旁,呼出的气凝聚一层薄雾。 韦柯走到了黄恩宜的身边,“喜欢吗?” 黄恩宜点头,“嗯。”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其实是非常喜欢。 黄东镇仍在饭厅里,和韦崇祥为着家具的事情,逐渐起了争执。韦崇祥的建议是家居费用双方平摊,黄东镇毫不客气地否定了韦崇祥的提议。 “说好了是我们付,韦哥你怎么又变卦?”黄东镇有些不满,“我们做这些事情,还不都为了这俩孩子,分得这么清楚又是何必?” 黎珍从卧室里探出来,“既然成了一家人,就别再有这么多讲究。” 清寂的房间有了热闹的烟火气。韦柯与黄恩宜折返走到客厅,观摩父母辈声势浩大的争议。用吵架的语气说出最客气的话。 韦崇祥有些过意不去,“这房子当初你们也没参与选择,户型楼层全是现成的摆在你们面前,想改也没办法改。” 黎珍笑道,“真让我们再选一遍,肯定还是得选这房子。” 黄东镇意味深长道,“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孩子可以好好在一起,日子过得踏实。” 黄东镇口中的踏实就只是表面的意思,韦柯却想到了某一些敏感话题。以为父辈不好意思谈论,他便主动提及,“等下周上班,我们就去房管局,把恩宜的名字加上。” 让韦柯意料之外的是,在场的人忽然沉默了,看向他。好似一口沸腾的锅被一下盖上盖子,热闹消散无踪影。 黄东镇揽着韦崇祥的肩膀,“准备去哪儿看家具?城北市场?”边说边往屋外走。 黎珍随后跟上,走时不忘嘱咐他们,“记得带钥匙。” 韦柯拿下了壁龛上的钥匙,放进兜里。心里疑惑,他悄声问黄恩宜,“我说错话了?” “倒是没错,”黄恩宜偷笑,“就是太直白了。” 分明父母为了维持表面的亲昵与和气,已经这么努力了。 *** 按照表姑的推荐,一行人去到城北市场,挑选家具。市场里种类繁多,黄恩宜看什么都新奇。听到导购推荐一种科技床垫,黄恩宜迫不及待坐到上面亲自感受,当真有一种身处云端的感觉。她招手让韦柯也来试试科技的力量。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画面倒是温馨和谐。 唯一的不足在于,这科技过于柔软。 黎珍略显嫌弃,“我们中老年都不睡这么软的床,你们年轻人更要睡硬一点,不然对腰不好。” 黎珍是严厉的班主任,他们是被训话的学生。两个人悻悻然站起来,待在黎珍身边,看黎珍驾轻就熟地挑选床、沙发、餐桌、衣柜,理直气壮与店主讨价还价。能打折的就打折,不能打折的就送附赠的礼物,总之要把优惠搞到手。全是年轻人没能掌握的技能。 付钱的时候黄恩宜看得仔细。毕竟金额不小,黄恩宜心里一半心痛一半愧疚。她挽着黎珍,“为了这次结婚,你真是下血本了。” 黎珍不屑,掂量这才哪儿到哪儿。她确认男人们已经走远后,私下里单独告诉黄恩宜,“你爸不是说了么,要让你日子过得踏实。现在先努力,之后你才不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黄恩宜心里触动,她是根本没想到这方面的。 市场繁华,风格多样,每往前一步就好似踏入了另一个国度。一行人去往二楼,看与厨卫有关的一切。黄东镇在意的是集成灶、案板、刀具,抓着店员问得详尽细致。黄恩宜看中的是一个空气炸锅,墨绿复古,方正小巧,爱不释手,“这个摆在厨房怎么样?”黄恩宜问韦柯,“我看见靠近窗户那里有一个转角。” “合适的。”韦柯把空气炸锅从货架上拿下来,“那就买它?” 没等黄恩宜回答,黄东镇又从韦柯手里拿过空气炸锅,放回了货架。“别给她买这种小玩具,影响我发挥。”大厨得上真锅真铲,哪里会用空气炸锅。 第16章 黄恩宜不服气,“我们家,你来发挥什么?” 黄东镇轻蔑道,“你们家,我不来做几顿饭,你俩不得天天吃速冻水饺?” 黄东镇说的怪有道理,黄恩宜没办法反驳。厨房于是被装扮成了能让黄东镇大显身手的场合。庆幸色系搭配有黎珍把关,是能让年轻人喜欢的模样。 厨卫逛好后,开始选电器。黄恩宜与韦柯几乎同时看中了一台冰箱,深灰色,双开门。两个人一左一右开启门,如同开启魔法世界。一个幽蓝色的空间,黄恩宜幻想着里面装满一层啤酒,一层柠檬茶,几盒切块水果,几盒奶酪蛋糕,昨晚吃剩的碳烤鸡翅,乡下外婆家带来的大头萝卜丁。 满满当当的人间烟火气。 韦崇祥只在远处淡然瞄几眼,不为所动。“这已经是前年的老款了。你们要是喜欢,我问问你表舅,让他送新款来。”韦崇祥掏出了电话,找到表舅的号码。 黄东镇耳朵灵,凑到韦崇祥身边问道,“韦柯表舅是做电器生意的?” “嗯,在珠海那边。”韦崇祥举着手机放到耳边,“今年年初才转行做这个,我先问问看他有没有货。” 趁着电话还未接通,黄东镇抓紧提醒道,“顺便问问洗衣机和电视机。” 黎珍急忙补充,“看看密码锁有没有卖?” 韦崇祥点头应允。等到电话接通,韦崇祥开始与那边交谈,“喂?阿勋……” 黄恩宜与韦柯后退了几步,退出了谈话。因为害怕双方家长又为钱的事情起争执,怪尴尬。旁边展区有一张供顾客休息的棕色复古小沙发,能坐两人,他们并排坐下歇息。逛一整天的家具是一件很累人的事,身心疲乏。 虽然已下单的家具里,没有一样是他们挑选的。 黄恩宜感慨,“他们好像就不会累一样。” 分明大家走的是一样长的路,三个长辈看起来仍旧是斗志昂扬的状态。两个小年轻才是战斗力最弱的人。两人相视一笑,笑这本末倒置的战况。 黄恩宜恍惚,忽然产生一瞬间的念头,要是能和韦柯在家里的阳台上,像这样窝进复古小沙发里,看辽阔的江和壮丽的桥,偶尔有货船缓慢前行,逐渐钻入玫瑰色的晚霞之中。好像是一个能够让人开心的画面。 黄恩宜最终没能开口,说她想要买下这座复古小沙发,因为大概率会被黎珍否定。只是在临走之前,她又看上好几眼。 天气渐凉。秋阳被云团遮掩后,世间不再耀眼,多的是一层极淡的灰色滤镜。 *** 工作日,等到韦柯下班后,他与黄恩宜一道去商场挑选婚戒。 两人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他们往上走进了商业街。珠宝首饰品牌店里款式丰富,黄恩宜一眼看中一款对戒,在店员的热情推荐下试戴。t系列玫瑰金镶钻,小巧精致,正适合黄恩宜。 唯一的缺点是,价格超预期。 黄恩宜问店员,“有没有一两千块的戒指?” 店员在脑海中搜索,“有的,在这边。” 店员带黄恩宜去到另一个专柜,韦柯半途拦截黄恩宜,“真要买便宜的?”韦柯觉得不妥当,“就买刚才那个,你戴着好看。” “我戴着玩的,哪能真要那个。”黄恩宜前行的脚步没有停下,“犯不着花冤枉钱,悠然她们说了,只有结婚时候才新鲜,平时根本不戴。” 韦柯仍然犹豫不决,黄恩宜便再坚决地补充一句,“反正买来最后都是吃灰。” 黄恩宜跟着店员走。店员转到展示柜后方,挑选了黄恩宜理想价位内最合适的戒指,一对金色单圈。论模样确实过于简单了,不过戴在两人手上,忽然就有了一种魔力。 他们的手并排放在了一起。 一个变得真实可触摸的画面。 符合流程的一对夫妻。却不真实。 第9章 反悔 黄恩宜得到了一个婚礼策划师的联系方式,名叫阿凝。他们约在公司见面,商讨和婚礼有关的事宜。 黄恩宜的要求简单粗暴,要阿凝照着看中的之前的案例,再搞一场一模一样的婚礼。“复制粘贴。”黄恩宜的想法很纯粹,“既好看,又能完成任务。” 阿凝愣了一下,“我的职业追求不允许我做一模一样的婚礼。” 韦柯也感觉不妥当,“要不还是做一个专属的吧?”他不想让黄恩宜留下遗憾。 黄恩宜试图解释,“我只是怕时间太紧……” 阿凝放下水性笔,郑重安慰黄恩宜,“放心,只剩两天的婚礼我都策划过,你们这里我能够应付。”本来想说游刃有余,怕会显得太不谦虚了。她打开了笔记本,“如果你喜欢那种暖色系的风格,我就往那个方向来给你们做方案。” “可以。”黄恩宜扭头问韦柯,“可以吗?” 韦柯语调柔和,“按你的意愿来就行。” 窗外暖阳把草坪切割成两半,玻璃墙上透射着红丝绒沙发复古的造型。 早前叫的奶茶外卖已送到。韦柯去门外取来外卖,打开袋子分奶茶。先给黄恩宜一杯茉莉奶绿,黄恩宜礼貌地接到手中,“谢谢。” 韦柯再给阿凝一杯布蕾奶芙,阿凝礼貌地拒绝,“不用这么客气,这都是我份内的工作。” “不算份内。”韦柯直接替阿凝插上吸管,“你本来在休假,为了我们特意回来工作,已经够麻烦的了。” 第17章 黄恩宜把奶茶杯再往阿凝的方向推了一些,“一杯奶茶而已,不值几个钱的。朋友之间的奶茶。” 盛情难却,阿凝把奶茶放到笔记本旁,暂且没喝上一口。阿凝将笔记本转向了黄恩宜和韦柯,屏幕上有她做好的一个初稿,“有点粗糙,你们先看看,因为前期得到的信息……不算太多。”前期让两个人填调查问卷,两个人默契地提交了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叫阿凝无从下手。启鹅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整理本文欢迎加入 黄恩宜倒是容易满足,单看初稿也觉得喜欢。韦柯凑近准备观摩。峰哥的电话打来,又要讨论项目进程。韦柯向黄恩宜打一声招呼,握着手机走到了室外,接通电话。 阿凝一直目视着韦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黄恩宜有些难为情,解释道,“他工作有点忙。”不知怎么,黄恩宜有些心虚。 阿凝收回了视线,继续向黄恩宜讲解设计稿。黄恩宜听得心不在焉,她喝一口奶茶,踌躇犹豫。“阿凝,”黄恩宜在阿凝讲解的间隙里问道,“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这种不是很熟的新人?” 这是事实,可是如果听到真实的回答,黄恩宜觉得自己可能会伤心。 阿凝从屏幕上移开了视线,微笑道,“我见过很多类型的新人,你们其实很般配。” 黄恩宜咬着奶茶吸管,心里复述着阿凝的话,“你们其实很般配。”她拿不准这是不是一种客套话。 他们般配吗?不知道。反正向来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感觉。 *** 结婚那天,秋阳来打照面,橘光浸润山花书店的每一个角落。 婚礼现场设置在书店旁的一块花园草坪上。本来黄恩宜好不容易对这场婚礼有了一点想法,想办晚宴。只是到场的长辈好些对晚宴并不习惯,于是她被劝说,于是最后放弃。 选择放弃也没关系。黄恩宜发觉,越是临近婚礼,她越有一种无所谓的状态。 婚礼一切从简,省去了早上接亲的环节。 韦柯被临时叫去高铁站接长辈。黄恩宜起床后开始化妆,打扮漂亮再去门外迎宾。这天宾客挺多,黄恩宜看到的都是笑脸。她也好久没这样笑过了,怪累人的。碰上亲朋好友热情洋溢,几乎每个人都会同她交谈几句。 从小认识的阿姨夸黄恩宜亭亭玉立,“印象里还是这么小一个,眨眼就嫁人了,嫁到韦家,成为韦家的媳妇。今天恐怕有得你妈妈哭的,养了二十几年的宝贝女儿,马上就要交到别人手上了。” 黄恩宜干笑着,觉得自己被说成了一件商品,好像黎珍养她二十几年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把她出手送给别人。这逻辑不通的,因为她分明没有改姓韦,更没有跟黄家断绝关系。 她本来想反驳,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的客人又迎了上来。 远道而来的伯伯夸黄恩宜懂事,“女大十八变,小时候调皮捣蛋,整天跟着男孩子混,长大了倒是变得这么温柔淑女。不过本来呐,女孩子就应该这样才对。” 黄恩宜没忍住,开口说话,“我其实现在也挺调皮捣蛋的。”不过脸上仍然带着微笑,毕竟对方是客人,她作为主人,要讲礼貌。 伯伯教导黄恩宜,“那你就得收敛脾气了。”他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说话,他是在关心她,“以后你嫁到韦家,记得也要贤惠一些,勤快点,多做点家务,伺候好老公,教育好孩子,这样家庭才能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黄恩宜心想,她偏不要勤快,她偏不要做家务,她偏要整天躺在沙发上好吃懒做。 伯伯遇见相识的人,热情打招呼,一边聊天一边走进了宴会场。黄恩宜舒一口气,想着终于把他送走了,却没想到立即迎来了下一波客人。 许久未见的几个同学赶来祝贺,毕竟黄恩宜总算脱单。 一人说,“这下叔叔阿姨不用操心了,你好歹在三十岁之前嫁了出去。” 另一人附和,“你们女人过了三十岁,真就不好找了,没男人要。” 黄恩宜回嘴,“我管……”想说的话是,我管男人要不要,只是才说出两个字,被别人抢了话。 “反正恩宜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了。”一女生牵起黄恩宜的手,兴奋地摇晃着,“好不适应!我们恩宜已经成为人妻了。” 黄恩宜头一次觉得,人.妻这个词语听起来怪刺耳。 一男生对黄恩宜挤眉弄眼,“新郎呢?叫新郎再努力一点,完成下一个阶段的任务。”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说道,“让你成为人母。” 黄恩宜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反胃,胸腔翻涌,心跳很快。 另一女生翻了白眼,反驳道,“得,女人就是生育机器呗,结婚就是为了给你们男的生小孩。” 黄恩宜似乎看见了微光,差一点就要捉住那女生的手,疯狂地赞同,“对对对!我和你想的一样!” 可她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那女生被其他同学抢先围攻,被教育了一通,“恩宜结婚,这种大好日子,你说这些晦气话干嘛?” 那女生承受不住围攻,败下阵来,挤出笑容向黄恩宜道喜,“恩宜,新婚快乐。” 黄恩宜轻声应和,“谢谢。” 他们很兴奋,吵着要和黄恩宜合影留恋。黄恩宜站在了人群的中央。面对镜头,努力微笑,保持体面。 第18章 但是眼眶不可避免地红润了。 她忽然觉得好累。一股气冲上了鼻头。好像是委屈。快要忍不住了。 她嘱咐身旁的伴娘,“麻烦你帮忙接客,我去化妆室补妆。”其实伴娘她也不熟,伴娘是黎珍同事的女儿,她只见过三次而已。 小孩们在花园里欢乐奔跑。两支桔梗是一对,装点着梦幻的场地。一叶银杏飘落到黄恩宜的肩头。她随手把银杏攥在手里,紧紧不放。 黄恩宜往化妆室的方向走。途中碰到盛宇,亲切关怀问道,“恩宜,感觉怎么样?韦柯还没回来?” 黄恩宜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兀自继续前行。走进化妆室,独自一人,瘫坐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两眼无神。 贴在墙面的装饰芦苇不慎掉落了。 黄恩宜忽然就流了眼泪。想要放声痛哭,知道不合适,只能忍着。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偶尔露出一点哀伤,更多时候面无表情。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人。 李悠然和谭茵闻讯而来。听盛宇的描述,说黄恩宜不对劲,她们俩被吓一跳。化妆室的气氛的确沉重压抑。李悠然和谭茵站到了黄恩宜的两侧。谭茵站得有些累了,用脚背勾来一旁的木凳,坐下。 李悠然替黄恩宜理整齐翻边的裙摆,“怎么了?怎么一个人躲起来了?” 黄恩宜的情绪快要克制不住,“我搞不懂我为什么要结这个婚,我想不明白。”黄恩宜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 “我不想结婚了。” 这一刻,韦柯正巧站在门外,切切实实地听到了这句话。 搭在门上的手又放了下来。一颗心被划开一条缝。在黄恩宜不知晓的时候,他沉默地离开。 谭茵盯着地面,碎碎念道,“其实你现在不想结婚也没用的,你们都已经扯证了。”扯证才最具有法律效力。 李悠然使劲向谭茵使眼色,让谭茵别再火上浇油。谭茵其实不是火上浇油,而是希望让黄恩宜变得清醒,返回理智。她安慰黄恩宜,“你就是太紧张了,婚前焦虑。正常,过了这阵就好了。” 李悠然回想起她当年结婚的模样,也是焦虑难安,也是泪流满面。“是这么个道理,可能这是每个新娘的必经之路。” 黄恩宜仍旧是泪眼婆娑。 原本清幽的化妆室忽然有了热闹的声响。 黎珍风风火火闯进门,直奔黄恩宜。“你又不想结婚了?”黎珍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黄恩宜的动态,“这婚当初是你要结的,现在说不结就不结了?” 黄东镇也有了一些恼怒,“恩宜,亲朋好友可全在外面,你现在打退堂鼓,叫我们怎么办?” 黄恩宜说不出话来。她是一个被训话的学生,逐渐抽泣起来,哭得更起劲。 黎珍怒气难消,“黄恩宜,当初是你提的结婚。好,我们为了你,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对方祖宗十八代全部扒出来审了一遍,确认无误了才放心,满足你的要求。费尽心思找两家的中间人,给你搞订婚宴、搞婚礼场地,新房也给你布置好。财力物力精力,哪一样没付出?” 黎珍顿一下,缓口气,继续质问黄恩宜,“你现在来一句,你不想结婚了?那我们前面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谁?喂了狗?”黎珍无奈又委屈地骂道,“黄恩宜,你好歹也懂事一点吧!” 黄恩宜只是流着眼泪,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 谭茵赶去轻拍黎珍的脊背,让黎珍消消气。李悠然试图替黄恩宜解释,“阿姨,恩宜就是有点紧张而已,平复情绪了就好。” 黎珍气不过,一块石头堵在胸口,叫人窒息。她转身,离开了化妆室。黄东镇随后跟上,谭茵与李悠然也一道跟上。门边的小椰子树被他们路过带起的风吹拂着,摇摇晃晃,沙沙作响。 只剩黄恩宜与一片狼藉。 黄恩宜紧皱双眉,努力平复情绪,终于止住了抽泣。眼泪还没干涸,眼神已是脆弱寂寥。双手无力地搭到腿上,手掌微张。方才偶然拾到的那叶银杏,早已在手心里成为了一团褶皱。 秋天皱成一团。 人生皱成一团。 第10章 婚礼 桌上烛台三三两两,互相陪伴。玫瑰安静盛开。 过了些许时候,一行人返回室内。黎珍走在前头,剩下三人是她的保镖。黄恩宜以为自己又会被骂一顿,做好了心理准备。 黎珍只是叹了一口气。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实在不想结……屋外的一切我们替你担着。”黎珍站在黄恩宜面前,像是审视,又像是怜悯,“但是你要明白,这是你最后一次胡来的机会了。” 黄恩宜双手握紧拳头,银杏被藏进了手心里。 “妈,我考虑清楚了。”黄恩宜泪眼朦胧,认真回答黎珍。 “我要和他结婚。” *** 婚礼仪式开始之前,阿凝特意找到了黄恩宜,向黄恩宜展示捧花,“我在捧花里加入了几朵奶茶色泡泡玫瑰,这样更有复古感。看你觉得合适吗?” 黄恩宜面无表情,只是一个没有力气的麻木的人,“都行,反正我也没有很在乎。” 能快点结束这场仪式就好了。 被花香环绕的花园,音乐舒缓悠扬。 仪式是在司仪的抒情介绍下开启的。 黄恩宜先由黄东镇挽着入场,再由黎珍掀起头纱。一段众目睽睽之下的路程,没有强烈浓厚的感觉。除了紧张。黄恩宜有些呼吸困难,整个人处于紧绷的状态。 第19章 黎珍掀头纱的动作很温柔。黄恩宜眼前的白雾朦胧消散,她才终于看清了欢笑喜悦的现场。做梦的人有了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 黎珍说话也很温柔。她替黄恩宜将发丝别到耳后,指背轻抚黄恩宜的脸颊,说着只有母女俩才能听见的话。 “不用害怕,他是好孩子。” 一根紧绷的弦松开了,黄恩宜身体发软。脑海里莫名想起一幅画面,秋雨时候,窝进沙发里,闭上眼睛,听窗外雨打芭蕉,感受凉风习习。 身旁或许有他温暖的臂弯。 黄恩宜被黎珍牵引,转向了仪式台。韦柯正向她走来。他们之前没有拍婚纱照,所以这竟然是黄恩宜第一次看见韦柯穿西装。 翩翩公子,温文尔雅。 他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回以微笑。像初见那样。 他很好看,她却不敢再多看一眼。一半是心动,一半是心虚。 他们并排站着,身处复古暖色的背景里。有木框,有烛台,有风铃,有草编灯。闻见花香,听风起,梦境已至。 司仪给出的安心,是让新人在结婚时候不用动脑。两个提线木偶按照指令做出相应动作。前一天彩排时沟通过大致流程。临到现场,却意外冒出一个环节。 新郎亲吻新娘。伴随一浪盖过一浪的起哄。 韦柯与黄恩宜面对面站着,在起哄声中展露着局促。 韦柯悄声征求黄恩宜的意见,“要亲吗?” 黄恩宜无畏地回答,“亲吧。” 都是成年人,亲个嘴有什么。反正无非不过是嘴对嘴轻轻碰一下。 黄恩宜闭上眼睛。感受到韦柯温热的那一刻,她方才的无畏竟然瞬间消失无踪影,转而变得忐忑,听见猛烈心跳。唇瓣之间,笨拙,却很真诚。他的双唇似乎有吸引力。柔软的触摸,吃了一口新鲜水润的荔枝。虽然只是轻碰而已,仍旧感受到了凝神屏息。 是人溺入深海,耳边灌满海水后,再灌不进一点声音。短暂而永恒。彼此小心翼翼,却都有了一瞬间的念头。 想要更多。 之后,一切在此刻停下。 光芒漏进空隙里。旋转的光晕,看见了彩虹的轮廓。 温热的触感离去,两个人恢复为原来的模样,并排站立着,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黄恩宜抱紧花束。只有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她才不会泄露心悸。 于是一切按部就班继续进行,成为风平浪静的橘色秋天。 长辈致辞也曾经历过一场推拉,最终决定由韦崇祥来当作代表。韦崇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页信纸。纸张轻薄,微微颤抖也会被放大,被人看在眼里。 听见了韦崇祥断断续续的声音。 花离枝,燕离巢。同舟共济,岁月与共。喜乐平安。要做有情意的人。 韦柯心底有些触动。 明明父亲退休前在公司里,也是一个还算经常做报告搞演讲的人,怎么今天连话都说不利索。说的也是文邹邹的话,是他的风格,叫人似懂非懂。 韦柯低头,眼角泛出半滴眼泪,悄然无声。他用指腹快速抹去,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这场突如其来的涌动。 黄恩宜看见了韦柯的忍耐。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悄悄牵起他的手。他眼眸向下,看一眼,又立即复原,目视前方。默默用上温柔的力道反握她,手心相依。 一种突如其来的从未有过的暖意。 宾客席里升起好些泡泡。小孩拿着泡泡枪在游戏,喷射的是一朵又一朵的彩色玻璃球。 礼成,宴毕。 *** 婚礼散场时,黄恩宜穿着雾霾蓝色敬酒服,来回往返送宾客。恰好碰见古雯灵与万彻。两人十指紧扣,如胶似漆。 黄恩宜撇嘴,“怎么每次见你俩,都这么亲昵?” 她边说边转换了方向,送他们一道往外走去。 古雯灵倒比黄恩宜更沉浸于婚礼的浪漫之中,向黄恩宜感慨道,“他一定很在意你吧?” 黄恩宜有些惊讶,心里顿一下。 古雯灵参加婚礼,对于过程总是仔细认真,“我很少看到新郎在仪式上掉眼泪。爱哭的总是新娘。” 黄恩宜瞄了一眼万彻,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敢打赌,你旁边这位到时候会哭得更惨。” 万彻忽然被叫住,有一些难为情。古雯灵故意凑上去挑逗一下。 黄恩宜图好玩,用蜡笔小新的语气模仿万彻曾经喝醉后的模样,假装擦眼泪,“花了半条命才追到的老婆。”是很夸张的表演。 万彻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古雯灵护短,对着黄恩宜义正言辞,“不许笑话他。” 结果说完,两个人都笑了,打闹嬉戏。 走过转角,碰到韦柯正迎面而来。黄恩宜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向韦柯解释,“这是我同学,还有她先生。要不一起送送?” 韦柯侧身,“好。” 韦柯走到了万彻身旁。古雯灵察觉走位不合适,带着万彻绕到最边上,把黄恩宜和韦柯凑到了一起。 万彻心思还在韦柯身上,即使隔着两个女生,也要大老远找韦柯聊天,“兄弟,听说你能打小前锋?” 韦柯愣了一下,回答得不算太有底气,“还行。” 也不知道小前锋这个称号怎么就传出去了。 万彻热情邀约,“哪天空了,来一场?上次打全场,我们队里正差一个小前锋。” 第20章 抢在韦柯回答之前,古雯灵先埋怨一句,“新婚夫妻是要度蜜月的,你竟然约新郎打球?” 万彻难为情地摸了一下鼻头,“就顺口问一句。” 花园后的小竹林还是鲜嫩茂密的模样,长条叶片闪动,泛着日光。黄恩宜与韦柯默契地沉默着。 关于蜜月的事情,他们其实想都没想过。 走到花园门外,得往右上坡走两步才能到小型露天停车场。李悠然在左下坡附近四处张望。发现了黄恩宜的身影,李悠然大声呼喊几句,“恩宜!” 一行四人回头,看见了李悠然在挥手。 古雯灵催促黄恩宜,“你快过去吧,不用再送我们。都已经到停车场了。” 黄恩宜眼神来回游移。 韦柯安慰道,“你去吧,我送他们。” 婚礼送客总是会手忙脚乱。黄恩宜与古雯灵夫妇匆匆告别,转身跑到了李悠然身边。 李悠然解释着,“小木子睡着了,我们得带她回家,免得感冒着凉。你这边送完客人,应该就没事了吧?” “没事,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黄恩宜弯下腰,透过副驾驶车窗,同车内的盛宇打了一声招呼。 李悠然提醒黄恩宜,“打你手机没人接。” 黄恩宜摸了两下腰侧,“这裙子没口袋。”手机应该是放在了化妆室里。 李悠然嘱咐,“贵重物品要记得带好。” 黄恩宜听话地点点头。 李悠然仍然不放心,组织语言,又悉心补充了几句,“恩宜,有的话还是得对你说几句。” 她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严肃,避免刺着黄恩宜,“恩宜,你太受宠了,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宠着你。不过婚姻生活和你以前的生活相比,确实是另一种概念了。你可以耍小性子,但是在大事上……可不能再任性了。” 黄恩宜明白李悠然的意思,是要她不能因为心血来潮,耍脾气就不结婚了。她点头答应,“嗯,我明白了。” 韦柯那边已经送完客人,原路折返。隔着车顶,黄恩宜的身影在他眼中若隐若现。韦柯其实等待了一下,想着和黄恩宜一道回店内。看见黄恩宜和李悠然交谈甚欢,他怕打扰到她,于是先行离去。 黄恩宜与李悠然结束对话,互相道别。汽车驶离,黄恩宜清晰看见了韦柯的背影,直至消失。 莫名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眼前的人遥不可及。 *** 婚礼彻底结束,是在吃过晚饭送走亲戚之后。一对新人按照黎珍的嘱咐,把一些必要物品搬回家中。忙碌折腾。终于能够坐下歇息时,已是十点整。 “结婚不容易,这一天可真够累人的。”黄恩宜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再拿出另一个干净玻璃杯,给韦柯倒水。 “谢谢。”韦柯接过杯子,只淡淡抿了一口。 黄恩宜没剩下多少力气,想要早点洗漱早点休息。她翻开行李箱,才发现一整个化妆包都不见了踪影。卸妆工具可全在包里,这一脸坚持了一整天的妆容已略显狼狈,就等着卸妆,让皮肤透气。黄恩宜仔细回想,化妆包多半是被遗落到了山花书店的化妆室里。 有够倒霉的,黄恩宜懊恼,早知道就不带去了,反正也没派上用场。 黄恩宜先在微信上发消息,再找韦柯拿车钥匙,“想借你车用一下。我得回山花书店一趟,去拿化妆包。” 韦柯问道,“这么晚还开门?” 黄恩宜收到了店员发来的消息,“开的,他们说会等我。” 韦柯放下了水杯,“我去给你拿。” 他利索地走到了玄关,开始换鞋。他向黄恩宜确认,“只有化妆包?” 黄恩宜瘫坐在行李箱旁,点点头。 韦柯推开了门。夜晚的风灌进屋内,这阵凉意才终于有了秋天的味道。 韦柯一来一回,花费了一些时间。回到家时,黄恩宜已洗漱完毕,正用木梳梳理快干的头发。她先前在抽屉里偶然发现了卸妆小样,迫不及待全脸卸妆,恢复一身清爽。 她赶到饭厅迎接韦柯,“我给你发消息,你看见了没?” 韦柯摸出了手机,翻看黄恩宜发来的消息。第一条是告诉他她找到卸妆水了,让他要不就回家,不用麻烦跑一趟山花书店。他看见了这条消息,但是没采纳她的意见。第二条消息隔了许久,是五分钟前发送的。她在问他如果到了山花书店,能不能顺便看看她的眼镜盒在不在化妆室。他没看到这一条。 “本来想打电话的,怕影响你开车。”黄恩宜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不过我明天也没事,跑一趟,搜索一下还有没有其他遗落的……” 一句话没说完,韦柯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水墨花纹三角眼镜盒,“是这个?” 黄恩宜欣喜,“就是它。” 黄恩宜以前用普通眼镜盒,发生过和别人拿错的情况,不止一次。她下决心上网精挑细选,挑中这个独特而精致的小盒,成为她的专属。她问韦柯,“你在哪里找到的?” “失物招领盒里。”韦柯离开时,多看了一眼前台上的失物招领盒,“丢眼镜盒的人还挺多。” 韦柯说完愣了一下。他佯装镇定,把化妆包交给黄恩宜,“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没?” “没了。”应该是没有了的。黄恩宜看着快要走到明天的时钟,过意不去,“今天你也辛苦了,快些洗漱休息吧。” 第21章 “嗯。” 韦柯去了浴室洗澡。夜晚疲乏,热气氤氲,淙淙水流搅动混沌心绪。 婚礼忙碌,他们光顾着筹备婚礼,忘了考虑新婚之夜该怎么度过。也有可能考虑过,但却没有人主动说出口。 默认的自然是同床共枕。 黄恩宜躺在床的最右侧,心跳加速。听见浴室里水声停止,黄恩宜整个人变得更为紧张。拿不定主意是该装睡还是装作玩手机。犹豫不决之时,韦柯已经走了出来,带着一身马鞭草清香。 两个人倒是都有戒备心,不约而同穿了长袖长裤的睡衣。 黄恩宜局促地拿着手机,滑动桌面图标。韦柯走到了床尾。黄恩宜礼貌问一句,“你习惯睡哪边?” 韦柯答复,“我都行,你先选。” 黄恩宜想了想,“那我就睡右边?”她已经躺在了床的右侧,犯懒不想费力再挪动。 “好。”韦柯走到了床的左边。 两个人占了床面不到一半的地方,留下了中间的一大块空地平原。 灯光开关是在左边。韦柯先征询黄恩宜的意见,“那我熄灯?” 黄恩宜轻声应答,“嗯。” 她偷瞄韦柯的神情,好像他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只有天黑入睡的坦荡。像室友。 他的指尖已触碰到了金色开关。暖灯还未熄灭,她叫住了他,“韦柯。” 即便只是室友,也理应有一次正式的交流,开启他们今后未知的婚姻生活。 黄恩宜向韦柯伸出了手,想着该说点什么,脑袋里一下想不出合适的语言,只好随意说了一句,“合作愉快。” 韦柯笑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握住了黄恩宜的手。 “合作愉快。” 第11章 次卧 第二天早晨,一阵冷空气在室内游荡,吹得韦柯打冷颤。他侧躺着,面向落地窗,蜷缩成一团,摩挲手臂。虽然穿着睡衣,但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实在发困,他没有睁开眼睛,伸出右手,光凭感觉搜索被子,从身侧一直找寻到身后。 直到触碰由棉被堆积而成的庞然大物。 韦柯惊觉,睁开双眼。思绪飘悬回来,他才回忆起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结婚了,和黄恩宜。今天是他们新婚的第一天。 韦柯转变成平躺的状态,眼眸倾斜,偷偷观察黄恩宜的举动。黄恩宜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被面褶皱堆积,她成了一只蚕蛹。普通棉被被她睡成了睡袋。被子已经没有了秩序。 韦柯试探着靠近,仔细寻找被子的边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三角形,韦柯轻轻抬手,捏住一角,试试能不能把被子舒展开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控力道。韦柯慢慢加力,以为能稳步前行。 黄恩宜却突然翻身,从背对着他的姿势,改变成正对着他的姿势。小小的人被一整个藏进了被子里,只露出红润小巧的一只耳朵。 韦柯的手停留在了半空。 想要碰一下她的耳廓,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决定起床。 韦柯撑起上半身,坐在床边穿拖鞋。黄恩宜忽然醒了,两只手臂一下扑开被子,被子被积攒着夹在了胳肢窝下。 黄恩宜瞄了一眼时间,才早上七点,“这么早就要起床了?” 韦柯整理好睡衣边缘,用手掌铺平他睡的这一小截床面,“生物钟,养成习惯了,到点就醒。” 黄恩宜睡眼惺忪,双眼没办法完全睁开。就这样微皱眉头盯着韦柯,看着像赌气,又像是蒙圈,蛮有趣。韦柯笑道,“你多睡会儿,反正今天没事。” 韦柯摁下开关,窗帘合上,避免漏进来的一丝阳光照醒黄恩宜的睡梦。他带上手机,再一次性带上所有换洗的衣物,退出了房间。把这间卧室彻底交给黄恩宜,让黄恩宜躺在暗红玫瑰的花纹里,享受属于她的清晨。 只是韦柯的这个清晨,安静之外,还有些寂寥。 吃个面包喝杯牛奶,十分钟不到。整理昨晚摊开的行李箱,二十分钟。洗衣晾衣,拖地扫地,一共用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剩下的光景只有空闲,以及些许无聊。 韦柯打开了电视,换一圈主流频道,再换到地方卫视,找不到足够吸引的节目。索性直接调至体育频道。播放的是一场斯诺克世锦赛,两个外国选手的较量,他不大能看懂,也没有多少兴趣。比赛解说就被当成了背景音乐。他拿出手机,开启了一盘游戏,以为能够消耗时间。 游戏结束,也不过才十点整。 韦柯放下手机,走到了主卧门边,抬起手,有准备叩门的动作。想过先敲门再进屋,担心会吵醒黄恩宜。想过直接推门进入,担心会惊扰黄恩宜的睡眠。思虑良久,韦柯最后放下了手,离开了门边。 早上还有淡淡的阳光,到了中午薄云遮挡,世间如水晶,看着总像隔了层玻璃。 黄恩宜醒来时,韦柯已不见踪影。她绕着屋里转一圈,仍不见韦柯留下的痕迹。她翻出手机想给韦柯打电话,才发现韦柯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我去设计院加班,晚上回来。饭菜都在冰箱里,记得用微波炉加热后再吃。] 黄恩宜迫不及待打开了冰箱,看见色泽丰润的菜肴整整齐齐摆放着。鱼香肉丝,红烧茄子,回锅肉,酸菜汤,以及一盘切块哈密瓜。黄恩宜欣喜。一旁的电饭煲闪着微弱红光,黄恩宜摁开盖子,一阵热腾的白气扑面而来,蕴含着浓郁的米香。 第22章 黄恩宜盛了一碗饭,摆到桌面。再依次加热菜品,摆成紧凑的矩形。踮着脚拍一张照片,稍加润色,发送到了只有三个成员的名为鹿回头的群里,添加一个狗头表情,介绍道,“新婚第一餐。” 李悠然拆台,“新婚第一餐,全是外卖。” 黄恩宜耐心辩解,“那不是重点,仪式感才最重要。” 谭茵隔了十分钟才看到消息。说起仪式感,这事她熟,她也在意。想起婚后第一天,她早早起床,亲自下厨,为项俊凡煮了一碗黑芝麻汤圆,寓意团团圆圆。所以她想纠正黄恩宜,“新婚第一餐,不应该是新娘给新郎做吗?” 黄恩宜想找表情包,翻找许久仍不见心仪的目标。她打算自己动手做一个,经典的熊猫表情,配上一句话,“青山市还是你最厉害。” 表情包没做完,李悠然发来了一句感慨,“就别为难小黄和小韦了,两个不会做饭的人,看这日子怎么过。” 黄恩宜退出了表情界面,义正言辞反驳李悠然,“我会做饭。” 做饭么,不是难事。除了速冻水饺和速冻抄手以外,黄恩宜起码还会炒两个素菜。荤菜么,黄恩宜盘算,网上学学教程,肯定能很快上手。 要把日子过得有烟火气,要融入柴米油盐的生活当中。 *** 韦柯那晚回到家,已是九点。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两个人的晚餐也是分开吃的。黄恩宜在家里吃,韦柯在设计院吃,彼此不知道对方吃得怎样。 韦柯先问黄恩宜,“吃饱了吗?” “吃饱了。”黄恩宜反问韦柯,“你呢?” “嗯,吃饱了。” 韦柯递给黄恩宜一袋糖炒板栗。这是他下班途中,路过小区附近的南汀小镇时,闻见整个商业步行小镇上板栗香味浓郁,他想着要给黄恩宜买一点回来。 “喏。”韦柯神情淡然。 “谢谢。”黄恩宜礼貌客气。 韦柯走到厨房,站在冰箱前,拿出一瓶气泡水,一口喝一半。发现冷藏室顶层藏着一瓶可乐,黑色的碳酸饮料静悄悄躺着。 韦柯质问道,“这是你的?” 黄恩宜躲在冰箱一侧,支支吾吾,“换购活动,一分钱就能买,不买浪费。” 黄恩宜挪到一旁,从纸袋里挑出一颗糖炒栗子,剥开壳,递给韦柯。她怕韦柯再问碳酸饮料的事,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放假还上班?” 韦柯向黄恩宜解释,“这次项目上遇到的事情有点多。截止时间也快到了,得抓紧弄方案。” 其实是这一天过得有些局促无聊,不如去上班。 韦柯吃了黄恩宜剥的一粒糖炒栗子。作为回报,他给黄恩宜剥了十颗。他的动作利索,按动,挤压,取仁,手法娴熟。剥壳速度快,黄恩宜吃不过来,还得特意抽一张纸巾,把板栗仁堆放在中央。 黄恩宜笑道,“够了,别剥了,你这个机器人。我不是来厨房吃板栗的。” 她是跟来厨房看他的。毕竟除了早上迷迷糊糊看过一眼外,她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见着他。 *** 这天夜晚睡觉时,黄恩宜特意换了一条睡裙。 昨晚的长袖长裤实在太热了,闷得她起一层汗水。掀开被子又发凉,横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温度。穿睡裙就刚刚好,被子的凉意贴着皮肤,沁人心脾。 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整理好睡裙,端端正正躺着。左右两侧和脚底紧紧压着被面,给自己构建一个舒适空间。待体温慢慢传递,在舒心的空间里放松身体,步入梦境。 做了一个梦。 梦里,黄恩宜回到乡下,回到了小河边的鹅卵石滩。小时候曾在这里玩耍,是很鲜活的记忆。 黄恩宜在小河滩上放烟花。 远处有一个人影,朦胧模糊,只剩大致轮廓。黄恩宜眯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烟花已腾空而起。 是沉寂幽深的夜晚,黑暗的天空映衬得烟花绚丽耀眼。 黄恩宜抬头仰望。 有细碎的黑灰洒落,钻进眼睛里。黄恩宜揉两下眼睛。用手掌护着头,往远处小跑两步。再一次抬头看烟火。震耳欲聋的绽放,对称的球形,来自外太空的彩色雨,降落在她的眼睛。 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是莫名钻入脑海中的愿望。 “活到一百一十岁,然后死掉。” 天边出现了一条早晨的光。好似烟花划破夜幕,早晨从夜幕之后钻了出来。白光逐渐浸满双眼。 黄恩宜慢慢睁开眼睛,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场景。 韦柯蜷缩在床边,抱着双臂,身上没了被子。像是躺在雪地里的人,成为茫茫雪地上孤立无援的存在。不久后他翻身,从背对着黄恩宜的姿势,转变为了正对着黄恩宜。眼皮向上抬起半截,与黄恩宜对视。 黄恩宜眨两下眼睛,“你怎么不盖被子?” 韦柯说不出话,冷得配合地吸一下鼻子。 黄恩宜才审视她自身的情况。原本盖在韦柯身上的半截被子现在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原本盖在她身上的半截被子现在掉到了地上。好像经过一晚上的努力,被子终于向右前行了半张床的距离。 黄恩宜疑惑,“被子怎么跑这么远。” 她想把被子还给韦柯,上半身使不上力气,只好往床边掉下一只腿,抬住被面,再一口气把被子掀上床。她是一个奋力踢球的人。被子倒全部被勾回了床上,一大半盖着韦柯,一小半留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她身上这下没了被子,倒是凉快了,只剩睡裙。睡裙又不能老实呆着,折腾一晚上,裙摆全部堆到了胸腔。 第23章 精致线条,毫无防备出现在了空气之中。 两个人,两秒钟的沉默。 黄恩宜回神,急忙向下拉扯裙摆,整理回归原位。韦柯刻意撇开视线,思忖徘徊,随后扭着脑袋不看黄恩宜,只用余光将被子全部盖回黄恩宜的身上。他翻身坐起,在床边寻找拖鞋。 黄恩宜问道,“就要起床了吗?” 韦柯看一眼运动手表的黑红仪表盘,显示时间为七点,“差不多,到点该起了。” 韦柯绕过床尾,走向门边。黄恩宜半坐在床上,目视韦柯的背影。 韦柯右手搭在了门把上,却是没有往下摁动。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转过身来,提议道,“恩宜,要不我们分开睡吧。” 黄恩宜表情稍显呆滞。 韦柯随即解释,“我的意思是……反正次卧是空着的,还有客房和书房。” 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他只是因为和她躺在一起,身体会难受,心里更难熬。他也不忍心看见她每晚入睡前,那副局促拘谨的睡姿。 黄恩宜在脑海里反应着韦柯的话。还没反应出一个结果,嘴巴鬼使神差地先将回答说出了口。 “嗯。” 第12章 外出 关于谁睡次卧这件事情,两个人争论了一阵,最后黄恩宜败了下来。 韦柯从衣柜最上一层取下四件套,黄恩宜在衣柜旁接应着,两人再一道去次卧铺床。韦柯先站在床尾铺床单,像渔夫撒网那样铺展开。黄恩宜配合地跑到床头,牵动左侧床单,压到床垫下,包裹床垫。她整理的范围小,一次整理一个区域,再前进到下一个区域。韦柯活动的范围大,手掌拂动床面,把黄恩宜铺床的速度提升了一倍。 于是接下来的流程,韦柯挑了两个枕头,让黄恩宜去一旁套枕套。 黄恩宜把枕芯努力塞到枕套里,“等我这里忙完就来帮你。” 韦柯浅笑。他估量着,他应该能在黄恩宜忙完之前,就把其他事情全做完。 黄恩宜把枕头放在大腿上拍打,让枕芯变得蓬松,“你今天也要去上班吗?” 韦柯抓住被子两角,把被子抖动成为海浪,“嗯,还得开会,开完会一天就过去了。” 黄恩宜装得漫不经心,“要回家吃饭吗?” 她在网上收藏了好几样菜品做法,信心满满,准备大展身手。 韦柯铺平被子,厘清褶皱,“估计悬。你吃,不用等我。” 黄恩宜有些失落,眼神涣散,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拍打枕头的机器人。 韦柯翻折三分之一的被面,堆叠的被子成了一座棉花桥,“我给你点外卖,你想吃什么?” 黄恩宜还没有脆弱到连外卖都要别人帮忙点好的地步,一口回绝,“不用,我自己做,这样健康些。” 其实她今天的计划,是亲自动手为韦柯做饭。只是看来计划要落空了。 整理完毕之后,韦柯去了设计院,黄恩宜独自留在家里。这样的状态和没结婚之前倒是没什么不同。 黄恩宜去到书房,坐在木桌前看书学习。今天正好能遇到一场网络上的模拟考试。黄恩宜备好稿纸与笔,登陆账户,做好考试准备。明明考过那么多次了,面对每一次新的考试,还是得强迫自己聚精会神斗志昂扬。当年读高三都没这么累。 考试进行到一半,黄恩宜面颊红润。一道逻辑题就快要解答出来,屋里忽然停电了。平板屏幕还亮着,稿纸变得昏昏沉沉。这天天阴,光线不算太好。黄恩宜看稿纸费劲,迫不得已中途离场,检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黄恩宜在业主群里询问,“停电了吗?” 有业主回答黄恩宜,“没停,是不是你家跳闸了?” 黄恩宜搬来凳子,掰开墙上的盒盖调总闸。初步检查一切正常。她再去楼梯间看电表。手机在衣兜里震动,响起几声消息提示音。是韦柯发来的消息。 [家里没电了?跳闸了吗?] 黄恩宜解释。 [不是,应该是单纯的没电费了。] 还以为新房住这么几天不至于没电费。仔细想想,这段时间确实没充过电费。 黄恩宜翻找床头柜,又翻了下书房里的抽屉,没有收获。她找韦柯要户号。 [我没找到房卡,充电需要卡上的户号。] 韦柯回复。 [我这边充就行。] 韦柯早已点开了app。他的动作快,隔了大概一刻钟,屋内重回亮堂。黄恩宜盖上总闸盖子,将凳子放回原位。她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不能每次停电都让韦柯充值,那样未免太麻烦。她给韦柯发消息。 [你还是把户号发给我吧,我保留一个,备用。] 韦柯用了一个理由。 [我这边看不到完整的户号。] 一个一眼就能看破的理由。他藏着不肯给,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黄恩宜回到书房,坐下,思忖良久。她重新拿起手机,给韦柯发去五百块钱,配上备注说明。 [这是电费。] 韦柯看见了消息,没有回复。 黄恩宜补充解释。 [这次我来交电费吧,我其实还有不少存款。] 添加一个偷笑的表情。没有工作但是还有存款,虽然在这待业的两年里,存款已经被挥霍去了一大半。 对话框那边平静无波澜。黄恩宜放下手机,试图继续进行模拟考试。水性笔握到手里,却不能够划下一笔一画。纠结许久,最终只在稿纸上戳下一个重重的点,让稿纸凹陷。 第24章 没办法将心思放回考试上,没办法不去想韦柯。 黄恩宜看着他们毫无变化的对话,一个橘色的转账框刺眼突兀。她觉得尴尬,觉得郁闷。她熄灭屏幕,故意将手机放得远,坐回原位,皱紧双眉,心神不宁。 这个人就算不说一个字,也真够让人分心的。 *** 晚上七点,韦柯下班回到家中。 黄恩宜正躺在沙发上看综艺。她怀里抱着一袋红薯干,嚼得津津有味。两只脚叠搭在茶几上,左右来回晃动,悠闲自在。只是听见韦柯进门后,黄恩宜迅速转换了坐姿,整理了一小叠零食垃圾,丢进垃圾桶内,再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韦柯看见了黄恩宜的这一串动作。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他好像让她不自在了。 “回来了?”黄恩宜单手摘掉框架眼镜。她总觉得自己戴框架眼镜很不好看,所以从不在韦柯面前佩戴。看不清就看不清吧。不像别人那样会对眼前的一片模糊感到抓狂,她对清晰度是没有要求的。 她是个极端性格,对在意的事情很在意,对不在意的事情就完全无所谓。 “嗯。”韦柯走到了饭厅。 黄恩宜跟过去,顺口一问,“吃饭没有?” “还没。”韦柯本来想去食堂吃饭,到了才发现只剩一点菜渣子,无奈作罢。 “那你不早说。”早说的话,黄恩宜就等着韦柯一道一起吃饭了,“我给你热饭。” 黄恩宜去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剩下的一大碗羊肉手抓饭。她中午试着做过一次,认真按照视频当中的步骤来,一步一步做得细致。结果得到的饭粒晶莹,胡萝卜色泽亮丽,卖相好看。可惜当真尝一口,只觉得味淡,像白米饭混合了胡萝卜搅拌而成,连羊肉都索然无味。硬着头皮吃完米饭,好歹填饱肚子。 晚上再做时,黄恩宜特意加重了调料。手抓饭的整体颜色较中午更深了一些。兴许是中午的味道实在过于平淡,尝着晚上的成果,黄恩宜觉得惊喜。 黄恩宜向韦柯炫耀,“这是我自己做的。” 韦柯想要帮忙,“我来热吧。” 黄恩宜拒绝,“不用,我来就行。” 黄恩宜兀自忙碌着。待到饭热好,黄恩宜端给韦柯一餐盘的热气腾腾。再打一碗萝卜丁,一碗泡椒白菜,全是黄东镇和黎珍隔三差五带过来的食物。黄恩宜将餐碟整整齐齐摆放在餐桌上。她坐到了韦柯的正对面,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韦柯。 韦柯尝了一口,“很好吃。” 其实并没有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白米饭还是白米饭,胡萝卜还是胡萝卜,羊肉还是羊肉,互不打扰。 韦柯吃完了那一盘手抓饭。 他准备洗碗,敌不过黄恩宜手速快,夺走了餐盘和木筷。她说的还是那句话,“我来就行。” 黄恩宜去了厨房,韦柯跟了进去,站在一旁看着。好几次想要伸手,被黄恩宜看出了端倪,开玩笑道,“就一个盘子,还争?” 其实不止一个盘子,还有两个菜碟和一口锅。 黄恩宜用纸巾擦去油渍,挤压洗洁精,用指腹抹匀,在清水下冲洗。洗碗和清碗被合成了一个步骤。韦柯把洗洁精拿得更靠近了黄恩宜一些。总是要控制不住地帮忙,想把这份家务揽过来,又怕强行拉扯容易造成肢体接触。 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会叫双方尴尬。 韦柯转身,拿起了抹布。或许做点其他家务活,心里就会平衡一些。他扫视厨房,到处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再看厨房地板,甚至是客厅地板,都有着被人清理过的痕迹。 黄恩宜有些得意,“你用不着弄,我才打扫干净的。” 幸好下午学习学得头晕脑胀之后,她顺手打扫了卫生。原本的打算是晚饭后才彻底打扫的。若当真拖到晚饭后,碰上韦柯提前回家,岂不是会让韦柯看到一片狼藉。 她想把家里收拾干净。毕竟做家务也是一种贡献。她想为这个家做一点贡献,这样是不是就能离他近一些。 韦柯放回了抹布。欲言又止,“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打扫的,本来也不脏。” 起码他并不觉得脏。 你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韦柯心想,我宁愿你好吃懒做只顾学习,也不愿意你整天做饭洗碗扫地拖地,成为这个家庭的保姆。 这不是和你结婚的目的。 *** 自那天之后,韦柯便再也没在家里吃饭了。他的作息挺规律,如果是工作日的话,早上八点出门,到设计院上班,直至晚上九点回家。朝八晚九,勤勤恳恳。一日三餐都在设计院解决,家里就只是一个他用来夜晚睡觉的地方。如果是休息日的话,韦柯早上会多睡一个小时,九点才出门。晚上仍然是九点回家,一向准时。 黄恩宜疑惑不解,“每个周末都要出门吗?” 韦柯支支吾吾,“差不多。” 韦柯给出的理由大多和工作有关。有时是去设计院加班画图,有时是去工地测量现场,有时是去参加院里组织的篮球比赛。反正这个院总是能找到千奇百怪的理由叫走韦柯。 黄恩宜感慨,“你们设计院的工作内容还挺充实。” 韦柯抿嘴,点头。没有更多的解释来向黄恩宜说明了,韦柯换好鞋,默默走出门,一如往常。 第25章 韦柯走后,大多数时候会有外卖送货上门。有时是鸭脖,有时是荔枝,有时是车厘子。收货人写的都是黄恩宜,可她分明并没有下订单。 她拍照发给韦柯。 [这是你买的?] 韦柯本想回复,“给你买的。”一句话没打完,黄恩宜又发来了照片,附带说明。 [放你房间了。] 韦柯删掉了未发送的文字。说是给她买的,她肯定又要客气,不肯吃。 他们之间总是这么客气。 韦柯斟酌更为合适的用词,发送给黄恩宜。 [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帮忙吃一半?] [坏了可惜。] [拜托了。] 黄恩宜忍不住笑了一下,答应着。 [嗯。] 于是食物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 这天周六,韦柯照例又得离家。他背上黑色运动胸包,走出次卧。这次找的理由总算和工作无关了。韦柯告诉黄恩宜,“我有大学同学来青山了,我得请他吃个饭。” 黄恩宜有了精神,看着韦柯,眼里有了一丝期待。如果说以前出门是因为工作,黄恩宜不便参与。那这次纯粹属于私人聚会,黄恩宜就完全有理由一道前行了。况且请同学吃饭这种事情,她作为妻子,理应参加才对。 只是她不好意思明说,只能等着韦柯邀请。 然而韦柯并没有邀请她。 韦柯说话潇洒利索,“我走了,陪同学玩一玩,晚上回来。” 他看着潇洒,其实心里空荡,像一棵树被挖去树心。哪里有什么同学,都是他编的借口。哪里有什么篮球赛看工地,全部是他的谎言。他实际是去外面闲逛一整天。 他必须要离开家。因为他在家,她会不自在。 明明那么舒适地躺在沙发上,看见他回家,她马上坐得端端正正。明明可以专心致志看书学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碍于他回家,不得不天天打扫卫生。明明也是属于她的家,他却让她迫于社交压力,过得那么拘谨拘束。 这不应该。 韦柯去玄关换鞋,跨出门,没有回头。 把本属于她的自由世界还给她,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13章 聚会 这周六,韦柯照例出门加班。黄恩宜也不想独自待在家里了。 黄恩宜约朋友们出门逛街,计划三点在烟棠商业街碰面。她按时到达小广场。李悠然正在打电话,前后张望寻找目标。左手牵着小木子。小木子到李悠然大腿的位置,正百无聊赖玩耍着。心血来潮,张开双臂整个抱住了李悠然的大腿,像小浣熊爬树。李悠然费力地把左手从小木子和腿间抽出来,手掌轻轻抚摸小木子的脑袋。 看见了黄恩宜,李悠然如同看见了救星。抓起小木子的手腕,把小木子拎给黄恩宜,“来,小木子送给你玩一玩。我找盛宇,我让盛宇来接她。” 商业街里交通不方便,有好些单行道,盛宇过来得从后方绕上一大圈。碰上车多人多,进展缓慢。李悠然与盛宇在电话里不停沟通着彼此的位置,随时做出细微调整,努力见面。 黄恩宜带着小木子到一旁玩耍。她蹲下来,想着可以与小木子平视。结果小木子模仿她的样子,也跟着蹲下。一大一小在大街上蹲着,造型有说不出的怪异。黄恩宜牵着小木子站起来,站到冰淇淋店与咖啡店的中间。 黄恩宜督促小木子打招呼。从见面到现在,小木子还没有开口叫她一声。她引导小木子,“叫姐姐。” 小木子开口叫道,“阿姨。” “叫姐姐!”黄恩宜纠正小木子,“你妈妈都让你叫我姐姐。” 小木子嬉皮笑脸,声音比之前更大一些,“阿姨。” 黄恩宜扬起拳头,作势要敲小木子的脑袋,小木子倒是愈发兴奋,蹦跳着灵活逃跑。她跑在前头,黄恩宜跟在后边,两个人绕着路灯玩老鹰捉小鸡。 路边停靠了一辆出租车。谭茵从车后排跨出一只脚,扶着车门,小心翼翼走出来。她挺着隆起的肚子,腰酸背痛,走路像螃蟹。小木子跑得正起劲,奔向谭茵的方向,险些撞上谭茵。谭茵急忙用手阻挡。手心轻推小木子的脸颊,像赶小猫。 谭茵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她与小木子的距离,“小心碰到弟弟噢。” 黄恩宜赶来,把小木子护在身后。她伸手摸一摸谭茵的肚子,不敢太用劲,“已经知道是弟弟了?” “不知道,”谭茵耸耸肩,“项俊凡希望是个弟弟。” 黄恩宜没好意思问出口,万一是个妹妹怎么办。 盛宇的车经过千难万险,终于到达。他停靠在路边。李悠然叫回小木子,打开后车门。盛宇下车帮忙,抱起小木子坐到了安全椅上,系好安全带。一个调皮鬼总算安静,李悠然松一口气。 盛宇回到驾驶座,透过车窗询问李悠然,“不回来吃晚饭?” “嗯,不用等我。”李悠然好久没有出门玩了,总要玩个尽兴。 “好。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盛宇带走了小木子。李悠然目送他们远去,是一个念念不舍的背影,一直追随,直至车消失在路口。黄恩宜和谭茵还以为李悠然是不忍心与家人分离。结果等到转身后,李悠然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又到了我最喜欢的抛夫弃子环节。”李悠然娇俏地在胸前抱拳,显露久违的少女感。 第26章 谭茵疑惑不解,“你是怎么做到,一边可以恩爱如胶似漆,一边又可以潇洒抛夫弃子?” 谭茵是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的。幻想以后抛夫弃子在外边玩,她肯定不忍心,心里肯定总会挂念。 李悠然故作深沉,“秘密。” 李悠然脚步轻快往前走。一旁喷泉随音乐跳舞,内圈外圈交替变换,高低起伏,游刃有余,是婀娜多姿的舞女。 她们走入步行街,走上小洋楼的二楼,踏入一家美甲店。米黄墙壁,浅木地板,一盏白色网状吊灯撒下温柔光芒,小巧温馨。 谭茵有孕在身,没办法美甲,只能坐在一旁光是看着,为其他人挑选款式。在店员的平板上认真翻看图片,兴致昂扬。向李悠然推荐渐变西柚,向黄恩宜推荐裸色山茶花,热情洋溢得好像她才是店主。 李悠然将平板还给店员,与黄恩宜一道乖顺地往桌上放好双手,“那就听谭老板的安排。” 黄恩宜之前预定的奶茶也已送来。谭茵翻开纸袋,递给黄恩宜一杯龙井奶绿,递给李悠然一杯茉莉芝士,再给自己一杯大红袍麻薯。她正兴高采烈插上吸管,吸一大口奶茶,品尝许久不见的甜润的滋味。 项俊凡的电话掐着点打来,准确无误砸中谭茵。 “你在外面别乱吃东西。让她们点孕妇能吃的菜,迁就你。”项俊凡的声音有回音,估计是开的免提。 谭茵悄悄啜一小口奶茶,“知道了。” 项俊凡警觉,“你该不会在偷喝奶茶吧?” 谭茵的奶茶包在嘴里,悄无声息咽下,“没……没有。” 李悠然与黄恩宜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大概。 项俊凡的语气有一些不耐烦,“我们现在要一切为宝宝着想,这你不明白?” 谭茵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嘴,只默默推远了奶茶杯。 “再乱吃东西,你就干脆回家,吃家里给你做的饭。”项俊凡那边似乎是摔了一下鼠标,“只有我才会真正关心你,你别不领情。” 谭茵重复着刚才的回复,“知道了。” 李悠然与黄恩宜不方便继续听这段交谈,转过头盯着手背。 李悠然故意同黄恩宜岔开话题,“我指甲周围老是起皮。” 黄恩宜附和,“我也是。本来是一小块,一撕就变成了一大块。” 两个人故意装得轻松,实际偷偷瞄了谭茵好几眼。 等了一阵,确认项俊凡已挂电话,李悠然伸出空余的手,撑着手指把奶茶杯推回到谭茵的身前,“谁说的怀孕不能喝奶茶?可以喝,放心,没事。” 黄恩宜附和,“对,该吃吃该喝喝,整个够。”其实她并不懂,她只是想给谭茵打气加油。 谭茵看着眼前的奶茶,仍然犹豫不决。 李悠然在机器里烤着护甲油,“我怀小木子那会儿,奶茶火锅冰淇淋,样样不落,不照样没事?” 谭茵将信将疑,“真的?冰淇淋也吃?” 李悠然思忖一下,点点头,“吃得少,但也吃。” 李悠然还记得当初的场景。她趁盛宇午睡时候,跑到厨房里偷吃雪糕,才吃三口,哪能想盛宇不知怎么醒了,气喘吁吁跑来厨房抓现行。“被我逮到了吧!”盛宇凑上前张开嘴,一口咬下剩下的所有雪糕,气得李悠然直跺脚。 是带着爱意的场景。李悠然不敢告诉谭茵,怕这种场景对谭茵来说是种刺激。 谭茵内心挣扎。明明手已经握住了奶茶杯,停顿两秒后又缩了回去,“算了,他说得也没错,要为孩子着想。” 黄恩宜愤懑不平,“你们备孕,结果他自己都没戒烟,还好意思说为孩子着想?脸真大。” 李悠然在桌子下方轻轻踢了黄恩宜几下,示意黄恩宜别当着谭茵的面说项俊凡的不好,他毕竟是她老公。 沉默了一刻。谭茵忽然低声说,“其实他对我很好。”像是在为项俊凡解释。但是又没往下细说,到底是哪里对她好。哪里对她好?肯定是有好的地方,但她需要仔细想想。她现在想不起来。 黄恩宜怕挑起气氛的不愉快,只能忍着,闷声。她从机器里抽出左手,看看指甲的效果,半朵山茶花已初见雏形。她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你们知不知道,韦柯抽不抽烟?” 她隐隐约约闻到过韦柯身上的一点烟草味,很淡,拿不准是否是在别人那里沾染的。 谭茵笑道,“你老公抽不抽烟,你问我们?” 黄恩宜吐吐舌头,“你们也清楚,我和我老公……不是很熟。” 不止不熟,黄恩宜感觉,她和韦柯完全就只是认识的关系。 李悠然询问,“你俩当真不在一起吃饭?” 李悠然听黄恩宜说起过她和韦柯的相处方式,分房睡,单独吃饭,标准的室友模式,还是那种关系一般的室友。 黄恩宜叹息。心里有一个悲观的想法,她开不了口,兀自纠结难熬,却是被谭茵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见到你,所以最近天天不着家。”谭茵描述得稀疏平常。 黄恩宜骂道,“你闭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谭茵。隐藏的心事被戳穿,黄恩宜有些难过。 李悠然坐在她们中间,身体稍微往后仰起。这两个互相伤害的人打一架才好,她不想参与其中。 第27章 谭茵没当回事,双手搭在木桌上,给黄恩宜支招,“要不你再主动一点?不是问他要不要在家吃饭,而是通知他,你必须给我在家吃饭。” 黄恩宜一下笑出声,想象里她真说出这句话,就是古早霸道总裁的搞笑模样,“干脆拿绳子把他绑起来。” 黄恩宜张开手掌,避免指甲油之间互相碰撞。她其实心里有一丝担忧,“我主动的话,万一他拒绝我……拒绝了就尴尬了。” 李悠然插话,胸有成竹,“他不会拒绝你的。” 黄恩宜将信将疑。她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主动,只是一直没能够攒足勇气。一直拖延着,她最擅长拖延。 一束粉色康乃馨矗立在角落。水珠未散去,水滴在百褶花瓣里缓缓流动,像穿梭于柔软迷宫。 一行三人做了美甲,逛了街,吃了饭。结束一天约会时,已是晚上九点。她们在小广场上耐心等待着。 谭茵到一旁打电话,精疲力尽交谈着,躲在汉堡店的墨绿条纹屋檐下,面对橱窗玻璃,扣玻璃外的墨绿贴画。扣完一个小角落,察觉不合适,又原封不动把贴画粘回玻璃上。四下观察,担忧被店家发现,挂了电话,走回朋友们的身边。 黄恩宜喂一块卤藕片到谭茵嘴边,“和我们一起走吗?盛宇马上到。” 谭茵咬着藕片的一半,仰着头,把藕片完全挪进嘴里,“一起吧,搭个顺风车。” 盛宇两分钟后到达路边。李悠然上了副驾驶,黄恩宜与谭茵上了后排。正是高峰期,这段路上车前进缓慢,速度比不过一旁步行的路人。 盛宇回头,恰能看见斜后方谭茵,“不是说项俊凡要来接你吗?” 谭茵生闷气,“本来要来,刚才打电话问他,又说来不了了。说他游戏刚开局,走不开。” 黄恩宜惊讶,埋怨道,“这也太直白了吧?好歹找个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 她在盒子里挑选卤豆干,光线昏暗,不好挑选。她苦笑着,“还不如韦柯,起码说他在加班。” 黄恩宜之前给韦柯发过微信试探一下,简单问道,“你在干嘛?” 韦柯也简单回复,“加班。” 简洁明了,这段对话没有了下文。 前方有出租车半途停下,行人打开了车门。盛宇迫不得已跟着停车。他这一次回头幅度更大,只为了替韦柯向正后方的黄恩宜辩解,“恩宜你别误会,韦柯是真在加班。” 盛宇联系过韦柯,想约韦柯开黑,结果碰上韦柯正专心画图。 盛宇转回身,目光扫过谭茵,便低声道,“项俊凡看来也是真在打游戏。” 谭茵烦闷,身体前倾,两手搭在前排座椅上,“还是盛宇酱贴心,服务周到。” 李悠然笑道,“你可真会取名字,盛宇酱,阿柯仔,那项俊凡叫什么?” 谭茵撇嘴,她没有心思为他取昵称,“就叫项俊凡。” 路况逐渐变得顺畅,车速慢慢提升。偶遇稍微凹陷的下水道井盖,车内颠簸,后排两颗烦闷的心也跟随颠簸。黄恩宜与谭茵默契地看向了车窗外。 夜色正浓,霓虹璀璨,悲喜交叠。流浪的人茫茫无归处。 第14章 午餐 黄恩宜采纳了朋友们的建议,决定主动邀请韦柯留在家里吃饭。 为了能够堵住韦柯,黄恩宜设置了早晨七点的闹钟。滴嗒声准时敬业响起的那一刻,黄恩宜正在做梦,自由自在畅游在梦境之中。闹铃的响声维持了好一阵。黄恩宜迫不得已爬到床边,关掉闹钟。整个人横躺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的梦,试图接上梦境,却是怎么也想不起内容了。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呼唤,“韦柯。” 黄恩宜终于动身起床,半闭着眼睛抱起被子,拖拖拉拉挪到了客厅。她将被子扔到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灵活地钻进被窝。这天冷,黄恩宜睡得不舒服,咬着牙伸出手,摸到空调遥控器,打开制热模式。睡了五分钟,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热气。黄恩宜于是转换方向,换到了侧面的沙发。 来回往复折腾,睡意消散大半。 黄恩宜睁着眼睛发呆,长呼一口气。左侧躺得久,胳膊酸,黄恩宜换向了右侧。右侧躺得久,太无聊,黄恩宜索性玩手机。手机是吞噬时间的有力武器,黄恩宜陷入电子世界,玩得不亦乐乎。 屋外起狂风,声响透彻。 黄恩宜好奇,套一件珊瑚绒睡衣,起身走去阳台转角处。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打开了一丝窗户。呼啸的狂风钻进窗户,吹来一阵寒凉。刘海被吹成了八字。黄恩宜迅捷合上窗户,贴在窗玻璃上看外景,呼出的气息给玻璃蒙上了一层白雾。 韦柯一如往常起床。 他也是睡眼惺忪的状态,靠着肢体记忆去到大卫生间洗漱,再原路返回次卧。 一路懵懂,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黄恩宜,只当是平常的一天。 他换好了外出的衣服,一身宽松黑衣。走过饭厅,走去玄关,偶然间侧头,终于看见了趴在面朝窗户上的黄恩宜。他单手撑着鞋柜,准备换鞋,“恩宜,我出门了。” 黄恩宜似乎没有听见,仍旧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 “恩宜。”韦柯这一次加大一点音量。他有些好奇,趿拉着拖鞋,往客厅走几步,“你在那里干什么?” 黄恩宜终于有了反应,回过头,一脸兴奋地向韦柯招招手,“你快来看。” 第28章 韦柯走去了黄恩宜的身旁,并排站立。 狂风呼啸,从缝隙里传来的沉闷回响,像是女巫低吟。风在小区庭院里自由窜动,仿若女巫的斗篷,每过一处便要惹大树弯腰。 强有力的吸引,毫无规律的痕迹。 积攒了一定的力量,骤然发力,吹拂一片小森林。树叶被成群摘落,暗黑成片飞舞旋转于空中,密密麻麻。随即狂风转变方向,将大片树叶狠狠拍在中央湖面上。湖水被遮掩,叶片在翻飞。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感慨,“天呐!” 不知这阵狂风怎会如此肆虐。 随后风势渐弱,逐渐趋于平静,也无暴雨,只有阴天。是一出激烈的戏剧散了场。 两人稍微回转身体,没有再正对着窗玻璃。 黄恩宜感慨,“好大的风。” 韦柯附和,“嗯,好大的风。” 黄恩宜发现了韦柯这一身外出的装扮。心里有些紧张,黄恩宜尝试着开口。“今天……要不留在家里吃饭?外面风好大。” 其实风已走远。 韦柯把手放下,指尖离开了窗玻璃,轻柔笑道,“好。” 青灰窗帘还有晃动的余力,引起一道细微的海浪。内层白纱悄悄探出身,好似白云穿透乌云,看到洁净。 两个人去超市买了菜,到厨房里为午餐做准备。 天然气灶台有两处火,他们一人负责一处,各自负责各自的菜肴。莫名变成了厨艺比赛。 韦柯洗菜切菜,切一堆蒜苗小山,询问黄恩宜,“你要蒜吗?给你留点。” 黄恩宜正在削土豆皮,“要。” 韦柯又准备切葱花和香菜,“这俩要吗?” 黄恩宜甩干净土豆上的小水珠,“要吧,要一点点。” 韦柯放下香菜,向黄恩宜伸出手,“土豆给我,我来切。” 黄恩宜顺从地把两个土豆放到了韦柯手中。 韦柯挪开菜叶,在案板上放好土豆,“切成什么形状?条还是片?” 黄恩宜比划,“坨,一小坨一小坨那种。” 韦柯替黄恩宜切好了土豆,顺道再切好了排骨和其他配料。把准备好的食材交付给黄恩宜,韦柯才开始动手搞自己的工作。 韦柯做了中国人都会做的菜,西红柿炒鸡蛋。这菜他熟悉,所以成品味道还不错。 只是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挑战。 韦柯将西红柿炒鸡蛋端到餐桌上,返回厨房,点火,烧水。 黄恩宜在右边煮土豆,韦柯在左边煮大骨。大骨是前几日黄东镇来家里做饭,顺带留下的,有乡下农户里天然的滋味。 黄恩宜煮到半熟后捞出土豆晾晒,韦柯往大骨汤里加玉米、山药、八角、肉桂。黄恩宜换用炒锅往里倒油,抓紧时间思索应该先炒土豆还是先炒排骨。韦柯捞掉白沫盖上锅盖,想着煮大骨汤的步骤是不是不大对劲,拿不定主意。 韦柯调至中火炖汤,故作轻松佯装无事,走出厨房。他到饭厅悄悄搜索教程,却忽然听到厨房里噼里啪啦响得欢快。他急忙又赶回了厨房。 “恩宜,没事吧?” “没事。” 黄恩宜站得离锅有两米远。锅里水油混合的小珠蹦得一颗比一颗高,是一群跳跳糖。黄恩宜手里还有三分之二的土豆没能放进锅里。韦柯把黄恩宜护在身后,拿过黄恩宜手中的土豆,再拿起锅铲。 “你退后。”韦柯笑道,“害怕的话就去客厅玩。” 黄恩宜后退了一下,但还没有脆弱到躲去客厅的地步。 韦柯往锅里放土豆翻炒。等到该添加调料的时候,黄恩宜猛然窜出来,挡在韦柯身前。是在不经意之间钻到了韦柯的怀里。他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猛烈心跳。韦柯的两只手臂悬在半空。舍不得往后挪步为她腾出操作空间,又担心当真会触碰到她。 就这样吧。能够这样虚揽着她就已经特别满足了。 黄恩宜加调料不挑剔。一排玻璃罐整整齐齐摆放在隔板上,黄恩宜从左往右依次取下来,一样挑半勺加入锅里,动作挺娴熟。瓶装的佐料也不放过,老抽、醋、耗油、香油,应有尽有。 韦柯并不阻止,任由她发挥。 成品顺利出锅。两个人,吃两菜一汤。这是一顿具有仪式感的午餐。为了烘托氛围,两个人开了两瓶啤酒。啤酒气泡迫不及待地冒出瓶口,碰了一下杯,欢乐欣喜。 他们各盛一碗白米饭,拿起筷子。动筷的第一下,他们默契地率先品尝对方的作品。黄恩宜尝了一口玉米大骨汤,淡得只能尝出香料味。她默默咽下,没有评价。韦柯尝了一口土豆烧排骨,浓得仿佛吃了一口盐,他努力咽下,抬起头。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起来。 韦柯手肘撑在桌面,吊着筷子抿嘴轻笑。黄恩宜抬起手来遮掩嘴唇,笑得肩膀轻轻抖动。 终于止住笑意后,黄恩宜挑起了一团白米饭,“不能浪费粮食。” 韦柯附和,“嗯,不浪费。” 韦柯稍微对换了菜品的位置,让西红柿炒鸡蛋靠近黄恩宜,让玉米炖大骨和土豆烧排骨靠近自己。还是花费了一些力气,他们终于吃完了饭菜。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那般,有一种成就感,有一种难言的高兴。 *** 那天之后,韦柯在家吃饭的频率逐渐提高。那段时间,两个人的厨艺也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尤其是韦柯。除了会做玉米炖大骨、土豆烧排骨,还会苦瓜炒腊肉、青椒炒牛肉,复杂一点的还会酸菜鱼。味道自然不能和餐厅做比较,但好歹让房子里有了烟火气。 第29章 烟火气是顶重要的东西。 周五下午,黄恩宜一如往常征求韦柯的意见。 [今晚吃什么?我去买菜。] 韦柯隔了半小时才回消息。 [今天加班,你吃,不等我。] 黄恩宜感觉失落。本来想着今天周五,可以花时间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饱喝足。遇上第二天是周末,不会影响韦柯休息。 如意算盘打得好,一条消息回原形。 黄恩宜那晚吃的速冻饺子,方便快捷,并且能够塞饱肚子。吃饱了人就无聊。黄恩宜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等着韦柯下班。 十点,韦柯给黄恩宜发来消息。 [要吃烧烤吗?] 黄恩宜从沙发里翻起来,其实肚子不算太饿,但仍旧回复。 [要。] [喜欢吃什么?] [鸡翅尖。] [还有呢?] 黄恩宜想不出其他菜了,觉得随便点点就行。她在对话框里打字,“你买的都可以。”貌似不合适,她删掉了几个字,最后只剩半句话。 [都可以。] 一下变得充满期待。 黄恩宜跑到阳台,趴在落地窗户上看庭院。今日限号,韦柯没有开车。坐公交或是搭地铁的话,算来其实耽搁不了多久。韦柯应该快来了,黄恩宜紧盯侧方那条出入小道,害怕错过韦柯的身影。 过了快有二十分钟,韦柯出现了,走在晚归的一家四口之后。 黄恩宜双眼明亮,跑到玄关,打开门。原本想坐电梯下楼,想着两部电梯一上一下,或许会恰巧错过韦柯。黄恩宜索性在电梯口等着,守株待兔。 红色数字在缓慢攀升。 听到叮咚一声响,电梯门开启。韦柯跨出门,黄恩宜凑上前,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韦柯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 我来接你。 好像没有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来接我的烧烤。”黄恩宜拿过韦柯手里的食物袋,撕开被订书钉订上的封口,往里打探一眼。 “喜欢吗?”韦柯伸出手,顺其自然想要摸摸黄恩宜的头。快要挨近了才惊觉,也许不合适。一只手悬在半空。在被黄恩宜发现之前,韦柯转变方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黄恩宜合上了食物袋,“喜欢。” 光是闻见气味就足够让人满足。 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是,只要可以一起吃饭,平淡的日子也会泛起微光。 第15章 频率 早上,黄恩宜睡得正香,盛宇一个电话打开,吵得她不得安宁。她接通电话,声音混沌含糊,“喂?” “喂,恩宜,韦柯呢?”盛宇的声音由远到近。他正换球鞋,手机放在鞋柜上。他拿起了手机,“我打他手机打不通,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你等一下,我……”黄恩宜忽然想到分房睡的事情不能搬到台面上讲,她立即转变了一种表达,“我让他给你回过来。” 她迷迷糊糊爬起床,拖拖拉拉走出卧室,走到次卧门口,敲两下门,“韦柯,你起床了吗?盛宇找你。” 房间里传来了穿拖鞋的声音,随后韦柯走来开门。他也是一副睡眼迷蒙的模样,“怎么了?” 黄恩宜详细复述一遍,“盛宇找你,说是打你手机打不通,要你记得给他回一个电话。” 因为是大清早打来的电话,韦柯还以为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的手机昨晚用来看cba,一直看到没电,他顺手扯过数据线插进充电孔里,没注意到数据线另一端的充电头并没有插进插座里,方才才发现了失误,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一整个晚上。他找黄恩宜借手机,“可以借我回一个电话吗?”晓说肉文h文po文都在企鹅裙午24久〇吧192 “噢,当然可以。”黄恩宜说完才察觉怎么有一股翻译腔的味道,不够自然。 韦柯就在次卧门边拨通了盛宇的号码。他们交谈着,黄恩宜在一旁耐心等待。她克制不住好奇,佯装自然,用余光偷瞄次卧里的情景。浅灰色墙搭配原木床,床边书桌井井有条,飘窗里白纱温柔垂挂,透着晨曦朦胧的微光。 想进去玩一玩。她挪开了视线,遏制住这一念头。 韦柯结束了和盛宇的通话后,把手机还给黄恩宜,“谢谢。” 黄恩宜顺口问一句,“他找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韦柯回答,“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单位打比赛,有一个队员临时有事去不了,他让我帮忙顶替一下。” 而且又是要他打小前锋。他感觉神奇,自从那天之后,他们总是让他打小前锋这个位置。 他答应了盛宇的委托,简单收拾后,挎上黑色运动包,准备出门。他今天自然是不能待在家里了,他向黄恩宜告别,“你自己记得好好吃饭。” 黄恩宜表面上答应得轻松,“放心。”实际心底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表露出来的情绪,像失落,又像是舍不得。 那天,韦柯外出了整整一个白天。 黄恩宜独自在家等了韦柯很久。到了晚上,她实在忍不住想联系他,拿起手机,发现他一分钟前刚撤回了一条消息。她很好奇,发去询问。 [宜:你撤回了什么?] [柯:没什么。] [柯:发错了。] 她以为他是真的发错了,没放在心上。 第30章 不久后,韦柯回到家,面色稍显红润,眼神迷茫。黄恩宜闻到了一股酒气。她不方便多问,想要上前搀扶,但又看见韦柯走路姿势还算正常,起码没有东倒西歪。 “恩宜。”韦柯单手撑着沙发旁的墙面,站得牢固。他光是叫一声黄恩宜的名字,让黄恩宜白白等待一阵,却又没了下文。 黄恩宜有些担忧,小心翼翼靠近,她想帮又不敢当真伸手,挨到韦柯身旁,“需要帮忙把你扶回卧室吗?” 韦柯却忽然张开了另一只手臂,把黄恩宜圈入了怀抱范围内。黄恩宜下意识躲避,整个身体避让到紧紧贴在墙面上。 四目相对,一阵温热与压迫感。 他情不自禁再靠近了一些,她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四周升温,她听见心跳擂鼓,震耳欲聋,面颊潮红。她惴惴不安,担心暴露心跳,却又难以自制。她静默等待降临,感受到他的喘息。 是如履薄冰的谨慎,也是炽烈满怀的奔赴。 时间凝固,暧昧刻于永恒。他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看见她的鼻尖,小巧精致,好想触摸一下。莫名想起了婚礼那天,阳光耀眼,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了他的梦。也如这般近在咫尺,闻见一朵有香气的玫瑰。那个时候,司仪提出要接吻的时候,他征求她的意见,她向他轻轻点头,允许他吻她。 于是拥有了十秒钟的短暂春天。 不可泯灭的记忆,一直藏在他的心底。 想起今晚喝醉的过程,酒劲冲头,他好想她。他无数次点开微信,点开她的头像,想要给她发消息,想要向她请求。 [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 比无数次多一次的念头是,算了。 所以他撤回了消息,靠着残余的理智叫了代驾,再独自上楼,开门回家。 好像回家后能够见她一面,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手心牢牢撑着墙面,眉头微蹙,神情专注,极力克制冲动,额前渗出了汗。他轻提一口气,终于郑重其事地开口。 “恩宜,祝你晚安。” 穿堂风经过,绿植随风摇摆,一片龟背叶的叶尖在下层页面上轻轻碰触,犹如蜻蜓点水。 他转身,一本正经走回次卧。黄恩宜跟随在他的身后。他进门,干脆利落扑倒在床上,侧着头,闭着眼睛。太累了,困意袭来,他只想睡觉。 黄恩宜在次卧门口踟躇。她举棋不定,不敢轻举妄动,她敲两下门,以此示意,“韦柯,要不要帮你……换睡衣之类的。” 她有些难为情。 韦柯瓮声瓮气,薅来枕头,垫在脸颊下,蹭了蹭,“不用,谢谢。” 黄恩宜总想帮忙,多少出一点力,“我去拿毛巾来给你擦擦?擦擦脸……和脖子,就好。” 韦柯半睁着眼,费尽全力却无法撑起来,只好放弃,“没事,恩宜,你帮我把门带上就好。我先眯一下,待会儿起来洗澡。” 一段话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最后一个字飘出口,他顺利睡着。 冬夜绵绵,温热氤氲,蜷缩在最舒适的角落里,成为梦境本身。 *** 第二天上午,韦柯是被电话吵醒的。他仍然趴在床上,伸出手四处摸索手机,许久无果,才想起手机在篮球包里。他掀开被子,爬下床,翻开包,拿出手机。 是组里新入职的毕业生石头打来的电话,“组长,怎么办?” 韦柯一下清醒了,询问缘由。他打开了免提,掀开被子,起床换一身干净衣服。他才看见小书桌上放着两只姜黄色保温杯,只是保温杯周围没有便利贴,没有留言。他打开了杯盖,一杯是蜂蜜水,一杯是绿茶,是饭厅木柜里剩下的茶叶。经过了整整一晚,保温杯也不算太保温了,水的温度稍有些凉,不过不碍事。他先端起了蜂蜜水,一饮而尽。再端起绿茶,灌下一大半。 电话里传来了石头的小心试探,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没听见韦柯有回应。他小心问道,“组长,你还在吗?” 韦柯咽下了绿茶,放下了保温杯,“我在,听见了,实际比例误差太大。别着急,我马上来。” 他简单整理了床铺,抱着换下的一堆衣服走到生活阳台,塞进了洗衣机里。本来想丢一颗凝珠开始洗衣服,但又考虑还得等衣服洗完后晾晒,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于是合上了洗衣机的盖子,想着等加班回来再弄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于是这个周天就等于上班,忙碌并且疲惫。 *** 结束工作后,韦柯回到家里。黄恩宜正在饭厅木桌旁学习。听见了韦柯的声音,黄恩宜抬起头,等待韦柯进门。 韦柯站在木桌另一侧,倒一杯茶,“这么晚了还学习?” 黄恩宜摁动水性笔,“还剩几道题没做完。” 韦柯喝下一口茶,“累吗?” “还好。”黄恩宜反问道,“你累吗?”休息日都还要加班的人,似乎比她更累。 韦柯把茶杯放回了原位,“我也还好。” 他摸出了车钥匙,随手放进木柜下层。他想起早晨还剩得有衣服没洗,便去到生活阳台,打算继续劳作,却意外看到衣物都已被整齐晾晒,包括内裤。 他慌神,退出生活阳台,穿过厨房,一路返回饭厅,“恩宜,衣服是你洗的?” 问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第31章 黄恩宜回答得坦然,“嗯,顺手就洗了。” 韦柯不知该如何表达,维持着表面的礼貌,“谢谢,不过以后放着我自己洗就好了。” 黄恩宜表现得洒脱,“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她合上试卷,摞齐散乱的稿纸。 韦柯仍旧站在原地不动,艰难开口,“那……内……” 黄恩宜心领神会,“内裤吗?放心,不是我洗的,是洗衣机洗的。我没碰你的。” 韦柯感受到了雪上加霜的滋味,过于窘迫,他的耳尖有些发红,“下次……真的不用了,我怕你太辛苦。” 黄恩宜将发丝捋向了耳后,故作平静地回答,“这么点事情,算不上辛苦。” 谈话莫名戛然而止。 一侧的斜纹玻璃花瓶里,康乃馨的藕色花瓣悄悄冒出骨朵,枝条下的清水悠悠荡漾,趋于平静。 两个人默默矗立一阵,尴尬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愈发浓烈。 韦柯抬手指了下卫生间,“那我先去洗澡。” 黄恩宜眨眼,“好。” 两个人像两只蚂蚁,找不到方向。韦柯转身往厨房走,走两步回神走错了路,再倒回饭厅。黄恩宜左右拿不定主意,最后往外跨出一步。结果他们又在木桌一侧相遇了。 韦柯点头示意,“早点休息,晚安。” 黄恩宜轻轻弯腰,“晚安。” 韦柯去了卫生间,黄恩宜回到主卧,关上了门,靠着门扉长舒一口气。懊恼的情绪涌上来,她趴到床上,头脑一片混乱。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昨晚她想帮韦柯,提前征求韦柯的意见,得到的是拒绝的回答,所以今天她转变了思路,不再提前征求意见了,直接先行动。 她只是想对他好而已。 当时她要洗衣服,看见他的衣服也在洗衣机里,总不能把他的衣服抱出来,只洗她自己的吧?这样好像显得冷漠。所以准备顺手把他的衣服洗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放入凝珠,无意间瞄见了他的内裤,她其实也犹豫过,可总不能只洗其他衣服,单独把内裤留一旁吧?这样好像更怪异。衡量许久,她一机全洗了,感觉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结果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想不出一个标准答案,一片混沌。深呼吸,试图缓解心中烦闷。 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的频率总是对不到一起。 第16章 晾晒 这晚,黄恩宜正在做梦,梦里重现那一天。 韦柯把她摁在墙上,温柔降临,气息交融,感受到真切的心跳。是不安里包含期待,是脸红里包含向往。她看见他们愈发靠近,彼此的距离逐渐缩短。有一束阳光照耀在两人之间,本是清澈透明的阳光,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演变为浓烈。他们的轮廓模糊,叫人慢慢看不清,直至被光芒吞噬,只剩下一片白色。 她不得已睁开了眼睛。早晨的太阳透过窗帘,完整的一片照耀在她的脸上。她坐起来,一脸迷茫。她挠了两下头发,回忆起刚才的梦。倒是奇怪,分明是梦到她和韦柯快要发生的一个吻,整个画面却又是第三视角,像在看电影。她既是主角又是观众,完全乱了身份。 她伸了一个懒腰,挪到床边穿鞋,去到卧室的卫生间里洗漱。难得冬日有晴天,日光极具侵略性,给人带去夏天的错觉。 她洗漱完毕,走出卧室。韦柯早已起床,正在次卧里收拾房间,她躲在门边张望,看见韦柯抱着被子放到一旁,准备掀开床单。 她边说边要往里走,“我来帮你。” 韦柯惊慌,这才注意到黄恩宜的存在。他一把薅过了床单,抱在怀里,“不用,我来就行。” 他不敢让黄恩宜看到他的床单。昨晚做了一个与她有关的梦,梦醒后床单上便有了不可言喻的白色痕迹。 黄恩宜被拒绝,嘟一下嘴,佯装无事退回门边,靠在墙上。她莫名舍不得离开,像参观一个有趣的场景那样,参观韦柯做家务。 韦柯把痕迹卷进最里层,压在书桌角落里。忙碌一阵,仍不见黄恩宜离开,他笑道,“你也想换床单吗?” 黄恩宜其实没有这个想法,被韦柯问起,忽然就有了念头。她站直身体,“想,趁今天有太阳。正好过年之前都要打扫卫生。” 韦柯答应,“好,我帮你。” 达成共识后,两人当真开始行动。更换两张床的床单被罩,塞进洗衣机里深层清洗。等待洗衣的间隙,两人扫地、拖地、抹柜子、清理杂物,在家里来回反复忙碌着,有一种十七岁的周五留在教室当值日生的感觉。 黄恩宜给天堂鸟浇水,清理接水盘里稍显污浊的沉积液。她蹲在枝桠旁,透过根茎缝隙偷看韦柯,看见清澈温润的身影,如近似远。韦柯转身,她慌忙低头,几滴沉积液洒落到地板上,她用纸巾随意抹去。 韦柯拎着拖把走来。他才收拾好阳台,需要清洗一次拖把。路过黄恩宜身旁,他特意放慢了脚步,余光瞄见小小的人蹲在地板上,可爱的模样犹如一只小猫。黄恩宜挪动接水盘,身体也跟随动了一下。他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走进卫生间,把心思连同身体一道隐藏起来。 家里变得明亮整洁,同风而来的是一阵清新的柠檬香。 洗衣机早已结束了运作,两人一同去到生活阳台,准备晾晒床单。床单交叠成一团,韦柯慢慢厘清,拨出最外一层,握着两角用力抖动。黄恩宜从一旁协助,整理上下交织的衣架。阳台有些狭小,杂物较多,她的动作不大能够施展开,她侧身,不小心踩到了韦柯。韦柯回头看了一眼,她急忙撤退,拉开距离,道歉着,“不好意思,我是想帮忙的。” 第32章 韦柯转身,“没事。” 黄恩宜放下衣架,弯腰拿起床单的角落,与韦柯一同铺展床单,再对折,让布面平整,做着繁忙细致的工作。她小声抱怨道,“都怪珍妮。当初就该买烘干机的。” 黎珍用不惯烘干机,也不让黄恩宜用烘干机,说是中国人就要晾衣服,要让衣物接受阳光的浸润,留下温暖。同理,洗碗机也不让买。 韦柯把床单从中折半,拿过黄恩宜递来的衣架,“这样……其实挺好。” 他挂好了床单。他们的第一次合作难免磕磕绊绊,但等到第二次就开始逐渐上手。黄恩宜负责整理互相勾扯的衣架,韦柯负责拨开褶皱的床单被罩,两人再合力牵引,铺展绒布布面。几层烟灰色在风中轻轻飘摇,掩盖着韦柯若隐若现的脸庞,以及嘴角若隐若现的微笑。 能够这样和你一起晾晒阳光,其实挺好。 家中窗明几净,心情也随之开朗。 *** 黄恩宜趁快递停运之前,加紧购置了好些小玩意。福字、春联、小红包,这是与春节有关的一切。一对陶瓷杯、一对浴巾、一对电动牙刷,这是与韦柯有关的一切。庆幸两人是分开用的卫生间,她的情侣搭配小心思不容易被拆穿,她沾沾自喜。 韦柯下班回家,看见了玄关处放置的一双新拖鞋,是小恐龙的造型。他确定了大小,是他的鞋码,他换上了拖鞋,观察这过于可爱的模样。 黄恩宜走了过来,她的脚上穿着一模一样的拖鞋,小恐龙雪白的尖牙张扬而搞怪。韦柯仔细对比两个人的拖鞋,眼光来回游移。 黄恩宜解释,“年货节,买一送一。”她不敢说这是她特意买的,她打开了鞋柜,“以前那双在这里,如果你不喜欢新的……” 韦柯轻轻抬脚,感受舒适柔软,“喜欢,正合适。” 他走出门,招呼一个送货人员,两人合力抱回一只大纸箱,黄恩宜见状躲到一侧。他们拖着纸箱径直往阳台走,为了避免碰着家电,他们身体稍微侧着,黄恩宜护在一旁。 待他们放下纸箱,送货人员离开家后,黄恩宜好奇地摸了摸纸箱,“这是什么?” 韦柯故作神秘,“你去帮我拿一把剪刀?” 黄恩宜顺从地起身,从沙发旁的置物架上拿出一把剪刀,返回阳台,递给韦柯。韦柯顺着纸箱纹路细心剪一道口子,露出里头棕色的一团圆润光滑。黄恩宜大致猜测到会是什么物品,眼里充满期待,她协助韦柯把纸箱口子撕得更大一些,小心翼翼取出了这一大团。 复古棕色小沙发。是那天两家人一起选家电时,他们偶然发现的那一款。 黄恩宜迫不及待坐上去,陷进一片柔软里,是和那天一样的触觉,她因为喜欢,所以那天才会多看几眼,“你怎么会有这个?” 韦柯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搞活动,买家电送的。只是一直没货,要从外地调货,所以今天才到。” 他没说他为了找到同一款式的复古小沙发,跑了无数次家具市场,打了无数通电话,找了无数个厂家,只是单纯把这一切归功于搞活动。什么都套在搞活动上,这样总没错。 他们让沙发靠着角落的墙,正对着落地窗,一侧搭配一株新买入的景观椰子,构建一个温馨惬意的角落。如果是晴天,晨阳照耀景观椰子,细条投影在沙发上轻拂而过,便是一座栖息海岛。 *** 等到大年三十这天,按照黎珍的安排,小两口和双方父母要齐聚一堂,共度春节。 黄恩宜从衣帽间里抱来一堆衣服,铺满床面。又到了选择困难的时候,她不知该穿哪套衣服,搭配哪双鞋子,她跪坐在床上翻找良久,对着穿衣镜模拟尝试,艰难地选出了车厘子红色呢外套与黑色毛呢长裙。至于内搭,毕竟过年,她不想单穿一件高领毛衣就了事,那样不够庄重。 目光回到了床尾的吊带毛衣和针织开衫上。那是一件黑色宽吊带毛衣,胸口是精致的两片弧形,衣前点缀着三颗小雏菊纽扣。 这件吊带毛衣是去年晚秋买入的,买后她很喜欢,兴致昂扬穿上身。还没过完穿新衣的一天,被黎珍看见,骂骂咧咧教训一顿,“吊带毛衣,到底是让人过夏天还是秋天?又冻脖子又冻肚脐眼,这布料可真会省地方。” 她当时反驳黎珍,“关你屁事。” 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受黎珍影响。结果第二次再翻出毛衣,还没来得及穿上,黎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骂骂咧咧,“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穿。你说它冻人就算了,关键它也不美丽。” 黎珍是转世的唐僧,给黄恩宜圈地为牢,叫黄恩宜逃不出她的掌心。所以自打买入毛衣之后,黄恩宜一共只穿过唯一一次,怪浪费。 如今再一次看见毛衣,黄恩宜心痒,但又怕会被黎珍骂,陷入两难境地。 韦柯正从主卧门外路过,无意间侧过头,碰巧黄恩宜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撞。她向他求助,“我不知道穿什么,你能帮我选一选吗?” 他停留在门外,隔着一段距离眺望这堆丰富多样的衣物,“都挺好。” 黄恩宜爬下床,走到门边,绕到他身后,推着他走进门,“这也是你的房间,不要害怕进来。” 他仍有些拘谨,被黄恩宜推到床尾,顺势坐下。手边正是那一件吊带毛衣,他两只手捏着吊带处,悬在空中,“这件你穿起来很好看,衬得有气质,又有一点可爱。” 第33章 “我也喜欢这件。”黄恩宜重新跪坐到床上,神情略显担忧,犹豫不决,接过韦柯手中的衣服,在身上比划,“但是珍妮不喜欢我穿这件衣服,说会冻着肩膀和肚脐眼。我穿这个当真好看?” 韦柯紧抿双唇,点点头。 黄恩宜再次确认,“那我就穿这个?” 韦柯笑道,“嗯,喜欢就穿,但是注意外面一定要加够保暖的装备。” “好。”黄恩宜暗自高兴。如果他站在她这一边,好像她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无所顾忌,拥有底气。 第17章 年夜 过年这天,韦柯和黄恩宜到得早。黄东镇和黎珍正巧搬运菜品回家,开始着手准备年夜饭。 黄东镇在客厅里摆摊,鲜活的龙虾摞成一堆。这个季节龙虾不常见,黄东镇特意逛了三个菜场,最后终于在老小区巷子里的小摊前发现了龙虾,一口气买回十斤,全数倒进桶里,再拿两把剪刀放在茶几上,垃圾桶摆在脚边,剩余一个干净的铝盆占去了茶几一角。 他叫韦柯过来帮忙,“阿柯,你坐这儿。”他往旁边挪一格,给韦柯腾出空间。 韦柯顺从走来,同黄东镇并排坐在沙发上。黄恩宜随后跟上,挤着韦柯坐下。 黄恩宜在一旁参观他们剪虾头、挑虾线,一只只蜷曲的虾被他们拾起,伴随外壳碎裂的清脆声响,虾身被放进铝盆中。有的虾还有活气,虾尾蠕动,灵活敏捷。她不能够久看,眉头微蹙,于心不忍,小声嘀咕,“虾也怪可怜的,看着都痛。” 黄东镇面无表情剪虾头,“看着痛,吃着香。打个赌,待会儿你吃得比谁都多。” 黄恩宜赌气,“我一个也不吃。” 当然说出来是谁也不会相信。 一只虾滑到茶几上。韦柯轻捏触须,将虾捡回活虾盆里。他附在黄恩宜耳边悄声道,“如果害怕就去厨房吧,厨房里好像在摘豆子。”来企饿群衣无尔尔七5二八一看更多万结文 黄恩宜是早想溜了的,正愁找不到理由,“那我先撤。” 房间里空调热气开得足,黄恩宜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旁,走去厨房。厨房里黎珍正在摘四季豆,撕下四季豆侧面的一根条,她看见黄恩宜的装扮,吊带毛衣,不免抱怨,“这衣服怎么还没丢?我看你就是嫌肚脐眼不够冻。” 黄恩宜掀开了毛衣下摆,露出黑色内搭,“我穿了打底的,珍妮同志。” 黎珍斜睨道,“再怎么打底,肚脐眼不照样比其他地方少一层布料?脖子也是,光溜溜。还吊带毛衣呢,我看设计师有病,你也有病。” 黄恩宜气愤地放下毛衣,“不跟你说了,你不懂时尚。” 黎珍骂道,“你才不懂。” 黄恩宜懒得反驳,独自生闷气。她帮忙摘四季豆,用指甲掐掉豆尖。她蓦然想起韦柯来,脑袋向右歪,神气道,“就是你不懂时尚,韦柯都说好看。” 黎珍挑眉,“他说好看就好看?” 黄恩宜脑袋又向左歪,得意道,“对呀。”她肆无忌惮,反正他会给她撑腰。 客厅里的虾已经处理完了一大半。黄东镇端着铝盆进厨房,往盆里放清水。黄恩宜探身瞄了眼,没看见韦柯的身影,“爸,韦柯呢?” 黄东镇用清水翻洗龙虾,“你韦爸爸来了,韦柯去小区门口接他。” 黎珍抢走了黄恩宜手中的四季豆,“你也去接你韦爸爸。” 黄恩宜在黄东镇的围裙上擦干净手,跟随着跑出家门。韦柯乘坐电梯早已走远。黄恩宜给韦柯打电话,提示正在通话中,她考虑到坐电梯下楼可能会错过韦柯,徘徊一阵,折返回家。 黎珍等候在门口,疑惑询问黄恩宜,“你怎么又回来了?” 黄恩宜揣好手机,“没跑赢。我给他发消息了,叫他到楼下记得叫我。” 她随黎珍一道回到厨房。一家三口整齐排列,黄东镇在左边兑鲜汤,黎珍在右边淘洗四季豆,黄恩宜在中间偷吃香肠,一片细薄甜咸的晶莹香肠放进嘴里,香而不腻。 黎珍沥干豆上的水珠,回过头,“恩宜……你和韦柯相处得还好吧?”毕竟是一对突然结婚的夫妻,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不知过得怎样。 黄恩宜咀嚼香肠,“好得很。”其实她对现在的生活并不满足,总想要再靠近他一些。 黎珍把洗净的四季豆交给黄东镇,排队等着炝炒,又翻出一团蒜,拍打,挨着一瓣瓣的剥皮,“他没有欺负你吧?” 黄恩宜笑道,“就他那样,能欺负谁?” 黄东镇感慨,“那倒是。”在他看来,韦柯一直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模样,性子温和,待人礼貌有教养。他隔着距离向黎珍感慨,“你女儿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黄恩宜极力自证清白,“我也没有欺负他。” 黄东镇没有听黄恩宜的解释。另一火灶上的锅熟了,他从中挑出一块白水煮肉,切上一薄片,用手护着送到黄恩宜嘴边。黄恩宜仰头,塞下鲜嫩的美味。 黎珍单手搓动大蒜薄膜,一片片碎屑掉到台面上,“恩宜……结婚这事,你后悔吗?”她怕听到肯定的回答。 黄恩宜没有多加思考,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后悔的。” 从不。 这是她心底最为明确的答案。 黄东镇将白肉摆盘,转而开火蒸梅菜扣肉,点头附和,“既然已经结婚了,就没什么后不后悔的说法。” 第34章 当初决定结婚,是黄恩宜的心血来潮,至于结果好坏,那只能等时间来回答。黄东镇长舒一口气,感慨道,“心血来潮也没关系。人生么,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心血来潮啰。” 黎珍冷笑道,“我辛辛苦苦生个女儿,结果随你。” 黄恩宜与黄东镇一道偷笑,默契十足。黄东镇挑一块不再烫嘴的糖醋排骨喂给黄恩宜,全是细肉,外脆里嫩,是一口舒滑的美味。 隔壁家有一阵热闹。门开启,又关闭,热闹被关进了屋里。一个金色的福字在门上闪闪发光。 *** 韦柯在小区西门接到韦崇祥。韦崇祥准备的见面礼很丰富,一共三个礼盒,韦柯帮忙拎其中两个,带韦崇祥走进电梯。在电梯上升的时候,他才仔细观察礼盒的内容,一盒核桃油,一盒菌菇干货,一盒龙井茶。他单单对龙井茶产生了兴趣,举高右手,认真观摩,感觉这礼盒价值不菲,定是好茶,“爸,你这龙井能给我吗?” 韦崇祥拒绝得干脆,“想什么呢?这是给我亲家准备的。你想要,你自己买去。” 韦柯追问,“上哪儿买?” “老同事出差,顺便找他带的。”韦崇祥想了想,“你上网买也行。” 上网买不行,韦柯盘算,快递已经停运了,他等不了那么久,他一刻也不想多等。 他表现得对龙井茶特别在意。韦崇祥担忧,夺过他手中的礼盒拎在自己手里,告诫道,“别打歪主意,这是我要送出去的礼物。有本事找你丈母娘要去。” 韦柯暗忖,想着其实也不是不行。 电梯到达六楼。门开启,一家三口在门外热情迎接。长辈们互相客气,几盒礼物推去推来,两个小辈在一旁看热闹。好不容易客套结束,黎珍与黄东镇收下礼物,一行人终于走进家门。 黎珍陪韦崇祥坐在客厅里闲谈,黄东镇回到了厨房岗位上。黄东镇手法娴熟,年夜菜陆续出锅,热气腾腾。余下四人前来帮忙,默契地将菜一盘盘挪到饭厅。 黎珍端一盆水煮鱼,鲜红鱼汤满溢,随步伐左右荡漾,盆沿烫手,她端得有些吃力。韦柯放下手中的蒸南瓜,转而想要接过黎珍手里的水煮鱼,他伸出双手,“阿姨,我来端吧。” 韦崇祥碰巧跨进厨房,听到这一声称呼,用手肘碰韦柯,“怎么这么久了,还在叫阿姨?” 韦柯才回神,有些难为情地改口,“妈。” 以前都是糊弄,含混带过称呼。不知怎么,今天这一声叫得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艰难。 黄恩宜躲在黎珍身后,嘴角悄悄扬起。 黎珍笑道,“没事,慢慢来。”她把水煮鱼小心递到韦柯手中,“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我也不大适应。” 她端起方才的那一碗蒸南瓜,与韦柯一前一后走到饭厅。菜肴已被布置妥当,五个人围着桌边坐下。黄东镇打开一瓶陈年老酒,桌上放有平日喝茶的玻璃杯,用来喝酒显得太大,缺乏气氛。他问黎珍,“白酒杯子呢?要上次老吴送的那种小酒盅,一杯一口。” 黎珍站起来,“壁柜里,我去拿。” 她去书房翻壁柜,韦柯跟来协助。书房已变成了杂物间,各种物品堆积着。黎珍走到壁柜前,壁柜太高,她懒得搬凳子,让韦柯打开柜门,“你这大高个正好能派上用场。” 韦柯按照黎珍的指挥,从上一层柜子里抽出一个纸盒,盒里装着六只小酒杯。黎珍先取出五只,考虑到只有黄东镇与韦崇祥才喝白酒,其余人都喝红酒,小酒杯拿多了也没用,她便挑出三只,放回盒子里。她盖好盒盖,“盒子也放回原处吧,免得到处摆,隔几天就又找不到了。” 韦柯按要求放回盒子。壁柜第二层搁置着韦崇祥送来的三个礼盒,黎珍还没来得及收拾,其中的龙井过于显眼。韦柯按捺不住,顺手拿出茶叶。他酝酿情绪,鼓起勇气,“妈,我可以拿一盒龙井吗?之后买了还给你们。” 黎珍先答应道,“还什么还?想拿就拿,全都给你,我们家不怎么喝茶的。” 礼盒里一共有两罐龙井。黎珍拆开包装,抠出两罐茶叶塞到韦柯手中,“你喜欢喝?” 韦柯解释,“主要是恩宜喜欢。” “她喜欢喝龙井?”黎珍疑惑不解,心想这黄恩宜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韦柯心思全在茶叶上。茶叶罐装回礼盒太占地方,提到客厅肯定会被韦崇祥说上一通。黎珍也察觉光用手拿着不合适,她打开了书桌下的第二层抽屉,取出一个深蓝色硬壳纸袋,替韦柯装好茶叶,放到客厅沙发旁。她悄声提醒韦柯,“待会儿记得带走。” “谢谢妈。”韦柯暗喜,没有把愉悦表现得过于明显。 给她准备的小惊喜,希望她会喜欢。 第18章 如意 这顿年夜饭,他们吃了两个小时,也不觉得长,说说笑笑,反而过得还挺快。 饭后,黎珍剥好两个柚子,一个放在饭厅,一个放在客厅。 他们不知不觉分成了两拨。饭厅里,黄东镇与韦崇祥仍在谈天说地,从共同好友聊到工作趣事,又再回忆往昔,聊起曾经大同小异的奋斗故事,总之是有聊不完的话题。黎珍坐在一旁,偶尔插上两句,参与闲谈。 客厅里,韦柯与黄恩宜坐在沙发上,边看春晚边玩手机,毕竟过年不看春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晚会倒是热闹,唱唱跳跳不停歇。在一大群演员唱歌的时候,韦柯开始剥柚子皮,拿一个空盘摆在一旁,掰果肉,一小块一小块的果肉整齐摆在空盘里,淡黄色的长条颗粒晶莹剔透,圆润饱满。 第35章 黄恩宜嘴馋,往柚子的方向挪近一些,“我可以吃一块吗?” 韦柯推着盘子到黄恩宜身前,“本来就都是给你的。” 黄恩宜欣喜,挑一小块品尝。一颗果粒粘在嘴边,稍动一下,又滑落到手背上,她也舍不得丢弃,抬起手背咬走果粒。香甜的味道,带一丝苦味清新,恰是可口。 红色灯笼在阳台上闪着暖光,腊梅和团扇交叠立于装饰瓶里,透露出一角古风喜庆。 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就要到达零点。人们随春晚倒计时,在热闹里迎接满怀期待的新春。 “五、四、三、二、一!” 电视里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接连不断。 黄恩宜对韦柯微笑,“新年快乐。” 韦柯回以笑容,“新年快乐。” 两个人都说得小声,只有彼此能够听到。 跨年完成,就等于除夕夜完整度过了。一晚上的期待只为这一刻。 韦崇祥喝多了酒,在黄东镇和韦柯的搀扶下去房间里歇息。黄东镇拿了一床棉被,贴心为韦崇祥盖好。黎珍关上灯,关上门,还给韦崇祥一片安宁。 韦柯和黄恩宜在客厅里等待着黎珍的吩咐。黎珍叉腰,指尖洒脱地往门外挥了挥,“你俩就回家吧,这里也没有你们睡的地方。” 黄恩宜瞪大眼睛,“不用这么过分吧,珍妮?”她虽说早前已有预料,噎埖但当真听到黎珍下逐客令,她还是会惊讶。 黎珍耸肩,“本来就没打算留你们。” 她提了两个袋子递给韦柯,向韦柯嘱咐几句,韦柯顺从应和。黄恩宜是被排斥在对话外的,无聊背手站着,等着被领回家。 零点后的热闹潮流逐渐消散。街坊邻居看着一模一样的节目,随着时间前行,节目被一个个陆续关闭,只留下散发着余温的电视机。 韦柯与黄恩宜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外的街边。他们想着年夜饭多半会喝一点酒,所以下午并没有开车。现在要打车回家,一个订单发送出去,许久没能得到回应。只能慢慢走着,一边等待。 大年夜,街上的车辆恐怕是一年中最少的时候。偶有路过的轿车,飞速驶过,模糊成一道光。他们走了大概五百米的距离,走到丁字路口,一辆出租终于放缓速度,停在他们身边。开车的中年女师傅透过车窗问道,“走吗?” 韦柯回答,“走。” 出租显示的是空车,但车里实际已有两个客人,一前一后,都是女生。他们只能挤在后排,黄恩宜坐中间,韦柯坐窗边。出租平稳行驶,在一条满是灯笼树的大道里穿梭,融入一片喜气。 到达一个职工小区,两个女生下了车,后排变得宽敞。只是黄恩宜没有挪动位置,仍旧坐在中间座位上。 韦柯望着窗外。路边路灯明亮,车窗把明亮过滤为朦胧,一层光晕覆盖他,投下他的睫毛阴影,柔软绵延,慵懒缱绻。 黄恩宜更靠近了一些。 因为弯曲双腿,韦柯的黑色裤脚比站立时要提高一截,黄恩宜才发现韦柯的脚踝是裸露的,皮肤直接与冷空气接触。她佩服韦柯,大冬天的竟然只穿这么点,“你不冷吗?” “不冷。”韦柯摊开手掌,展示他的温度,“很暖和的。” 黄恩宜犹豫一下,伸出手,触摸韦柯的手心。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差,是过于突兀的触觉,她迅速缩回了手。 “你怎么这么热?”她觉得韦柯的手心不止是暖和了,甚至有些发烫。 “不知道,一直这么热。”韦柯反问黄恩宜,“你怎么这么冰?” 黄恩宜撇嘴,分明里里外外裹了四五层,手还是会冰,“我也不知道。” “你冷吗?” “身上不冷,只有手冰。” 韦柯把手心挪向黄恩宜,“我给你捂一会儿。” 黄恩宜虽然有些害羞,可还是把右手放到了韦柯的左手上,握成一只拳头。韦柯用他的右手覆盖住黄恩宜的拳头,上上下下紧紧包围着,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举起了左手,像读书时候举手回答问题那样,难为情地笑道,“这只手也冰,可以帮我捂捂吗?” 韦柯掀开手,像珍珠掀开它的贝壳。黄恩宜欢快地躲进了韦柯的手心。仿若融化冰块,成为一体,行走于冬夜的人找到一处栖息地,在对视里看见了即将到来的春天。 入夜寂静,灯火寥寥。 车里放着有声小说,在讲丈夫创业失败,妻子不离不弃。不离不弃的结果多半是发达后被离婚。黄恩宜没有兴趣,想着不如听歌。她从韦柯手心的包裹下抽出了手。已经熟悉的温度被抽走了一块空间,韦柯有些失落,看向了黄恩宜。黄恩宜明白了韦柯眼里的含义。 “我想听歌。”黄恩宜解释着,从兜里摸出耳机,像打开烟盒那样打开耳机盒盖,开玩笑道,“来一根吗?” “来。”韦柯抽出左边耳机,塞到耳朵里。 他们听见了悠扬而虚无缥缈的歌声,好像被抹去了一个维度。时间不存在,从前遇见未来。 穿过路口,出租车停靠在小区正门,韦柯没有着急打开车门。两只纸袋就放在座位旁边,韦柯打开其中一只纸袋,看向黄恩宜。黄恩宜心领神会,赞成地点点头。韦柯于是拿出面上的一盒莲蓉酥,递给司机师傅。这是黎珍在临走时,给他们准备的一些点心。 第36章 韦柯先说一句,“师傅,新年快乐。” 黄恩宜再补充一句,“恭喜发财。” 司机师傅受宠若惊,“客气,太客气了。”她心底有一丝触动。大年夜仍然跑车赚钱,倒是意外赚到了一份新年祝福。 因为担心司机师傅不接受小礼物,他们又不擅长于互相之间的客套推拉,两个人把莲蓉酥放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急急忙忙下了车,往小区正门走去。草丛边还有两三小孩在玩小鞭炮。糖果一样的鞭炮往地上一摔,发出欢快的爆破声。 他们一路回到了家中。 韦柯将袋子放在了饭厅木桌上,顺手打开了其中一个纸袋,拿出了两罐龙井。他拧松了盒盖,“给你带的。你先喝,喜欢的话,谷雨时候再给你买。” 黄恩宜略显疑惑,握着茶叶罐。她忽然想起来了,她曾经跟韦柯说过她喜欢喝龙井。她以为他听得出来那是玩笑话。 “我真的谢谢你。”黄恩宜说起话来,忍不住要笑两声,“我会好好喝的。” 韦柯当黄恩宜是当真开心,“先给你泡一杯?尝尝味道。” 黄恩宜抢着行动,“我来泡。” 她终于得到机会,从柜子里翻出陶瓷茶壶和一对陶瓷情侣杯。杯身小巧,米色底,杯身上有手绘橘猫的图案,杯口和杯底有一圈棕色窄边。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一个给韦柯,一个留给自己。 韦柯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对杯子,笑道,“又是年货节,买一送一?” 黄恩宜振振有词,“勤俭持家,不买浪费。” 她往杯里放茶叶,冲一半开水,冲一半凉水,再和韦柯一起坐下,两人坐在木桌直角的两侧。喝茶也要有仪式感,干杯,品尝,尝到茶香清润,滋味甘醇。 黄恩宜回味着,“真是好茶。”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品味出来的好茶,肯定属于顶尖级别。 韦柯再喝一口,“是挺香。” 他的手机里传来未读消息,他低头点开。黄恩宜隐隐约约看见对方头像眼熟,“是珍妮吗?” “嗯,妈问我们到家没有。”韦柯在对话框里输入文字,回复消息。 黄恩宜不满,一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她埋怨,“她怎么不给我发。” 她也打开手机,翻阅一长条的新年祝福消息。她选择了其中一条,“岁岁欢喜,事事如意。”复制,粘贴,发送。单单发给韦柯。 韦柯收到了微信,抬头,有些疑惑。 黄恩宜解释道,“群发的,不小心发到你那里去了。”她说谎时心跳会加快,脸颊会变红,她立即低头品茶,表露出专心致志的模样。 韦柯查看一眼时间,已快夜里两点,“差不多该洗漱睡了。” 黄恩宜站起来,放回木凳,“嗯,晚安。” 她本来准备洗茶杯,“鹿回头”群里传来消息,是谭茵发送的一只小狗摔跤的表情包,配文为,“给您拜年了。” 说来也巧,黄恩宜正好有配套的表情,“给您拜回去。” 随后是一场关于表情包的战斗。 黄恩宜兴致昂扬,边玩手机边回卧室,躺在床上。韦柯收拾了餐桌,带上睡衣,去浴室洗澡。 窗外似乎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彩色光线在夜幕里肆意挥洒,倒映在落地窗上,成为一闪而过的电影画面。 韦柯洗完澡,穿一件黑色珊瑚绒卫衣状的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主卧的门半掩着,暖黄灯光仍亮着,黄恩宜侧躺在床上,安静乖巧。韦柯走到门边,轻轻推开门,“恩宜?” 黄恩宜已经睡着了,手机斜放在枕边,不时弹出消息提示的亮光。韦柯给黄恩宜的手机充上电,拿起棉被慢慢盖在黄恩宜的身上。 她的呼吸很轻,也很快速,瘦小的肩膀起伏,像傍晚海边的波浪。他弯腰,替她拂走睫毛上的发梢。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幻觉,他拥有她,他拥抱她。 明明这般近在迟尺。如果可以抱抱她的话,该有多好。 他念念不舍地缩回手,看着她恬静的脸颊,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向她道一句。 “新年快乐。” 这一年,谢谢你允许我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 第19章 夜晚 新年接了新项目,工作量比预期的要多。 韦柯结束加班后往家赶,路遇南汀小镇上有小商铺在贩卖红薯干,打出的招牌是无糖无油健康小食,他驻足张望,排队等候,为黄恩宜称了一袋。 正是人们饭后散步的时间段,他穿梭在老幼抑或情侣中,路过几辆婴儿车。低矮路灯立于草丛里,照耀绿草,面上还未晒干的雨水泛着亮光。 他回到家,打开门,发现家里是不同以往的黑暗。他不大适应,开了玄关暖灯,“恩宜?” 声音在暖光里蔓延,消失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莫名感觉心慌。 “恩宜?”他提高了音量,换上拖鞋,在屋内走一圈,从客厅找到厨房,从阳台找到卧室,能找到的只有干净整洁的家具。 “恩宜?”他拿出手机打电话,听见电话那头永无止境的嘟声。家里灯光开得齐全,四面八方的光源照在他身上,脚下的影子重重叠叠,绕成一圈。 电话那头没有人接听。 他不放心,再次拨通了号码,同时往玄关走,准备换板鞋。电话那头仍旧是没有人接听。他把手机放在木柜上,蹲下来系鞋带。来电音这时才终于响起,是黄恩宜的回电。 第37章 黄恩宜气喘吁吁,“喂?怎么了?我刚要接你就挂掉了。” 韦柯的鞋带系到一半,“我回家……你没在家。” “噢,我在跑步。”黄恩宜边跑边说话确实太费力气,索性停下来,站到一旁,避免挡着别人的通道。 韦柯打开免提,腾出双手系好另一只鞋带,“在哪里跑?” “就在小区里。”黄恩宜扶着腰,摁着由于岔气而隐隐作痛的部分,开始慢慢往前走。有健硕的人从她身旁超越,带起一阵风。小孩玩耍的飞碟腾空而起,搅动树叶,歪歪斜斜零落。 她有些疲劳了,转换方向,走去单元门。她与韦柯方才结束了通话。她以为韦柯只是顺口问一句她的去向而已,便没放在心上。等到靠近单元楼,她竟发现了韦柯,就站在铁树旁。 她走近韦柯,“你在这里干什么?” “扔垃圾,”韦柯抬手指一下不远处,“刚扔。” 一只柯基独自扭着屁股,爬上台阶,钻进玻璃门。 韦柯问道,“跑完了?累吗?” “还行。”黄恩宜刚才出的一层薄汗已被晾干。夜风吹来,她感觉冷,她拉上了外套拉链,遮掩脖子。 他们走进了玻璃门。 韦柯递给黄恩宜一袋红薯干,“尝尝?门口买的。” “谢谢。”黄恩宜打开纸袋,挑一根块头小的,咬一口,软糯的口感,顺滑有嚼劲。她让韦柯也尝一根,“确实挺不错。” 韦柯摆手,“不了,留给你吃。” 电梯停留在一层。不知哪户人家搬运错了家具,一座崭新的沙发运下楼,占满整个电梯空间。行动不便,他们往左侧走两步,等待着坐另一部电梯。 韦柯护着电梯门,让黄恩宜先进,“今天怎么想起来要跑步?” 黄恩宜弯曲手指,像敲门那样敲下楼层按钮,“一直待在家里,就想出来运动一下。”其实是因为焦虑症发作,心神不宁,这段时间夜晚总睡不着。黄恩宜想试试看,做运动能不能有所改善。 韦柯站在黄恩宜身边。等了一阵,没有人上电梯,电梯门自动关闭。他嘱咐黄恩宜,“回家后记得做放松运动,免得小腿会酸痛。”忽然想起什么,他又问道,“跑之前做热身运动了吗?” 黄恩宜嚼着红薯干,摇摇头。 韦柯猜到了答案,笑道,“没事,下次记得就行。” 途中电梯停下,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年轻人向前迈半步,发现是向上走的电梯,遂退回原位。 韦柯关上了电梯门,“今天跑了多少?” 黄恩宜大概计算了一下,“应该有三公里。” 韦柯思索,“三公里,差不多。” 电梯到达楼层,他们出门右转,往家走。韦柯给黄恩宜制定计划,“明天也只跑三公里就行,先让身体适应。之后可以加距离,但一次不能加太多,怕吃不消,得循序渐进。” 黄恩宜默默听着,没有回答。 韦柯打开密码锁,玄关灯洒在身上,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柔和。韦柯没有听见黄恩宜的声音,有所察觉,“是……只准备跑这一次?” 黄恩宜咬一口红薯干,咀嚼两下,干笑道,“我不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说来难为情,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就算咬牙坚持,最多跑一个星期就会放弃。 韦柯抿嘴笑了,想着不愧是他认识的黄恩宜,“好,随你安排。” 云团模样的地毯上摆着两双恐龙拖鞋,一大一小,相互陪伴。他心里慰藉,她不去跑步也是好的,留在家里等他,也算一种安心。 *** 不出所料,在关于跑步的这件事情上,黄恩宜第二天就开始打退堂鼓。 她翻出教材来准备上晚自习,如果把夜晚安排得忙碌,就能减轻她心里的愧疚。她看的是一本二手教材,为了学习别人的笔记。色彩斑斓的笔触线条铺满整本书本,荧光黄色覆盖一半以上印刷字,其间穿插红色圆圈,原本空白的地方被手写小字与公式占据得满满当当,她看得眼花。 正想休息时,李悠然传来了一张照片,配上一个狗头表情,“给你看看你老公毕业时候的样子。” 照片里的韦柯穿着学士服,站在图书馆前,面对镜头。或许是不知该摆什么姿势,他选择了最基础的剪刀手。剪刀手举到了耳朵旁,一板一眼。再抿嘴微笑,显露羞涩与不自然,衬托得模样更是少年。 黄恩宜看得起劲,追问李悠然,“李警官,还有照片吗?”黄恩宜觉得李悠然神通广大,像警官。 李悠然逗黄恩宜,“自己找你老公要去。” 黄恩宜转头点开了她与韦柯的对话框,差点就要把照片发送给韦柯。察觉或许不妥当,她取消照片,改为文字。 [宜:你下班了吗?] 韦柯检查组员们的进度。 [柯:快了。] 黄恩宜发现车钥匙还躺在木柜上。 [宜:你没开车?] [柯:没,今天限号。怎么了?] [宜:想麻烦你路过水果店的时候,帮我买一个菠萝。] 这是黄恩宜编纂的理由,为了遮掩她的目的。她要算准时间去小区门外接韦柯。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尤其是在看到他的照片之后。与其找他要照片,不如奔去见见他本人。 只是她这时间算得并不准确。她到小区外等待许久,仍旧没能等到韦柯。 第38章 她多往外走了几步,走过江畔,走上一条斜坡。斜坡是条背街小巷,和热闹无关,连路灯也是昏暗的,在高楼大厦的夹击下,好不容易才能保留一点微弱的光。 她远远看见了心心念念的身影,顺势藏进身旁的巷道里,趴在墙边,探出半个脑袋来仔细观察。是韦柯没错了。黄恩宜心生念头,要等韦柯再靠近一点,她就意料之外地钻出来,吓他一跳。 韦柯按照预定的路线,一步一步走近。黄恩宜凝神屏息,静静等待。这一次她是把握住机会了的,在韦柯跨出关键一步后,即将发现她之前,她健步窜出,阻拦在韦柯身前。 “呱!”黄恩宜叫得像一只青蛙。 然而韦柯并没有被吓着。他的面色严肃,视线越过了黄恩宜。 黄恩宜身后隐藏了一个黑影。 韦柯提高警觉,意识到有隐患,他抓起黄恩宜的手腕,把黄恩宜拉到他的身后,在黄恩宜与黑影之间竖起一道墙。 黄恩宜不明所以,静静躲着。韦柯按兵不动,眼神凌厉直视黑影。 直到这身黑衣服的男人识趣地转变路线,快步走远。 韦柯松一口气,他这一刻倒是宁愿黄恩宜安安静静在家待着,不然总是让他胆颤心惊。他回头检查黄恩宜,“你怎么又出门了?” 那黑影已消失在坡道尽头,黄恩宜猜测,“那是……歹徒?” 韦柯也拿不准那人的身份,总之是感觉可疑,“不知道,不一定。城里治安一向好,但是……就怕万一。” 黄恩宜走出了韦柯为她构建的一道墙,原本一前一后的影子转换到同一水平线上。韦柯这才意识到他仍抓着黄恩宜的手腕。他下意识要放开,一个心底的声音正在暴露他的舍不得,他于是鼓足勇气,放开手腕,又握住手心。 “你的手很凉,我给你捂一下。”他做了一个不必要的解释。为了加强解释的可信度,他把他们相握的两只手揣进了他的衣兜里,证明这是真的在捂热。 这样的姿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离得近。黄恩宜这下不仅不凉了,甚至在发热。 走了一段路,没有人说话,韦柯也觉得尴尬。他向黄恩宜提议,“待会儿去超市买菠萝?” “好。”黄恩宜脸颊微微发烫。她不大受得住这样的状态,想要转移注意力,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点开韦柯的那一张毕业照,递给韦柯自己看,“看看这是谁?” 韦柯拿过手机,挺惊讶,“你怎么有这张照片?”他几年前换手机,数据全部遗失了,他自己都没有这照片。 “李警官给我的。”黄恩宜凑近,放大了韦柯的脸,“你那时候好嫩,好帅。” 韦柯被夸得难为情。他以前不怎么在乎外貌方面的评价,现在听黄恩宜说出口,他就想要再多听几句。他支支吾吾,故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道,“那现在……就不帅了么?” 黄恩宜配合地夸赞,“现在也是宇宙第一帅。”光是口头表扬嫌不够,还得用上点赞的手势来表达心意。 韦柯不禁低头浅笑,心里感到一阵惬意。伴随枝叶沙沙,伴随江流低吟,霓虹灯光在江面上弯曲生长,变为流动的抽象画面,有江风吹拂。他们仍旧牵着手,在稀薄月光里走上了回家的路。 第20章 香烟 新项目的复杂程度,烦扰得人心慌。为着这个湖岸春园项目上的事,韦柯独自发愁。 园林设计讲究的是曲折蜿蜒,收无限于有限之中。甲方当初沟通时也是这么说的,“要凸显出古典韵味。” 韦柯按照甲方的意图来弄,交出初稿,结果甲方却又临时变卦。 “太蜿蜒了,”甲方伸出手指来指示,“从这里走到这里,不够便捷。应该在保留蜿蜒韵味的同时,搞出一条直线。” 要一条蜿蜒的直线,这跟要五彩斑斓的黑有什么区别。 韦柯头疼,一直找寻不到突破的方法,理不出头绪。 周末在家休息,他心里也惦记这件事。他躲在卫生间里,锁上门,脑海中不断复盘着设计图,不知不觉待了许久。排气扇响不停,轰隆沉闷,一种暴雨前兆的错觉。 黄恩宜来敲门,清脆在沉闷中显得可爱,“韦柯?” 她没听见屋里的反应,遂又补充一句,“我洗面奶落在这个卫生间里了,我想来拿一下。” 她其实之前以在屋外等待了一段时间,想着贸然打扰不大合适,可是这等待似乎没有尽头,这扇门一直关闭,所以她用洗面奶当作借口,询问一下韦柯的情况。 韦柯清清嗓子,“稍等。” 随之而来的是洗手的声音,扔垃圾的声音,推开窗框的声音,一场繁复细致的准备。 韦柯打开门,守在门边,递给黄恩宜白身银盖的洗面奶,“是这个吗?” “嗯。”黄恩宜接过洗面奶盒,驻足停留几秒,大概猜测到卫生间里的秘密。 她闻到了烟味。 她开门见山,“你在抽烟?” “嗯……嗯。”韦柯往卫生间里挥手散味,试图让烟味不那么呛人,“不好意思。” 黄恩宜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介意这个的,你在家里随便抽,不用躲到卫生间里。” 她暗想,怪不得一直没发现他抽烟,原来是他一直在躲着她。 韦柯表面上答应得爽快,“好。”实际自那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在家里抽过烟。 第39章 黄恩宜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 星期四的时候,韦柯又在加班,留黄恩宜独自一人吃饭。 黄恩宜做了一碗油泼面,香辣可口,一把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她是一边追剧一边吃面的,面条吃得快,电视看得慢,恍恍惚惚已过去快两个小时。终于吃饱喝足,她才慢慢整理餐桌,收拾餐具,系好垃圾袋的双耳,换上外出的毛绒鞋,出门下楼。 垃圾桶就在单元楼底楼的附近。她趁别人也扔垃圾的间隙,敏捷将垃圾塞进了垃圾桶,省去了掀盖子的步骤。她轻松地转身,原路返回,无意间瞄见一个人,觉得眼熟。那人坐在另一栋单元楼的背面,已是靠近小区边界的角落了,只有他一个人在。相隔实在太远,黄恩宜即便戴着金边框架眼镜,也还得眯眼,才能勉勉强强看清他的轮廓。她不免往他的方向走进,直至确认他的身份。 当真是韦柯。 韦柯坐在木椅上,木椅靠着两棵梧桐。一缕青烟缭缭,在路灯下显露清冷的光晕,和周遭热闹的场景相比,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他是背对着黄恩宜的,便没能察觉黄恩宜的悄然出现。黄恩宜摘下眼镜,揣进衣兜,走到了韦柯身前,面对面打探韦柯的状态。韦柯双眼稍睁大了一些,被突然出现的黄恩宜吓了一跳,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还剩一半的香烟夹在手中,星红的小点倔强地燃烧。 黄恩宜沉默着,坐到韦柯身边。木椅旁有一只垃圾桶,桶顶有铁质的烟盘。韦柯往烟盘里戳灭烟头,让红点泯灭,褶皱的烟杆被扔进了垃圾桶。他往与黄恩宜相反的方向赶走青烟。即便青烟已融化于冷空气中,他仍旧赶得努力。 气氛冷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角落偏僻,许久不见路人。只有几声宠物犬的吠叫飘散在空中,被楼房与树木层层削弱,变成微弱的回音。 黄恩宜抑制着心中的怒气,“我说过,我不介意你抽烟,你用不着想尽办法躲着我。” 她受不了他躲着她的滋味,好像和她在一起就没了自由,好像和她在一起是一种压力,一种负担。这是拿针在刺她的心。 附近一处人家熄灭了客厅灯光,原本暗淡的世界更添一份安宁。 韦柯低着头,声音轻柔,“我想戒烟。” 黄恩宜不明所以,一口怒气堵在胸口。 韦柯继续说道,“以前试过几次,都没成功。” 他和黄恩宜在篮球馆相遇的那一天起,开始戒烟,戒掉了一个夏天,天真的以为计划进展顺利。他和黄恩宜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第二天,倒不是烟瘾复发,而是实在难受,需要一个能够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所以开始抽烟,大概一个月。心绪缓和后再一次下决心戒掉,那一次以为不会再有阻碍,他那时没想到开年会遇上这么棘手的项目,他用香烟来缓解焦虑,这其实才是第二根。 他知道错了。被黄恩宜撞见,便是一切事物的终点。 “这一次不想再失败了。”他侧着头,对黄恩宜微笑,轻声道,“你帮帮我,可以吗?” 她的心里好像有一颗冰块正在化开,是即将到来的初春,公园里飘荡着温暖的湖水,岸边有花香。她便也跟着笑了,点头应答,“好。” 只要不是渐行渐远就好。 韦柯为了表明决心,向黄恩宜上交了一盒烟、一只打火机,“这些东西随你处置。” 黄恩宜知道烟和打火机的价格都不便宜,舍不得扔,用小盒子装好,偷偷藏进了衣柜里。 作为交换,黄恩宜替韦柯准备了口味不一的木糖醇,一盒留在家中,一盒放到车上,一盒揣进包里,一盒拿去办公室。因为听别人说起,上瘾时候嚼木糖醇会是一种缓解。她嘱咐韦柯,“你先吃,不够再买。” 韦柯笑道,“好的,批发商。” 黄恩宜还成为了韦柯的监督老师,像一个闹钟,每天准时给韦柯发送提醒短信。有时在常规提醒外,她还会增加不定时的提醒。 她发送推门而入的表情包,配上文字,“抽查。” 他回复举手发言的表情包,配上文字,“认真履行。” 一来一回,成为两个人的默契游戏。 *** 这天晚些时候,黄恩宜去主卧卫生间洗手,发现洗手液已只剩空盒,按压多次也挤不出液体,光听得泵头咔嚓响。她调转去客厅卫生间,找到的同样是洗手液的空瓶。她顺手将空瓶扔掉,换作挤压沐浴露,好歹也能洗手。 想着没事,她打算去小区外的大超市逛逛,购置洗手液与其他物品。 超市是最不能逛的地方,因为她多半会抵不过诱惑。本来只想买洗手液,结果又选了肥皂和牙膏。本来双手能拿下商品,结果商品数量增多,不得不回入口取一只购物篮。她自己也觉着夸张,掂量许久,忍痛割爱退回了几样不必要的零食。 她去柜台结账,把商品一件一件装进购物袋。扫码付款时,与隔壁收银台的人对视。 竟是韦柯,竟有这种巧合。 两人在烟酒铺前汇合,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黄恩宜双手拎着购物袋,“你也在这里。” 韦柯拨开袋子看一眼,“你买的什么?” 黄恩宜举高了购物袋,展示她的成果。除却洗手液这一类生活用品外,剩余的东西包括三板ad钙、三板旺仔牛奶、两袋什锦果冻、两袋雪饼,全都是她平日里看见韦柯吃的零食。她略显得意,“照着你的口味买的。”她伸长脖子探看韦柯的购物袋,“你呢?买了什么?” 第40章 韦柯便也打开袋子,介绍他的成果。 “荔枝牛奶。”是黄恩宜喜欢的品牌,韦柯挑来放进黄恩宜的袋子里。 “碧根果。”特意买的去壳的果仁,这样黄恩宜就不用再动手剥壳。三袋碧根果仁也要放进黄恩宜的袋子里。 “灯影牛肉丝。”麻辣味和五香味各一袋,让黄恩宜能够变换口味。牛肉丝再放进对面袋子里。 “青提爆珠和苏打薄荷爆珠。”他曾经见过黄恩宜把它们当作零食。 “一盒菠萝,一盒樱桃。”挑选的最新鲜的水果,挑得眼睛花。 韦柯总结,“也是照着你的口味买的。” 他把食物全部放进了黄恩宜的袋子里,再拿过黄恩宜手中的两只购物袋耳朵,单手拎在身侧。 黄恩宜急忙追赶,“我也可以提一点的。” 韦柯笑道,“好,你提一点。” 他挑出那盒樱桃,用刚才剩余的空袋装好,递给黄恩宜。一只大袋子装一盒小樱桃,樱桃仿佛被吞噬重量,黄恩宜感觉手上空空荡荡。 两人一道踏上回家的路。江岸灯火通明,楼宇错落有致。一个斑驳陆离的童话镇。 途径一段石梯,百步左右。两个人在一起,爬楼也不觉得累了,他们在石梯间缓慢穿行。韦柯有意放慢了速度,好与黄恩宜平行。黄恩宜边走边说话,询问韦柯关于工作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加班生活呢?”黄恩宜想要韦柯每天能够早些回家。 韦柯思索,“应该快了,已经到收尾阶段了。” 黄恩宜感觉韦柯这工作确实不容易,不仅身体疲劳,精神压力也大。再联想到缓解压力的方法,她忽然记起了她的职责。她加快步伐,比韦柯多跨越一级石阶。再转身,与韦柯面对面。她凑近了些,是一只敏捷的小狗,仔细嗅着韦柯身上的味道。 韦柯身体稍微后仰,僵在原地。 凝固的这一刻,他有藏不住的心跳与紧张,有难以言喻的慌乱与忐忑。这一切是不敢被她发现的秘密。他似乎不能呼吸了,像一个在花园里沉溺的人,害怕惊扰蝴蝶。他眨一下眼睛。 第无数次的怦然心动。 晚风清新,黄恩宜在干净的风里闻到了韦柯身上的松木香气。没有烟草味道。她满意的直腰挺身。 “表现不错,继续加油。”她一本正经地告诫韦柯,“我很严格的。” 韦柯终于得以透口气,得到一点轻松。他微笑着,踌躇满志地答复了黄恩宜的嘱托。 “这次有在好好努力。” 第21章 愿望 黄恩宜闲来无事,在网上订购了一个小型实木置物架,准备摆在咖啡机旁,用来放置咖啡胶囊和蔗糖糖浆。到货后是一堆散架,她需要动手组装。她打开透明封口袋,倒出一堆内六角螺丝,在这摞工具里翻找,唯独没能找到内六角扳手,没办法开工。 她趴在厨房门口问道,“韦柯,我记得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内六角扳手?就是一根直角小铁棍。” 韦柯正在淘米,倒掉一锅浑浊的汤水,“好像是有,看看是不是在书房的抽屉里。” 黄恩宜按照韦柯的指示,去书房里翻找。她踏进书房的第一眼,莫名看到了书架上的一本厚厚的《现代汉语词典》。这种工具书一般会出现在学生的家里,蓦然出现在自己家中,她有些好奇。但也只是一点好奇而已,她没多在意。她靠近了些,拉开抽屉,寻找扳手。 找了许久。 韦柯已开始蒸煮白米饭,电饭煲上的电子数字开始倒计时。他洗净双手,擦干水珠。他以为黄恩宜找不到扳手,于是走去书房,想要帮忙。 “抽屉里没有吗?”他走到了桌边。 “有,找到了。”黄恩宜转身,举起手,“我还找到这个。” 一盒香烟。她还以为韦柯上交了所有的香烟。 韦柯云淡风轻,拿过烟盒来观察,里面还剩一半的香烟,“这是去年没抽完的一盒,顺手放进来的,之后就忘了。”这还是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黄恩宜回味着这个答案,没有作出反应。她没想好应不应该相信。 韦柯变得有些慌乱,急忙解释,“真的,这是被遗漏的,不是我故意偷藏的。” 他害怕她的质疑。他甚至摸出了手机,调出他的日历,“给你看,我每天都在打卡记录。” 黄恩宜凑近了看日历的界面。每戒烟一天,韦柯就在日历上画一道勾,连续不断。他确实有在认真履行他们之间的承诺。黄恩宜继续翻动页面,看见四月九日被画上一个圆圈,突兀而独特。她指着四月九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韦柯收回手机,关掉页面。为了掩饰,他转移话题,“你想吃鱼香肉丝吗?我……我去学。” 他也没等黄恩宜回话,兀自回了厨房。 黄恩宜有所察觉。但她以为那日子是和韦柯的工作有关系,便没再多想。 书桌上的仙人掌被透明玻璃罐盛装着,在角落里沐浴阳光。四月的天是温和怡人的,伴着和煦清风,连同岁月变得缓慢。 *** 等到星期六,黄恩宜去路松中学新校区参加考试,月考生总是要参加大大小小的考试。考试结束正是黄昏,她坐上一辆公交车,在橘色落日里穿越城市,成为别人记录春天的一部分。 第41章 公交摇摇摆摆到站。 她下车,走过热血的运动广告,走出站台。前方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随后前排车门打开,韦柯走了出来。 他们意外相遇,有一种邂逅的奇妙感觉。 黄恩宜欣喜,迎上前去,轻拍韦柯的肩膀,“这么巧,你也在?” 韦柯看向黄恩宜,笑道,“是啊,好巧。” 黄恩宜把链条挎包移到身后,动作矜持。她心血来潮演一出戏,把韦柯当作陌生人,现在是他们的萍水相逢。她故作羞涩地问道,“这段时间总能碰见你,你也住在这附近吗?” 韦柯倒也配合,一本正经地回答,“嗯,就住前面这个小区。” “我也是。”黄恩宜忍不住,扭头偷笑,随即迅速恢复正经的状态,继续演戏,“你今天下班比平时早?” “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韦柯其实是尽力协调好了工作内容,就为能够趁早回到家。 他们走到了小区门口。韦柯刷卡,让黄恩宜先进闸道,他再随后跟上。他问黄恩宜,“你呢?今天过得好吗?” 他知道黄恩宜今天考试去了。他不愿意问她,考得怎么样?因为在学生时代,他也最怕别人会问起这个问题,想不出什么才是最标准的回答。 黄恩宜回忆了她的今天,最大的感受就是懵懂,是一个被充满电的机器在认真工作。说努力也确实努力了,说情感也当真谈不上情感,纯属于机械的操作。 只是下公交后,偶然遇见韦柯的那一刻,觉得今天的晚霞更美了一些。 “一切都好。”黄恩宜微笑着,伸出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黄恩宜。” 韦柯愣了一下,轻轻握住黄恩宜的手,“我叫韦柯。很高兴认识你。” 他有些恍惚,原来最平淡的相遇会如此顺其自然,有能够让人舒心的力量。好像路过一道石墙,偶然看见墙角盛开一朵花。好像停在路边等待红绿灯,偶然看见斑马线上一只色泽鲜艳的鸟,拖着长而美丽的尾翼。好像在一片橘色的落日余晖里,偶然遇见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 比如今天。比如过去的几百个日日夜夜。 路灯亮起,是几颗迫不及待闯进黄昏的星星。 他们走上五步台阶。 有人给韦柯打来电话,韦柯摁下接听键。黄恩宜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辨不清具体内容,只听韦柯在这头耐心回答着,“你到了?我还没到……好,放着就行……还需要冷藏?明白了……边上吗?没事,我待会儿看看……谢谢。” 韦柯结束了通话。 黄恩宜故意逗韦柯,“是你女朋友打来的吗?” 韦柯严肃认真地解释,“我没有女朋友。” 间隔三秒,他随后再低声呢喃一句,“我只有老婆。” 声音很轻,黄恩宜却听得真切,一字一句钻进心里,心跳漏一拍。 赶路回家的人逐渐增多。他们随三五人群一道进入电梯,到达楼层后走出电梯,走到家门口。门前地毯上意外摆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黄恩宜好奇,提起盒子观察,询问韦柯,“你买的?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要吃蛋糕?”她记得韦柯的生日是五月。排除韦柯,她想不出还能有谁。 韦柯疑惑了。原本是给黄恩宜准备的惊喜,结果看黄恩宜的反应,仿佛置身事外。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他们当时领证登记结婚,韦柯特意看了一眼黄恩宜的证件号码,“我看身份证上写的是0409,四月九日。” 黄恩宜恍然大悟,终于弄懂了误差出自哪里,“谢谢,但我过的农历。所以不是四月九日,而是四月初九。” 韦柯愣着,随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笑道,“好巧,我也过农历。” 黄恩宜向韦柯确认,“你是五月初五?你是个小端午。” 韦柯抿嘴,点点头。 “那我比你大一个月。”黄恩宜感慨,俏皮地微微前倾逗韦柯,“叫姐姐。” 韦柯顺从地开口,“姐姐。” 他的模样好像是一只小奶狗站在身前,即便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也能挠得心痒。黄恩宜作为主动撩拨的人,结果反而变得难为情,不敢再正眼看他。她抱紧了盒子,打开门,“走,姐姐给你提前过生日,带你吃蛋糕。” 那是一个白底的蛋糕,上面点缀些许小巧的绿草和黄花,清新精致。一个过于可爱的造型,是黄恩宜喜欢的风格。 “这个蛋糕,可能对于小朋友来说幼稚了一点,但对于我们成年人来说刚刚好。”黄恩宜开玩笑,把蛋糕摆在饭厅木桌上。 他们坐在木桌直角的两边。 韦柯熄了灯,给蛋糕插上蜡烛。黄恩宜戴上了寿星帽子,煞有介事营造出过生日的氛围。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蛋糕许愿望,神情虔诚而真挚。 世间安静,风吹火苗,烛光在绿草黄花间扑扇,好似有精灵即将出现。 心底的声音似乎在幽谷花园里回响,清晰诉说着黄恩宜的生日愿望。 “希望可以和你相爱。” 她睁开眼睛,扬起笑容,“我许好了,该你了。” 她摘下寿星帽子,半起身,想要把帽子盖到韦柯的头上。可由于重心不稳,身体前倾,有一种快要向前扑倒的趋势。韦柯下意识想要搀扶,侧过身,正向面对黄恩宜。 第42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靠近。 近在咫尺的时候,一切忽然停下。黄恩宜的手撑在桌面上,韦柯的手悬在半空中。 凝视随之而来,光影漏进间隙中,睫毛有细微的翕动,触手可及的温存与薄如蝉翼的距离。仿若一头洪水猛兽即将呼啸而来,听见暴风雨就在附近,听见丈高水浪愈发汹涌,有一种时间所剩无几的迫切感。 这一秒不敢轻举妄动,下一秒难掩内心深处的渴求。 想要亲吻。 想要更多。 他心中燥热难捱,就快要往前靠近。她却敏捷而迅速地后撤,坐回了原位。她的心跳止不住,伴随一阵晕眩感,红了耳根,脸颊烫得不行。不知为何,当一切近在咫尺的时候,她莫名感觉害怕了,下意识想要逃离。 她甚至不敢抬头,只道是不停催促他,“该你过生日了。” 他顿了顿,云淡风轻拾起掉落到地板上的帽子,镇定自若戴到头上,“那我也许个愿望?” “嗯。”她把蛋糕推到他眼前。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烛光的照拂下度过真诚的十秒钟,随后睁开眼睛。 她好奇问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他笑着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故意隐藏了他的愿望,不与她分享,独自藏进心底深处。实际这愿望其实很简单,只有短短一句话。 “希望她别再折磨我了。” 第22章 理智 天气渐暖, 谭茵的预产期也愈发临近。按照项俊凡的安排,她这几天都得待在家里待产。 黄恩宜和李悠然约好,一起去看望谭茵。她们买了水果和牛奶, 一道送去谭茵家中。谭茵家的饭厅里已堆积了不少水果和牛奶,甚至有一袋蔫巴褶皱的桃子, 她们只能将物品摆在角落。谭茵挺着大肚子, 行动不便,撑着椅背, 看她们忙碌。 李悠然环视安静的四周, “就你一个在家?他们人呢?” 谭茵单手叉腰, “项俊凡他舅要回美国了, 怕等不到我生产, 就想提前吃顿饭,欢迎小朋友的到来。” 黄恩宜疑惑地眨两下眼睛, “欢迎小朋友……结果小朋友和妈妈都不在现场?” 谭茵解释, “我这不是留在家等你们嘛。” 她拿起桌上喝剩的牛奶, 吸一口,察觉味道不对,转手扔进了垃圾桶内。李悠然帮忙挑几个坏掉的桃子, 也跟随扔掉, “早说嘛,我们就应该改天再来看你。” 谭茵摆摆手, “都一样的。”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是, 不管她的朋友们什么时候来, 项家都不一定会见得想要热情接待。 李悠然顺手拿一颗李子, 擦擦表皮, 咬一口。这是她给谭茵买的水果, 当初想着项家长辈在家,所以才特意买了常规的礼物上门,避免被挑刺。她想想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听黄恩宜的,买一大袋零食,三个人分来吃光,像以前那样。 “那中午饭……”李悠然不忍心让谭茵忙碌,“算了,我给你们做中午饭。你想吃什么?” 谭茵客套,“我是主人,该你们客人点单。恩宜,你想吃什么?” 黄恩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想吃螺蛳粉。” 于是午餐就这样定下来。 李悠然煮了三碗螺蛳粉,两碗红汤一碗清汤。三个人并排坐在茶几前,打开电视,用综艺下饭。 刚开始的氛围和谐轻松,三个人分享食物,总拿筷子到别人的汤碗里夹酸笋。看到电视里的综艺搞笑场面,非得后退来再看一遍,笑声不停。过了大约十分钟,谭茵嗦粉的动作忽然停下,眉头紧皱。 “痛……”谭茵扔下筷子,顺势抓紧黄恩宜的小手臂,连说话都没了力气,一口气悬停许久才慢慢呼出,“好痛……” 黄恩宜惊慌失措,“这该不会是羊水破了吧?” 李悠然忙咽下一口螺蛳粉,掀开谭茵的裙摆一角,没有看见血渍和羊水,“应该是宫缩。” 黄恩宜努力勾来茶几上的手机,“要打120吗?” 李悠然想了想,“先等等,不慌。” 谭茵虚弱地靠在沙发上,上半身慢慢下滑,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李悠然急忙从华丽的盒子里抽取三张纸巾,准备替谭茵擦擦汗,可是刚转身,看见谭茵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恢复了原样。 “好了。”谭茵坐直,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继续嗦她的清汤粉。 黄恩宜没能回过神,显得呆滞,她实在想不通刚才发生的一切,揉着太阳穴发问,“我刚刚是经历了平行宇宙吗?”好像平行宇宙里的谭茵正在经历痛苦,而这个宇宙里的谭茵一直风平浪静。 谭茵嗦完一根粉的末尾,“正常,宫缩都这样,习惯就好。” 黄恩宜叹息,回想谭茵痛苦的模样,问道,“但痛的时候也是真的很痛,对吧?” 一个简单的问句而已,谭茵却莫名委屈了,螺蛳粉含在嘴里也不咀嚼,光是嘟着嘴,皱着眉。好像关于痛不痛这件事情,没人在意就还好,一个人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可一旦有人在意起她的感受,体内撒娇的本能便会逐渐显露出来。她抱起黄恩宜的胳膊,在黄恩宜肩头上蹭了蹭,像讨食的小猫。 李悠然看了心疼,凑拢来抚摸着谭茵隆起的肚子,用上了一种哄婴儿的语气,“小朋友,妈妈为你吃了那么多苦头,出来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第43章 黄恩宜也将手心轻轻搭在谭茵的肚子上,“小朋友,妈妈为你做了很大的改变,但是你要记得,她曾经是一个很酷的人。” 曾经的谭茵是很多人的向往,自由、热情、灿烂,似乎永远拥有无拘无束的笑容与无穷无尽的勇气,耀眼的青春,他们以为那会是她一辈子的模样。 可是青春败给了生活。 谭茵心想,也许青春真的要画上句号了。 虽然她偶尔也会怀念从前的自己。 *** 谭茵生产那天,事发突然,被紧急送往医院。 盛宇是最先得知的消息的,再转述给李悠然和黄恩宜。一行人急急忙忙赶往附属医院,碰上下班高峰期,车道堵塞不通,前行缓慢,他们费尽心力才到达的目的地。 那时小朋友已平安来到这个世界,被项家人围绕着,在特定房间里观察。谭茵独自躺在病房里。由于生产耗尽心力,她正闭目养神,安静休息。 黄恩宜和李悠然陪伴在病床旁,坐在狭窄的蓝色折叠床上,神色显得凝重。李悠然偶尔替谭茵擦擦汗,试图让这一张毫无生机的苍白的脸颊恢复一点气色。黄恩宜胸口闷,不知是否是屋内空气不佳的缘故,她去屋外透透气。 韦柯和盛宇并排坐在走廊长凳上,靠着墙。男士看望刚生产的女士不大方便,他们便在病房外守护,像两个侍卫。 黄恩宜四下张望,搜寻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患人群,语气严肃,“项俊凡还没来吗?” 韦柯听出了黄恩宜的愤怒,哄道,“我去叫他。” 他还没走出一步,盛宇顺势拦下了他的去路,“我去吧,我跟他熟一些。” 盛宇为了完成任务,花了一些时间,好在有收获。项俊凡返回病房了,怀里抱着漾漾,脸上洋溢喜悦。他嗦着嘴逗小朋友,动作不熟练但是也不肯放手。他弯腰,把小朋友置放在谭茵枕边,“漾漾,来看看你妈妈。” 谭茵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小孩,虚弱地笑了一下,“他叫漾漾?” 黄恩宜不解地插话,“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 “才定下来,取的是太爷爷的字。”项俊凡解释着,兴奋地捏着小朋友的手,“我们漾漾以后也要像太爷爷那样,做个有出息的人。”他沉浸在与小朋友的单向交流之中,其乐融融。 黄恩宜一口气堵在胸口,毕竟谭茵花半条命生下来的小孩,结果随项俊凡姓,随太爷爷名,谭茵作为母亲,被剥夺得一干二净。黄恩宜只觉得不公平,隔着一张病床,她直视项俊凡,声音轻微却凌厉,“该你来生小孩的。” 李悠然私下里捉住了黄恩宜的手腕,示意黄恩宜别意气用事。 项俊凡没听出来讽刺,反而得意洋洋,“不是我吹,当真换我来,一点生两点就能回家。” 他说罢如相声演员那般等待观众反应,李悠然尴尬地笑一下,附和他的幽默。 谭茵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她实在太累了,眼睛总是半睁着,提不起精神。她用指背抚摸小朋友的脸颊,再向门边眺望,“爸和妈呢?” “去车里拿小朋友的东西。”项俊凡问谭茵,“你有什么要拿的?我让他们顺便拿来。” 谭茵摇头,实际她需要的东西还挺多,只是她现在没剩多少思考的力气。她又问道,“我爸我妈呢?”她的父母和弟弟今天才从外地赶来,看这模样,估计是还在路上。 “也不知道到哪儿了。”项俊凡摸出手机,拨通岳父的号码,没有直接对话,而是把手机放到了谭茵枕边,“你自己问吧。” 他抱起了小朋友,护士恰巧也来病房探望,要回了小朋友,因为还得再检查观察。项俊凡倒一下变得忙碌了,这边与护士交接,那边等谭茵通话,夹在病床旁的狭窄走道里,左右照顾。待到谭茵通话结束,他弯腰收回手机,顺带捏捏谭茵的脸颊,眼波深情,言语温柔,“宝贝,你表现得很好。” 谭茵无力地抿嘴回应。 黄恩宜悄悄攥紧了拳头,灰色裤面在掌心里褶皱一团。 医生从病房外探出半个身体,冲着里头一群人询问,“谁是谭茵家属?跟我出来一下。” 项俊凡闻讯出门,“我是。” 黄恩宜有所行动,悄悄紧随项俊凡身后。韦柯见状,隐隐担忧,离开走道座位,一路跟着黄恩宜。 李悠然在病房里忙着替谭茵擦汗,集中注意观察谭茵的脸色。谭茵的虚汗出得有些出人意料,仿佛是被花洒淋湿了整个身体,李悠然不放心,想着找护士问问情况,这一回头,才发现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莫名有不安的预感,赶到病房外,在路过的人群里搜寻。 走廊转角处,一群人的身影被白炽光冷峻照耀着。医生与项俊凡在交谈,黄恩宜和韦柯在一旁围观。 项俊凡看见张医生表情严肃,不免紧张,担心小朋友那脆弱的身体,惶恐问道,“张医生,漾漾没事吧?” 张医生答复,“放心,小孩没事,就是大人情况还需要观察。” 项俊凡焦急,“漾漾妈……” 黄恩宜忍不住插话,纠正项俊凡的表述,“她叫谭茵。” 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却。 韦柯站得离黄恩宜更近了一些。 项俊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尽量不被黄恩宜打断思路,仍旧与张医生对视,回到和张医生的谈话上,“她怎么了?” 第44章 医生说明具体情况,“怕有产后出血的可能。我之前压了她肚子,暂时没发现异常,不过还得多观察,你们家属要多照顾她。” 项俊凡自言自语,“应该不会有事的,漾漾妈平时身体……” 黄恩宜再一次打断了项俊凡的话,“她叫谭茵。” 项俊凡忍无可忍,满脸愠怒,驳斥黄恩宜,“那不就是漾漾妈么?咱俩说的同一个人,你在这儿跟我争什么争?” “但是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谭茵!”黄恩宜义正言辞地辩驳,语气激烈,甚至脸颊稍显红润。 项俊凡这回动了怒气,“你他妈没事找事对吧?” 他向着黄恩宜踏出半步,带着盛气凌人的压迫感。韦柯警觉,抓过黄恩宜的手腕,往后撤退,再插入两人的空隙之间,抵挡在黄恩宜的身前,正向面对项俊凡。 项俊凡碍于情面,泄了口气,厉声警告道,“韦柯,管好你媳妇。” 韦柯面色平静,态度却是坚定,“她有说话的权利。”他要捍卫她想做的一切事情。 黄恩宜有了底气,心里的悲愤倾泻而出,毫不留情对项俊凡控诉,“项俊凡,你能不能别只把谭茵当作给你生孩子的工具?她是人,她是你的妻子,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身体健康和感受情绪?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别这么肮脏?” 她换口气,继而调大了音量,“还有,谁稀罕你那什么太爷爷的名字?什么狗屁漾漾,你以为很了不起吗?瘪三。” “我操!你他妈……” 项俊凡是被黄恩宜完全触碰到了爆发点,甚至脑袋短路说不出脏话,只想动手。他想往前,韦柯牢牢阻挡着不肯挪动,于是便成为了两个男人的对峙,剑拔弩张。 项俊凡眼神凶狠凌厉,“让开。” 韦柯声音冷静低沉,“不让,休想动她。” 项俊凡拳头举到了半空,“你他妈……” 他的拳头在空中被盛宇意外拦截。盛宇来的匆忙,试图阻止一场即将开始的冲突,他用蛮力让项俊凡后撤一步,李悠然配合地让韦柯后撤一步。 当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被分开后,间隔的空隙里出现了张医生的怒斥。 “请尊重一下医院的秩序!都什么毛病?在医院里大声嚷嚷!”张医生用指腹扶眼镜,压制怒气,伸手指向项俊凡,“家属跟我走,其余人一律不许再跟来。” 张医生带走了项俊凡。 剩下的人中,李悠然让盛宇回到病房外,继续守护谭茵,至于韦柯和黄恩宜,这两个不安分的出头鸟,看这形势是没办法再留医院的了。她让这对夫妇提前离开了住院楼,她跟随他们一道走在医院小路上,观察到四下没有熟悉的人,她才总算忍不住开始责骂黄恩宜,“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她倾身,视线越到韦柯身上,埋怨道,“韦柯你也是,怎么总是陪着她胡闹。” 黄恩宜不服气地反驳,“这哪里是胡闹了?允许项俊凡那么欺负人,就不允许我骂他几句?”她说到情绪激动处,眼眶率先红润,她有些窘迫,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 李悠然急忙哄道,“不是不允许你骂他,只是……”她思考着,该怎样把事实描述得更清楚,她反问黄恩宜,“那你觉得,你今天骂他一顿,他明天就能痛彻心扉、改过自新、幡然醒悟?” 黄恩宜咽住了,其实她心里也明白,项俊凡这人是骂不醒的,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李悠然走在黄恩宜的右手边。隔着黄恩宜,韦柯的侧影被金属黄色路灯晕染出朦胧的轮廓。李悠然向黄恩宜感慨,“你骂项俊凡,不要紧,毕竟有韦柯保护着你。可茵子呢?项俊凡在你这里受的气,万一转移到茵子身上……” 她没有说完话,黄恩宜已经能够想象出那副画面。她难过悲哀,“我就是看不得谭茵受委屈。” “今天的事情要是让茵子知道了,我估计她不仅会委屈,还会很为难。”李悠然怕讲话太重,试着缓和语气,“生小孩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茵子在病房里备受煎熬,要是得知病房外朋友和老公大吵一架……就怕她会愁得头要爆炸。” 黄恩宜嘟嘟囔囔,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就撒手不管她么?” “也不可能不管,就是方法上还得再多考虑考虑。”李悠然心软,抚摸黄恩宜的背,故作轻松,“你放心,其实也没有那么悲观的,明示不行,我们就暗示。方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再慢慢想想,别着急,之后再说吧。” 他们走到热闹之处,两辆小车交会,蜗牛一样小心翼翼蠕动,路人擦边而行。 再往前一段路便是医院出口,他们到了分别的时候。李悠然要折返回到谭茵的病房,黄恩宜与韦柯今晚先行回家。三人群团兵分两路,告别离开。 脚下这一段小路上铺满石阶,隐藏在林荫中,偶有青苔悄然冒出。黄恩宜心情低落,走路心不在焉,一脚踏到青苔上,不慎打滑,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地面上,连着向下滑两级台阶。 韦柯惊慌,蹲下,急切询问,“痛不痛?” 痛,并且狼狈。黄恩宜破罐破摔,盘腿而坐,整个人泄气,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坐下,怒气冲冲,“不走了,气死我了!” 韦柯手腕搭上膝盖,觉得有趣,笑道,“为了别人的家事,这么生气?” 第45章 黄恩宜委屈,眼眶水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韦柯心软,摸摸黄恩宜的头,轻柔缓和,“这路滑,我背你。” 黄恩宜难为情,“这……不太好吧?” 韦柯看得出黄恩宜的小心思,他转过身示意,黄恩宜随即灵活地爬到他的背上,手臂环绕脖颈,又不敢过于靠近。 光线昏黄,洒在万年青繁密的叶片上,成为细碎的点缀。 韦柯走得稳妥。黄恩宜偷看韦柯的侧脸,隐隐担忧,“我是不是很重?” “你那么轻。”韦柯笑道,“还得把你再养胖一点。” 黄恩宜耳尖发红,蜷缩身体,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她反思方才发生的事情,试探性地询问韦柯的想法,“韦柯,你会不会也觉得……我这个人太冲动了?不够理智。” 她本来想用的形容词是“没有脑子”,但又狠不下心来骂自己。 韦柯当真认真开始思考,他保护黄恩宜是出于本能,待到本能散去恢复平静,他心想,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仍旧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 “这个世界上理智的人太多了,不缺你一个。”韦柯喃喃,“所以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别怕,有我在。” 黄恩宜垂下眼睑,回复着一句,“谢谢。” 她的声音太小,被风吹散在空中,他没有听见。 第23章 旗帜 谭茵刚出月子不久, 迫不及待在鹿回头群里发起提议,“姐妹们,音乐节去不去?” 李悠然点开海报, 确认音乐节的日期,无奈哭泣, “你俩去吧, 我不行,我得带娃。”她和盛宇达成过默契, 排一个顺序, 一人带娃, 给另一人放一天假, 享受自由。她偏偏那天没有自由。 黄恩宜正好相反, 是一个拥有无限自由的人。她爽快地回复了谭茵一个字。 “冲!” *** 音乐节开始的前一晚,黄恩宜特意敷一张面膜, 为着能够保持肌肤的水润状态。她的面膜自带花纹, 上头有两条又粗又黑的浓眉, 左右有两团圆润明亮的腮红,喜感满满。她顶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怡然自得。 韦柯从次卧走来, 坐在沙发另一侧。他随手摁下遥控器, 假装认真看电视。思索良久,他侧头, “恩宜。” 黄恩宜闻声扭头, 两团腮红郑重其事面对韦柯。 韦柯忍俊不禁, “你这个面膜……” 黄恩宜得意炫耀, “你要来一张么?” 韦柯摆手, “我就算了。” 电视里正放着一场足球比赛, 守门员开出球门球,强劲有力,足球在空中越过中线,越过大半个球场,直接到达对方禁区前,前锋把握住绝佳时机,一脚铲射,破门得分,迎来欢呼。 黄恩宜大致瞄了一眼电视画面,“这都多久之前的比赛了,还看呢?” 韦柯这才注意到比赛内容,“随便看看。” 黄恩宜擦掉流到下颌角的精华液,“你刚刚叫我什么事?” 韦柯搪塞,“就……问问你在干什么。” 他靠在沙发上,不大舒适,又变换姿势弓腰坐着,也觉得别扭。思来想去,他关掉了电视,“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黄恩宜与韦柯道别,“晚安。” 这夜闷热,偶有蝉鸣,推开窗户能够迎接春末夏初的和煦。 *** 第二天,透彻晴朗。 黄恩宜去生活阳台取来衣服,碰到韦柯走出次卧。韦柯左手往后躲闪,藏着手里的黑色运动胸包,可惜藏不住,包的一角从他的咖色工装衬衫底下露出来。 黄恩宜也裹紧了怀里的咖色吊带,避免被看见,“你要出门?” “嗯,出门办点事。”韦柯索性背上包,关上次卧门,“可能晚上回来,今天不用等我吃饭。” 黄恩宜应允,“好,我正好也出门办点事。” 两个人分别的时候挺礼貌,互不打扰。 韦柯先出门。黄恩宜有意等待一阵,估量韦柯已走远,才背上她塞得满满当当的双肩包,准备出发。 她与谭茵对暗号,“可否?” 谭茵催促,“快下!” 谭茵打车过来,顺路接走黄恩宜,她们在黄恩宜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汇合。黄恩宜灵活地钻进车里,与谭茵并排坐在后排。两个人同时打开了包,包里装满了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叫人眼花缭乱。她们在家都只化了底妆而已,这样才能避免被家里人看穿,隐瞒她们要去“鬼混”的事情。 在家不能做自己。 趁现在拥有自由的空间,即便车内有轻微颠簸,也不影响她们抓紧时机补妆,眼影、睫毛膏、腮红、阴影、精灵耳,不放过五官的任何一个角落,彼此对照检查妆容,确认无误,再开始弄头发。谭茵替黄恩宜扎了丸子头,一左一右两个丸子顶在脑袋上,像哪吒,因为头发短,所以用了不少小发夹来固定。黄恩宜替谭茵挑着辫了两根细小的脏辫,配合柔顺的长发,显露出甜中带酷的气质,像rapper。 谭茵翻出了小镜子,对着造型挑选耳环,她拿起一个银色圆圈在耳边比划,若无其事问道,“恩宜,你是不是惹到项俊凡了?” 听到项俊凡的名字,黄恩宜脸上的笑容倏然消散,“怎么,他跟你告状了?” 谭茵戴上耳环,不合适,又取下耳环,“他让我别再跟你玩。” 第46章 黄恩宜翻白眼,不服气,责问谭茵,“那你干嘛还跟我玩?”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谭茵在盒子里挑挑选选,没能选中一个心仪的款式,她烦闷,郑重地告诉黄恩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跟你玩。” 黄恩宜昂头,得意而娇嗔,“算你有良心。” 她拿出了自己的一对镂空金属球耳环,搭配谭茵这一身黑色修身包臀裙,正好合适。 一路随车到达目的地,她们脱掉遮掩的长袖外套,全身喷一遍防晒霜,终于踏出车门,踏进阳光灿烂的世界,进入热血沸腾的青春。 人潮汹涌,活力无限,她们淹没在人群里,随人群跳动呐喊,永不停歇。 因为不如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那般精力旺盛,能够在每场表演中都抢占前排,她们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靠后的养生位置,想着这样宽敞,她们便没有再往前挤,安心待在后方。直到看见了两面旗帜,迎风树立在人群上空,一面写着“看在音乐的份上”,立于左上角,另一面写着“浪漫至死不渝”,立于正中央。 黄恩宜兴奋,挽着谭茵往前蹿,“找旗,我们去找旗!”仿佛旗帜是浪漫的所在地。 她们在人群里游泳那般,划浪而行,缓慢靠近人群中央。 撑旗的人因为身处的环境过于拥挤,担心旗杆会误伤别人,克制了挥杆的幅度,之后索性停下,将旗帜杵在左边。他就那样站立在人群里,清秀,颀长,挺拔,旗帜迎风展。 一个背影就是一幅画报。 黄恩宜再走近,察觉那男生身穿咖色工装衬衫,头戴黑色渔夫帽,是一个过于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了答案。她走到了那男生的身边,左手搭到男生的肩膀上,低声道,“玩得挺开心呐?” 韦柯略显惊讶,意料之外,全然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黄恩宜,“我……” 一句话没说完,谭茵欢欣鼓舞蹦到眼前,“阿柯仔,怎么是你?”她一眼看中了韦柯手中的旗帜,问道,“你怎么会有旗?” 韦柯解释,“是前边那个大哥叫我帮忙拿的。”这话是解释给谭茵听的,他的眼光却一直看着黄恩宜。 谭茵迫不及待伸出手,“快,拿给我也摇两下。” 韦柯小心翼翼将旗帜移交给谭茵,谭茵转身兴高采烈蹦进了人群里。 舞台上变为强节奏的摇滚乐,人群追随节奏而卡点跃动。韦柯和黄恩宜杵在人群中。若是今天没有意外碰面,两个人各玩各的,肯定早已兴奋地融进狂欢的人群里,偏偏彼此互相撞见,有一种被当众揭穿的尴尬。 在家里礼貌告别,出门后却在蹦地区相遇,说巧也不巧。 两个人都有些拘谨,放不开,并肩站立,显得格格不入。 人群中开始兴起开火车的游戏,后人双手搭上前人的肩膀,一个接一个,连成一列火车,同时有三列火车在摆动,人群从原地蹦哒变为慢慢移动,摩肩接踵,在拥挤中开出一条道路。不知是谁不慎踩了黄恩宜一脚,还是跳起来踩的,疼痛感强烈,她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就要尖叫。韦柯惊慌,急忙将她护在身后,可身后的人又不断推搡,使得他们整个身体变得摇摇晃晃。 韦柯四下观察,“这里不大安全。” 他紧握黄恩宜得手,逆着人潮缓慢向外前行。歌声在人群上空回荡,他有一种错觉,好像正在路过满地荒唐,牵着她的手,走向完整的人生。 他们走到了人群之外。 韦柯终于松开手,与黄恩宜并排站立在边缘的草地上。 黄恩宜偷瞄韦柯好几眼,想要找韦柯说话,无奈现场音乐永远是燥热激烈的,合唱永远是震耳欲聋的,她只好踮起脚尖,附到韦柯耳边,用手遮掩收声。韦柯微微弓腰配合。 黄恩宜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韦柯回答,“有喜欢的乐队,所以来了。” 黄恩宜又问,“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韦柯愣住,欲言又止。 他不是没想过叫上黄恩宜。 去年,韦柯曾经约过其他朋友,愿不愿意一起去音乐节玩。 男性朋友拒绝了他,“这是大学生才爱搞的活动,我们都到这个年纪了,就别瞎起哄了,人老了,疯不动的,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加点班赚点钱,养家糊口。小韦柯,现实一点,你也该成熟起来了。” 韦柯又去约女性朋友,结果女性朋友也照样拒绝了他,“去那里干嘛?感受人挤人吗?我每天坐早班地铁已经感受过了,快感受吐了。地铁偶尔还能抢到座位,你那儿能坐吗?傻乎乎地从中午站到晚上,站一整天,腿都要站出肌肉来。况且那草坪也不平,运气好了踩一脚全是泥。还有那个移动厕所,我光是从门口路过就犯恶心了……小韦柯,我搞不懂,你怎么喜欢花钱买罪受?” 韦柯吃了闭门羹,由此得出了结论——想要找朋友一起去音乐节,可能根本就是妄想。所以昨天晚上,无论韦柯在心里练习多少遍,仍然没有办法向黄恩宜开口,发出邀约。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思索一阵,最后靠近黄恩宜耳边,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稍显郑重,黄恩宜不大适应,好像回复他一句没关系又有点怪异。她挪开视线,漫无目的搜寻,看见远处有一排商铺,她遂又搭上韦柯的肩膀,使眼色道,“走,请你喝奶茶。” 第47章 现在确实是一个喝奶茶的好时间,人们忙着在舞台前享受狂欢,店铺门前人烟稀少。他们点单不仅不用排队,得到饮品后甚至还能找到休憩的座位,就在红白条纹的遮阳篷下。那是一张米白色的长方形餐桌,长边两侧各放置着长凳,因为其中一条长凳上遗落有不知主人的两件外套,韦柯与黄恩宜便到了另一条长凳上,并排坐下。 黄恩宜点的是一杯柠檬椰奶,韦柯点的是一杯多肉荔枝,两个人抱着纸杯默契地喝下一口冰凉奶茶,舒一口气,抬头怔怔看向远方,恰能看到舞台后侧的大荧幕,耳边充斥着音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歌。黄恩宜觉得她穿的这吊带小背心,到了韦柯面前,总是不自在,不免稍微瑟缩了一下。 不多久,一个女生径直向他们走来,并热情打招呼,“嗨!” 这女生留着齐肩的短碎发,身着宽松t恤和宽松直筒牛仔裤,看起来干净利落,只是面容确实眼生。黄恩宜以为她是韦柯的朋友,韦柯以为她是黄恩宜的朋友,两个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女生泰然自若,拿走板凳上的外套,放到一旁,再坐到他们的对面,“给你们看样东西。” 她翻出了一个手绘板,点开一张画,展示给他们看,两人不约而同往桌前凑近一些。画中是他们两人的漫画模样,韦柯穿着咖色衬衣,戴着黑色渔夫帽;黄恩宜穿着咖色吊带,梳着哪吒头。姿势是他们刚才在人群中无意摆好的姿势,韦柯迎风而立,握紧旗帜,黄恩宜左手搭上韦柯的右肩。 韦柯轻声感慨,“还挺好看。” 女生解释,“我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你们,觉得养眼,所以手痒,没忍住画了下来,你们不会介意吧?” 黄恩宜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漫画形象,新奇不已,“怎么可能介意,好喜欢的。可以麻烦你传给我吗?我想要这个画。” “当然可以,那就加个微信?” 女生拿出了手机。她们扫描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传输手绘时,女生有意近距离观察黄恩宜,又观察韦柯。 韦柯是安静的少年,像那种虽然看着温和,但若是别人不主动找他搭话,他就绝不会主动找别人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黄恩宜是双颊饱满的少女,只是眼角稍向下,刚才没表情的时候眼皮耷拉着,有淡淡的厌世感,像是一个不高兴的娃娃脸。 女生评价道,“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高冷的、不好亲近的,没想到接触了真人后发才发现,你们其实……挺有礼貌。” 黄恩宜干笑回应,暗自琢磨,挺有礼貌这个形容,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女生开玩笑,“而且有些腼腆,话不多,不会两个人都是社恐吧?” 黄恩宜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说了很多话了,怎么在陌生人眼里还是腼腆。她向女生解释,“我们也不算特别社恐,不过确实也不是高冷傲娇那一种类型。今天这幅模样……是一场意外。” 今天是咖色系的情侣装。 女生心领神会,“我懂,热恋中的情侣,小情调。” 韦柯想要纠正,他们不是情侣,他们是夫妻,“我们……” 女生不在意韦柯的解释,打断了韦柯的话,“你们看起来都好小,是大学生吗?读大几?” 黄恩宜像在课堂上抢答老师问题那样,举起右手,“我读大二!”装嫩是她的爱好。 韦柯模仿黄恩宜的模样,也举起了右手,“我读大五。” 女生反应一阵,“大五?是延毕了么?” 韦柯没想到一句随口说出的年级竟暴露得更多,“大五……” 一句话没说完,女生的身后传来了朋友的大声呼喊,“你干嘛呢?还聊!你老婆快要上场了,还不赶紧过来?” 女生双眼放光,匆忙与他们告别,“很高兴认识你们。”说罢站起来,跨过长条凳,风风火火向朋友跑去。 草坪上,一只雏菊形状的氢气球被人放飞,漂浮在蓝色天幕中,逐渐远去。 黄恩宜低头喝一口奶茶,咀嚼着椰果,若有所思,“风景园林的话,应该就是五年制的吧?所以有大五。” “嗯,我们学校是五年制。”韦柯有些惊喜,“你还知道这个?” 黄恩宜耸耸肩,“我学测绘的。” 韦柯明白过来,“原来是半个同行。” “嗯。”黄恩宜故作深沉,“以前在公司上班当工程师,大家都亲切地称呼我,黄工。” 黄工这种沧桑的称呼,搭配黄恩宜这张少女的脸,过于有反差。韦柯想笑,但忍住了。 黄恩宜继续一本正经地表述,“我同事姓向,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相公。” 韦柯这一次实在没忍住,笑出声,黄恩宜也跟随着笑了起来,肩膀松动。她向韦柯凑近了些,“如果我还没有离职的话,我们就是两个画图狗。” “结果现在就只剩下我是狗了。”韦柯笑着,偷看黄恩宜的侧脸,他第一次见黄恩宜谈论起工作,是一种轻松愉悦的状态。他随口问道,“那后来怎么没继续上班了呢?” 黄恩宜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慢慢消散无踪迹,双唇轻抿。 第24章 中二 韦柯没有等到黄恩宜的回答, 因为谭茵正巧过来了。 谭茵从舞台下一路穿过人群,寻找黄恩宜的身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在遮阳篷下休憩的两个人, “原来你们在这里。”她坐到他们的对面,端起黄恩宜的奶茶, 一口喝下一大半。 第48章 舞台上的演出还没结束, 黄恩宜问道,“你怎么不继续看了?” “啧——”谭茵啧得似乎痛彻心扉, “项俊凡打电话, 说宝宝饿了, 叫我回去喂。” 黄恩宜擦一下滑过眼角的汗珠, “你不是挤出来冻冰箱了么?” 谭茵掏出还剩的半包手帕纸, 扔给黄恩宜,“说不新鲜, 没营养。” 黄恩宜咽下了对项俊凡的一句吐槽, “没文化才对。”她抽出纸巾, 擦干净额上的汗珠,以防止流进眼睛里辣得痛。 谭茵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奶茶,手上粘附了奶茶杯外凝结的水滴, 她索性在鱼尾裙上擦拭。她站起来, 把裙摆拉扯平整。 “我先撤了,你们慢慢玩。”她着重叮嘱韦柯, “阿柯仔, 结束之后麻烦你跑一趟, 务必将恩宜安全送到家, 你可明白?” 安顿好黄恩宜是谭茵的习惯。 只是这话说出口, 三个人都愣住了, 隐约察觉到有一丝怪异。 顿了几秒,谭茵终于回过神来,“忘了,你俩回的是同一个家。” 黄恩宜提议,“要不我们也现在走?先送你。” 韦柯附和,“对,先送你,反正隔得不远。” 谭茵反倒生气,“现在走多浪费!虽然门票不贵,但既然来都来了,好歹要看到最后!” 其实他们已经看到了天色暗淡。婆文海棠废文都在君羊把八三令泣泣雾伞六 谭茵不给他们俩说话的机会,一边解开脏辫一边告诫他们,“要把我那份也给看了,你们可明白?” 两人乖顺地点点头,谭茵才满意。她离开了,走得利索,留下他们待在原地。 韦柯也喝完了奶茶,和黄恩宜一道返回舞台下方,站在人群边缘,又听完了一支乐队的表演。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热情了,和别人的躁动相比,他们两个就是课堂上被罚站的学生,规规矩矩。 黄恩宜鼓起勇气问一句,“还看吗?” “我都行。”韦柯看了一眼时间,“我喜欢的乐队已经演完了,你喜欢的乐队呢?我陪你看。” “我喜欢的那支乐队,好像不怎么参加音乐节。”黄恩宜和谭茵不是冲着乐队来的,她们只是想感受野外蹦迪的乐趣。现在感受够了,黄恩宜有些想家,“那要不就回家?” 韦柯应允,“嗯,我们回家。” *** 他们在小区门外吃了过桥米线,之后回到了家中。 黄恩宜准备洗头洗澡,首先要解开哪吒头,她的头发并不算长,当初谭茵帮忙做发型时,要在有限的头发里抓出两颗丸子,实在花费不少力气。谭茵用了十几个黑色小夹子做固定,让黄恩宜脑袋后方的短发能够老实待着。 结果固定头发倒是成功了,拆头发却又变成了一项大工程。 黄恩宜扭着脖子照镜子,先拆一个难度较小的夹子,顺带扯下了五根头发,疼得她吱声。她咬着牙继续拆第二个夹子,不小心越拆越深,夹子和头发缠绕紧密,难舍难分。她拆得双臂酸痛,恨不得一剪刀全部剪断才好。 别无他法,她只好去次卧,找韦柯帮忙。 韦柯正坐在床边打游戏,专心致志,直到黄恩宜走到跟前才终于发现。“怎么了?”韦柯问着,目光放在游戏界面上,想办法在五秒内结束了游戏,再将手机放到一旁,抬头看向黄恩宜。 黄恩宜展示她的后脑勺,“我头发被卡住了,你能帮我把这一堆夹子取下来吗?” 韦柯观察黄恩宜头上杂乱无章的夹子,“好,我试试。” 黄恩宜于是上前一步,站到了韦柯的怀里,再转身,背对着韦柯,好方便他在她后脑勺上操作。他仔细认真,一根一根解开缠绕在夹子上的发丝,动作轻柔,生怕弄疼黄恩宜。 “疼就告诉我。”他不放心地嘱咐。 “不疼的。”她心想,这比她自己下手可要温柔多了。 韦柯的进展稍显缓慢。黄恩宜闲来无聊,四处张望,她这位置恰好正对着衣柜,衣柜的半扇门被推开,露出里面挂晾的韦柯的衣物,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像他这个人一样。 再往上看,她发现上层衣柜竟有些凌乱,一个收纳箱占据大半位置,箱子里装满了一些奇怪物品,顶部溢出一些辨不清形状的轮廓,箱子旁边塞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侧面露出一点绿色的边缘。 她好奇,指着那团黑色问韦柯,“那是什么?” 韦柯支支吾吾,“没什么。” 没什么就更加证明有什么。黄恩宜愈发克制不住好奇心,央求道,“能不能拿下来给我看看?就看一眼。” 韦柯清一下嗓子,慢吞吞站起来。他抵不过黄恩宜的央求,难为情地伸手抓住那团黑色,递给她。她迫不及待地打开。 是哈利波特里霍格沃滋魔法学院的校服。 她兴高采烈将外袍披到身上,对着衣柜里自带的穿衣镜上下打量,欢喜不已,又从地上捡起刚才掉落的魔法杖,有模有样在空中转圈,“你竟然有这个?你是格兰芬多的学生?” 韦柯解释,“不是,我是斯莱特林的学生。”他从外袍帽子里取出了一张纸卡,举到黄恩宜眼前,“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黄恩宜两眼发光,拿过通知书来仔细观察,最后收入囊中,“现在是我的了。”她用魔法杖轻敲韦柯的脑袋,得意洋洋,“你这个麻瓜。” 第49章 韦柯摸一下脑袋,不疼,反而有点开心。 黄恩宜又对收纳箱产生了兴趣,昂头观望,“箱子也能给我看看吗?装的是什么?” 韦柯拖着尾音,“装的也是一些……” 黄恩宜明白她猜测的果然没错,肯定也和二次元有关,“给我看看!” 她踮起脚尖去够箱子,费力却又弄不下来。韦柯走到她身旁,轻松搬下箱子,放到床上。 满满一整箱的动漫周边。 黄恩宜拿出一个绿色的眼镜,戴上,“齐木楠雄?” 又拿出一条蓝白拼色的篮球裤,穿上,“黄濑凉太?” 再拿出一个运动员号码牌,贴到衣服上,“杉山高志?” 最后翻出一个黄色的猫耳朵头盔,严严实实盖住脑袋,“无头骑士?” 她全然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里,不停翻找韦柯的百宝箱,在满满当当的周边里眼花缭乱,不禁感慨道,“完全看不出来,韦柯,你竟然是个小中二。” 韦柯不服气,轻轻擒住黄恩宜的肩膀,把黄恩宜推到穿衣镜前,“你自己照镜子看看,现在谁才是小中二?” 黄恩宜看见了镜中的自己,一身混乱搭配,恨不得把所有周边都套到身上。她难为情地傻笑,惹得韦柯跟随着一齐发笑,似乎是在忽然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她透过穿衣镜,瞄见了箱内的黄色草帽,她心血来潮问韦柯,“你也看海贼?看到哪了?” 韦柯认真回忆,“应该是五百多集。” “我也差不多。”黄恩宜有些惊喜,邀请韦柯,“那就一起看?反正今晚没事。” 韦柯笑道,“好。” 他们分头洗了澡,抱来一堆零食,惬意窝进沙发里。两个人肩并肩,品尝着奶油味夏威夷果、雪饼、香橙果冻,看路飞吃完一桌肉、山治追求罗宾被拒绝、乔巴悬赏50贝利,笑得快要流出眼泪。 黄恩宜有时会在不经意间靠到韦柯的肩头,韦柯总是若无其事地悄悄偷瞄黄恩宜的侧脸。看见她沉浸其中的模样,他竟有一些触动。 因为在这之前,他还以为他的二次元秘密将会被永远尘封。 曾经的他会把手办摆到桌面上,壁纸会用热血动漫的动图,显眼到会被每一个路过的人看见。偶尔会有一两个感兴趣的人停下来,和他聊上几句。可无论男女,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是在疑惑里加一点嘲笑。 “你这童心未泯呐?” “不太符合你名校研究生的气质。” “阿宅第一步,看动漫;阿宅第二步,发福长胖变油腻。” “得,你们男人当真至死是少年,永远不要成熟不要担当好了。” “不够稳重,怕被新来的实习生看见了,印象不好。” “不要吓走我的机关客户,让人以为我们这里水平不行。” 韦柯感觉每天都被这些话压得直不起腰,于是他听话地把桌面换成了远山淡影,手办换成了新鲜绿箩,一腔热血换成了平淡如菊。 还没想好怎么过这一生,莫名已被世界磨去了棱角。 他过上了普通平凡而又日复一日的生活,和所有大人一样。[1] 直至遇见了黄恩宜。 直至发现黄恩宜竟然认识他的每一个二次元周边。 直至明白他在别人眼里拿不出手的喜好,在她眼里却闪闪发光。 他的人生当中第一次有这样的安慰与满足,原来中二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他偷偷向黄恩宜更靠近了一些,闻见了黄恩宜身上淡淡的小苍兰香气,嘴角轻扬。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亲吻她的额头。 韦柯这样想着,克制住了冲动。 作者有话说: [1].此句源自桃德李《我们都无法成为大人》:“我还没想好怎么接受这一生,怎么就沦为普通平凡的大人。” *** 明天开始阿柯仔就要支棱起来了~ 第25章 龙井 这日上午, 黄恩宜去找古雯灵借教材,教材里有可以协助考编的有用的笔记。两人按照约定,顺利在景和北路一段碰面, 完成交接。 因为是工作日,古雯灵忙着去参加公开课竞赛, 所以即便到了午餐的时间点, 她也没办法同黄恩宜一道吃午餐,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后撤, “等我空了请你吃饭, 吃新开业的那家傣族菜。” 黄恩宜挥手告别, “你先忙, 忙过再约你。” 目送古雯灵离开之后, 黄恩宜转身往回走,从一条斑马线走到了另一条斑马线, 偶然抬头, 发现竟来到了设计院的门外。她心血来潮, 想约韦柯一起吃午饭,她给韦柯发消息。 [宜:你在忙吗?] [柯:嗯。] [柯:怎么了?] 黄恩宜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整, 这个时间如果还在忙碌, 只能证明今天的工作确实比较繁重。她不方便再打搅韦柯,所以胡诌了一个借口。 [宜:突袭检查, 看看你有没有偷偷抽烟。] [柯:没有抽。] 隔两秒, 韦柯又传来一条消息。 [柯:不要冤枉我。] 黄恩宜能够想象到韦柯委屈的小表情, 觉得有趣。 她那时已经走过了设计院, 站在街边, 回头望了一眼, 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了院内的底层楼房,上层整齐排列的窗户矩阵里,不知道哪一扇属于韦柯。 她收回视线。等到对面绿灯亮起,她随着人群一道走过了马路。 第50章 这一段是回娘家的路,她不由自主往家的方向走去,想回家蹭一顿午饭吃。她想着黄东镇应该在单位上班,便抓紧跟黎珍打电话,以免黎珍已经吃过了午饭。 电话响了一阵,一首歌唱完了一半,黎珍才终于接通。 黄恩宜问道,“珍妮,你吃过饭了吗?” 黎珍那边声音有些嘈杂,“早吃过了。” “吃这么早。”黄恩宜难免失落,“那你现在在干嘛?” 黎珍声音雄厚,“打麻将……碰!二筒我碰!” 黄恩宜忍不住翻白眼,退休真好,没有烦恼。 黎珍追问,“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黄恩宜故作深情,“没事,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黎珍冷笑一声,“呵——慎得慌。” 黎珍那边貌似胡牌了,掀起了一阵吵闹与欢笑,黄恩宜于是结束了通话,不再打搅黎珍的牌局。她正走到了一家牛油火锅店门口,闻见了浓郁麻辣的味道,连空气都变得叫人垂涎欲滴,她产生了踏进门吃火锅的想法,转念又考虑到自己没有同伴,孤独一人吃火锅,貌似会显得更加孤独。 今天的她貌似撞了孤独的窝,想找的每个人都在忙碌,只有她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她思来想去,决定去西陆便利店吃午餐,因为在那里,她会有一种归属感。 她踏上了去往西陆便利店的路。 在她的印象当中,这里隔西陆便利店并不远,不过是走一条街的事,可今日却偏偏走得费劲,这路似乎没有尽头,花费好些时间也没能走完。不由得想起高中时候去北京玩,看见那么大一个鸟巢矗立着,还以为近在眼前,朝着鸟巢方向不停地走,却是怎么也走不到。 她捶两下酸痛的小腿,早知道这么远,还不如干脆打个车。 她费劲一番力气,终于踏入了西陆便利店,恨不得马上找张椅子坐下来。她到柜台前点了一盒肥牛饭、一杯关东煮、一杯冰可乐,拿到食物后转身搜寻空位。今天便利店的客流量还挺大,座位被占满,窗边身影连成一排。她运气还算不错,正巧碰到有人用餐结束起身离开,她便走向了那个唯一的空座。 座位在最角落里,有些小,邻座坐了一个特别肥胖的人,把座位衬托得愈发小了。她目测这人的体重,估计得有两百斤,硕大的肚子压在餐桌边缘,挤得整个身躯往后扩张,像一堵墙,全然遮住了黄恩宜。 这样也挺好,她心想,能有一个独处的空间,反倒更自在。 她先喝一大口冰可乐,再打开肥牛饭的盒盖,挑一支关东煮尝一口,学邻座拿出手机来,边刷微博边吃饭,惬意舒适,玩得入迷,眼光紧锁在手机屏幕上。 至于邻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没能察觉。 米饭嚼得有些口渴,她放下筷子,想要端可乐杯,抬头时,恰巧旁边的人也抬头,两人隔着一个空座四目相对,彼此都显惊讶。 竟然是韦柯。 两个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黄恩宜指着韦柯的座位,“这里刚刚坐的不是你。”她记得原来坐的是一个留着及腰羊毛卷的小姐妹,因为那卷太好看了,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我刚来不久。我来的时候,旁边坐的是……”韦柯解释着,比划那位大哥的庞大身躯,“他把你遮得太严实了。” 他把才吃一口的凉皮往旁边推去,跨下圆凳,又跨上一旁的另一只圆凳,挨着黄恩宜。黄恩宜想为韦柯腾空间,把自己的东西往里挪了一些,左手恰好握在可乐杯上,却是忽然想起了韦柯不让她喝可乐的叮嘱,动作瞬间停住,紧张局促地偷瞄韦柯的反应。 韦柯的目光充满了审视。 黄恩宜有一种被警察捉住的错觉。她松开手,装模作样否认,“这不是我的,这是刚才那个大哥留下的。” 韦柯接过可乐杯,“那就扔进垃圾桶?” 黄恩宜满眼可惜,“买都买了。”虽然杯中只剩一小半了,但就这样丢掉,她仍旧舍不得。 韦柯举起了杯子,在空中摇晃两下,听见碎冰块的清脆响动。他咬住吸管,吮吸两三下,杯装的可乐气泡本就不多,再加上冰块融化后稀释了浓度,口感变得像糖水,他利索地喝下了黄恩宜剩下的可乐。 “这样就不浪费了。”他向黄恩宜展示空杯,展示他的战利品。 黄恩宜搭在餐桌面上的细嫩左手,此刻不由自主攒成了拳头。 韦柯笑道,“等我,给你买一个替代品。” 他将空杯扔进了垃圾桶,在货架上取一瓶龙井茶,付了钱,折返回来,拧开瓶盖,放到黄恩宜的眼前。 黄恩宜抿嘴偷笑着。 她以前还在想,要怎么开口跟韦柯解释,她说她喜欢喝龙井,那纯粹是在逗韦柯玩。现在看来,这个误会可以不用想办法解释了,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喝龙井。她品尝一口茶汁,感慨道,“满足了。” 韦柯轻扬嘴角,如果她觉得满足,那他便也满足。 他低头,吃一口凉皮。黄恩宜好奇问道,“大高个,吃这么点,够?” 她把关东煮挪到了韦柯的眼前。她除了刚开始吃了一块海带外,其余时候光顾着吃肥牛饭,肚子已有八分饱,没再动过关东煮。她挑一支甜不辣放到韦柯的凉皮盒盖上,“你今天怎么没在食堂吃饭?” 第51章 “去食堂转了一圈,又出来了。”韦柯咬一口甜不辣,“食堂今天的菜……过于自由了。” 黄恩宜没明白,“什么意思?” “我们的厨师老师搞自由发挥,比如——”韦柯回忆起食堂的菜谱,“草莓炒回锅肉。” 黄恩宜惊讶,瞪着双眼,“草莓还能炒回锅肉?” “对,太另类了。”韦柯再回想其余菜肴,“还有,香蕉红烧肉。” “香蕉……”黄恩宜笑得弯腰,脑海里想象那个画面,“你下次记得拍几张照,让我见见世面。” “好,”韦柯笑道,“我还给你拍西瓜炖排骨。” 黄恩宜捂着肚子,“看出来了,厨师老师很喜欢水果。” “水果专场。”韦柯附和,挑一串鱼丸放到了黄恩宜的饭盒中,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黄恩宜向韦柯展示角落里的教材,“找古雯灵拿资料,她资料的含金量比较高。” 韦柯追问,“拿了之后,你们没一起吃午饭?” 黄恩宜回答,“没,她忙,等她忙过这一阵我再约她。” 韦柯若有所思,听起来,黄恩宜这段时间是独自一人在这附近。他转动着鱼肠的竹签,“那……之前你给我发消息,是想叫我一起吃午饭?怎么没有明说?” 黄恩宜感觉到了被看穿心思的窘迫,她努力辩解,“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怕耽误你工作……而且那个点,我估计你已经吃过饭了……而且又是高峰期,到哪里吃饭都要排队等号,等得太久的话,我怕耽搁你午休的时间……” 韦柯喃喃低语,“都是借口。” 他看向黄恩宜,眼神稍显严肃,“我不要听你找借口,我要你直接找我。” 黄恩宜愣住了。 韦柯保持着冷峻的神情,哑声道,“手机,通讯录,打开。” 黄恩宜下意识听从韦柯的吩咐,顺从地点开了通讯录的页面,递给韦柯。韦柯先是在w一栏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再点击编辑按钮,把“韦柯”两个字换成了“阿柯仔”。 用最气势汹汹的表情打出了最可爱的昵称。黄恩宜紧抿双唇,微微低头,暗自偷笑。 昵称因为首字母是a,便一口气爬到了通讯录的最顶端。韦柯将手机还给了黄恩宜,并向黄恩宜作出使用说明,“翻开通讯录,第一眼就能看到我,摁一下就能给我打电话,明白么?” 黄恩宜憋着笑,不敢开口,只好乖巧地点点头,表示她明白。 韦柯继续叮嘱,“你要是愿意……微信,也可以把我置顶。” 黄恩宜有些惊慌,耳廓变得稍微红润,费劲力气才终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心跳变得清晰。 她不好意思告诉他,从结婚那天起,他就一直是她的置顶。 第26章 讲座 黎珍给黄恩宜打了一个电话, 叫黄恩宜周五时候赶回家,参加一个培训讲座。 “就小区对面那个培训机构,你找得到的吧?”黎珍举着传单仔细研究, “他们请了两个有经验的专家,要搞一个免费讲座, 名额有限。我抢先给你报名了, 你记得来听听。” 黄恩宜将信将疑,“不会是骗子吧?” “人这培训机构这么有名, 而且都开了十几年了, 要骗早骗了。”黎珍的传单被风吹得向下弯腰, 她用力抖动一下, 传单挺起腰来, 竖向凹陷,“付姨和冯三叔的小孩都要来, 你也来。” 黄恩宜有些抗拒, “我不想来, 感觉没什么用,光是坐在下面听专家吹牛。” “那哪是吹牛?人专家是在传授经验!”黎珍变得焦急,语气严厉, “黄恩宜, 你能不能努力一点。” 黄恩宜不服气,“我怎么就不努力了?我每天都在看书做题模拟考试, 无限循环。” 她边说边拿笔在试卷上画几道横线, 线上是一串稀奇古怪的数字, 忽大忽小, 出题人非要叫她找出其中的规律, 填个空。 黎珍尽力克制情绪, 以免说出口的话会伤人,“恩宜,我不是在逼你赶紧考个工作。如果你没结婚,你哪怕完全不工作待在家里,我也能养你一辈子。可是现在你结婚了……你在婚姻里,需要一个可以支撑自己的经济基础,需要势均力敌。” 黎珍顿了一下,换口气,“你不能受委屈。” 黄恩宜沉默了,握着笔,在试卷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圆圈,目光呆滞。画到试卷边缘,她停了笔,应允黎珍。 “好吧,我来参加。” *** 等到周五下午,黄恩宜按照黎珍给的地址,按时到达讲座场地。她扫视会场,在第六排靠边找到一个空位,她走过去,刚坐下,手机震动,收到了一条韦柯发来的消息。 [柯:到了吗?] 黄恩宜举高手机,拍了一张会场的照片,发给韦柯。这不是培训机构的教室,而是机构旁边大酒店的一个会议室,讲台上是led大屏,座位上铺满绒面桌布,座椅皮质柔软,不像黄恩宜想象当中那么简陋。 [宜:到了,还挺高级。] 韦柯看这照片很眼熟。 [柯:我好像也来这里开过会。] 黄恩宜心想,原来还是个抢手会议室。她听到身旁的吵闹声音逐渐消散,抬头,看见专家和主持人正走上讲台。她再编辑一条消息给韦柯。 [宜:讲座开始了。] 第52章 [柯:好,你先听。] [宜:嗯。] 黄恩宜放下了手机,拿出了笔记本。 窗外蝉鸣,初夏的阳光轻透,浸润得树叶叶脉纹路清晰,散发微光。 *** 一个小时后,韦柯正在敲击键盘,看见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泛起光亮,屏幕上显示出黄恩宜的名字。他拿起手机,摁下了接听按钮,“恩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终于传来了黄恩宜平静的声音,“你在忙吗?” “嗯,在画图。” “噢。” 随即而来的是再一次的沉默。韦柯右手习惯性搭在鼠标上,看着cad里的设计图,凝神屏息,静默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有所察觉。 “你哭了?” 黄恩宜努力铸造的防线瞬间崩溃。她吸了一下鼻子,抹掉一颗眼泪。 韦柯关掉了画图软件,“等着,我马上过来。” 黄恩宜急忙劝阻,“不用不用!就快要开始另一堂讲座了,我得回会议室,你来了我们也见不到面的。” 韦柯的鼠标箭头停留在电脑屏幕的右上角,他小心询问,“是专家说了什么吗?” “专家倒没说什么。他讲的都是鸡汤,不好听。”黄恩宜向来不喜欢听鸡汤,越听越叫人心情沮丧。她走下一级石阶,会议室门前有一个小花园,一条石板路连接着郁郁竹林,两旁尽是茂盛绿植,她走进了蒲扇叶之间,“是……有一个应届生,一个男生,坐在我前面,说……” 她的话没说完,同桌小孟在石板路前方大声呼喊,“恩宜,讲座要开始了!” 黄恩宜急忙向韦柯转述,“我得回去了,还要听课。” 韦柯看了一眼时间,“还要听一个小时吗?” “差不多吧。”黄恩宜踏上回程,一脚踏一块石板,“对了,珍妮让你下班后也到这边来,她叫我们回家吃晚饭。” 她说来心情变得沉重,今晚其实并不想回家吃饭,她害怕黎珍问起讲座和考试的事情,她今天很累,不想去面对。 韦柯思忖,点开了设计院内部邮件箱,查看今日工作进展,“好,你先去听课,我待会儿给你回电话。” “嗯。”黄恩宜顺从地挂断了电话,和小孟汇合,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之后的讲座,黄恩宜全然没了兴趣再听,她只是单纯地盯着led大屏幕发呆。隔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收到了韦柯发来的一条消息。 [柯:我向妈请示了,她同意我们今晚不回去吃饭。我说我带你去见一见赵主任,让他传授一点经验。] 黄恩宜疑惑,她从没听韦柯说起过什么赵主任。 [宜:哪个赵主任?] [柯:没有什么赵主任,我编的。今晚就我们两个人,我带你去吃大餐。] 黄恩宜低头,握紧手机,看着和韦柯的对话框,心里的阴霾好像消散了一些。 再隔了二十分钟,黄恩宜又收到了韦柯的消息。 [柯:我在外面。] 黄恩宜下意识扭头,却见会议室门扉紧闭,她看不见她的韦柯。 韦柯站在会议室外,穿一件宽松黑色圆领卫衣,一条黑色工装裤,徘徊于石板路之前,少年般的身影浸润在橘色夕阳里。 他时间掐得刚好,才给黄恩宜发完消息,就听见会议室里提前结束了讲座,会议室正门被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他抬头,暗自审视每一个路过眼前的男生,试图寻找叫黄恩宜难堪的人,眼神阴沉凌厉。直到看见黄恩宜出现在门边,他的眼神才变得温和。 黄恩宜一路小跑来到韦柯身前。不知怎么,看到韦柯后,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韦柯伸出手,摸一下黄恩宜的脑袋,声音低沉,“是谁欺负你?” 黄恩宜没能忍住委屈,眨一下眼睛,蓦然掉下两滴泪。 身后小孟路过,热情打招呼,“恩宜,还没走吗?” 黄恩宜心惊,急忙扭过头,擦掉眼泪,再扬起笑容,转身回应小孟,“快了。” 小孟发现了一旁的韦柯,不免多看了几眼。韦柯像是漫画里的少年,修长挺拔,清新俊朗,有着青春悸动的模样。她一下明白过来,对黄恩宜挤眉弄眼,打趣道,“本来想约你一起吃饭的。现在嘛……不影响你们约会,下次见。” 约会这个词语,黄恩宜听得有些难为情。 小孟已走远。此地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黄恩宜提议道,“我们先去吃饭吧,好饿。” “好,请你吃大餐,”韦柯问道,“你想吃什么?” 黄恩宜当真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说出答案,“烤冷面,外加一盒臭豆腐。” 韦柯没听明白,特意纠正道,“我说的是,大餐。”他预想的大餐,起码得要海鲜、牛排、烤全羊。 黄恩宜又郑重其事地思考了一下,“那除了烤冷面和臭豆腐外,再来十串铁板鱿鱼。” 韦柯笑了,答应道,“行,一百串也要买给你。” 他带黄恩宜去了建设路小吃街。 他们先在鱿鱼摊前点单,等待制作的间隙,韦柯去往隔壁摊位,买了烤冷面和臭豆腐。回来之后,发现铁板鱿鱼仍旧没有做好,黄恩宜乖巧地在一旁等候着。他将烤冷面放到摊位外的台面上,用竹签叉一块臭豆腐,递到黄恩宜身前,开玩笑道,“闻着是挺臭的,你尝尝味道正宗吗?” 第53章 黄恩宜张嘴准备大咬一口,刚触碰到豆腐角便立即缩回脖子,“烫烫烫烫烫。”她尝试着慢慢咬掉一个角,细细品尝,“好吃,不是山寨货。” 她的嘴角沾附了一点汁液,韦柯拿出手帕纸,小心替她擦掉。 不久后烤鱿鱼出锅,黄恩宜端着餐盒,和韦柯一道走向小吃街的深处。一路上,他们又买了炸土豆、烤苕皮、钵钵鸡、玫瑰糍粑冰粉、桂花醪糟冰粉,丰富的食物堆满双手,最后走到专门划分出来的用餐区里停下,挑选了角落里的空桌,当作歇息的地方。 用餐区里,独立的椭圆形小桌已被占满,只剩下放置于中央的长条形原木桌,韦柯与黄恩宜并排坐着,把食物摆放在木桌上。黄恩宜喝了一口冰粉,舀起面上的西瓜丁。 附近的两个女生吃完了凉面,正在收拾空碗。 一个女生鼓励另一个女生,“你笔试成绩那么高,面试就不用怕,别紧张,肯定能录取。” 那女生用纸巾擦嘴,对着镜子补口红,“没有最终上岸,我的心就老悬着,怕出意外,整个人特别焦虑。” 黄恩宜不由自主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韦柯眼神有些暗淡。 待那两个女生离去,韦柯单手撑着桌面,替黄恩宜将碎发捋向耳后,“你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应届生,他说了什么?” 黄恩宜呆滞地搅动着冰粉,“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就是……”她略微顿了一下,“我们几个聊天,聊到考试,他就当着大家的面,很大声的说了我一句——快三十了还没考上呐?” 她的眼眶变得红润,带着一点哭腔,“我就是觉得这句话很伤人嘛。” 韦柯拿纸巾给黄恩宜擦眼泪,神情严肃冷峻,“他放屁。” 黄恩宜被逗笑了,可笑容即刻消散,“本来考试这种事情,特别折磨人,搞人心态。” 考了两年还没上岸,无业游民一事无成。看见身边的人上班忙碌充实,而她只能每天窝在家里。偏偏未来显得遥遥无期,这种生活状态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黄恩宜的日子过得比谁都沮丧失意。 她低头,碎碎念叨,“我也不是不努力,可是竞争真的太大了,上千个人争一个岗位,这跟考年级第一有什么区别?关键是我从来没有考过年级第一。” 韦柯皱眉,“怎么这么拥挤。” 黄恩宜补充,“还有更拥挤的,有一个岗位有两万人呐。” “我看过那个新闻,”韦柯低声道,“都挺不容易。” 似乎生活总是这样不容易。 黄恩宜透过泪眼偷看韦柯,看见韦柯是一个水纹模糊的身影,她抬手背擦掉了眼泪,“其实还挺羡慕你的,学的风景园林,毕业后也一直做风景园林相关的工作,一条路走到底。” 韦柯欲言又止,思索再三,最终小心翼翼询问,“那你呢?怎么转行了?” 黄恩宜轻咬下唇,垂下眼睑。 第27章 意外 黄恩宜仍旧清晰地记得, 当初在测绘公司上班的时候,她那朝气蓬勃的模样。 她那时很年轻,干活有冲劲, 遇到了繁杂的项目,会积极配合领导安排, 加班到深夜。她有过好些加班到深夜的经历, 并且沉浸在工作里,全然忘了时间。常常是黎珍打来电话催促, 她才意识到时间有多晚。 “把你那破电脑给我关了, 下楼来。”黎珍语气严厉, “我和你爸在楼下等你。” 黄恩宜还想再争取几分钟, “我这图马上就要画完了。” 黎珍训斥, “你信不信我上楼来给你砸了?” 黄恩宜有些发怵,迫于无奈关掉了电脑, 结束了加班。 她走出写字楼, 一眼便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棕色轿车, 有种以前读书时候,他们接她放学的感觉。她一路小跑来到车边,麻利地钻进后排, 黎珍从副驾驶座位上侧身, 递给黄恩宜一袋烤红薯,她闻见浓郁香味, 美滋滋咬上一口。 黎珍面色凝重, 气愤未消, “到底什么工作, 叫人加班这么久?要我看, 干脆辞了算了, 别干了。” 黄东镇惊慌,转动方向盘,急忙劝阻,“哪有你这样当妈的?稍不顺眼就叫人辞职。” 黎珍反驳,“这哪是稍不顺眼的事?以小见大你懂不懂?” 在轿车转弯的时候,黎珍再看了一眼冰冷的写字楼,“让员工加班到十二点的公司,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公司。” 黄恩宜默默看前排吵架的戏码,享受着烤红薯甜润的浓汁。 黎珍仍在埋怨,“长期这样加班,身体都要加出毛病来。” 她翻出了手机公众号,调出挂号页面,回头告诫黄恩宜,“毛医生的号我给你挂了,下周一,你记得去。” 黄恩宜惊觉,“下周一我们有外业,要去测量一处野外山地,绘制1:500的地形图!” “我管你500还是250,去跟你们总监说,换个人。”黎珍的语气不容置疑,“按时看病才是最重要的事。毛医生是特需专家,她的号有多难挂,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恩宜嘟囔,“我没病。” 黎珍厉声,“你有病!” 黄东镇没忍住,偷偷笑出声。 黄恩宜大咬一口烤红薯,咽下,发觉胸口有些堵塞。她捶胸顺气,感慨着,“病这种东西,只会越看越多,一会儿说我是焦虑症、植物神经功能紊乱,一会儿说我是乳腺结节、囊肿,一会儿又说我是内分泌失调,总之我就不是个正常人呗。” 第54章 黎珍不睬黄恩宜的埋怨,下定了决心,“你要是再不去看病,就会变得更不正常。这样,周一早上,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免得你逃跑。” 黄恩宜当时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决定。 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个决定,黄恩宜总是后怕。 她按时去了医院检查,没有查出大的毛病。可是公司这边,却出了一场意外。 “他们出外业的那支队伍,在野外山林找检测点的时候……掉下去了。”黄恩宜语调波动,轻声告诉韦柯,“死了两个。” 韦柯恍惚,掌心覆盖到黄恩宜的手背上,触摸她的温度。 那片野外山林本就有原始森林的感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路,全靠前方领队探路,踩折身前杂乱的枝条,拨开刺手的荆棘丛林,后方队员抬着沉重的设备,一步步跟上,碰上前一晚下过暴雨,路面泥泞湿滑,他们的前行变得更加艰难。 他们走得小心谨慎。 起初,其实人没事,是设备出了状况,六位数的设备不慎滚入身旁的隐蔽悬崖之中,恰巧无人机也发生意外,坠入同一个悬崖。他们为了救设备,踏出了通往悬崖的那一步。 噩梦发生。 “那个时候,场面特别混乱。”黄恩宜仍记得公司里人来人往的喧闹景象。有太多人抽烟了,烟雾缭绕,世界变成了一片青色。她被呛得不行,止不住地咳嗽,她努力拨开烟雾,在一片模糊里开始搜寻。“有好多不认识的人,一下子全冒出来了。” 韦柯猜测,“是甲方和员工家属吗?” 黄恩宜摇摇头,“不止。那个项目,涉及的人太多了。” 那片山林是甲方所有,但是他想卖掉,卖给一个地产公司,双方的合同签了一半。地产公司从一开始就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有地形图,以便于他们在得到山林后,能够立即开展规划设计。甲方为了出手山林,随即找到测绘公司,要测绘公司绘制地形图,越快越好。 这是项目上的利益关系。而在人事上,又有另一套关系。 黄恩宜受黎珍的强迫,不得已向领队和总监提交了病假申请,申请审核的通过过程还算顺利。为了弥补黄恩宜的空缺,公司进行了协商,恰巧永瑞主动报名,公司便让他代替黄恩宜前往野外山林。 这个永瑞很独特,属于家世显赫的那一类公子哥,他还是个大学生,本人也算勤奋上进。因为想要体验基层的实践经验,所以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进入公司实习。 去野外山林那天,是他实习的第一天。 总监对领队千叮咛万嘱咐,“富二代来体验生活,你可千万别真让他干活。” 领队牢记总监的提醒。设备掉下悬崖时,领队让永瑞靠后站。偏偏永瑞太过积极,率先迈出了那一步。 永瑞遇难。 这对于公司来说是最为致命的事情,甚至惊扰了上海总部。 混乱的局面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永瑞的家属从上施压,另一遇难者的家属在写字楼外讨要说法,掀起一阵舆论。而在项目方面,地产公司觉得山林晦气,意图放手切断合同。甲方焦急,自觉亏损过大,一边向公司索要地形图以此挽留地产公司,一边又要求公司对他还未现形的损失承担赔偿。 所有箭头,全部指向了公司。所有人,全部聚集到了公司。 黄恩宜处于一片混乱当中。她拨开层层烟雾,穿过人群,找到了坐在墙边角落里的领队,她向领队伸出手,“数据给我吧,我来做内业,画图。” 领队把烦躁表现得明显,“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我给你找数据?” 黄恩宜克制住情绪,平心静气继续道,“在你电脑里吗?我去找。密码是多少?” “你他妈烦不烦?早干嘛去了?”领队吐出一口烟,从烟雾里憎恶地瞪了一眼,声音沙哑。 “黄恩宜,永瑞是代替你去的。” 黄恩宜攥紧拳头,压住呼吸,语调冷峻,“你的意思是,该死的人应该是我,对吗?” 领队将烟蒂扔到地上,一脚踩住,用力旋转两脚,“我是在夸你,运气真他妈的好。” 一句再明显不过的讽刺。 韦柯听到这里,紧握拳头,指节在桌面上来回敲击,毫无节奏,逐渐变得急促。他问黄恩宜,“那个领队……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黄恩宜稍显警惕,“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了他的命。 韦柯松开拳头,温和笑道,“我想找他聊聊当时的具体情况。” 黄恩宜支支吾吾,“没什么具体情况的……他后来出国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怕韦柯会冲动,做一些她不敢想象的事情。为了避免韦柯的追问,她继续讲述当时的状况,以此作为掩盖。 那时,领队说完话后,站了起来,插着兜,走过黄恩宜身边,视若无睹。黄恩宜感受到了一阵风。她转身,朝着领队的背影大声呼喊,“数据!” 领队终于停下了脚步。 黄恩宜试图把需求表述得简单清晰,“内业不可能一直拖着,迟早是要完成的。知道你们都没时间。我可以保证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交给你们审核,再送到甲方手上。这样起码能解决甲方,不是吗?” 领队思忖两秒,回头,看向黄恩宜。他冷静下来,想到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终于松口。 第55章 于是达成共识。 顺利得到数据之后,黄恩宜的加班强度也从凌晨变到了深夜。 她体会到一种要死不活的感觉。 深夜冰凉,夜间的温度与白天似乎不属于同一个季节。她往身上披了一层薄毯,独自蜷缩在格子间中。喉咙发痒难受,她泡一杯热茶来滋润。两眼昏花,她设置闹钟,闭眼休息五分钟,试图重回清晰。 循环往复,这夜是在一片浑浊中度过的。 几天之后,她交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成果。 “他们都夸我,说我做得超乎想象。”她记得领队转变的态度,扬起的久违的笑容,以及队员们表现出来的由衷的肯定,“他们夸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韦柯叉一块酥脆的土豆,递到黄恩宜嘴边,“大家说的是实话,你害羞什么。” 黄恩宜轻咬土豆,酥脆在口中散开,“而且特别神奇,自从我交出成果之后,忽然就打开了整团混乱的缺口。” 甲方、地产公司、永瑞家属、总部高层,利益相关的各个群体被逐步解决,纷繁复杂的线团在慢慢理顺。事情有了转机,黎明初现。 “连总监都夸我是公司的福星。”黄恩宜那时候是大放异彩的,有一种实现自我价值的自豪。 “我替公司解决了很大的难题,把损失降到最低。看见公司里那种低沉的气压在一点一点消散,我真的特别有成就感。”黄恩宜笑道,“我甚至在想,哇噻,公司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办呀。” 黄恩宜停顿一下,似乎有些哽咽。 “然后——他们就当真没了我。” 第28章 辞退 黄恩宜那天照常上班。 中午, 在外吃过午饭后,她返回写字楼。在等电梯的时候,她碰见了比她早进公司的一个学姐, 学姐怀里抱着纸箱,正要走出电梯。看见黄恩宜, 学姐稍显吃惊, “你还没走?” 黄恩宜不明所以,“走去哪儿?” 学姐出了电梯门, “看来还没通知到你, 不过也快了。” 电梯门即将关闭, 黄恩宜想要踏入门, 却又更想找学姐问清楚。已经有其他的人走进了电梯, 她为了避免耽误别人,主动后退一步, 以此示意这趟她不乘坐。她上前追到学姐身旁, 询问道, “学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学姐低头,盯着纸箱内的办公用品出神, “看群里, 小群。” 黄恩宜这才发现,学姐眼眶旁的红晕不是眼影, 而是眼泪。 学姐离开了, 带着满身疲惫。 黄恩宜翻出手机, 查看到了小群消息, 整个人显得懵懂迷茫, 反应不过来似的。她把消息截图, 转发到了家庭群里,并配上一句话。 “好像要被裁员了。” 回公司的路上,黄恩宜忐忑不安,上午还是一片和谐融洽的气氛,怎么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给人一种天翻地覆的错觉。她走到工位,坐在电脑前,眼神呆滞,再没有心思上班。 半小时之后,裁员通知来了。 她被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之前仅存的侥幸幻想被重力击碎,成为粉末。 “那个时候,拯救公司的人明明是我,”黄恩宜向韦柯倾诉,“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辞退的人也是我。” 为什么他们前一秒还在夸你是福星、是功臣,后一秒就能毫不眨眼把你辞掉。 那一刻,愤怒侵袭,黄恩宜抬手背擦掉眼泪,径直上到二十七楼,去往总监的办公室。领队也在办公室里,看见了黄恩宜,他似乎有些心虚,沉默着靠着边缘走了出去。 黄恩宜试图保持理智,“总监,我不懂这个辞退规则,请问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总监温声细语,“小黄,理解一下,永瑞这个事情对公司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采取一些手段,经费上面完全没有办法运转。” 公司的大局方针,黄恩宜看得懂,她不懂的是公司的选择,“为什么是我?” 总监不可能说出口的是,为了保住他和领队的位置,他们主动提出要把黄恩宜辞退,以此缓解永瑞家属的愤怒,取得谅解。他更不可能说出口的是,黄恩宜提交的那份成果,他们在转交给高层和甲方时,完全抹去了黄恩宜,签署的是他们的名字。 所以其实所谓功臣,只是他们的口头安慰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黄恩宜的存在。 总监心里烦闷,再看一眼黄恩宜——本来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他只是埋头嘀咕了一句,“当初就不应该让永瑞代替你去的。”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黄恩宜一字一句清晰地听见了。 她喃喃低语,“又是永瑞,走到哪里谈论的都是永瑞。无论我怎样努力,你们都认为永瑞的死是我的错,好像是我亲手把他推下悬崖的一样。” 她一直藏在心底的话翻涌而出,这些天来努力维持的表面和平,此刻肆无忌惮裂开了缝隙,“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会觉得我没有错?” 总监急忙制止,“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黄恩宜直视总监,眼神里有穿破一切的冲击力,“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吧?如果死的人是黄恩宜,那这一切是不是要好办许多。” 她愤怒到了顶点,“我为公司卖命,公司却希望死的人是我。” “哪里有人这样想?乱说!”总监反驳着,缺了一些底气。 第56章 黄恩宜红了眼眶,“总监,在你眼里,幸存者很可耻吗?” 总监变得焦虑烦躁,“你不要讲这些耸人听闻的话!” 黄恩宜却步步紧逼,“承认吧,那天即便我也去了野外山林,永瑞仍旧照样会去的。”她向前迈出一步,“你们的队伍名额根本就没有限制!” 总监急得从座位上站起来,“黄恩宜!” 黄恩宜仍旧不肯停下,“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你们全都刻意忽略,因为你们想要找一个可以发泄的替罪羔羊,而这个羔羊正好是我!” “黄恩宜!” 总监双手重力拍在桌面上,带来一声巨响。他的紊乱呼吸,随后极力克制情绪,“小黄,咱们就别再说永瑞的事了,好吗?我当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小朋友,所以实话告诉你,裁员的名单,是我们经过多方面考察,反复比对,才终于得出的结论。整个过程公平公正,不带有其他任何无关的因素。” “还好意思讲公平公正。”黄恩宜擦掉了滑到下颌的泪珠,“那你告诉我,我比他们差在哪里?业务能力吗?我好歹救了公司!” 总监扶一下镜框,“一次事情,它并不能代表全部。” 他透过玻璃墙,看见领队带了几个人,正站在附近等待指令。他悄悄朝他们点头示意。 黄恩宜继续深究,眼神充满憎恶,“那就是把性别当作了裁员标准,你们裁掉的都是女生!” 身后忽然响起了动静,有极具数量的脚步声。黄恩宜回头,却意外发现黎珍推开了一群男人,正大踏步走来。路过黄恩宜身边时,黎珍轻声叮嘱,“到门口等我。” 黄恩宜有些惊讶,往旁边挪步,站到了墙边。 黎珍径直走到了总监的办公桌前,抓起身前碍事的台灯灯柱,用力拉扯,麻利地扔到了地上。 不可言喻的气场与压迫感。 黎珍质问总监,“就是你辞退了我女儿?” 总监被吓得有些发蒙。他侧头寻找领队,用眼神向领队询问,什么情况?领队无奈摊手,不大敢上前阻拦。身旁的人比领队有勇气,试图上前带走黎珍,可在他做出行动之前,却意外被身后的同事拉扯阻拦。黄恩宜认出了那些阻拦的同事,有平日里在公司受压迫的男同事,有已经或是即将得到辞退通知的女同事。 他们是同盟。 总监的眼神仍在无助地搜寻着。 黎珍骂道,“问你话呢!” 总监整理情绪,“是这样的,家长,我们裁员……” 黎珍打断了总监的话,“因为你眼瞎,又是个智障,所以我好心告诉你,我们女性的力量,远比你想象当中强大。”她抬手,指向黄恩宜,“尤其是我女儿,她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 总监低声嘲讽,“每个家长都这样说。” 黎珍讥笑,“不,你的家长不会。养出你这么个废物玩意儿,他们在外面估计都不好意思开口。” 总监险些动怒,碍于办公室门口聚集了太多的下属,他迫不得已要维持形象,“我看你也是城里人,说话做事应该要有最起码的教养。” 黎珍反问,“你有教养?你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竟然好意思开口跟我谈教养?” 总监烦躁急切,用最后的理智一字一句警告,“不要仗着你是女人,你就不用好好说话!” 黎珍逼近一步,俯身,“我好好说话,你会听吗?” 总监长呼一口气,“我们会详细向你解释说明裁员规则……” 黎珍啐骂,“说个球。” 裁员规则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规则,掌权者对位卑者的蔑视。更可恨的是,他们将其美化,装扮成所谓公平,展现他们的怜悯同情与宽宏大量,满足他们不堪一击的虚荣心。 直至把她们逼入绝境。 他们此刻仍旧妄图以此糊弄黎珍,“裁员规则是根据……” 黎珍却是半个字都不想再听,“套话官话说给你自己听去吧!” 她抓起了放在桌面上的马克杯,杯中还有剩下的一大半咖啡,她利索地将咖啡泼到了总监脸上。在总监瞪大双眼张大嘴巴惊讶不已的时候,她探身,敏捷地甩去一巴掌,总监的眼镜被打歪,镜框斜着挂在鼻尖,摇摇欲坠。 “你他妈……”总监下意识要反打,三五同事迅速冲上来,一半擒住总监,一半阻挡于黎珍身前,爆发冲突的两人之间被建立起了层层人墙。 “我不打女人,不打女人。”总监喘着粗气,指着黎珍,“你是哪个单位的?等我查到,直接找你们领导。” “来呀,欢迎来我们单位,医院。”黎珍退休之前,是市二人医的护理部主任。她撸起衣袖,气势汹汹试图靠近,“来呀,不给你扎几针,你是不知道你的猪皮有多臭!” 她往前,同事们立即用更大的力气来阻拦,总监完全恼怒,双臂被人擒着,只能伸脚用力踢,踢得一旁椅子旋转半圈。 场面混乱吵闹,狼狈不堪。 一个年长的主任上前帮忙,特地先走到黄恩宜的身后,低声嘱咐,“快把你妈带走,不然你们有理也会吃亏。” 黄恩宜回过神来,急忙挽着黎珍的手臂,“妈,走。” 黎珍思索一阵,在一片混乱之中,反手紧握黄恩宜,带领黄恩宜退出了人群。路过领队时,黎珍有意放慢脚步,往领队身前啐了一口,“呸!”将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57章 母女俩结伴往外走,把咒骂和喧嚣遗留在了身后,把一切糟粕就此尘封。 她们走出了写字楼,走过一段路,在公交站台的银色长椅上坐下歇息。两个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心不在焉,望着街边来往的车辆出神。公交车到站,开门,关门,驶出站台,她们视若无睹,没有上车,仍旧坐在原地。 良久,黄恩宜侧头,看向黎珍,笑道,“珍妮,你刚才好酷。” 黎珍紧绷的脸才终于有了笑容,低声道,“酷什么,常规操作。” 不远处,黄东镇开着车一路冲来,遥遥看见车标像一个倾斜的土星环。他发现了路边的母女俩,紧急刹车,因为公交站台不能停车,他只好小心驶入附近小巷,找车位停下,再急冲冲赶来。 “恩宜被欺负了?”黄东镇架起手臂,作势要上楼单挑。 黎珍站起来,不屑地审视黄东镇,“装得还有模有样。” 黎珍向车停靠的方向走去。黄恩宜跟在身后,顺便拽着黄东镇的手腕一道前行,“走啦,这一场结束了,该下一场了。” 黄东镇仍不忘回头骂骂咧咧。 一家三口一直走到了轿车旁。黄东镇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启动发动机,潇洒邀请母女俩道,“走,我出钱,带你们下馆子去。” 轿车出发,钻进烟火人间。阳光和煦,白云堆积,层峦叠嶂,是来自远空连绵的山峰。 作者有话说: 我们珍妮是最酷的妈妈。 第29章 群聊 听完黄恩宜的讲述, 韦柯计算着时间,“这些事情,都是三年前发生的吗?” 黄恩宜估量着, “嗯,快三年了。” 韦柯把钵钵鸡的竹签取下来, 把食材全部泡在汤汁里, 让黄恩宜吃的时候能够更入味。他追问道,“没有起诉?如果起诉的话, 也不是没有胜算。” 黄恩宜吃了一块无骨凤爪, “没有, 因为不久后行业协会知道了这件事, 对公司做了警告处罚, 让公司补上了我们应得的赔偿金。” 能得到赔偿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处于这种氛围下, 黄恩宜再回去上班, 对双方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黄恩宜挑了另一块无骨凤爪, 递给韦柯,“你也吃一点。” 韦柯摇头,“不了, 你吃就好。” 黄恩宜把无骨风爪放进嘴里, 感受辣味与嚼劲,“其实在那之后, 也有好几家公司给我发了offer, 问我愿不愿意过去, 但是……我都拒绝了。” 她咽下凤爪, 吸一下鼻子, 埋着头, 声音似乎有些哀愁,“因为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在哪里跌倒就再也不想爬起来了,从小就是这样……我就是抗压能力不大好,我也没办法控制……我其实不怕苦的,我最怕的是被人否定。被别人全盘否定之后,我就会陷入自我否定,我其实也很想努力走出来,可我好像做不到……可能我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吧。” 韦柯皱眉,反驳了黄恩宜的话,“不是这样的,恩宜,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没有任何问题。要记住,你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他捧起她的脸颊,诚挚真切,“跌倒了,不想爬起来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人生只有一次,一定要活得开心。” 黄恩宜情不自禁掉下两滴泪,瓮声瓮气答复,“嗯。” 韦柯轻柔替黄恩宜擦去眼泪,“这样想来,你决定转行,也是好事,起码能走出来。” 黄恩宜的眼眸被泪水浸润得清透明亮,“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我也消沉过一段时间。” 被辞退后的那段时间里,黄恩宜变得总犯困,睡得很多,兴许是之前熬夜太过频繁,透支了身体。她开始补觉养生,却发现这觉越补越多,没个尽头,整个人昏昏沉沉,没了元气。 那段时间相反吃的变少,她总是没有胃口,每顿吃半碗饭就饱,再也塞不下其他食物,眼看着人变消瘦,快速减去好几斤。 黎珍不忍心。 夜晚,黎珍到卧室门口招呼黄恩宜,“出来吃宵夜。” 黄恩宜窝在飘窗上看小说,“不吃了,你们吃。” 黎珍走了,换黄东镇上场。 黄东镇端着一盘烧烤,婀娜多姿靠在门边,开始他的表演,“啊——魂牵梦绕。”他挑出一串鸡中翅,张着上下牙单单只咬一层酥脆的皮,“啊——神魂颠倒。” 黄恩宜一下笑出声。真是难为黄东镇了,过五十的人,顶着个大肚子,费劲心思表演妩媚。黄恩宜利索地爬下飘窗,“走,开吃!” 为了不让黎珍和黄东镇担心,黄恩宜开始强迫自己多吃饭,把胃撑大,把吃饭这件事情变回正常状态。 假装生活若无其事,并不难。 只是遇见阴天的时候,黄恩宜的心情还是会低落。 下午,她站在落地窗旁,背着手,看窗外一片黑白色调,阴天把世界衬托成了水墨画。偶有风起,吹得广告牌随之摇晃,肃穆清幽,是肉眼可见的低气温。 黎珍担心下雨,从生活阳台上取下一堆晾晒的衣物,她抱着衣物走去卧室。途径客厅,看见黄恩宜站在落地窗前发呆,黎珍以为黄恩宜是手机玩得太多,想要放松视力,于是并没过多在意。等到黎珍回卧室忙碌好一阵,叠完衣服,原路返回,看到黄恩宜竟仍然站在窗边,神情恍惚。黎珍心惊,脑海里冒出了一个错觉。 第58章 怕黄恩宜会想不开。 黎珍甚至变得焦虑,不敢轻易靠近,小心翼翼询问,“你到底站在那儿干什么?” 黄恩宜却是老气横秋,背着手,目之所及辽阔深远。她嗟叹一声—— “我在规划青山市的未来。” 黎珍骤然松一口气,是虚惊一场后的庆幸,觉得只要不是想跳楼就好。可她随即又产生了一种被黄恩宜恶作剧的愤怒感,她恼怒不满,朝着黄恩宜破口大骂,“真是辛苦你了!黄市长!” 她感觉迟早有天会被黄恩宜气得疯掉。 为了让黄恩宜早日走出阴霾,一家三口召开家庭会议,决定让黄恩宜看书复习,争取考个编制。 黎珍负责外出购买教材资料。 回来时候,碰上付姨邀约打麻将,三缺一,黎珍便把教材放置在门卫室,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家庭群里,让黄恩宜自己下楼来取,“是一套考月照区编制的资料,别拿错了。” 黄恩宜不太明白,问道,“为什么是考月照区的?我的人生和月照区完全不沾边呐。” 黎珍回答得轻巧,“因为我逛了一圈,只有这套资料在打折,打七折。” 黄恩宜那一刻是真切体会到了黎珍的敷衍。 “我后来在群里回复了一句话,”黄恩宜嚼着冰粉里的葡萄干,向韦柯描述,“我说,珍妮,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打七折的未来。” 黄恩宜至今想起,仍觉得有趣,毕竟像工作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被一个七折促销活动而轻易决定,充满了心血来潮的意味。黄恩宜向韦柯笑道,“我们家是不是显得心太大了?就连我爸也是,直到看到家庭群里的消息,才知道我的未来长什么样子。” 韦柯认真听着黄恩宜的描述,舀上最后一勺冰粉,混着糖水,慢慢喝完。他有些犹豫,暗自想了想,最后开口。 “恩宜,把我也拉进家庭群吧。”韦柯故意说得云淡风轻,“和你有关的消息,我也要知道。” 黄恩宜有些惊讶,看向了韦柯。 韦柯低头,看向了餐盒,他佯装镇定,把烤鱿鱼挪到黄恩宜的身前,“最后一串,给你吃。” 黄恩宜抿嘴偷笑,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等我找找看,阿柯仔。” 她偷瞄韦柯的小表情,自言自语,也是在说给韦柯听,“把阿柯仔拉进我们家。” 群成员的数量从3变成了4。 韦柯顺利加入后,群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礼貌和热情。黄东镇和黎珍轮换发消息,两个人发出了二十个人的气势。 “欢迎欢迎!” “早该进群了,也不知道黄恩宜在干什么。” “相亲相爱一家人!” 黄东镇为了表示他的相亲相爱,特地发了一个红包来营造喜庆氛围,并特别标注,“黄恩宜不许抢。” 黄恩宜看到后,不仅抢了红包,还是第一个抢的人。 她察觉韦柯有些难为情,主动替韦柯点开红包封面,凑过来看红包金额,“你看,你手气最佳。” 韦柯受宠若惊,甚至有些忐忑。他在对话框里输入文字,编辑了好一阵。黄恩宜瞄见了顶上的一句话,“爸爸妈妈晚上好。” 她忍俊不禁,安慰韦柯,“不用那么拘束。相亲相爱一家人里,不允许有这么礼貌的话。” 韦柯仍有些局促。黄恩宜歪头,觉得韦柯越是一本正经就越是可爱。她举起那串烤鱿鱼,递到他嘴边。他愣了下,接过竹签,轻轻咬掉烤鱿鱼。看他慢慢咀嚼,她也开心。 刚才一直是他在喂她吃东西。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在谈论起忧伤过往的时候,也是可以不耽误吃饭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吃饭和开心最重要。 她想,有他在身边,过去的阴霾好像开始慢慢消散了。 第30章 睡觉 家庭群里消息不断。星期一的中午, 黄恩宜在家庭群里分享了一个好消息,“进面试了耶。” 韦柯那时刚吃过午饭,正从食堂出来, 往办公室的楼栋走去。看见了黄恩宜的讯息,他随即拨通了黄恩宜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下便接通。 韦柯站在槐树下, 问道, “进面试了?哪个单位?” 黄恩宜之前考过两个单位。她回答道,“月照区景区管理中心。”她的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因为她不仅进面试了, 而且还是这次的第一名, “如果成功的话……应该是在月照区的管理中心本部上班。” 韦柯计算月照区的位置, “近郊, 不远。” 附近有两位同事散漫地走来,准备抽烟。他们递一支给韦柯, 韦柯婉拒, “戒了。”他往前继续走去, 对着电话那头询问,“什么时候面试?” 黄恩宜蹲在椅子上,查看公告, “这周日, 时间有些紧。” “没事,够了。”韦柯踏上楼栋前的台阶, “今晚想吃什么菜?我买回来。” “想吃你上次弄的那种糖醋排骨。”黄恩宜顿一下, 又补充, “还有可乐鸡翅。” 韦柯轻声道, “好, 我记下了。等我回家。” *** 晚上, 韦柯主厨,黄恩宜打下手,两个人合力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他们相对而坐,拿起桃花纹路浅色碗筷,一盏复古原木吊灯倒映着世间温柔,饭菜香味书写着人间烟火气。 吃过晚饭,倒是一如往常,两个人窝在沙发里休憩。他们在客厅看了一阵电视后,像两个室友那般,各自回卧室洗漱休息。 第59章 韦柯靠在床头,拿起电子阅读器看小说。看了十章左右,忽然听见卧室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他心里疑惑,下床穿上拖鞋,走去门边打开了门。 黄恩宜正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她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仍旧选择开门见山,“我一个人睡不着。” 韦柯的手呆滞地搭在门把上。 黄恩宜详细解释,“是这样,我其实一直有一点焦虑症,睡眠质量不高,入睡很困难,得花一两个小时才能睡着。” 她这三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偶尔一阵子会有好转,偶尔一阵子又开始发作,陷入循环。她仔细分析,“尤其是通知了进面试之后,这是好事情没错,但是我好像有点……紧张,更睡不着了。” 她双臂紧紧抱着枕头,真诚地询问韦柯,“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觉?” 韦柯的手终于从门把上放了下来,又下意识揣进睡裤兜里,认真掂量着黄恩宜的请求。 黄恩宜急忙澄清,“放心,我不会吃你豆腐的,不会对你做非分的事情。” 韦柯终于没忍住,低头浅笑一下,提议道,“那要不去主卧?那张床大一些,也软和,你睡得习惯。” 黄恩宜乖巧地点头,“嗯。” 她转身,小跑着先回主卧,把凌乱的被子大致铺好。韦柯退回床头,目光在床头柜子与柜面之间徘徊,犹豫思索,最终只选择了柜面上的水墨屏幕电子阅读器。 韦柯带着阅读器走去了主卧,黄恩宜正站在床边,静静等候着。 “你想睡哪边?”黄恩宜问韦柯,“还是左边?” “好。”韦柯关上门,走去了床的左侧。 黄恩宜先躺好,规规矩矩端端正正。韦柯坐到床沿,柔软凹陷,黄恩宜的心跟随颤动一下,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她本来真的是单纯因为睡不着,想要看看挨着韦柯会不会好睡一些。她调整心态、若无其事、放松情绪、努力入睡,感受到了被子被掀开,韦柯上床,暖灯关闭。 随之带来的,是一阵小心翼翼的静谧。 黄恩宜试探性睁开一只眼,发现韦柯靠在床头,手中拿着阅读器,正专心致志看小说。她好奇,“你还不睡?” 韦柯的脸颊被屏幕映了一层淡淡的冷光,“我再看会儿,你先睡。” 不然和她同时躺下,他怎么受的了。 要了他的命。 黄恩宜撑起上半身,观察一下场景,“那你把灯打开,不然在黑暗里看屏幕,会伤眼睛。” 韦柯干脆拒绝,“不开,你要睡觉。” 黄恩宜反驳,“开,我睡觉对光源不怎么敏感的。” 她已经爬起来,跪坐在床上,作势要去开灯。韦柯拗不过,只能顺从她的安排,“那我开吧,调暗一点。” 韦柯打开了左侧床头的木纹圆锥阅读灯,调换到最为温和的暖黄色。黄恩宜这才放心,重新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入睡斗争。 黄恩宜先是平躺着,躺一阵后没能睡着,感觉隔久了睡姿难受,索性侧身,背对着韦柯,保持一动不动。 韦柯察觉到了黄恩宜的异常,“还是没睡着?” 黄恩宜瓮声瓮气,“嗯。” 韦柯放下了阅读器,“要不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黄恩宜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哪有那么幼稚。没事,我再闭一会儿应该就能睡着了。” 她扯过被子,盖住肩头,保持侧卧的姿势又睡了几分钟,之后她忽然转身,一路拱过大半张床,挪到了韦柯身边,“你还是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吧。” “好,我找找。”韦柯将阅读器放到了床头,转而拿起手机,在网上搜寻小故事,搜索许久也只能找到那几个经典的童话,他问道,“丑小鸭的故事还听吗?” “听。”黄恩宜的双手交叠,枕在脸颊下方。 韦柯开始轻声细语讲童话,“从前,有一只丑小鸭,因为相貌丑陋,四处受到排挤,被其他鸭子欺负、嘲笑,生活在黑暗当中。但是它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它仍然有一颗乐观的心,并且一直保持着勤奋、刻苦、积极向上。经过它的不懈努力,人们终于发现……” 黄恩宜打断了韦柯的话,“这个故事我听过。”她微微昂头,继续说道,“经过它的不懈努力,人们终于发现,它还挺好吃的。” 韦柯滑动手机屏幕,看见了黄恩宜说的结局,满脸无奈,“童话怎么被改得这么黑暗。” 黄恩宜笑个不停,觉得韦柯正经的模样怪有趣。 韦柯在互联网里找不到合适的故事,想着阅读器的书城里或许有资源,他又放下了手机,重新拿起阅读器。黄恩宜观察着这个阅读器,好奇问韦柯,“你都在看什么书?《百年孤独》还是《枯枝败叶》?《远山淡影》还是《长日留痕》?” 韦柯轻咳一声,略微有些难为情地回答,“玄幻修真。” 黄恩宜愣着,眨一下眼睛,打趣道,“手机看看就得了,还专门搞一个水墨屏。” 韦柯笑一下,没有底气地辩解,“要有一点仪式感。” 他觉得坐姿久了不大舒服,右手撑着床面,想要再往上坐一些。刚坐好,黄恩宜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像抱玩偶。 他有一瞬间的心惊。 黄恩宜的脸颊在韦柯手臂上蹭了蹭,一只小猫蹭得人心里痒。 第60章 韦柯不敢轻举妄动。 黄恩宜倒是泰然自若,保持着云淡风轻,“阿柯仔,借你手臂给我抱一下,这样好睡。” 韦柯拘谨应和,“嗯。” 黄恩宜脸颊贴得近,清晰地触摸到韦柯的体温,有一种让人沉浸的安全感,似乎是被坚定环绕着,她在一个被搭建完整的界限里,温和闭眼,不知不觉沉入梦境。 久违的好眠。 第二天早晨,两人坐在桌前吃早餐,韦柯递给黄恩宜一杯豆浆,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特别好。”黄恩宜睡眠充足,面色也比之前红润好些。她握着豆浆杯,还没喝上一口,便迫不及待地向韦柯提议。 “阿柯仔,今晚还要和你一起睡觉。” *** 那之后的两天里,黄恩宜挨着韦柯睡觉时,总是要抱着韦柯的手臂。韦柯于是明白了,黄恩宜是单纯把他当作了一个睡眠玩偶。他倒也配合,每晚躺上床后,单用左手拿阅读器,空出右手臂来,搭在床上,等候黄恩宜。 周四这天晚上,两人一如往常。 黄恩宜躺下后,像一只毛毛虫,一直往韦柯的身边蠕动。因为贴得太紧,韦柯担心黄恩宜会不舒服,体贴地往左侧挪,想要为黄恩宜腾位置。黄恩宜却得寸进尺,韦柯腾多少位置,她就挪多少位置,眼看就要把韦柯挤下床。 韦柯挨着床边,已有一小半身体悬空。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恩宜……可不可以过去一点?” 黄恩宜这才惊觉,查看两人的床铺占比,“你原来就睡这么点地方?不早说。” 她又如毛毛虫那般往后撤退,待到韦柯回到原位,她随即再一次贴上去。她依赖地抱着韦柯的右手臂,脸颊往上蹭一蹭,鼻子靠近嗅一嗅,留恋其中,“阿柯仔,你身上有一种香气。” “有吗?”韦柯从没关注过这个事情,他自己也低头嗅了一下,“什么香气?” 黄恩宜形容,“松香。秋天的松林,柠檬和杜松子酒,干净澄澈的小溪流。” 韦柯疑惑,“是沐浴露的香味?” 黄恩宜否认,“沐浴露是马鞭草味,不一样的,这个是你特有的香味。” 她更靠近了一些,似乎要把这香气镶嵌进身体里。她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似乎抱着的当真是玩偶,右腿自然而然地弯曲,搭上了韦柯的膝盖。 韦柯愣住,觉得有一股从下往上的电流蹿过,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黄恩宜的放松仍在继续。为了能更加舒适,她抬起右手,想要抱住韦柯,却在偶然间搭了上去。 最为坚硬却又最为敏感。 韦柯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下意识瑟缩,咬着牙,眉头紧皱。 黄恩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收回手,连着向后撤退,就快要撤到床的边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韦柯没有办法开口说话,耳廓微红。 黄恩宜蜷缩在被窝里,紧紧抓着被子,缓一口气,慢慢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平静之后,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还挺大。 她慌乱地把下半张脸藏进被子里做遮掩,光是露出两只眼睛。她很羞涩,因为这是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接触到,有些震惊,不大能够适应。却又偏偏忍不住好奇,因为毕竟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悄悄见过很多猪跑,理论知识蛮丰富。这一回莫名奇妙、偶然之间,就把理论变成了一点实践。 还挺神奇。 她这样想着,竟没能忍住,笑出了声,睁着两只眼睛看着韦柯,大胆猜测道,“怪不得要分房睡,原来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吗?” 灼热吗?身体在燃烧。 他愈发难为情,清一下嗓子,哑声道,“睡觉。” 他放下了阅读器,关上了阅读灯,将一切归于黑暗,将难忍熄灭在摇篮。他侧身,背对着她,她也默契地转身,背对着他。 仿若是有一道银河,遥遥隔开他们。 他紧闭双眼,努力入睡,却发现被窝里有一阵窸窣的耸动,好像是在偷笑。他明白了,她的脑袋里仍在关注着不该关注的地方。 他声音低沉严厉,“黄恩宜,你给我好好睡觉。” 她咬着被子边缘,努力用正经的语气来回答,“知道啦——” 一声软糯,挠得他全身发麻。他努力闭上了眼睛,试图集中精力入睡。 这夜寂寥,凉风习习,逐渐下起小雨。 他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渗出了一层薄汗。 *** 好不容易熬到清晨,两个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假装无事发生。 他们坐在桌前吃早餐,和往常一样吃面条、吃煮鸡蛋、喝豆浆。韦柯为黄恩宜倒满一整杯豆浆,“还是不加糖?” “嗯。”黄恩宜紧抿双唇,憋笑憋得努力,为了转移注意,她找话题聊天,“你的眼睛……眼周有点黑。” 其实是黑得明显,黄恩宜一眼就能看到。 韦柯屈指,揉一下眼睛,“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黄恩宜自然而然地接话,“我倒是睡得挺好的。” 话一出口,她惊觉其中的指向性过于明显,又想起了昨晚的触感,以及韦柯害羞脸红的表情。她立即低下头,分明想要极力克制,却最终忍不住偷笑,肩膀轻微耸动。 韦柯生气,制止道,“黄恩宜!” 第61章 黄恩宜毫不停歇。韦柯无可奈何,竟也被气笑了,嘴角上扬,又强制撇下。他将玻璃杯放到黄恩宜眼前,有意加大一些力度,杯底和桌面敲击砰响,“认真喝豆浆!” “嗯。”黄恩宜始终不敢抬头,也不敢张嘴。 韦柯给自己倒了另一杯豆浆。刚倒满,铃声响起,是总经理于赫打来的电话。韦柯侧身接电话,神情稍显凝重,不由自主在客厅里踱步,缓慢走到了阳台边。 黄恩宜遥遥看见韦柯的身影映衬在橘日清晨中,轮廓模糊,光影交叠,好像来自未来的人。 隔了好一阵,结束通话后,韦柯握着手机,返回到餐桌前。 “恩宜,”韦柯犹豫着开口,“他们让我出差,去泊舟岛,参加一个南部片区论坛。” 黄恩宜问道,“马上?” “嗯,去三天,周日晚上回来。”韦柯其实一直惦记着,黄恩宜的面试在周日下午,他本来想陪黄恩宜度过这最后几天的。他尽力争取过,只是没能成功,因为上头点名要他参加。 “那你忙,工作要紧。”黄恩宜缓了缓,吸一口气,故作轻松,调侃道,“泊舟岛可是个好地方,海鸥,海岸线,海边日出,新摘的椰子。你工作结束后还能顺便好好享受。” 她说罢干笑两声,喝一口豆浆,看似镇定从容。 要用面容平静来掩盖内心的失落。 第31章 出差 设计院同行一共三人, 总经理于赫,总设计师韦柯,设计师助理珠珠妹。 他们在中午时候到达泊舟酒店。 韦柯正路过大堂内的钢琴旁, 黄恩宜传来了一条消息。 [宜:到了吗?] 韦柯停下来,行李箱放在一旁, 换作双手打字。 [柯:刚到。你吃饭没?] 黄恩宜拍了一张菠萝炒饭的照片发送过来。 [宜:吃了。新技能, 等你回家做给你吃。] 韦柯笑着,专心致志盯着屏幕。 [柯:好。你要吃饱。] 珠珠妹已经走到了前台, 发觉韦柯没有跟上, 她回头大声招呼, “组长, 别光顾着谈恋爱, 快来办入住手续!” 于赫心惊,还以为韦柯正在犯错, 压低声音悄悄问珠珠妹, “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又谈上了?” 珠珠妹笑于赫是古董, “先生太太谈恋爱,那才是最要命的。”说罢对于赫露出鄙夷的表情,打趣道, “你们中年人不懂浪漫。” 韦柯拉着行李箱走来, 站在珠珠妹身边,和他们汇合。他将身份证递给接机的随行工作员, 再交由前台办理手续。等待的间隙, 他的视线来回游移, 看前台后方的冷调大理石墙面和巨幅纹理图案, 却是什么也看不进去。 心里装着人, 总会分心。 *** 黄恩宜晚上没能睡着。她习惯了睡在床的中央, 抱着韦柯,现在只能抱空气。空荡感从未如此强烈,寂寥如乌云逐渐下压,带来挥之不去的阴沉。 她挪到了床的左侧,躺在了韦柯的位置上,脸颊埋进枕头,闻见韦柯残留的松香,被子上拉蒙住脑袋,试图营造被他拥抱的感觉。 比刚才好睡一些。但仍然差一点,有个缺口。 黄恩宜郑重其事分析一通,翻身下床,走去生活阳台,取下了晾晒的韦柯的睡衣,那是一套黑色睡衣,上头有好些小奶狗的图案。她利落地穿到身上,睡衣不可避免的过大,短袖穿成了七分袖,松松垮垮,上衣可以当作连衣裙穿。 她扯着衣服看了一眼,虽然大但是满心欢喜。 她又把裤子给套上。只是韦柯看着明明清瘦,这裤腰仍要比黄恩宜大上一圈,实在没办法系紧,她迫不得已,只能放弃韦柯的睡裤,换成了自己的睡裤。 如此便有一种放松的安全感。黄恩宜深呼吸,闻见他的气味,仿若身处秋日的松林,澄澈的溪流,他在身边。 在那之后,她睡得安稳满足,睁眼便见天亮。 她把这一切归功于韦柯的睡衣。于是在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她仍旧穿着这一套衣服,带着松香气息开始新的一天——为面试做准备。 *** 韦柯为了修改演讲稿,甚至没顾上吃午饭。终于完成定稿,他迫不及待点击发送,又掐着时间赶去三楼餐厅,想找于赫聊一聊。他的时间把握得精准,刚到餐厅门口,碰上于赫刚走出来。 于赫正在与人寒暄,“孙总,你动作快,刚看你在二十楼被美女搭讪,转眼就到三楼来了。怎么,美女没把你留住?” 孙总一副不敢当的模样,“那哪是搭讪?那是吩咐我做事呢。人美女是大股东,我哪敢惹。” 于赫捏着一根牙签,却没机会用上,“你不也是大股东么?” “我这种跑腿的,算什么大股东?”孙总朝于赫挑眉,“倒是你,老郑要是退了,那位置不就是你来坐么?” “嗳!这话可不能乱说!”于赫不愿听孙总口无遮拦的交谈。正巧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韦柯,于赫顺势把韦柯介绍给孙总,“这是我们院的总设计师,韦柯,以后也得拜托孙总多多关照。” 韦柯礼貌地伸出手,“孙总好,我是小韦。” 孙总冲韦柯瞪着两只眼睛,他的眼珠颜色本就深,这么一瞪,倒像一头牛,“原来你就是韦柯。你们于总可没少提起你。”他握住了韦柯的手,他握手是两只手一起抓,包裹住韦柯,上下抖动,“久仰大名,年轻有为,青年才俊,郎才……郎貌。” 第62章 韦柯有些不适应,弯腰鞠躬,“您过奖,还需要向您多学习。” 孙总开始抚摸韦柯的手背,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他更凑近了些,神秘兮兮说道,“小韦,有没有兴趣……” 于赫急忙制止,“嗳!别动歪心思,这是我的人。” 孙总满脸不屑,“得得得,不动,我不动。” 于赫哂笑,又往另一边侧身,准备介绍,“这是我们院的珠珠……” 孙总的铃声忽然响起,他瞄一眼屏幕,埋怨道,“麻烦事来了,我得先失陪。”他扫视眼前的三人,算作道别,“各位,回见。”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楼梯口。 珠珠妹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我正在思考呢,该找什么借口拒绝和他握手,他好浮夸。” 于赫瞪一眼,警告珠珠妹,“小声点,他可不好惹,出了名的笑面虎。” 于赫此刻终于寻得机会用上牙签,撬一下牙签头,咬在嘴里,问韦柯,“你刚在微信上说,要找我什么事?” 韦柯组织语言,“赫哥,我想申请提前回青山,下午两点正好有一趟航班。” 于赫不假思索,“不行,明天下午开总结会,你要代表我们院上台发言的,这很重要。” 韦柯解释道,“我已经把发言稿交给珠珠妹了,请她代替我上台。” 珠珠妹配合地上前一步,抵到于赫身前,意气风发,“经理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把整场演讲展现得抑扬顿挫、情绪饱满、神采飞扬!” 于赫下意识仰着脖子,稍向后撤,上下打量珠珠妹。 珠珠妹的原名其实叫作恽珠珠,只是所有人都管她叫作军珠珠,她解释得烦闷,索性统一了称呼,要大家都叫她珠珠妹。珠珠妹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她越是信心满满,就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于赫叼着牙签,像叼烟一样晃动,满是忧虑与怀疑。拒绝的话不好直接对珠珠妹开口,于赫索性转向韦柯,“你留下,明天演讲你上,讲完才准走。” 珠珠妹不服气,“领导,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吧?” 韦柯附和,“珠珠妹在演讲方面确实有天赋。而且才毕业,正是有热情的时候,是该给她一个舞台练一练。” 于赫被这两人一边一句说得头晕。他试图找韦柯厘清思路,“不是,你干嘛非得这么着急回青山?” “因为……”韦柯原本的流利变得有些支支吾吾,“我爱人自己在家。” 于赫听得认真,等着听韦柯接下来的话,毕竟按理来说是有下半句话的。比如,爱人自己在家,她生了重病需要人照顾,所以他着急回家。比如,爱人自己在家,她遇到了什么特别大的麻烦需要人帮忙,所以他着急回家。再比如,爱人自己在家,她和他之间闹了矛盾吵了一大架需要当面解决,所以他着急回家。 可是于赫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韦柯的任何一个比如,只剩下大眼对小眼。 于赫实在疑惑不解,“你爱人自己在家,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心想,难不成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娇气得不敢一个人在家? 珠珠妹看不下去,推一下她的金色大框眼镜,深情款款插话道,“经理,你还没明白吗?组长急着回家,去找他的乖乖老婆。” 于赫全身猛然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抱紧双臂,抖动一阵,他们中年人听不得这些肉麻的话。他嫌腻,不耐烦地向韦柯摆手,“你走你走,不拦你。” 韦柯难为情,点头致意,“谢谢赫哥。” 韦柯为了顾及最后的形象,极力压制住他的迫不及待,可步伐迈得比谁都快,只留下这两人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离。 于赫摸着下巴,不解地嘀咕,“谁会称呼老婆为爱人啊?” 他等了几秒,没能等到珠珠妹的接话,扭头看向珠珠妹。珠珠妹正对着韦柯消失的方向,一脸痴迷。于赫用手肘碰了一下珠珠妹,提醒道,“克制一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珠珠妹抬手擦两下嘴角,辩解道,“哪有那么夸张。”她暗笑,想着。 再夸张也比不过组长那颗想回家的心。 作者有话说: 马上,咳咳。 第32章 心动 黄恩宜坐在阳台的棕色复古沙发上, 盘着腿,认认真真盯着平板,平板上正放着面试技巧的讲解视频。 不知何时起,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她最初以为是视频里的声音,双击屏幕以此暂停, 却听见那声音仍在继续。她提高了警惕, 聚精会神注视着门,小心翼翼等待着门被打开, 随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竟是韦柯。 黄恩宜紧绷的弦瞬时松开, 转为惊喜。她跳下沙发, 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一路光脚欢快地跑去了门边。 “你怎么回来了?”她仰着头, “不是明天晚上才回来吗?” 韦柯看见黄恩宜的模样,一下愣住, “你这身衣服……” 黄恩宜才反应过来, 她穿的还是韦柯的睡衣。她扯着衣角, 急忙编造借口,“我睡衣洗了没干,就借你的来穿了一下。我马上换下来还给你。” 她转身要走, 韦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换,你穿着……很好看。” 她感觉脸颊似乎变得红润。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生怕韦柯以为她是一个喜欢偷穿别人衣服的变态, 虽然这举动确实像个变态。她看见韦柯的行李箱旁还放着一个手拎纸盒, 画着花花绿绿的漫画图案, 问道, “你东西很多吗?我帮你提。” 第63章 韦柯低头, 发现黄恩宜竟光着脚。他弯腰俯身,轻巧地抱起了黄恩宜,将她抱上餐桌。她安静地坐在桌上,双脚局促地掉在空中。韦柯又去阳台,拾起一双拖鞋,蹲到黄恩宜身前,笑道,“跑什么?鞋都没穿。” 黄恩宜不好意思回答,规规矩矩坐着,等着韦柯给她穿鞋,继续追问,“你还没说,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韦柯低着头,握住黄恩宜的脚踝,“最重要的那一场会已经参加了,之后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必要继续待在那里,所以提前回家了。” “噢——”黄恩宜还以为韦柯是特意赶回来陪她的。不过能够提前见到他,她还是很开心。 韦柯替她穿好了鞋,站起来,“给你带了一点东西。” 他走回玄关,她跟在身后。 他拎起那一个纸箱,横着放到餐桌上,打开盖子,里面装着的是九个椰子。他介绍道,“这是你想要的新摘的椰子。” 黄恩宜没能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新摘的椰子?” “昨天早上。”韦柯替黄恩宜回忆她说过的话,“你说,泊舟岛是个好地方,海鸥、海岸线、海边日出、新摘的椰子,想起来了吗?” 黄恩宜想起来了,这又是她胡编乱造的一段话。 “前三样我没办法带给你,不过我能带新摘的椰子。”韦柯挑出一个椰子来,钻开,擦手后插上吸管,递给黄恩宜,“尝尝?” 黄恩宜先呼出一口气,再含住吸管,尽情吮吸一口,尝到了鲜嫩甜润,感慨着,“不愧是泊舟岛出品。” 韦柯略显得意,“等着,泊舟岛出品的还有。” 他拉来了行李箱,平放到地上,打开,箱子里一半装了整齐的衣物和手提电脑,另一半装满了特产零食。黄恩宜蹲到一旁,看花了眼。椰子糖、椰浆蛋卷、菠萝蜜干、鱿鱼须、咖啡、燕麦片,韦柯像是把泊舟岛打包带了回来。黄恩宜惊讶道,“这也太多了吧?” 韦柯给的理由是,“反正行李箱空着也是空着。”他还模仿黄恩宜过年那阵说过的话,“而且碰上促销活动,买一送一。” “真的?”黄恩宜将信将疑。她欣喜地拿出蛋卷,撕开包装袋,挑一根来尝一口,把盒子递到韦柯眼前,“很酥脆的,你也吃。” 韦柯选择了最小的那一根。他品尝蛋卷,环顾四周,走去餐桌旁,打开了胡桃木储物柜的门。他整理了柜内物品的位置,把杯子、抽纸一类的物品放到了下一层,空出上一层来,“这一层就专门给你放茶叶和零食。” 黄恩宜抿嘴点头,不敢把高兴表现得过于明显,“嗯。” 她同韦柯一道摆放零食,收拾得整齐简洁。没吃完的蛋卷,韦柯找夹子来夹住封口。韦柯一边忙碌一边问黄恩宜,“你这几天吃得好吗?” 其实也才一天而已。 黄恩宜抹掉嘴边的蛋卷碎屑,“还行吧,都是自己做来吃的,随便弄弄。” 韦柯提议,“今晚带你出去吃饭,之后去游乐园玩。” 黄恩宜愣了下,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家继续奋斗,“可我明天就要面试了……” 韦柯问道,“经过那么多天,面试准备得怎么样?” 黄恩宜认真分析,“其实说实话,也感觉差不多了,该学的技巧都学了。” “那就行,”韦柯摸一下黄恩宜的脑袋,“我们出去玩吧,这样能让你放松心态。” 不然一直这样紧张焦虑,他怕她吃不消。 *** 韦柯带黄恩宜出门,按照黄恩宜的意愿吃了炸串,之后去到游乐园玩夜场,在璀璨霓虹之中穿梭。 他们去玩碰碰车,一人开一车。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混战。 黄恩宜有意踩油门开出视线,蹿进人群,悄无声息绕到韦柯身后,开展强力碰撞,得意洋洋。 因为吵闹,黄恩宜听不见韦柯的声音,光看见韦柯用唇语挑衅,“你等着。” 于是变成了两个人的单挑场景。 黄恩宜行车敏捷灵活,并且坚守原则,不撞陌生人,专撞韦柯。一局游戏结束,韦柯只觉得两耳嗡嗡响,一种脑袋快要被摇匀的感觉,他需要坐在车上缓一缓。 黄恩宜意气风发走来,居高临下,“阿柯仔,手下败将。” 韦柯不服气,抓住了黄恩宜的手腕,“再来一局。” 他上一局是在严重放水,眼光一直在黄恩宜身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黄恩宜的去向。她想偷袭他,他便让她偷袭。只是这新的一局不一样,韦柯暗下决心,他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想是这么想的,可当真实践起来,韦柯不可能不心软。 起初,韦柯轻易躲过了黄恩宜的追击,并且把防守转变为进攻,踩着油门径直冲向黄恩宜。可就在只剩三米远时,韦柯不由自主换成了松开了油门,换成了刹车。 他也清楚,这是攻击不成,白送人头。 被黄恩宜捉住破绽,又是一顿猛撞,韦柯被撞得两眼冒黑星。 他清楚地明白,估计这辈子都得被她一直这样折磨了。 黄恩宜给韦柯起外号,直白地叫作小垃圾。韦柯气不过,手掌压在黄恩宜的脑袋上,揉两下,把黄恩宜当作拐杖,拄着,走过了一段路。走到旋转木马前,黄恩宜来了兴趣,向韦柯挑眉示意。韦柯多少有些抗拒,单纯觉得这个可爱的项目不是那么的直男,和他的气质不大匹配,堂堂男子汉没事坐什么旋转木马。 第64章 只是因为黄恩宜想玩,他就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骑上了旋转木马。 四周围着好些路过亦或驻足参观的游客,这让韦柯愈发难为情。他有意将脸颊侧向里头,企图隐藏起来,是一个大高个躲在小木马身上。偏偏碰上黄恩宜是个坏蛋,非要逗他玩,转过身来开始给他拍照。 “阿柯仔,害羞什么。”黄恩宜抱着管子,拿着手机找角度,把韦柯框进相机镜头,“来,给姐姐笑一个。” 韦柯没有笑,反而对着黄恩宜瞪眼,假装生气。他越生气,黄恩宜就觉得越好玩,不停摁下快门,给他拍了好些照片。 他也是有够厉害的,怎么拍都好看。 等到音乐结束,韦柯麻利地翻身下马,走过出口,黄恩宜潇洒地跟上。走出大概二十米远,偶遇推车小商铺,贩卖五彩棉花糖,一根竹签在空气里翻涌,逐渐凝聚成为彩色云团。黄恩宜慢慢放缓了脚步。 韦柯观察黄恩宜的表情,掏出了手机,扫描二维码,“想要哪个颜色?” 黄恩宜对比一排色彩,最终选择了白色,“要最简单的就好。” 等待云团成形的过程,黄恩宜充满了期待。等到成品的第一时间,黄恩宜举高棉花糖,放到她与韦柯之间,“一起吃?” 一抹橘色光线透过白色云团,被化解成为细碎一片,点缀两人的侧脸。彼此缓慢靠近,轻咬柔软,暧昧写意。 本该成为这夜的浪漫。 只是品尝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 韦柯耸耸鼻尖,“一脸的糖。” 黄恩宜无不赞同,“生吃一口白糖的感觉。” 韦柯笑了,拿出了手帕纸巾,替黄恩宜擦掉鼻尖上的小粒白糖。 远处摩天轮悠悠旋转,描绘斑斓夜幕,掩盖初夏心事。 *** 这夜玩得尽兴,甚至有些疲劳。 回到家后,黄恩宜先去洗澡。洗漱完毕,侧躺在床的右边,闭上双眼,乖巧安静。韦柯洗完澡回来,看见黄恩宜已是熟睡的模样,便轻手轻脚绕过床尾,走到床的左侧,同黄恩宜一样选择了侧躺的姿势。 两个人,背对背。 熄灭灯,黑暗降临,听见呼吸平缓。 间隔不久,韦柯感受到身后有动静,似乎是在慢慢靠近。缩减到一定的距离后,忽然有两根手指抵着他的脊背,仿佛是一把枪,随后传来黄恩宜恐吓的声音,“不许动!” 韦柯配合,“我不动。” 黄恩宜谈论条件,“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抱着你睡,要么你抱着我睡。” 韦柯没有犹豫,转身,向黄恩宜伸出手,“来,抱你。” 黄恩宜钻进了韦柯的怀里,躺进臂弯,陷入松香气息,陷入安宁温柔。 她在他的锁骨处蹭了蹭,挠得人心痒。他的喉结滚动,以为这是开始的信号。 他不敢轻易做出行动,身处走火的边缘,身体在燃烧,他能清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手臂肌肉尝试放松,他抬起左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屈指缓慢触碰她的脸颊,滑过她的嘴唇。 悸动降临,气息翻涌,燥热逐渐蔓延。 可他却慢慢发现,她似乎毫无动静。 韦柯稍往后,想要看清黄恩宜的状态。黄恩宜闭着双眼,呼吸平缓和谐。他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黄恩宜在睡梦中以为是被蚊子咬,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抬手薅开,随即恢复原状,恬静安稳。 他有些懵懂。 他还以为……她是那种意思,原来她说的抱着睡,就真的只是抱着睡。 他无奈至极,悄悄对她瞪眼,鼻内发出轻微的一声,“哼。” 他感觉迟早有天会被她折磨得疯掉。 这夜入睡焦躁,睡着后反倒深沉,韦柯与黄恩宜紧紧相依。 半夜,黄恩宜出了一层汗,热得想要透口气。她的双手正搭在韦柯的胸前,便稍用力,试图推开韦柯的怀抱,以此能够掀开被子。韦柯却是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牢牢箍着黄恩宜,好像生怕她跑掉似的。 他的下颌压在她的额头,是沉睡的野兽,安静与危险并存,一瞬间散落心动。 黄恩宜不再后退,蜷缩着,感受热烈的心跳声音。 夜幕流淌,零散的人家烟火绽放光芒,与苍穹繁星遥遥相望。 *** 第二日,黄恩宜面试的时候,韦柯在学校外等待了一整个下午。 因为担心,韦柯爬上了校门附近的天桥,企图从高处窥探校内的场景。只是青山三中过于庞大,树木繁盛茂密,把视线遮挡得过于严实。无奈之下,韦柯只能走回校门一旁,坐在花台上慢慢等候。 校园外并不算太吵闹,即便车辆路过,也都平稳行驶,从未鸣笛。韦柯数着过往车辆,以此打发时间。他总忍不住要抬手看手表,运动手表被他弄得忽明忽暗,循环往复。 隔了良久,韦柯感觉到有人在轻拍他的肩头。他转过身去,发现黄恩宜正乖巧站着,脸颊因为面试而略显红润。韦柯观察校内场景,挺安静,并没有出现考试结束的人山人海的状况。 “我以为还会再耽搁一会儿。”韦柯担忧黄恩宜是因为出了状况,才会提前离开考场,但是他不敢开口询问。 黄恩宜声音轻柔,“我抽签抽到了第一个,结束之后他们就让我先出来了。” 第65章 校园内陆续有考生离场,周围开始逐渐变得热闹。 韦柯摸一下黄恩宜的脑袋,问道,“累吗?” 黄恩宜感觉有些缺乏气力,“还行。” 韦柯弯腰俯身,平视黄恩宜,“今天想去哪里玩?” 黄恩宜舒一口气,低声回应,“我想回家。” 身旁车辆驶过,人群热闹喧嚣,承载白日疲惫。她此刻只想逃离,想要回到对她而言最舒适的角落,重回惬意。 韦柯于是带黄恩宜回了家,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餐后,黄恩宜争着要洗碗,“饭是你做的,碗就该我洗。” 韦柯不由分说把黄恩宜推出了厨房,“辛苦的月考生,不许做家务。” 黄恩宜拗不过韦柯,她退回客厅,闲来无事,走去了阳台,打开窗户。晚风迎面而来,带着残余的栀子花香,送来清新,江面粼粼,光影成为抽象的线条,随风舞动。 韦柯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向黄恩宜摇晃手中的易拉罐,“喝啤酒吗?” 黄恩宜欣喜,“你什么时候买的?” 韦柯替黄恩宜拉开了啤酒罐,“早上,本来是买来做菜的,后来干脆多买了几瓶,给你冻在冰箱里。” 他们坐到了一侧的棕色复古小沙发上。 黄恩宜喝了一口啤酒,冰凉清透。韦柯给自己也打开一瓶。黄恩宜举着酒罐与韦柯碰杯,像是这夜拉开帷幕的一个仪式。 冰凉的触觉在身体里面游走,慢慢演化为燥热。黄恩宜将酒罐放到地上,双手撑着膝盖。阳台宽阔简洁,两支黑色吊灯投射暖黄光晕,一盏立式台灯安静站立,灯罩如米色折扇。深棕咖啡柜上小物什满满当当,一旁龟背叶和美人蕉在晚风中轻摇,上层叶尖触碰下层叶面。 黄恩宜扫视一圈,开玩笑道,“园林设计师,怎么不把家里也设计成园林?” 韦柯笑着,回答得实诚,“下班了,就再也不想上班。”他问黄恩宜,“你喜欢?喜欢我就弄。” 黄恩宜摇摇头,“不用那么复杂。” 夜幕包裹世间,江水流动的轻悠声响消散在空中,流进偶尔出现的蝉鸣,似乎自己也能融化进氤氲夜色。 “这样的简单温馨,特别让人满足。”黄恩宜喃喃低语,“有栀子花香,有清凉晚风,有阵阵蝉鸣。”她看向了韦柯。 “还有你。” 她笑意盈盈。他忽然之间看进了她的双眸,有了一种陷进温柔泥沼的感觉,无法自拔,只能沉没其中。他的内心泛起涟漪,像拨动琴弦那般的触动。似乎是触碰到了一瞬间的柔软光芒,而她正是光芒所在。 渴求着去追寻他的光。心痒难耐,再也难以抑制冲动。 他情不自禁,倾身,亲吻,轻碰她的唇,是一片软糯。她闭上了双眼,微微瑟缩,不敢呼吸。他含住她的下唇,吮吸,制造悸动,是有吸引力的拉扯,于是更加贴近,分开唇瓣,伸入,探寻更为隐秘香软的角落。 他的手攀上她的腰,描绘窈窕,衣摆褶皱。 她的双手置于他的胸腔,似是抵挡,却是无力,成为惹他兴奋的毛球。他更要靠近,侵占她的空间,感受她的体温。 变为温暖,变为炽热,变为无路可逃。 她的双手慢慢向上,抚过他的肩颈,搭着肩头,在他颈后环绕,亲密无间,气息交融,濒临窒息,缓慢攻略。 在临近的这一刻,他微皱眉头,努力压抑冲动,轻轻放开她。他的呼吸沉重,抑制酥痒,试图找回理智与礼貌,他低声问她。 “我可以要你吗?” 她浅笑,点头。 于是沉沦。 他把她带回房间,窸窣哼鸣。她感受到他的重量,温热朦胧,小心谨慎剥开伪装,抵达真实。起初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他想起了什么,去到次卧的床头柜里,取出了物件,再返回到她的身边。 去往目的地。 他陷进了她给出的柔软当中,捧着她的脸,指腹抚摸她的脸颊、唇角。在摇晃与汗水里,他的声音沙哑,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 “恩宜。恩宜。恩宜。” 我梦见过你无数次。 蝉鸣阵阵,繁星耀眼,融化一片旖旎风情。梦境归处是心之所求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两个笨蛋反复试探终于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吼。 第33章 药丸(重写) 第二天是周一, 韦柯出门上班,黄恩宜继续待在家里,一如往常。 黄昏时分, 黄恩宜闲来无聊,出门散步。她在南汀小镇上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偶遇一对年轻人做小本生意, 把轿车后备箱装饰得清新可爱, 即便还没天黑,也要亮起灯串, 营造浪漫氛围。 黄恩宜好奇, 凑到人群边缘, 专心致志看热闹。 他们贩卖的是泡糖, 也叫麦芽糖, 米色长条的糖块被做成空心的模样,表面洒满芝麻, 散发诱人香气。黄恩宜有些心动。她掏出了手机, 打算扫码, 临时又有些犹豫不决。 头一回有了担心长胖的念头。 黄恩宜掐一下自己的腰部尺寸,目前还算窈窕,不过小腹稍显得圆润。思来想去, 黄恩宜忍痛放弃, 离开了人群。 黄恩宜折返回家。 路过一家药店,黄恩宜驻足停留, 略微思索后, 转身踏进了店内。 *** 韦柯今天没有开车, 下班后坐公交回家。 第66章 公交到站, 韦柯走下车。 路过南汀小镇, 偶然发现一家后备箱小商铺, 韦柯看见了箱内洒满芝麻的泡糖。也许黄恩宜会喜欢。韦柯掏出手机,与店家交谈几句,买下分量充足的两盒。 韦柯拎着纸袋回家,步履轻盈。加入小说群8一4八1流96三,还有每天更新的h漫画哦 路过一家药店,韦柯本已走远,余光瞄见了店内的熟悉的身影。他便原路后退,踏上两级台阶,进入店铺。黄恩宜正在做结算,收银员用机器扫描条形码,录入系统。在没有付款之前,韦柯走到黄恩宜的身边,拿起了放在台面上的药盒。 紧急避孕药。 韦柯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他将药盒还给收银员,略表歉意,“不好意思,这药不要了,麻烦你退一下。” 黄恩宜还没来得及反应,韦柯已经拉着她的手腕,带她走出了药店。 夏日黄昏,野猫蹿动,灌木丛轻微摇摆。 韦柯松了手,和黄恩宜并肩走着,沉默无言。他心事重重,走路时候只顾低着头盯着鞋尖,白色球鞋被落日余晖晕染成为米色,鞋带随着走路的步伐一上一下跳动。 黄恩宜能够感受得到气氛的沉重。她偷瞄韦柯的神情,看见了那一张略显呆滞的侧脸。 “咳……”黄恩宜意图打破沉默,想要挑话题聊天,没多想便挑到了刚才那盒紧急避孕药。她开玩笑道,“那盒药怎么不买了?我密码都快输完了。” 韦柯侧头反问,“为什么要买呢?” 黄恩宜原原本本解释,“我就是刚才路过药店,忽然之间想到了这件事,所以买一盒来……感觉保险一点。” 韦柯遂又埋下了头,继续盯着鞋尖,“恩宜,昨天晚上……我戴了的。” “我知道,但是第一下……”黄恩宜直白地说起这件事,有些难为情,“我也是看网上说的,就算只是碰到也有怀孕的可能。” 有可能,但这种概率实际微乎其微,约等于空谈。韦柯喃喃低语,“网上说的你也信。” 黄恩宜没听清,“你说什么?” 韦柯于是加大了一点音量,“我说,网上应该也说了吧,吃紧急避孕药,对女孩子的身体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黄恩宜回想着,网上应该是说了的吧,不过她那会儿没在意,“我光顾着注意避孕了。” 韦柯停下了脚步,他以为结婚生子是一套固定的流程,“你不想要小孩?” 黄恩宜苦笑了一下。她虽然到了这般年纪,但心里总是幼稚地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小孩要小孩,想想就怪异,“现在的话,应该还不是时候吧。” 韦柯顿了顿,最后朝黄恩宜点了下头,“好,听你的,那就不要。” 他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他本来有一双长腿,步子迈得大,按理应该能走很快,但是今天的速度偏偏慢得出奇,似乎是在泥潭里行走,前进的路上充满了阻力。 黄恩宜将就着韦柯的慢速度。她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莫名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低迷的状态,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思忖,她即便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了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直到回到了家门口,韦柯将手搭在门锁上,拇指却悬空着,并没有摁下指纹。他似乎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她做出承诺。 “如果你介意,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他低声道,“但你能不能别再吃那种药了?对身体真的不好。” 黄恩宜没能反应过来韦柯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朝他点了点头。 *** 回到家后,韦柯一如往常去了厨房。 他在厨房里忙碌,淘米、蒸饭、洗菜、切菜,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他切土豆丝,把洗净削皮的土豆切成片,再堆叠起来准备切丝。他又不能像饭店厨师那样快狠准,光看见白晃晃的刀在闪烁,他只能切一下,再切一下,乏力而空洞。 切丝后装盘,他要再洗去刀面上粘附的土豆淀粉。 他拿着才到走去水槽旁,在自来水的冲洗下洗刀面。他右手拿着刀柄,左手抹刀面,抹净了一面,正欲转换另一面。刀锋尖锐,他只是轻微一抹,手心就被划出了一长道口子,随即传来敏锐的疼痛。 他不禁倒吸一口气,“呲——” 黄恩宜正蹲在地上剥蒜,听见韦柯的声音,她急忙站起来,“怎么了?” 韦柯快速将手放在了自来水下,冲去血迹,“没事。” 黄恩宜赶到韦柯身边,弯腰凑近,“被划到了?我看看,我帮你。” 韦柯缩回了手,半握拳贴着胸腔,“小伤而已,我简单处理就好。” 他转身离开,走去了书房,翻找出药箱。黄恩宜跟在他身后,跨进书房,站在他身旁。 她看着他处理伤口,想要抢过他手里的创可贴,“我帮你吧,你一只手怎么方便?” 他动作快,转眼已经麻利地贴好了创可贴,再笑了一下,“已经弄好了,不碍事。” 他又跨步走了,回到厨房,继续做饭。她徒留原地,在空荡的书房里,呆滞而无措地抠着指甲。 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窗外是深蓝的天色,壁灯在暗沉光线的衬托下,凸显出亮眼的橘黄。 第67章 韦柯做好了饭菜,摆盘上桌,黄恩宜从旁协助帮忙。听见了碗筷放于桌面时碰撞出的一阵清脆。 黄恩宜拉开木椅准备坐下,余光瞄见放在玄关处的一个牛皮纸袋。她记得韦柯下班后就一直拎着袋子,到家时随手将袋子放在玄关上,就再没有碰过。她指向了玄关的方向,“那个纸袋是你的吧?装的什么?” 韦柯惊觉,去到玄关处取回了纸袋,放到黄恩宜眼前,“给你买的泡糖,忘了给你。” 他之前明明一直拎在手里的,碰上黄恩宜后魂不守舍,竟把这么显眼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黄恩宜意外收到礼物,窃喜不已,迫不及待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纸盒。盒里装着她之前想买却又没买的泡糖,她更加高兴。她挑出一块泡糖来,尝一口,酥脆甜润。 “好吃。”黄恩宜伸手接住掉落嘴角的糖屑,抖落到桌面上,“你是不是在一个后备箱小商铺那里买的?我也看见了,好多人买。看来大家口味都一样,这个真的好吃。” 她把纸袋向韦柯推近了一些,“你也尝尝?” 韦柯没有回应,只顾埋头用筷尖夹几粒米饭,送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咀嚼。 黄恩宜于是加大了音量,“韦柯?” 韦柯才终于回神,抬头看着黄恩宜,眼神迷茫,片刻后又礼貌地笑了下,“快吃饭吧,不然菜凉了。” 黄恩宜笑意消散,她咽下了泡糖,拿起了筷子,夹起土豆丝尝一口,感受到温热的触觉。 夏天,菜哪有那么容易凉。 韦柯这顿饭吃得少,才半碗米饭。吃得也快,不久后饭碗见底。他也没有再盛饭,提起一侧的陶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上半身向后靠着,左手臂搭在椅背上,右手握着陶瓷杯。陶瓷杯没有把,韦柯三指摁着杯口,吊着杯子,偶尔喝上一口。 他在等黄恩宜吃完饭。 黄恩宜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就着几口菜刨米饭,囫囵吞枣,算是完成任务。 她站起来收拾碗筷,韦柯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本想放下手中的陶瓷杯,却不慎放到了餐桌边缘。陶瓷杯滑过桌边,摔于地面,碎裂砰响,茶水倾倒满地。 黄恩宜立即蹲下来,拾起一块碎片。韦柯急忙也蹲下,拿过了黄恩宜手里的碎片。 “你别碰,不然划到了怎么办?”他轻推黄恩宜,“你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 他挡在了黄恩宜与碎片之间,收拾一地狼藉与满餐桌的碗筷,兀自去往厨房。 黄恩宜稍显懵懂,呆滞一阵,就势坐回了木椅,靠着椅背,从盒子里取出苡橋了另一块泡糖,无力地咬了一口。 奇怪,刚才还觉得泡糖甜润可口,现在尝着倒是味同嚼蜡般难受。 *** 那晚睡觉,韦柯说他还得加班,让黄恩宜先休息。黄恩宜信了韦柯的话,先躺到床上去,熄灯闭眼。 闭了好一阵,却怎么也睡不着。 黄恩宜觉得口渴。她爬起床,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她懒得开灯,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慢悠悠走去饭厅,想倒一杯水喝。路过客厅时,她偶然看见一个人正坐在地上,盯着落地窗外出神。她好奇不已,向他走近,小心谨慎地开口询问。 “韦柯,你在干嘛?” 作者有话说: 听取意见,已按人设重写本章内容 ^_^ (2023.3.4) 第34章 告白(重写) 黄恩宜走到了韦柯的身边, 等待着韦柯的回答。 韦柯抬头,思索片刻后,随意找了个借口解释, “我在这里吹吹风。” 黄恩宜指着窗户,“吹风?你窗户明明是关着的, 哪来的风。” 韦柯顿了顿, “刚才有些冷,我刚关的。” 黄恩宜质问, “夏天, 你冷?” 她屈腿, 准备坐下来。韦柯恰好手掌撑地, 准备站起来。一坐一站, 两个人在一瞬间默契地调换了姿态。但这默契似乎过于多余了,她与他面面相觑, 不知所措。 他先做出了决定, “去睡觉吧, 已经很晚了。” 他说罢转身就走,她再一次被他遗留在了原地。 她心里气恼,冲着他的背影怒斥, “什么意思?我一来你就走,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蓦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看向她的眼睛, 真心问道, “那你想见到我吗?” 她反问, “我不想见到你, 我会来找你?” 他略微思索, 迈步走回她的身边,单膝蹲在她的身旁,“起来吧,地上凉。” 他扶着她的胳膊,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不留情面。 “你到底怎么了。”她问他,“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他解释,“不是我对你不满,而是你对我……” 他说到半途卡住了。话题正在他的痛点上,他需要忍痛熬一熬,酝酿情绪,积蓄勇气,组织语言。他的手握成了拳头,身体紧绷,终于硬着头皮把烦扰问出了口。加入扣口君羊把八三凌企其呜三六 “恩宜,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黄恩宜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韦柯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以及后背渗出的汗,“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做……有点反感呀?” 黄恩宜皱着眉头,更加听不懂了,“为什么这么说?” 韦柯咬一下牙,红着耳廓向黄恩宜厘清昨晚的事情,“昨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嗯哼。我先是征求了你的意见,取得了你的同意,才把你抱回了卧室。在这其中……我有用心注意安全措施的,我是严格按照说明书来戴的。整个过程,每一个步骤,全都合理合规吧?没有那里出错吧?” 第68章 黄恩宜恍然大悟,弄明白了韦柯烦扰的关键,“我今天下午买了避孕药,你就为这个闷闷不乐。” 韦柯叹了口气,“避孕药是最后一道安全措施。在前面的安全措施如此严密的情况下,在不会造成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仍然要启动最后一道程序,这……完全没有必要啊。” 他索性坐了下来,屈着腿,埋着头,“我想不通,我想了一个晚上我都没想通。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是……” 他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多看一眼,有些委屈,“你嫌弃我,你想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你不愿意和我产生任何瓜葛。” 她简直被气笑了,“这都什么破理由。” 她跪坐在他身侧,“那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理由,就是——我今天下午路过药店,心血来潮,想着反正没事做,那要不就避个孕吧,所以买了药。” 他愣住了,在脑海里思索词汇,最后用她的话来原封不动地回应她,“这都什么破理由。” 她音量提高了一些,“真的!我这个人做什么都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从不考虑什么前因后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生怕韦柯不相信她的话,迫于急切地想要自证清白,有意夸张了一些,开始喋喋不休地生动举例,“我人生中有很多次心血来潮,心血来潮选了理科,又心血来潮学了测绘,想到了就去做,不管不顾。考月照区也是,想到了就去考,这你也知道。还有结婚,想起来了就结婚,仅此而已。” 韦柯低声复述,“想起来了就结婚。” “对!”黄恩宜不假思索地答复韦柯,答复完又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韦柯眉眼低垂,在抑郁的情绪里努力保持理智,“恩宜,我想听你说实话,和我结婚……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怕她因为后悔躲起来悄悄哭,而他完全不知道。 “没有的,从来没有。”黄恩宜反问韦柯,“你看我什么时候表现出了后悔的样子?” 韦柯实诚地回答,“婚礼那天,你躲在化妆室里偷偷哭,还哭得那么惨。” 黄恩宜心惊,她没想到韦柯真能举出例子来,而且那天她躲在化妆室里偷哭的事情,他原来一直知道。 “我是哭了,但我不是因为要和你结婚才哭的。”黄恩宜回忆那天的场景,“是因为迎宾的时候,他们有的人说了很吓人的话,什么婚姻是女人的坟墓,是女人丧失自我的第一步。还有人问我为什么想不通,要主动选择服侍男人,给男人生小孩……我是被他们吓哭的。” 韦柯惊讶,甚至有些恼怒,“他们竟然这么说你?” “嗯!我是信了他们的话才一时想不开的!”黄恩宜有些着急,一着急就红了眼眶,说话声音也带着些许哭腔,“这个是和结婚的观念有关,和结婚的对象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韦柯回味着黄恩宜的话。他此刻处于卑微郁闷的状态,脑海里一片混乱,杂乱无章,完全厘不清黄恩宜话里的逻辑,能清楚听到的只有黄恩宜的最后半句话。 和结婚的对象完全没有关系。 “这么说来……”韦柯小心翼翼问出口,“你当时其实只想随便找个人结婚?只是恰巧那个对象是我而已。” 黄恩宜反驳,“不是!我不是想随便找个人结婚!我是想和你结婚!” 她瞪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止不住。他慌了,急忙替她擦眼泪。 她泪眼婆娑直视他,喃喃道,“我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结婚的事。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如果也能潇洒自在,那么独自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可。结婚对我而言,从来不是必需品,不是一件必须要去完成的事。直到……直到我遇见了你。” 她顿了下,“因为遇见了你,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结婚的念头。” 她眼神朦胧,一半是委屈,一半是坦诚,“韦柯,我喜欢你,真的特别喜欢。” 他愣住,看向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说她喜欢他! 这是他不敢奢求的答案! 他的心猛然跳动一下,一种想要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与一种不敢轻易触碰她的理智在交战。随之而来的是无措,仓促。他立即低头,撇开视线,不再看她,光是盯着地面出神。 幽蓝的光笼罩阳台,窗外偶有霓虹闪烁,朦胧的彩色光线在地板上旋转跳动。 黄恩宜等待了一会儿,见韦柯没有反应,索性凑上前,用行动表示她的喜欢。 她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蓦然有种触电的惊觉,看向她,感受一刻悸动。他下意识伸出手,屈指抚摸一下方才被她吻过的唇瓣,上面似乎还余留着她的体温。 她在幽蓝光晕里看清了他的动作,但是在她眼里,他这是在擦嘴—— 她亲过他之后,他竟然擦嘴! 好家伙,原来他也嫌弃她! 她火冒三丈,握紧拳头,眼泪夺眶而出,甚至有些抽泣。她紧咬牙关,积蓄力量,提起了更大的力气,扑向他,意图非要亲到他服气为止。偏偏力度没控制住,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两个人,摔得清脆。 他将她的脑袋护在胸口,避免受伤。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往上挪一下,直视他的眼睛。她还惦记着要亲他的事,正欲对准他的双唇靠近,他却忽然翻身,对换了姿势,将她压在身下。 第69章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烈焰燃烧。 彩色霓虹舞动不息,夜色勾描纠缠的身影。他低头,吻了她很久。 她忘了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忘了是怎么撤下伪装的。只记得他似乎变了一个人那样,从最初的温柔逐渐变得霸气,力气大得超出她的想象。她感受到他的进攻与肆掠亲吻,缓慢攻破她的防线,舌尖扫荡,用力吮吸,把她的气息占为己有。 她呼吸困难,本能后仰,艰难支撑。 他已被彻底点燃,毫不收敛,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吻遍了她的全身。他有一种可恶的念头,要在她身上每一处做好标记,这样她就能够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他想要彻底拥有她。 但是到底还是有理智。 他极力控制着节奏,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在她柔弱的隐隐约约的哭腔里狠不下心,所以在一片混沌里来回游离。像是在松林里迷路的人,找不到方向。 她逐渐没有了力气。 像冰块融化成水,无边无际的水。她有一种掉进深海的感觉。在海里窒息,所以拼命向上,想要游到海面。已经快要游到海面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呼吸,又再一次地被拽回海底,直至彻底失去力气。 她昂着头,看不清现实画面,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区别。眼前一片朦胧,光影重叠,身处混沌的世界,奄奄一息,无法自我撤离,只能等待。 等着被解救。 等着他到来,填满空虚。 行舟于湖面,划桨,来回。细雨如丝,湖面一片涟漪,轻柔而小心翼翼地触碰。她流了眼泪,从眼角滑落的泪珠,在枕面绽放水花。 他皱眉,询问,“痛吗?” 她笑着摇摇头。 不痛,只是感觉有点委屈。 他终究心软,放轻了力道。已经是极轻极轻的力道了,每一个来回都需要屏一口气。于是能感受到的只有痒,百爪挠心,头皮发麻,呼吸显得沉重难捱。欲望和理智在抗争,难受得他仿佛快要爆炸。 她心里发酸,一汪眼泪含在眼眶里。她轻轻唤了声,“韦柯。” 他后背一紧,驻扎的防线被她唤出一个缺口,不由自主开始用力,成为一头失控的野兽。 她紧紧抱着他,感受他的每一次到达,感受他的体温。她的呜咽娇柔细腻,在他耳边萦绕,吞噬他的理智,挑战他的忍耐,逼迫他直至失控。 暴雨如注,狂热之梦。 她陷入了贪婪的境地。想要被他彻底占有,被滋润,被淹没。 想要成为他的刻骨铭心。 她的声音被他撞击成为碎片。她抬头,用力咬住他的肩。他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双臂紧绷,硬朗的肌肉成为僵硬,青筋凸起。他强忍着她的咬噬,甚至遗忘呼吸,埋在她的香气里一路前行。长途跋涉,艰难险阻,在拼尽全力之后,走向爆发。 爱与痛同在。 作者有话说: 听取意见,已按人设重写本章内容 ^_^ (2023.3.4) *** 第33、34两章的原版是女主买药被男主看到,男主生气地质问女主,两人发生矛盾后把话说开,亲密关系更近一层。 这样写作的目的在于,之前男女主虽然暧昧,但有理有节,也有保留,两个人心里都压着话没有机会说。所以感觉需要一场爆发式的矛盾,创造一个契机,让他们彻底把话说开,达到坦诚相待的地步,这样亲密关系才能更上一层。 写的时候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结果看到一些小伙伴说这种情节很奇怪,我就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中……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我决定重写这两章。 毕竟整个故事已经定型啦,所以这两章内在的核心逻辑没有变,也是制造一个契机来让他们把话说开。 相较于原版,新版要温和许多。 于是,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您现在看到的就会是: 卑微可怜小狗狗 x 大大咧咧小公主 祝阅读愉快 ^_^ 第35章 约会 一番云雨, 归于宁静。 韦柯趴在黄恩宜的颈边,沉重喘息。 两个精疲力尽的人,在沉默无言中逐渐放空。方才那么激烈的场景, 倒变得虚幻了,像一场华丽电影散场。剩下身体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 被氤氲热气包裹, 达到最为舒适的状态,舒展惬意。 要是能够一直这样拥抱着, 其实挺好。 良久, 黄恩宜感觉颈窝旁的气息变得温柔。韦柯更凑近了黄恩宜一些, 用舌尖轻舔黄恩宜的颈部肌肤, 惹得黄恩宜一阵酥痒。她缩着脖子, 笑着向后躲开,再捧起韦柯的脸颊, 抹去韦柯额前的汗珠。 对他的感觉更深了一层。 “阿柯仔。”她一字一句念出口, “宇宙无敌超级第一喜欢阿柯仔。” 他浅笑一下, 慵懒缱绻,嗓音略带沙哑。在她听来怪性感。 他埋头,亲吻她的柔软双唇, 鼻尖触碰鼻尖, 点缀旖旎。似乎是舍不得这一场缠绵,总想要再延绵一些。等到实在精疲力尽了, 他才终于放开她, 指腹抚过她耳边的碎发, 低声道, “出来了噢?” 她故作严肃, “不可以!” 他重新埋进她的颈窝, 双唇贴在她的耳边,“再不出来,会要命的。” 韦柯缓慢退出,走去一旁。黄恩宜侧躺着,看着韦柯在垃圾桶前忙碌的背影,肩宽、背厚、腰窄,她的心底涌出无法自制的依赖感。就这两三米的距离,也是舍不得分开的,就想要贴在一起。 第70章 她对韦柯软糯撒娇,“我也要擦擦。” 韦柯回头,笑道,“洗一洗,我抱你,一起去。” 黄恩宜欣喜地张开双臂,等着韦柯的怀抱。韦柯轻柔抱起黄恩宜,径直向浴室走去。 黄恩宜后来才明白,韦柯说的一起洗澡,就不会是单纯的洗澡而已。 并且她感觉洗澡这件事情也不是很有必要,因为在那之后,她又被他搞了两次。 全身瘫软。 *** 第二天早晨,韦柯先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黄恩宜自在伸懒腰,半坐在床上,缓了缓,挪到床边穿拖鞋,有些艰难地走去卫生间,和韦柯并排站着,开始刷牙洗脸。她的眼周似乎有些肿。她照着镜子,轻轻按压,用清水浇灌,轻轻拍打。她的余光无意间透过镜子瞄见了韦柯。韦柯正意味深长打量着她,带着质疑与不确定。她有些疑惑,“你看着我干什么?” 韦柯嘟囔,“我看看你是不是又提了裤子不认人。” 黄恩宜被气笑了,骂韦柯,“小气宝。” 韦柯轻哼一声。 黄恩宜埋怨,“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然哄半天都哄不好。” 韦柯质问,“你现在是在怪我气量不够?” 黄恩宜赞同地点头,“对!”她用拇指食指在韦柯眼前比划,两个指尖无限靠近,“你的心眼就只有这么小一点。” 韦柯露出生气的表情,“好,黄恩宜,算你厉害。” 他转身假装要走,黄恩宜急忙抱住他,在他胸膛蹭了蹭,“阿柯仔,我开玩笑的。” 因为黄恩宜变脸实在太快了,韦柯没忍住笑出声。但他仍旧昂着头,故意不理黄恩宜。 黄恩宜环上他的肩颈,整个人似乎要挂在他身上。她朝他抛媚眼,他装作没看见。她踮脚想要亲他。她向左,他偏要扭头向右。她转而向右,他又偏要向左。碍于身高差,她实在没办法够着他,于是愠怒,双手捧着他的脸,硬生生扭向中央。 “阿柯仔,给个面子?” 韦柯终于忍不住,手掌置于黄恩宜的脑后,俯身,亲吻黄恩宜。他把被动变为主动,挑逗她的欲望,描绘她的幻想,让她沉溺无法自拔。侵占她的空间,把她逼到墙角,掌握局面。 他松开她,挑眉,“再来一次?” 她微微喘息,瞪着眼睛,“这才早上……” 他的体力太好,她怎么吃得消。 无奈他动作敏捷,将她抱上盥洗池台面,并顺带关上了门。 太阳还未耀眼,绿叶散发清香,一如往常。 *** 事后,黄恩宜又一次洗澡。她穿上了奶油白短袖睡衣,像仲夏积云。 她走出门,看见韦柯正坐在餐桌边研究陶瓷碎片。是他们昨晚不慎摔碎的陶瓷杯。韦柯用了液体胶和透明胶,试图把不规则的碎片还原成杯子的模样。 黄恩宜好奇地坐到了韦柯身边,“不至于吧,我们的家庭条件,还没有困难到一个新杯子都买不起吧?” 韦柯沉浸在拼碎片之中,“但是重新买的话,和你的就不是一对了。” 黄恩宜明白了韦柯的意思,即便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也总有一种外来者的感觉,终究只是替代品。黄恩宜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迷信。” 韦柯用液体胶粘上了最后一块碎片,用透明胶绕着外围补一圈,以此牢固,避免漏水。 黄恩宜拿起成品仔细观察,询问韦柯,“你觉得丑吗?” 韦柯不好意思承认,好端端的一个杯子,确实被他弄得挺丑的。 黄恩宜没收了碎片陶瓷杯,“这样,我把没摔坏的那个杯子放到柜子里,当作备用,再重新下单买一个。” 韦柯纠正,“一对。” “一对。”黄恩宜比划,“以前的杯子不是没有把吗?我这次就买图案一样,但是带把的,怎样?” 韦柯点头,上缴了剪刀和胶水。黄恩宜将工具放回柜子里。再回来时,韦柯忽然凑近了一些,想看清黄恩宜的脸。他用指尖划过黄恩宜的下眼周,“眼睛好像哭肿了。” 昨晚没感觉有这么厉害,睡了一觉,反而肿得更过分了。 黄恩宜瞪眼,“谁让你气我。” 韦柯认错,“对不起。”他抬起黄恩宜的手,重重拍打在自己的手心,听见一声清脆,“这样解气了没?” 黄恩宜不屑,“就这?”她站起来,若有其事搓搓手,高高举起,对准韦柯的手心,重力拍下,毫不留情地反击。 两个人,两张红彤彤的手掌。 韦柯强忍疼痛,“原来不仅会咬人,还会打人。”他拉来黄恩宜发红的手掌,小心轻揉。 黄恩宜乖顺坐好,等着韦柯替她缓解疼痛。她开玩笑,“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有仇必报。” 韦柯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笑道,“哪有人天天挑自己毛病的。”随后低头,悄声补充,“挑了也不改。” 黄恩宜警觉,质问韦柯,“你说什么?” 韦柯扭头,“没说什么。” 黄恩宜故意凑近,“你说我坏话。” 韦柯否认,“没有。”但是不敢直视黄恩宜。 黄恩宜索性跨坐到韦柯的腿上。她本想追问到底,却又忽然想起其他事情,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了,你怎么还没去上班?今天明明是工作日。” 第71章 韦柯环抱着黄恩宜的腰,“请了上午半天假,给你做午饭。做可乐鸡翅?” 黄恩宜有些无奈,“阿柯仔,我确实喜欢可乐鸡翅,但你也不用天天做吧?” 韦柯回想这段时间,可乐鸡翅出现的频率的确是高了点。他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黄恩宜双手搭在韦柯肩头,“水煮牛肉?” 韦柯应和,“好,我去学。” 阳光逐渐明亮,光斑在墙面缓慢流淌。 临近中午,黄恩宜打下手,韦柯主厨,在忙碌声响与惬意交谈的混合之中,厨房里升起阵阵香气,正是人间烟火。 *** 晚上的生活开始变得惬意和谐。洗完澡后躺上床,韦柯靠在床头看书,黄恩宜靠着韦柯玩手机。玩得眼睛有些疲劳,黄恩宜放下手机,跪坐着,面向韦柯。 这天热,韦柯嫌闷,没穿睡衣,裸着上半身。黄恩宜抚摸韦柯的腹肌,向上滑过胸膛、锁骨,停留在肩头。 “还有牙印。”黄恩宜触碰那一排印迹,“隔了一天也没消。” 韦柯往肩膀处瞄一眼,逗黄恩宜,“你是小狗。” 黄恩宜反驳,“你才是狗。” 韦柯翻身,将黄恩宜压在身下,“你是癞皮狗,就知道跟在我身后。” 黄恩宜不肯承认,“我才没有。” 韦柯将黄恩宜颈后的枕头放平,让她完全陷入他的怀抱,“昨晚是谁,赖在次卧不肯走?” 她佯装无辜,“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她的眼里带着挑衅。他将右手伸进了被窝里。探入,来回两次,感受柔软湿润。 他笑道,“全身上下,就属嘴硬。” 她娇嗔,“流氓。” 他伸向远处的枕下,摸出一个黑色小方块。咬住一角,撕开,□□。拉下遮挡,紧密贴合。 他们处于缓慢的节奏之中。 他亲吻她的唇,“恩宜,这个周六,我可以和你约会吗?” 她双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肩膀,“情侣约会?” “嗯。”他忽然有了穿上衣服才会有的那种羞涩,“我还没有当过你的男朋友。” 她觉得怪有趣,观摩他的小表情,“好,我们约会。” 他保持着缓慢温和,“你想做什么?我好准备。” 她思忖,“想和大家一样,简单温馨就行。” 他忽然撞击,“比如?” 她因他的突如其来而哼鸣,“吃饭。” 他再一次冲撞,“还有呢?” 她开始轻微喘息,“看电影。” 他不满足,加大力度,“还有呢?” 她红着脸,“运动。” 他浅笑,提起她的裙摆,轻捏,“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她眼波迷离,娇嫩虚弱,“运动。”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交换湿濡,缠绵缱绻。温度上升,有了更强烈的欲望。 他的吻逐渐向下,在她颈间留下痕迹。舔舐,极具耐心地品尝,似乎是要彻底熟悉她的美味。她的手抚摸他的耳廓,勾勒他的侧脸,心怀鬼胎感慨道,“阿柯仔好温柔噢。” 他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她,“激将法?” 她偷笑,“不是。” 他愠怒,“等着。” 他将她翻身,让她趴在床上,褪去她腰间的睡裙,相贴。 这一次是暴力,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哼鸣被捣碎,内部被捣碎,只剩强烈拍打与浓稠漫溢。她的手攀上原木床头,试图寻求拯救,指节泛白,快要到达临界点。她无力祈求,“不行了……放过我!” 他丝毫不肯让步,一如猛兽。只是伸出了手掌,护住她的头顶,避免她的受伤与疼痛。 在一片焦灼中迎来释放。 她瘫在枕上缓神,发出飘渺的呜咽。他汗液涔涔,沉重喘息,附上她的耳畔。 “小妖精。”他用沙哑的声音警告她,“我说过,别招惹我。” *** 周六约会之前,黄恩宜在衣帽间挑选衣物。衣服摆满整张床面,她陷入其中,左右为难。 韦柯站在门外,没有着急进入,而是先敲三下门。 黄恩宜疑惑地回头,“今天礼貌得有点过分了。” 韦柯背着手,走向黄恩宜,再拿出身后的玫瑰花束。复古红与奶茶色相间,外围浅咖玻璃纸包裹一圈,好似罗马假日。他绅士那般发出邀请,“我来接我的女朋友外出约会。” 黄恩宜稍显呆滞。她抱着花束,摘了一片奶茶玫瑰花瓣,凑到鼻尖,闻见花香。 黄恩宜有一种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动以及开心,“原来是这种感觉,我第一次收到花。” 韦柯有些惊讶,“怎么会?” 黄恩宜笑道,“骗你的。”她抱紧了花束,“以前过节,悠然和茵子送过给我。” 来自女生。韦柯试探,“那有没有小男生……” “都被我赶跑了。”黄恩宜笑着,把香薰和收纳桶放到同一边,挪出空间来专门摆放花束,“你是第一个小男生。” 韦柯纠正,“我也只能是最后一个。” 黄恩宜窃喜,用木梳梳理短发。看见一旁的韦柯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神情恍惚。黄恩宜打趣道,“怎么,当第一名,不开心?” 韦柯单手撑到桌面,弯腰,另一只手抚摸黄恩宜的耳垂,“我是在想,我应该早点送的,再早一点。” 第72章 “这有什么影响?反正你不是……不是还有几十年可以送么。”黄恩宜后半句话说得越来越小声,难为情得耳廓发红。她装作若无其事,转向另一边,把花束下的蝴蝶结系得更加牢固。 韦柯的手搭上椅背,将黄恩宜圈在怀里,故意凑近黄恩宜的脸颊,感受若有似无的热浪。他亲吻她,笑着。 “好,按你说的办。” *** 外出约会,虽遇骄阳热烈,也无法抵挡两人的惬意愉悦。 韦柯本来预约了顶楼西餐厅,红酒配牛排。只是相较于情调,黄恩宜更想要照顾胃口。他们于是去了景和北路的餐厅吃烤鱼。面对面坐在落地窗边,被夕阳融化进橘色的世界里。 黄恩宜是在正经吃鱼肉,韦柯却是对食物不感兴趣,目光一直落在黄恩宜的身上。黄恩宜有些不自在,端起碗筷,绕过餐桌,要和韦柯并排坐,嘟囔道,“你眼睛不老实。” 韦柯让黄恩宜坐里头,他护在外边。 服务员端来了一碗焦糖豆花。这是黄恩宜特意点的甜品。她舀一勺递给韦柯,再舀一勺自己品尝。 “熟悉的味道。”黄恩宜举着金色小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印证。” 韦柯复述,“第一次见面?” 黄恩宜再品尝一口焦糖豆花,“你忘了?体育馆旁边的餐厅里,我们背着所有人偷偷分了一整碗豆花。” 韦柯低头,专心挑去了鱼背脊的骨头。至于黄恩宜的询问,他没有回答。黄恩宜还想说什么,顿了几秒,最后只是把小金勺换成了木筷,慢慢吃掉韦柯夹给她的鱼肉。 他好像完全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黄恩宜咬着筷尖,有了心事。 吃过晚饭,他们去到附近影院看电影。 韦柯替黄恩宜买了爆米花,并破天荒地主动买了可乐。黄恩宜欣喜,右手抱着可乐不松开,左手被韦柯牵着,走去影院第七排的中间位置。 黄恩宜后来发现,除了吃饭外,韦柯连看电影也不老实。 他因为个子高,为了避免影响后排的人,有意往前坐,上半身摊在座椅上,倒像在家里那般自在。他的眼光不在于电影,而在于黄恩宜,直勾勾盯着,惹得黄恩宜没办法专注。 黄恩宜强行将韦柯的脑袋摆正,悄声叮嘱,“阿柯仔,好好看电影。” 韦柯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遮挡唇边,掩盖他偷偷上扬的嘴角。 他仍要用余光注视着黄恩宜的一举一动。看见她想吃爆米花,他立即挑出最光泽的几颗来喂给她,看见她想喝可乐,他立即举起纸杯递到她眼前。她甚至不用动手,只用张嘴。如此这般尊贵的待遇叫她觉得搞笑。 “小神经病。”黄恩宜一边骂韦柯,一边忍不住埋进韦柯肩颈,要把她的不好意思藏起来。 韦柯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就这样安静依偎着,度过一部电影的时光。 走出电影院,时间尚早。两人牵手散步于街边,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陆便利店。 韦柯邀请道,“进去坐坐?” “嗯。”黄恩宜拉着韦柯,走进了感应玻璃门。 黄恩宜坐到落地窗边的长条桌旁,等待着韦柯去柜台买小食。店内小电视里正播放着广告,国外女团成员穿着黑色宽吊带毛衣,显露窈窕身材,毛衣前点缀三颗小雏菊纽扣,增添可爱气氛。 黄恩宜看得入迷。等着韦柯回来,她迫不及待指给韦柯看,“这和我的那件吊带毛衣一模一样。”黄恩宜问韦柯,“你还记得吗?今年过年,我还穿着回家来着。” 韦柯瞄了一眼,“记得,你还说妈不喜欢,差点不敢穿。” 黄恩宜接过韦柯递来的青团,“对,当时要不是你鼓励我,这件衣服恐怕得一直吃灰了。” 她咬一口青团,漫不经心嚼两下,陷入沉思。蓦然,她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恍然大悟。 “我说呢,总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时间线不对。”黄恩宜直视韦柯,“我应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穿过这件衣服,为什么当时你会说,我穿起来很好看?” 他当时说得好像他亲眼看过一样。 韦柯低头,替黄恩宜拧开龙井茶的瓶盖,淡然说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呢?” 黄恩宜心惊,听见了胸腔内的猛烈,有一种不敢妄动的迟钝感。 韦柯转身,面对着这个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地方,“恩宜,我第一次见到你,其实是在这里,” “西陆便利店。”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启韦柯的暗恋三章~ 第36章 西陆 [约两年前] 韦柯的生活很规律, 上班,回家,再上班, 日复一日。 周一开中层以上领导例会。韦柯拿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挑选靠边缘的转角一侧坐下。会议室里已有些许人, 陆陆续续又来更多人, 逐渐填满。 随即迎来了领导永无止境的讲话。 韦柯看着会议室出神。 峰哥坐在韦柯身旁,笔记本下藏手机, 调制成静音状态看短视频。看到搞笑之处, 紧抿双唇, 避免发出笑声。实在憋不住了, 开始掐自己胳膊。他本就生得又白又胖, 这两指下去,红印清晰可见。疼痛感叫他不禁张嘴, 一张嘴肚子里藏匿的笑声猛然跑出来。 第73章 全部人看向他这边。 他慌忙咳嗽两声, 拍打胸脯, “抱歉,喝水呛到了。” 大家又转了回去,继续听领导讲话。 韦柯多看了他一眼。 于赫坐在领导左侧, 困得撑着额头, 双眉挑起,额头上被挤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有摇摇欲坠的趋势。韦柯生怕于赫会直接倒在领导肩膀。于赫快要到达入睡的临界点, 深吸一口气, 端起茶杯喝浓茶, 一口接一口, 试图用浓茶来强制唤醒大脑神经, 以此保持表面清醒。 韦柯恍惚,难道所有人开会都是一个样么?做着和会议完全无关的事情。 琳姐的认真在这一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坐得虽然里领导有一些距离,但领导的讲话她仍旧听得仔细。她左手压着笔记本内页,右手握着水性笔,神情专注。领导强调一点,她便配合点头,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可是韦柯看得仔细,她连笔都没有摁开。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笔尖与纸面一直保持两毫米的距离,完美伪装? 韦柯终于看清了现实——每一个人都在反向努力。 他埋头,总算动笔,在空白页上写下了标题:周一例会。 熬到散会,已到午餐时间。 韦柯缓步走出了会议室。峰哥从身后跟来,大力揽上韦柯的肩膀,“走,去食堂干饭。” 韦柯顺从,跟随峰哥一道去了食堂。 不咸不淡的饭菜,以及不咸不淡的人生。 *** 又到周一,又到例会。韦柯坐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桌面转角一侧。 领导开始了永无止境地长篇大论。 峰哥坐在韦柯身旁,用静音模式看短视频。看到搞笑之处,为了憋笑,掐一把自己又白又胖的胳膊。 韦柯看见了那熟悉的红印。 峰哥疼得张嘴,发出声音,惹人注意,咳嗽掩盖,“抱歉,喝水呛着了。” 韦柯心里莫名被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抬头,发现于赫坐在领导左侧,一如往常用手撑着额头,挑起双眉,挤出褶皱。临到界限时,强制清醒,端起茶杯喝浓茶。一口接一口。 韦柯有些抗拒,为何又是这般似曾相识。 他再看向琳姐,看见了琳姐端正的坐姿,专注的神情,捧场的点头,以及没有摁开的水性笔。 一模一样的画面。 韦柯有了一种被抽掉所有力气的感觉。他埋头,提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了标题:周一例会。 陷入循环,陷入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泥沼。 熬到散会,已是午餐时间。 韦柯缓步走出会议室。于赫路过身边时,韦柯上前,拦住了于赫。“赫哥,”韦柯鼓起勇气询问,“这种周一例会,是非参加不可吗?” 分明根本就没有人在听。 于赫拍两下韦柯的手臂,悄声道,“郑董在位时间不多了,人就这点爱好,满足一下。” 似乎面对着一种无能为力改变的局面。 峰哥从身后走来,大力揽上韦柯的肩膀,“走,去食堂干饭。” 韦柯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想亲手把一切打破。[1] 他第一次拒绝了峰哥的邀请,“今天不去食堂了,想去外面走一走。” 他是濒临窒息的人,渴望呼吸新鲜空气。 *** 韦柯走出院子,走在街上,漫无目的,是个机械的行路者。他不知走过哪条街,不知拐过哪个转角,在温和阳光与城市喧嚣之中,到达了曾经路过却从未进去过的地方。 西陆便利店。 他转身,径直走了进去。 因为没什么胃口,韦柯只买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他拿着食物去柜台结账。把食物放置在台面上,低头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再抬头时,便利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沉寂许久的心似乎泛起一丝涟漪。 店员已将商品做好结算,询问韦柯,“微信还是支付宝?” “都行。”韦柯把付款码递到了店员身前。 付款,拿上食物,走出门,平静如常。 只是在走过一段距离后,韦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落地窗将一寸天地维合,阳光映照,便利店仿若金色的水晶摆件。一片银杏随风而落,抚过店内朦胧的画面。 韦柯继续往前走。 不知怎么,心里的阴霾好像消散了一些。 *** 第二日中午,峰哥路过工位时,顺口邀请韦柯去吃饭,“走,食堂。” 韦柯仍旧拒绝了峰哥,“我想去便利店随便吃点。” 峰哥在脑海中回想设计院周边的布局,搜索便利店的位置,这附近小超市倒是有几个,便利店还真没怎么看到,“你说的不会是西陆便利店吧?你跑那么远干嘛?” “也不算远。”韦柯昨天来回一趟,感觉这路程走得挺快,“就当坐久了,活动一下。” 韦柯站了起来。与峰哥告别后,他走出设计院,走去了便利店。 他这一次胃口还算不错,买了拌面和饭团,拿着去到落地窗边,坐在长条桌旁。这顿午饭吃得缓慢,他总是有意无意看向室内,或是室外。来来往往那么些路人,他却是看不进去任何一个身影。 她没有出现。 第74章 或许这就是萍水相逢的意义吧,仅一面之缘。 韦柯拿好筷子,吃完了最后一口拌面。 *** 第三日,到达午餐饭点,韦柯走出设计院,走去西陆便利店。 原来习惯这么容易被养成。 他坐在落地窗边,独自享用午餐。这日天阴,气流连同时间一齐变得缓慢。他沉默地咀嚼着,咽下了烤鸡翅,喝一口气泡水。不远处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越来越靠近,正向着他走来。 是她。 他竟然意料之外地心慌了,匆忙侧过头,试图遮掩。 她绕过落地窗,走进了正门。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似乎想在货架上搜寻着什么,一排接一排,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后。他用筷子搅动着炒饭,心神不宁。 直至她走过他的身边,离开便利店,原路离去,他才终于松一口气。 可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隐约有一些失落。 *** 在那之后,如果工作不忙,时间充裕,韦柯就会去西陆便利店吃午饭。 他偶尔会碰见她。 距离远的时候,他默默看她一眼。距离近的时候,他和她只隔一个货架。顺着同一个方向走,走到货架尽头,她拐弯,他下意识背过身,隐藏起来。她却并不在乎周遭的背影,只顾着凑近了货架,试图看清商品上的小字,寻找想要的目标。 她最后走到了冷冻柜前,仰着头搜寻牛奶的口味。他站在她左侧不远处。 她晃了一圈,最后看向了另一侧的中年男人,甚是惊喜,“哟,这不黄东镇嘛。” 黄东镇也惊讶,“哟,这不黄恩宜嘛。” 他于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黄恩宜。 黄恩宜挑选一瓶荔枝牛奶,挽着黄东镇的胳膊,走出了便利店。 韦柯站到黄恩宜刚才站过的地方,拿了一瓶一样的牛奶。 吃习惯了巧克力椰子,今天尝尝荔枝也不错。 *** 晚秋时候,阴雨天气,韦柯已经穿上了稍厚的冲锋衣,黄恩宜竟然还穿吊带,并且是毛衣吊带。虽然外面披了一件同一系列的针织衫,但黄恩宜正面的锁骨和肚脐仍旧是暴露的。 他怕她冷,但她看起来似乎不怕冷。 只是当便利店的门被打开时,一阵冷风蹿进来,她忍不住哆嗦一下,悄悄把毛衣往下扯了一些,试图遮住肚脐。 他侧头浅笑,觉得她很可爱。 等到了初冬,太阳破云而出时,韦柯仍然穿着冲锋衣,黄恩宜却已经裹上了羽绒服。她把自己包裹成一个黑色蓬松的圆球,只露出一张被热得粉嫩的脸颊,以及微红的笔尖,与周遭环境有一些不合群。 偏偏不按天气穿衣服。 他想起了一个词语,天生反骨。 他觉得她当真怪有趣。 *** 春日晴朗,万物复苏。天气渐暖,外出的行人增多。 韦柯一如往常,去到西陆便利店,随意拿上一盒拌饭,排在柜台前的一列队伍中,等候结账。黄恩宜正站在他的前方,他们中间隔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黄恩宜离柜台很近,踮着脚,眯着眼,试图看清店员身后展柜里的商品。顶上是一排五花八门的进口小瓶酒,左边柜子是一片五颜六色的香烟,右边柜子里装着五花八门的小物品。黄恩宜感兴趣的是第三层的半排蓝色小盒子。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盒上的字,却是连盒子的形状也无法分辨,光看见蓝色的光晕。 轮到她结账,她仍在张望着展示柜。韦柯跟着看去,不知到底是什么在吸引黄恩宜。 黄恩宜问柜员,“那个蓝色的是什么?” 柜员回看一眼,“爆珠,提神用的。” “什么口味的?” “苏打薄荷。” 黄恩宜犹豫了。她知道这个爆珠,只是她更想要其他口味,“有青提的吗?” “暂时只有这一款。”店员侧身,“你需要吗?我给你拿?” 黄恩宜纠结后摇头,“算了。” 她结了其余商品的账,走出便利店。可才隔五秒不到,韦柯发现黄恩宜遂又倒回来,走到柜台前。 “不好意思,”黄恩宜指着展示柜,“还是麻烦你帮我拿一个吧。” 柜员替黄恩宜拿了一盒苏打薄荷爆珠,黄恩宜终于得以仔细看清盒上的字。 一旁的西装男人向后退半步,伸手示意黄恩宜继续结账,“你来吧。” 黄恩宜弯腰致意,“没关系,我去后面重新排就好。” 她边说边往队列后方走。韦柯条件反射转向另一边,只留给黄恩宜一个背影。黄恩宜当时其实发现了身旁这个高个子男生,但是她没有过于在意,毕竟世界上多的是高个子男生。 *** 一周后,便利店上新品,其中包括了青提爆珠。 黄恩宜不知情,因为她仍旧处于半瞎的状态,并且除了非必要的时候,倔强地不肯戴眼镜。 她坐在落地窗边的长桌旁吃午饭,吃一只烤鸡腿,沾了满指尖的油。她用干净的左手在包里搜索纸巾,拿出眼镜盒、洗手液、猫咪随身镜、褶皱的准考证,摆满小半张桌子,才终于搜寻到了纸巾。擦干净手指,收集好垃圾,再将摆出来的物品一一放回包中。 唯独忘了眼镜盒。 一个水墨花纹三角眼镜盒。 第75章 韦柯之后发现了眼镜盒。他本想叫住黄恩宜,无奈黄恩宜脚步轻巧,很快消失在拐角处。他于是找店员要了一只小巧的纸袋,将眼镜盒与特意买给她的青提爆珠一起放进袋子里,默默坐到桌边,决定原地等待。 鼓足勇气,等她回来。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无规则地敲击着,眼神时不时望向窗外。仿若树梢发芽,努力冒出一抹色彩,漫长却充满期待。 随后,她出现,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惹他心慌。他抑制不住地退缩了,和以往一样。他不知怎么,总是不大敢面对她。他把纸袋交给了店员,“这是我在桌上发现的眼镜盒,不知是谁遗失的,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找。” 韦柯走出了便利店,隐藏在树荫里。他目睹了黄恩宜走进店内,拿到了纸袋,再走出店外。 以为一切顺利。 黄恩宜走出不过五米远,发现了袋内的异样,又折返回到店里。韦柯透过玻璃门看得清晰,她将青提爆珠原封不动还给了店员。她以为是店员不小心漏在纸袋里的。 韦柯轻叹,转身离开了。 本来就是拙劣的把戏,被她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再想想办法。 *** 韦柯决定结束这场漫长的暗恋。 他在心里无数遍地组织语言,试图寻找最为合适的开场白。 “你好,我叫韦柯,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你好,我经常在便利店里看见你,我们好像很有缘。” “你好,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你好,打扰你了我很抱歉。” “你好,我真的很想认识你。” …… 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便利店内,黄恩宜站在货架前,韦柯站在黄恩宜身后。背对背,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总忍不住要偷看她。发现她正踮着脚试图够最上层的树莓饼干,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帮她拿下来。可是依旧慢一步。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她身旁的高个短发女生已经替她取下了饼干。她向那女生道谢,那女生微笑回应。 他缩回了手。 她向左走去收银台,他向右走去货架另一边,相距越来越远。最为平常的陌生人之间的擦肩而过。 他轻声叹息。 第无数次的犹豫不决,以及第无数次的怦然心动。 一只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一场你不知道的海啸。 作者有话说: [1].此句源自夏日入侵企画《人生浪费指南》:“想透支所有亲手把一切打破。” 第37章 喜欢 自打认识盛宇之后, 韦柯就总被他忽悠。 盛宇来设计院还资料,韦柯陪同着一道走在院子里。盛宇惯喜欢试探韦柯,“上周五我们两个单位打球赛, 我们那边有一个负责发矿泉水的美女,你还记得吗?” 韦柯一脸疑惑。 盛宇描述得细致, “就那个, 穿黑色长裙,头发随意夹在脑后, 额前还有两缕松软的细发, 看着特别温婉, 说话也特别温柔那个, 你想起来了吗?” 韦柯评价,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我这不是替你观察的么?”盛宇从旁提醒,“虽然你是对手, 但她还特好心给你也送了一瓶水, 记得吗?” 韦柯仔细回想, “我确实收到过一瓶水。”可至于送水的人是谁,由于当时人来人往,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盛宇拍一下韦柯的手臂, “你个木头, 人姑娘对你有意思。” 韦柯云淡风轻,“那就劳烦你替我拒绝了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树荫下的停车场。韦柯毫不留情赶盛宇上车, 不愿让盛宇再多待一秒钟。盛宇坐上了车。关上车门前, 他不忘提醒韦柯, “对了, 今晚打球, 你没忘的吧?” “没忘, 七点汇合。”韦柯利落地替盛宇关好了车门。 汽车驶动,车顶积叶随之飘落,归于大地。 *** 晚上七点,韦柯准时到达篮球馆。 他们预定的球场出了一点状况,正在协商。 盛宇招呼韦柯,一齐坐到前厅内的会客沙发上。那女生随即而来,穿着浅灰蓝色长裙,别一支珍珠鲨鱼夹,窈窕优雅。她端来两杯咖啡,一杯给盛宇,一杯给韦柯。 递给韦柯时,她看向他,眼里有温柔笑意。 韦柯心惊,知道自己被盛宇摆了一道。他用眼神质问盛宇,盛宇不仅装糊涂,还反倒介绍起来,“韦柯,这位是我同事,莎莎。” 韦柯迫不得已,只能保持礼貌,“你好。” 莎莎落落大方,耐心解释,“你们的球场很快就能协调好。” 盛宇从旁附和,“这场馆是莎莎表哥开的。” 莎莎拿出手机,翻出名片,递到韦柯眼前,“可以加个微信,以后需要球场,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替你留着。” 韦柯感觉被驾着,进退两难。虽是行动迟缓,但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添加了莎莎的微信。 莎莎回到了后方办公区。 确认莎莎已走远,韦柯向盛宇挥拳警告,“你给我下套呢!” 盛宇作揖道歉,“我也是欠人情,没办法。我只帮到加微信这一步,之后你俩是好是坏,我绝对不参与。” 韦柯气未消。 盛宇急忙哄道,“这回算我欠你人情。你不是说遇到一个甲方很难缠吗?就那温泉疗养园的老板。” 第76章 韦柯最近确实正为这事烦扰着。这老板是归国富二代,第一次独立开项目,还处于练手阶段。韦柯看得出来,这老板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过得肆意张扬,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因为他常常今天说一套,明天变一套。这倒也罢,韦柯还能应付。奈何老板热情洋溢,全身心扑在项目设计上,时不时地会在深夜两三点钟,灵光闪现,再把灵感立即发送给韦柯。见韦柯五分钟没有回复,他就会急匆匆地打来电话,确认情况。 韦柯因此经历着半夜被人叫醒的煎熬,他正努力想办法,试图破解这个局面。 盛宇了解韦柯,他知道韦柯能力很强,但不擅长也很排斥社交应酬。这种局面,以盛宇的交际能力,安排两三次酒局就能体面化解。他向韦柯保证,“放心,我帮你搞定他。” 韦柯有些惊讶,“你认识?” 盛宇耸耸肩,“我们这种交际花,当然跟谁都能扯上关系啰。” 他极尽妩媚,朝韦柯挤眉弄眼。韦柯没敢正眼看,甚至没喝上一口咖啡。 暂且把老板放到一旁,韦柯此刻心里不停琢磨的事情是,该如何向莎莎表明态度。 当晚,韦柯编辑了一条讯息,郑重其事发送给莎莎。 “今天麻烦你替我们协商球场,非常感谢。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很荣幸能够和你成为普通朋友。” 韦柯掂量,这话应该说得算直白的吧。 消息发出后,杳无音讯。直到快入睡时,韦柯才终于收到了莎莎的回复。 “ok,正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 和莎莎断了联系之后,韦柯天真的以为,盛宇会就此消停。 六月初,他们约了一场球。打球结束,韦柯因为没开车,便蹭盛宇的车顺路回家。 盛宇前段时间一直忍着没有过问关于莎莎的事。直到偶然知道了两人没有结果,盛宇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也看得出来,莎莎可不缺人追。结果人主动追你,你倒好,转身就把人给拒绝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韦柯诚实回答,“我想的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交换微信。” 盛宇撇嘴,“你拽。”他侧头,仔细观察韦柯的脸,“你说你也是,怎么长的,竟然受这么多女人的喜欢。” 韦柯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盛宇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我媳妇又看上你了。” 韦柯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盛宇的话,“这……不大合适吧?” 盛宇瞪眼,“想什么呢。”他挠一下后脑勺,组织语言,“是这样,我媳妇有个闺蜜,一直单身……” 韦柯烦闷,“又来?”他不想再伤神伤脑地拒绝别人了,浪费他的时间,也浪费别人的时间。 盛宇变为了诚恳可怜的态度,“算我求你,帮我这个忙,单纯只是去吃一顿饭而已,吃完了你就走,我帮你拒绝,你什么都不用管。” 韦柯回答得干脆,“不去。” 盛宇央求道,“你要是不去,我媳妇那里没办法交差,她会弄死我的。”盛宇能够清晰想起李悠然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如果这次不能成功,她仿佛当真会把他剥一层皮。 韦柯打开车窗,扭头吹着凉风,冷漠坚决,“自己想办法。” 盛宇双眉快要皱成八字,不禁埋怨,“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还不乐意。喂,你这么多年不近女色,难不成真的是……”他莫名变得心慌。 韦柯回头看向盛宇,眉目传情,弹舌一声,搭讪道,“小心我当真看上你。” 盛宇握紧方向盘,盯着前方道路,郑重其事思考一阵,最终给出了答案。 “也不是不可以。” 韦柯笑骂,“去你的。” 前方亮着红灯,盛宇踩了刹车。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质问韦柯,“或者说,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所以给你介绍谁你都拒绝。” 韦柯没有回答。他重新看向窗外,手肘撑着窗框,指尖遮挡嘴角。 他的嘴角有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盛宇观察得仔细,甚至凑近了去看韦柯的表情,“我去,真有情况?” 韦柯抬手,指向信号灯,“绿灯了,该走了。” 盛宇变得兴奋,开车的同时也要追问到底,“是谁?你的同事还是同学?是我们周边的人吗?会不会我认识?叫什么名字?” 韦柯收敛笑意,神情严肃认真,向盛宇坦率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邱淑贞。” 盛宇随即翻白眼,愤懑不平,碎碎念叨,“我还喜欢王祖贤呐!”他才算是明白,他大概是没办法从韦柯嘴里敲出一句真心话。 他驶进高架,顺着立交环绕一圈又一圈。不同颜色的车在高架上旋转着,成为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 周日下午,韦柯正在电脑前忙碌,盛宇给他打来了电话,“你在干嘛?” 韦柯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桌上,继续握着鼠标,“在加班。” “大周末的加什么班。”盛宇语气听起来很急切,“快来体育馆打球,正缺人呢,你来救急。” 韦柯仍专注盯着电脑屏幕,“找别人吧,项俊凡呢?他不一直挺空的。” 盛宇埋怨,“项俊凡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花球太多,进球没几个,传球更没有。”他一直认为,和项俊凡交朋友还行,打球的话实在是抗拒。他催促韦柯,“就你了,小韦柯,速来。” 第77章 韦柯查验下周工作安排,想着把这图挪到下周画也行。况且加班这么久,确实有些疲惫。他于是答应了盛宇,“把体育馆地址发给我。” 韦柯当时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球赛。 球赛开始之前,他们做简单分工,安排韦柯打得分后卫,因为他三分命中率挺高。 他们打了上半场。 中场休息时,盛宇坐到韦柯身旁,递给韦柯一块干净毛巾,再替韦柯拧开一瓶水。韦柯迟疑喝下一口,拿不准盛宇这周到的服务,是顺手还是在献殷情。 “那个……”盛宇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斟酌用词,“待会儿我媳妇要带着她闺蜜过来。” 韦柯一口矿泉水呆滞地含在嘴里,费劲咽下,“你又给我下套?” “这怎么能叫下套呢?”盛宇替韦柯擦汗,韦柯一把推开。盛宇厚着脸皮热情贴上去,“人姑娘就是单纯对篮球感兴趣,顺便看一眼你。你当然也顺便看一眼她,万一你俩……” 韦柯打断盛宇的话,“没有万一。” 一旁队长将空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过来提醒他们,“走,开打第三节 。” 韦柯放下了水瓶与毛巾,警告盛宇,“我早晚得把你拉黑。” 盛宇嬉皮笑脸,“我知道小韦柯从不拉黑别人。” 韦柯不再理睬盛宇,从凳子上站起来。盛宇紧随其后,一道返回球场。 听见哨声响起,发球,开始比赛。 传球,接球,投篮。全身心沉浸在球场上,韦柯几乎快要忘记了相亲这回事。直到偶然瞄见了球场边,李悠然正带着一个女生向他们走来。 竟然是她。 他蓦然愣在原地,听见心跳,世界只剩猛烈。 似乎有了一秒钟的空白人生。 篮球与韦柯擦肩而过。盛宇惊呼,“韦柯!球!” 韦柯回神,转身追逐篮球,在篮球快要滚出边界之时顺利救回。运球,沉着观察场内形势,缓慢向前场推进,遭受对手阻挡,于是站在外线投篮。 一个三分命中,韦柯转身,正与黄恩宜四目相对。 他第一次看进她的眼眸,一种快要融化掉的感觉。 他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回以微笑。 他退回了中线旁,弓腰,扯过衣领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眼光紧随篮球移动,神色专注。在对手的前进路上,他主动出击,抢断,运球,分析形势找准时机,带球连过三人,起跳灌篮。 一次流畅灵活且带有杀气的进攻。 队长气喘吁吁赶到篮筐下,出拳轻撞韦柯的肩膀,“可以啊你,怎么上半场还保留实力?” 韦柯稍微喘气,“还行。” 队长开始认真观察韦柯,“盛宇竟然还说你没有什么攻击性,我看不像,你打小前锋完全没问题。”他撩起衣服下摆来抹去一脸的汗,“咱俩换位置,这小前锋换你来打,我得去后场啰。” 后场战况激烈,正缺人防守。队长赶去支援,韦柯跟随其后。 一次交战,防守反击,韦柯得到传球后快速启动,低手投篮,再得两分。 他随队友一路后退。后退过程中,队友鞋后跟被人踩掉,单脚抬起拉后跟,摇摇晃晃。韦柯路过,顺手搀扶一把。 他偷看她一眼,她正侧头和李悠然说着话,留着像芭比一样的可爱卷发。 他们聚集到了同一半场。对方罚球,两罚不中。盛宇抢到篮板球,投给韦柯。韦柯带球冲锋。由于球赛已进行许久,场上的人都有些体力不支,没人能追上韦柯的脚步。韦柯进入无人之地,起跳,灌篮。篮筐摇晃,篮球清脆落地。 对手弓腰,斜睨一眼,“兄弟,你体力未免也太好了。” 盛宇手腕搭在韦柯肩头,调侃道,“怎么,你的目标是在友谊赛上拿mvp?” 韦柯只低声答复一句,“废话真多。”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她,她也正好抬头看他。他心慌,立刻撇开视线,继续投入到球赛当中。 一个传球不慎失误。篮球在地板上弹跳几下,滚到黄恩宜脚边。韦柯赶来,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黄恩宜捡起篮球,轻拍两下,将球置于胸前,手腕用力,精准传球给韦柯。 韦柯单手接球,笑道,“谢了。” 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而是谢了。 谢谢你,能够出现在我的人生。 第38章 荔枝 球赛结束之后, 一群人先去更衣室洗澡换衣服。 韦柯在淋雨区连着找了两个隔间,发现不是缺洗发水就是缺沐浴露。找到第三个隔间,盛宇正好拉开帘子。两个人, 面面相觑。 盛宇疑惑,“你还没开始洗?” 韦柯也疑惑, “你就洗完了?” 分明他们到达更衣室, 也才三四分钟的时间。 盛宇走出隔间,给韦柯腾位置, “这顿饭是我做东, 我得早点去。”他嘱咐韦柯, “你洗完澡也早点来。” “嗯。” 韦柯准备走进隔间。盛宇放心不下, 拽紧韦柯手臂, 质问道,“你该不会偷跑吧?” 韦柯抬眸, “怎么可能。” 盛宇将信将疑。遇上另一朋友也整理完毕, 邀盛宇一道前往餐厅, 盛宇才终于松开了韦柯。他五步一回头,看见韦柯已经拉上帘子,打开花洒, 热气氤氲。他感觉韦柯似乎有些焦虑不安, 暗自思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第78章 韦柯洗完了澡, 看着镜子中湿漉漉的头发, 开始在更衣室里四处搜寻。寻找无果, 他去前台请求帮助, “您好, 请问有吹风机吗?” 前台姐姐正盯着电脑屏幕, 专心核对数据,“镜子前不是有么?” 身旁嗑瓜子的另一个姐姐解释,“男更衣室的吹风机没人用,早撤了,挪到女更衣室去了。” 韦柯没好意思搭话。他平日里其实也不怎么用吹风机的,洗完头后光用毛巾擦擦,等头发自然晾干。 只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对他而言很特殊。 那姐姐放下了满手心的瓜子,拍两下碎屑,“等着,我去女更衣室给你拿一个。” 姐姐动作快,给韦柯拿来了一个黑色的稍显笨拙的吹风机。 韦柯道谢,拿着吹风机回到男更衣室,有意识把湿漉的头发打理得整洁有型。 陆续有队友收拾完毕,去往餐厅。韦柯加快了速度。 身后一位穿polo衫、留着背头的大哥背着包走来,坐在凳子上,准备换球衣。韦柯闻见了浓烈的香水味。他暗地里多观察了几眼,看见大哥打开黑色背包,包里当真装着一瓶香水。他关掉了吹风机,向大哥走近几步。 “哥,你这香水……”韦柯停顿一下,“能不能借我用用?” 大哥倒是答应得爽快,掏出香水瓶递给韦柯,“喏。” 韦柯拿过香水瓶,隔远了,只喷两下。身上有了淡淡的大吉岭茶的香气。 大哥反手撑着凳子,见韦柯这幅模样,饶有兴致,打趣道,“开屏了?” 韦柯没听懂,“嗯?” 大哥本想形容韦柯是孔雀开屏,最后换了一种更直白的问法,“你马上要去见喜欢的女孩?” 韦柯抿嘴低头,盖上银边盖子,把香水瓶还给大哥。 大哥笑道,“加油。” 韦柯薅两下头发,笑着低声应和,“嗯。” *** 韦柯去到了餐厅,并在李悠然的安排下,坐到了黄恩宜的身边。 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开场白才合适。闷头喝鸡汤。 幸好李悠然足够热情,撮合他们交换了微信。他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标注她的名字。 黄恩宜。 饭桌上,其余人在热烈交谈,他们两人在安静用餐。 他没有办法不在意她。 她好像不太喜欢眼前的菜,筷尖杵着碗底,迟迟没有动手。他想要给她夹菜,但这样应该太冒昧了。他开始转动玻璃转盘,顺时针缓慢流淌,观察她的反应。她的眼光随着牙签牛肉而移动。或许想要吃牙签牛肉?他试探性停下,看见她当真动筷了。 他松口气。那就好,都给她吃。 他若无其事夹起面前的炒豆芽,装作是喜欢的模样,咀嚼后努力咽下。 燃烧的晚霞被夜幕吞噬,华灯初上。 *** 筵席散场,各自回家。 那晚,韦柯其实无数次尝试过给黄恩宜发讯息。 “你好,你到家了吗?” “你睡了吗?” “今天因为你,我过得很开心。” “没有打扰你吧?” “祝你晚安。” 编辑许久,犹豫许久。没有勇气摁下发送键,没有勇气打开与她接触的门。怕会吓到她,怕会给她带来困扰,怕会惹她不开心。 心里总有一口气堵着,煎熬难受。 索性决定夜跑。 他跑过了一段似乎没有尽头的距离,出了一身汗,汗水让认知变得愈发混沌。他妄图在精疲力尽中寻求突破口。最终却是瘫在公园路边长椅上,独自仰面,在夜色里大口喘气。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这么不好受呐。 时间不留情面。韦柯错过了联系黄恩宜的最佳时机。原本有可能的未来变回了不确定。 好像就要这么错过她了。 *** 西陆便利店,偶然之间,他再一次和她相遇。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韦柯?” 那一刻他意识到了一点——他好像正在被命运眷顾着。 他们坐在落地窗边,一起享用午餐,聊着看似没有意义的话题。虽然略显尴尬,但是很开心。 他很开心。 离开之前,他终于能够送给她一杯温热的豆浆,顺理成章。 她向他道谢,他内心欢喜。 如果有资格的话,要送给她全世界所有的好吃的。 *** 谭茵婚礼那天,按照安排,韦柯需要负责接送黄恩宜。 快到凌晨,韦柯将黄恩宜送回小区门外,客套寒暄告别。 待黄恩宜走进小区,韦柯立即调头返回,寻找方才偶然看见的那一家面包店。因为时间太晚,面包店几乎都已关门,所以这一家唯一仍在亮灯的店铺就显得弥足珍贵。韦柯走进店内,老板娘正在专注打游戏。她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客人上门来。 “看看需要什么?”老板娘其实是想招呼韦柯的,无奈游戏正到关键时刻,她没办法分身,“想要什么随便选。” 韦柯环视这一圈空空如也的玻璃橱柜,试图挑出一点可以选择的余地,发现只剩下角落里的原味吐司和奶酪芝士面包。他询问,“这面包日期新鲜吗?” “肯定新鲜。”老板娘有意加快了游戏进程,“等着啊,我给你拿。” 韦柯耐心等候在玻璃柜外,继续搜寻合适的食物,“请问有荔枝牛奶吗?”他记得她喜欢喝荔枝牛奶。 第79章 “没有,只有纯牛奶。”老板娘总算结束了游戏,站起来,打开橱柜门,“你要哪个面包?吐司还是奶酪芝士?” 韦柯指着淡黄色的方块,“奶酪芝士。” 老板娘夹起面包,小心翼翼放进牛皮纸袋里,“最后一块面包,本来是准备带回家吃的。你也是运气好,我正好在等人,不然早关门了。” 她正说着话,一个男人走进门,手里拎着一条荔枝树的分桠,枝条上挂着鲜红饱满的荔枝。他将枝条放到玻璃柜上,冲老板娘使眼色,“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老板娘感觉新奇,“你这是上哪折的荔枝树?” “朋友送的,说是什么妃子笑。”男人挑一颗荔枝,准备剥开。发现一旁正默默等候的韦柯,便将手中的荔枝递过去,“你也尝尝?” 韦柯礼貌拒绝。 老板娘用透明胶封好牛皮纸袋口,询问韦柯,“纯牛奶你还要吗?” 韦柯思索,仍然不甘心地想去其他店铺逛逛,寻找荔枝牛奶,便婉言道,“算了,只要面包就行。” 他付了钱,拿上面包,走出店门。利落地观察四周情况,一片寂静,所剩亮光寥寥无几,连西陆便利店也已关门。他绕着附近走了半圈,判断荔枝牛奶确已无望,当即决定返回,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跑回了面包店。 面包店的夫妇俩正在锁门。 韦柯气喘吁吁,单手撑在玻璃门上,“实在抱歉,我还是想要买一瓶纯牛奶。” 夫妇俩对视一眼,把才锁上的门又重新打开。老板娘开了灯,室内一片亮堂。韦柯踏入店内,眼神随着老板手中的荔枝而移动。 “那个……哥,”韦柯谦逊询问,“你这荔枝能不能卖给我几颗?” 老板举高枝条,从中平分为两半,“这一半送给你就是。” 韦柯拒绝,“我还是买下来吧,多少钱?” 老板心里没谱,毕竟这荔枝他也是白得的,“这价格不好算呐。” 老板娘从展柜里拿出了纯牛奶,“几颗荔枝,搞得这么客气,你就拿着呗。” 韦柯辩不过夫妇俩,于是最终买下了纯牛奶,拿过了荔枝,弯腰致谢。 在夜深人静的清幽里,他收获满满。 *** 韦柯设置了闹钟,一点睡觉,三点起床。睡眠不足,但是意外精神很好。 他没有选择微波炉,而是用热水来加热牛奶。等到一个适宜的温度,他细心擦干牛奶盒面,放进牛皮纸袋,连同芝士奶酪面与荔枝一道,组合成为送给黄恩宜的精致的早餐。 原本以为黄恩宜会喜欢的。 凌晨三点五十分,韦柯开着一辆月光石灰色车到来,停在黄恩宜身前。黄恩宜打开门,坐上了车。 他将早餐漫不经心送给她,“给你,牛奶是温热的。” 她有些惊讶,慢慢提高了手中的小雏菊纸袋,“好巧,我也给你准备了早餐。” 他一愣,心里似是有一块冰正在融化。 他们默契交换了早餐。 她规矩坐好,系上安全带。低头打开袋子,拿出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小口。牛奶含在嘴里慢慢酝酿,终于咽下。没有再喝下第二口。她似乎并不喜欢纯牛奶。他拿不准她的喜好,担心往后买来的东西她会不喜欢。想要直接问她。 他用上了老友聊天的口吻,云淡风轻,“平时喜欢喝什么?” 她回答,“我平时喝茶比较多,喝龙井。” 一个稍显稳重的口味。 但既然她喜欢,他就要买给她。 他在路边停车,“你等我一下。”说罢便下了车。 他去了街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绕着货架从左走到右,最后走去柜台,“你好,请问有茶吗?” 店员指着货架,“全在你刚刚路过的那一排,绿茶乌龙茶茉莉花茶,都不够你选?” 韦柯追问,“有龙井吗?” “没有,”店员指回她的后方,“不过有龙井茶叶。” 现泡一杯茶吗?韦柯虽蠢蠢欲动,但也感觉这不算一个好办法。他的眼光四处游移,偶然发现了角落里堆叠的几个纸箱,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刚到的货。”店员难为情,摸一下耳垂,“我力气不够,要等接班的哥哥来才能搬开来清点。” 韦柯似乎看到了希望,“我来帮你搬,可以吗?” 韦柯一边说着一边朝纸箱走去。店员走出了收银台,跟随在韦柯身边。韦柯率先打开的是最顶层的纸箱,剥开一个小角向里看,又侧身看纸箱外壳。 当真是新到的瓶装龙井。 两人都有些惊喜。 韦柯先拿出一瓶龙井,放到加热柜里加热。再按照店员的意愿,把这一叠纸箱搬到了相应的货架前,完成承诺。 顺利买到了她想要的龙井。 他带着温热的龙井回到她的身边,云淡风轻,“喏,龙井。” 她有些意料之外,握着瓶身,礼貌道,“谢谢。” “客气。”他系上了安全带,无意瞄见她在偷笑。他问道,“你笑什么?” 她轻轻摇头,“没笑什么。” 他便继续前行。 带着她一起,去往婚礼之地。 *** 婚礼总是忙碌的,两个人混在人群里,被推着走。直至到了午宴,才终于能够并排坐下,享用午餐。 第80章 他感觉离她更近了一步。心情放松,这一次可以稍显从容地交谈了。身处一片纯白的宴席里,惬意聊天。 他把捧花还给她。百合花香沁人。她靠着椅背放好了捧花,告诉他,“其实我不止捧花得得多,算上今天,我伴娘也当了三次了。” 他把炸小黄鱼转到她眼前,“我也当过三次伴郎。” 她有些惊讶,“这么巧?” “因为未婚,就总被人找。”他夹了一颗西兰花,“差不多都是去凑数的。” “我也一样。”她感慨着,“未婚的人总是吃苦。同龄人差不多都结婚了,等于他们在考场上提前交卷,剩下我们这些还在做题的。” 他附和,“并且总有人在你耳边提醒,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她笑道,“对,一模一样的感觉。”她一口咬掉了酥脆的小鱼尾巴,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坊间有个传闻,说是女生最多只能当三次伴娘,要不然就嫁不出去。” 他疑惑,“还有这种说法?” “你们不这样说?”她反问,“伴郎最多当三次,不然娶不了媳妇?” 他思索,“应该也有,这样才公平。” 一阵穿堂风起,羽毛微动。三两小孩奔跑于宴会厅内,手中握着原本用作装饰的芦苇。 喜笑颜开。 他拿过一瓣西瓜,轻咬一口。 她翻开包,拿出了他买的那瓶龙井茶。拧开瓶盖,喝一口,再拧上瓶盖。 “韦柯,”她抿掉了唇边的清茶,轻声道,“要不我们结婚吧。” 他握着西瓜,愣了三秒钟。 三秒钟,不足以思考整个人生。 他的脑海几近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一个似乎卑劣的念头——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够一直留在她的身边,他都愿意。 于是,三秒钟,他决定了他的人生。 他对她轻轻点头。 “好。” 好,恩宜,我们结婚。 作者有话说: 上卷闭环! 明天开启甜甜的下卷~ 第39章 清晰 韦柯下班回家, 发现黄恩宜正坐在阳台上的复古沙发里,面对江流,冷静沉思。他坐到黄恩宜身边, 饶有兴致观察黄恩宜的表情,“黄市长, 又在规划青山市的未来?” 黄恩宜侧头, 严肃认真,“阿柯仔, 我想去做近视手术。” 韦柯手肘撑在腿上,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黄恩宜的声音细微弱小, 耳廓有些发红, “因为…… 我错过了和你的……” 一见钟情。黄恩宜不好意思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韦柯没有多问, 只是感觉意料之外,“近视的影响原来有这么大?”他一直以为, 在西陆便利店那近一年的时间里, 黄恩宜没能发现他, 是因为他自己还不足以引起黄恩宜的注意而已。没想到真实的理由,只是单纯因为近视。 黄恩宜凑近来仔细观察韦柯的双眼,“你从不近视?明明看你一整天都对着电脑。” 韦柯眨眼, “嗯, 没近视过。” “怪不得,你不能理解我们的痛苦。”黄恩宜掏出手机, 找出了一系列图片来, 向韦柯一张一张展示, “我们不戴眼镜的时候, 看到的世界长这样。” 满屏光晕, 是一个被彩色光圈堆叠而成的世界。 韦柯感觉新奇, 笑道,“确实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黄恩宜一本正经,“阿柯仔,我可以去做近视手术吗?” 韦柯抚顺黄恩宜的发梢,“这个手术,我只了解一点,有好有坏。”毕竟是对眼睛做手术,韦柯不大敢轻举妄动。 黄恩宜嘀咕,“早知道以前就好好保护眼睛了。” 韦柯抚摸黄恩宜的头,“但其实,即便一开始你的眼睛就很好,你也不一定能够……看上我。” 黄恩宜急切否认,“怎么可能!我在篮球场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她忽然脸红了,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韦柯这次故意逗弄黄恩宜,凑近了一些,追问,“就已经什么?” 黄恩宜埋进了韦柯的颈窝里,“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因为戴了隐形。” 她贴着他的肌肤蹭一蹭,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点炽热。他笑着,薅一下她的头发,“如果确定想做手术,我去给你联系医院。” *** 结果最后韦柯是找黎珍询问的手术相关事宜,毕竟黎珍在医疗领域才是专业人士。他们经过协商对比,决定到附属医院去建档立卡,预约手术。 术前检查是在周四下午。黄恩宜原本打算独自前往,避免耽误韦柯的时间。偏偏韦柯执意要同行。他甚至在前一晚加班写完方案,又在上午把方案和ppt全部委托给珠珠妹代为保管,确保自己下午半天能够顺利出走。 只是出走倒是顺利,可耐不住犯困。 在医院四楼的休息区里,黄恩宜按护士叮嘱去填写资料,执意让韦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休息等待。韦柯略显疲倦靠着椅背,左手托着脑袋。午后阳光洒落,在他眼角处勾描一道明暗界限。他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浓密睫毛微闪,光影悸动。 她其实不忍心打扰他。只是因为流程需要,她不得不轻拍他的肩膀,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韦柯。” 韦柯睁开双眼,缓一缓,坐直了一些,观察黄恩宜的眼睛,“检查完了?” 第81章 黄恩宜把手术告知单举到韦柯眼前,“这里,需要家属签字。” 她说得害羞,他听得发愣。 他不过是机械地拿起了笔,在最需要的地方签下了他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 黄恩宜很快收回了手术告知单,若无其事走回护士站,继续完成之后的手续。韦柯侧过头,撑着额前,脸颊躲进阴影里,试图遮掩他那不知不觉上扬的嘴角。 我是她的家属。韦柯回味着。很神奇的感觉,不切实际却又切切实实。 他再往她那边看一眼。她正站在护士站旁,人群外围,似乎遇到了麻烦。韦柯站起来,绕过一列排队等候的家属,走到黄恩宜的身边,“怎么了?” 黄恩宜再一次在支付页面上输入密码,仍旧提示支付失败,“我这卡好像限额了,没办法付钱。” 韦柯疑惑,“就已经到付钱这一步了?”这进程比韦柯想象当中快上许多。他夺过黄恩宜手中的导诊单,准备扫描二维码。 黄恩宜急忙夺回来,解释道,“我已经让珍妮转钱过来了。” 韦柯气恼,重新夺回导诊单,正对着黄恩宜,有一阵若隐若现的压迫感,“恩宜,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必须用我的钱。” 韦柯不再给黄恩宜多余反应的机会,重新扫码,利落付款。黄恩宜老实安静站着,背着手,像个被训话的学生。有些害羞,但又一直忍不住笑,偷看韦柯的神情。 总是要用最严肃的表情说着最温柔的话,怪可爱。 *** 真正手术那天是周一。韦柯特地请了假,陪同黄恩宜在手术室外耐心等候,处于队列中央。 韦柯替黄恩宜鼓励打气,“不用紧张,他们说这种手术也就是流水线作业而已,技术很成熟,医生手法高超,几十秒的时间就能完成,你别太担心。” 黄恩宜面色平静地抬起头来,“紧张的是你吧,大哥。” 黄恩宜为了避免再听到韦柯的碎碎念,把韦柯赶去了休息区。想来韦柯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兴许是把话全攒到了一起,要在手术前说个够。黄恩宜反倒有些不习惯。 两个人都盼望着能够早些结束这趟路程。 韦柯等候在手术室外,熬时间,把二十分钟熬成两百分钟那般漫长延绵。 终于等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黄恩宜慢慢走出来,韦柯急忙迎上前,小心询问,“怎么样?看得见吗?” 黄恩宜忍俊不禁,“我是近视,不是瞎子。” 韦柯将信将疑,在黄恩宜眼前比划了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黄恩宜瞪眼,伸出手去想要拍打韦柯。韦柯灵活躲闪,再反而紧握住黄恩宜的手。温热传递,仿若是焦虑正在消融。这些天来显眼的亦或不显眼的紧张情绪,终于开始后退。似是乌云消散,似是冰雪融化,似是逾越凛冬步入春天。 韦柯替黄恩宜去到药房,拿了一袋子的药水,折返回来接黄恩宜回家。 两人踏出了门诊大楼。阳光扑面而来,热烈耀眼,一片刺眼的白色。黄恩宜立即闭上双眼,抓紧韦柯的手臂,一阵惊呼,“尔康,我的眼睛!” 韦柯风平浪静,把背于身后的黑色运动胸包挪到身前,拉开拉链,拿出一个眼镜盒,“来,紫薇,把你的墨镜戴上。” 戴上墨镜,成为故作姿态的大小姐,以及她的温柔骑士。 术后,注意事项很多,需要点的眼药水也很多。 黄恩宜将眼药水全部倒在茶几上。品种过于丰富,她分不清楚,索性对着茶几上的眼药水,郑重其事地嘱咐,“我叫1号眼药水,你们就答到,记住没?” 韦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评价黄恩宜,“你这小脑瓜多少有点进水。” 黄恩宜没顾得上理会韦柯,继续对茶几训话,“1号眼药水。” 韦柯配合,把东倒西歪的眼药水竖立站好,答复黄恩宜,“到。” 黄恩宜笑得睁不开眼。 韦柯把散落在桌面的眼药水集中收集好。之前在导诊台的时候,黄恩宜没有认真听宣讲,韦柯可是听得仔细,有意记下了关键信息。韦柯后来制作了一张表,把每一天划分为一个小格,格子里写上日期与需要用到的眼药水。他再按照表格排序设定闹钟,如果在家,他就会替黄恩宜滴药;如果不在家,他就会给黄恩宜打电话,提醒黄恩宜按时滴药。 有了韦柯的衬托,黄恩宜感觉自己像一个废物。 不过是个开心的废物。 因为眼睛不能进水,洗头也随之变成了一件难事。之前的计划是去理发店,充值三个月的会员,以此解决问题。然而临到那时,黄恩宜却开始退缩,想方设法找借口推诿。 “我不能去理发店。”黄恩宜说得理直气壮,“我去理发店洗头会过敏。” 韦柯若有深意打量黄恩宜,故意问道,“具体怎么个过敏法?” 黄恩宜靠在墙角,指尖描绘墙面纹路,低头喃喃,“会头晕,头痛……总之不好。” 韦柯走近来,撑着墙面,将黄恩宜圈于怀抱之中,明知故问,“那该怎么办呢?” 黄恩宜贴着墙面,背着手,虽然害羞,但仍说出了她的请求,“你帮我洗。” 他愈发迫近,轻挑她的下巴,抚着她的下唇,“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轻声道,“你得脱光。” 第82章 她眨一下眼睛,竟被逗得脸红了。 他觉得她怪可爱。 只是为了认真保护眼睛,韦柯还是让黄恩宜穿得规矩,单纯洗头。 韦柯找来三个凳子,一个给黄恩宜坐,一个给黄恩宜垫背,一个给自己坐。他让黄恩宜平躺下,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腿,模拟成简陋的洗发床。 “这样舒服吗?”韦柯叮嘱黄恩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黄恩宜乖巧躺在韦柯腿上,仰着头,“舒服的。” 韦柯于是拿起花洒,调试一个合适的水温。他伸手挡在她的眉上,避免清水溅进她的眼睛。浸润发丝,涂抹香露,揉搓泡沫。陷入氤氲热气。 黄恩宜享受其中,哼着小调,指挥韦柯,“韦tony,再往上面一点,左边。” “这里?” “还要再左边。” “这里?” “对,就是那里。” 韦柯按照黄恩宜的指示按摩,手法柔和。但仍担心弄疼黄恩宜,韦柯一直都在询问,“这样疼吗?重不重?” 黄恩宜笑道,“不重的,我哪有那么脆弱。”分明他的抚摸恰当得让她舒适惬意。 黄恩宜之前有一段时间闭着眼睛,此刻睁开一只来,试图看清韦柯的表情。耐心且认真。她不禁感慨一句。 “阿柯仔真的好温柔噢。” 似曾相识的感觉,韦柯莫名对这句话感到敏感。他埋下头,鼻尖触碰她的鼻尖,警告道,“你又想被收拾了吗?” 她偷笑,洋洋得意。她还想挑衅他,“温柔小狗……” 他却忽然含住她的唇,侵占她的呼吸。他压得太紧密,叫她没有喘息的空间,没有反抗的余地。掠夺城池,用力吮吸,搅动心绪。暴力、贪婪、不知收敛,让她迷离,成为混沌一片。 白色泡沫滴落破碎,随清水蔓延流淌,晕染风情。 她快要喘不过气,不停捶着他的肩胛,似是反抗又似是求饶。他最后扫过她的舌尖,恋恋不舍地松开,但没有走远,近在咫尺审视着她,“还招惹我么?” 她涨红了脸,喘着气,虽然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认输,“不惹了,我再也不惹了。” 他才终于放过她。他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性,她喜欢撩他,可真到那时又偏偏承受不住。他于是笑着,评价她一句,“人菜瘾大。” 他继续替她按摩头部,用温水冲洗干涸的泡沫壳,重新挤压洗发露。佛手柑的香气在沐浴间里膨胀,狭小的空间变得愈发闷热湿润。水汽凝聚成水珠,顺着竖纹玻璃蜿蜒滑落着。 留下了这一天的痕迹。 第40章 父子 韦柯趁中午休息的间隙, 陪黄恩宜到医院复查。 他们习惯了停东区停车场,离门诊楼会更近一些。只是今天病人太多,东区车位已满, 他们因此才绕了好一段距离,去了西区的露天停车区。 他们在一列车队里缓慢前行。韦柯侧头询问黄恩宜, “病历卡上次还给医生了?” 黄恩宜插上一瓶ad钙, 举到韦柯面前,“还了, 他们说要统一保管, 到了之后再找他们要就行。” 韦柯探头, 含住吸管, 喝上一口, “这么多病人,不会搞混么?去要找谁才行?” 黄恩宜准备回答韦柯的问题, 看向韦柯时, 表情却忽然变得呆滞, 开口叫了一声,“爸。” 韦柯没听懂,满脸疑惑。他顺着黄恩宜的目光回头, 透过驾驶座的车窗, 看见了停车场出入口收费亭里的人。 竟是韦崇祥。 彼此都太惊讶,而又同时默契地假装云淡风轻。 为了避免挡道, 拦截后面车队的前行道路, 韦柯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进了停车场。这一次不像往常那样仔细挑选车位, 韦柯扫视一圈, 在最近的车位停好车。 面无表情。 黄恩宜拿不准韦柯的想法, 不知他是生气, 抑或失落,抑或难过。黄恩宜低头咬着吸管,一口牛奶分三次喝,不敢轻举妄动。 韦柯打开车门,下车,黄恩宜跟着下车。他牵起她的手。他们没有去坐电梯,而是原路返回,走到停车场出入口,停留在收费亭旁边。 这里仍是不停有车辆来往。 韦柯敲三下收费亭的玻璃窗下半截,韦崇祥终于回过头来。很平淡的对视。 韦柯问道,“新工作?” 韦崇祥答复,“找点事做。” 韦柯右手下意识撑在腰下,“做了多久?” 韦崇祥看回了眼前的监控器,“要你管。” 韦柯继续追问,“怎么,退休生活不满意?” 韦崇祥没有再回答韦柯。有车辆靠近道闸,系统没能自动识别车牌,韦崇祥操作按钮,替来车让行。一辆车通过,另一辆车接续而上,韦崇祥为停车场保持着应有的秩序,似是沉浸在工作中。 韦柯沉着脸,沉默。 黄恩宜夹在父子俩之间,有些害怕与不知所措。她是一直被韦柯牵在身后的,被遮住了身影,没有被韦崇祥看到。意识到气氛变得凝重,黄恩宜默默靠近了玻璃窗。她冒出了脑袋来,笑意盈盈打招呼,“爸爸。” 韦崇祥才注意到黄恩宜,脸上带着笑,“恩宜也来了?来医院做什么?” 黄恩宜乖巧回答,“眼睛做了手术,来医院复查。” 韦崇祥急切询问,“眼睛怎么了?没什么大事吧?” 第83章 黄恩宜解释,“没事的,近视手术而已。” 韦崇祥倒是听过这种手术,知道像是流水线作业那般的熟练操作,确实没有大碍,“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好。” 有车辆技术不佳,歪歪斜斜靠近,在减速带上颠簸得不像样,离栏杆只剩五厘米才终于停下,紧张刺激,惹人心脏狂跳。 韦崇祥担惊受怕,叮嘱黄恩宜,“恩宜你快进门诊楼复查吧,别待在这里,这里危险。” 黄恩宜等着韦柯的反应。韦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黄恩宜便牵着韦柯更贴近了收费亭一些,以免站在过道上。 “爸爸,”黄恩宜单手扒在窗框上,“你怎么想起来这里上班?” 韦崇祥声音微小,“一个人在家太清静,怪无聊,还是这里好。”他在抽屉里翻找,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之前放的独立包装的小麻花,“来,恩宜,吃点小零食。” 他递给黄恩宜的是两袋。 黄恩宜递一袋给韦柯,韦柯没接。黄恩宜撩起了韦柯的衣摆,把两袋麻花一并揣进了韦柯的兜里。韦柯没有反抗,只是冷笑了一声,“不是说一个人在家才更潇洒自在么?” 黄恩宜立即拽一下韦柯的手臂。她怕他们之间的气氛会演变得愈发剑拔弩张。她维持着单纯无害的笑容,继续关心韦崇祥的情况,“爸爸,你在这里工作辛苦吗?” 韦崇祥笑道,“我光坐着,只负责摁机器就行,有什么辛苦的?” 韦柯忽然插话,“是光坐着,可这天这么热,小房间又不透气,你还觉得这里好?” 因为韦柯语气严厉,黄恩宜先被吓一跳。她往玻璃窗中央更走近了一步,试图遮挡父子俩之间的视线。她代替韦柯询问韦崇祥,“爸爸,你这里有电风扇吗?” 韦崇祥展示着他的蓝色桌面小风扇,“放心,有的,热不死。” 这话倒是冲着韦柯说的。 韦柯恼怒,质问韦崇祥,“热不死算什么话?你这个班是非上不可是么?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天天来这里吸汽车尾气,你到底图什么?退休了就好好休息不可以么?” 韦崇祥稍有些不耐烦,话语直接,“我的身体我会看着办的,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韦柯驳斥,“在你看来,我关心的就只是你添不添麻烦而已,是么?” 韦柯似乎已难忍怒气。对话逐渐演变得激烈。 韦崇祥不再看他们一眼,煞有介事操纵着按钮,假装工作,“恩宜,你把他带走,我不想再听他啰嗦。” 黄恩宜也确实不敢再让父子俩继续相处,怕他们会走到她难以应付的那一步。她乖巧笑着,向韦崇祥道别,“爸爸,那我们先去复查了,之后再去家里看你。” 韦崇祥挤出一丝微笑,“恩宜慢走。” 这笑单单只对着黄恩宜一个人。 黄恩宜牵着韦柯离开了。韦崇祥继续关注着监控画面,恢复为以往的状态,就当他们没有来过。 隔了大约十分钟,黄恩宜独自回来,手中拿了两瓶冰冻柠檬茶。“爸爸,这都给你。”黄恩宜开玩笑,“我是社区送清凉的。” 韦崇祥愣着,还是伸手接过了冰冻柠檬茶,并排放在了桌面上,附和道,“那得给你们社区发一面锦旗。” 黄恩宜补充,“锦旗上要记得写,表扬小黄。” 她没有告诉韦崇祥,这两瓶冰冻柠檬茶其实韦柯买来的,她只是代为跑一趟。 韦崇祥也没有告诉黄恩宜,他是知道的,他从监控里看到了一切。 *** 医院里复查的人太多。他们坐在休息区角落里仅剩的空位上,耐心等待。 黄恩宜虽然拿着手机,点开了微博,可心思却完全没在微博上面。她没有办法不去思考韦氏父子的关系。以往和他们接触,周围总是还有一大群人在场,特别是有黎珍和黄东镇,表面看来和谐自然,热闹喧嚣。黄恩宜反应迟钝,从来不曾发现韦氏父子之间微妙的关系。 这回是她第一次单独碰上他们,她才知晓原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和想象当中有这么大的差别。 偏偏父子俩的性格又是这么的相似,一个韦柯生气就已经叫黄恩宜有够受的了,再遇到两个韦柯同时生气,黄恩宜当真就快要吃不消。 “阿柯仔,”黄恩宜终究忍不住好奇心,“你和爸爸……一直是这样吗?” 韦柯面无表情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也不是……妈走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黄恩宜没想到竟会和妈妈有关。她想问得更具体一些,可不知该怎么开口,看向韦柯,欲言又止,便又低头。 韦柯揣好了手机。他知道黄恩宜是想了解以前的事,他也觉得不应该对她有所避讳。他的手掌先是覆盖到黄恩宜的头顶,再慢慢下滑到后脑勺,“妈走了之后,他带了个阿姨回家。” 黄恩宜疑惑,“是你不认识的阿姨吗?” “嗯,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认识的。”韦柯解释,“我也不是不允许他重新找,只是……那个时候,妈才走三个月。” 韦柯顿一下,喃喃低语,“才三个月……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他的眼神变得黯淡。为着这事,父子俩闹了矛盾。矛盾又传播得快速,亲戚们竟都已知情。那段时间,韦柯承受了太多亲戚的劝诫,仿佛所有人都会来开导他。 第84章 “你别误会你爸,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那个阿姨,之前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熟,最近俩月才慢慢熟络的。” “阿姨心好,一直陪在你爸身边。你知道你爸这段时间过得有多难吗?” “这也不是古代,要守孝三年。现实一点。” “这个阿姨和你妈妈关系好,万一说不准,这是你妈妈的意思呢?” “你妈妈当时在病床上也说过,她走后,叫你爸记得找个人照顾自己。” “而且人也没在一起,只是回家吃顿饭而已,你别那么大的反应。” “你们年轻人,就是电视剧看太多,台词动不动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重新找一个怎么了?谁不重新找一个?” 韦柯只觉得脑仁疼。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和长辈们发生冲突,但他的脾气又让他心里烦闷不已。他只能沉默,把这些话放在心底,全部捣碎,不留痕迹。 韦柯将脸颊埋进手心里,“我后来跟他道歉了。但是他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么,和那阿姨断了联系,之后也再没带过任何阿姨回家。” 他抬起头来,苦笑道,“我和他之间……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说不上一句好话。” 黄恩宜眉头紧缩,尝试着在脑海中复盘当时的场景,分析韦柯的做法,最后只发表了一句评论。 “阿柯仔,你果然是太温柔了。” 韦柯愣了下,看向黄恩宜。 黄恩宜抱着手臂,“如果换作是我。”黄恩宜想象着,她若是处于韦柯的角色,她该怎么做,“如果珍妮……如果黄东镇在珍妮走后三个月,就重新带一个阿姨回家的话,”黄恩宜咂舌一声,“我肯定得跟黄东镇打一架。而不是像你一样,只是简简单单的语言攻击。” 韦柯没忍住,笑了两声。 黄恩宜以为韦柯是看不起她,“你别小瞧我,我打架可厉害了。我和我爸打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黄恩宜说得越正经,韦柯越是笑得起劲。肩膀耸动着,埋着头,笑得没办法停下来。 他觉得她好可爱。 因为所有人都在劝他,要懂事,要成熟,要体谅父亲,要照顾长辈。只有她站在他这边,说他不仅没有做错,反而甚至太温柔了,说这如果换作是她,肯定得去风风火火地打一架。 那么多年,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些教诲,他没想到某一天,竟能从她那里得到安慰。 第一次有人让他感觉到,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 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的安慰,笑个不停。她仍在他耳边念叨,“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打架真的很厉害。你不方便动手的,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他只是点头应允,说不出话。 她轻扯他的衣袖,倒也跟着他一道笑起来,埋进他的肩头。他才终于忍住笑,抚上她的后颈,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他莫名觉得很安心。 在喧嚣吵闹的世界里,成为彼此的依靠。 第41章 家宴 黎珍和黄东镇吵着要来看望黄恩宜。 黎珍给黄恩宜发微信, “我们到小区北门了,马上上来。” 黄恩宜的手机放在了客厅沙发上,她没能看到消息。 浴室里, 韦柯正在帮黄恩宜洗头发。等到冲洗干净,两人走出浴室, 走到了客厅。韦柯拿一块干净毛巾替黄恩宜擦头发, 再插上了吹风机。黄恩宜拿起手机看消息,刚打开微信, 就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接着门锁被打开。 黄东镇和黎珍带着大包小包跨进屋内, 风风火火。 黎珍将一箱猕猴桃和一箱椰汁放到茶几旁的地板上, 站起来, 叉着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黄恩宜正站在韦柯身前, 倒是老实。韦柯正准备替黄恩宜吹头发, 倒是认真。 黎珍委实想不明白, 质问黄恩宜,“你还真让阿柯替你洗头啊?”她听黄恩宜说过这件事,还以为黄恩宜是在单纯开玩笑。 黄恩宜理直气壮, “我自己又洗不了。” 黎珍看不下去, “我给你办张卡,你去理发店洗, 别老欺负阿柯, 搞得他裤子上都是泡沫。” 黄恩宜与韦柯一起低头, 看见韦柯的黑色睡裤裤脚上, 确实仍沾着还未消散的白色泡沫。 韦柯捏碎了气泡, “没事, 我去换一条裤子就行。” 黎珍仍不停唠叨,“去个理发店,多简单的事情。” 黄东镇赶到黎珍身旁,疑惑地多看了黄恩宜与韦柯几眼,但没说什么,单单只放下了一箱核桃。他和黎珍一道,折返又要走出房间。 韦柯侧身,急忙问道,“妈,你们要去哪里?” 黎珍顺带拎起了门边的垃圾袋,“车里东西还没提完,我们再去跑一趟。” 韦柯放下了吹风机,往门边靠近,“我和你们一起去。” 黎珍反手就要关门,“我和你爸两个人就够了,等需要的时候,我晓得叫你。” 黎珍和黄东镇遂又风风火火地出门。 两人先去门卫处取早些时候托人寄过来的卤鸡,再回到地下车库里,取后备箱里装满的鸡蛋、咸鸭蛋、珍珠米。满满当当的两个人。 他们上楼回家。 黎珍去书房储物柜里放东西,路过客厅,发现两人已吹完了头发。黄恩宜正坐在沙发上,屈腿。韦柯正握着黄恩宜的右脚,拿着指甲刀,替黄恩宜剪脚趾甲。 第85章 黎珍这下更是震惊,“你竟然连脚趾甲都要他帮你剪?” 黄恩宜理不直气也壮,“我自己剪不到,我的老腰弯不下去。” 黎珍翻白眼,“你倒是会装模作样。” 黄东镇跟在黎珍身后,也要去书房拿他上次放的储物箱,好装珍珠米。路过客厅,黄东镇夸张地撇着嘴,一脸鄙夷。 黄恩宜看得懂黄东镇的表情,她明白她的亲生父母此时正在无情嘲笑她,笑她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装出一副柔弱娇嫩不能自理的模样。她其实也不是故意伪装的,只是在韦柯面前,她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 她不满地嘀咕,“妈讨厌,爸更讨厌。” 韦柯笑着,觉得他们的相处还挺新奇。他替黄恩宜剪掉了小脚趾的指甲,“我去拿指甲油,就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嗯。”黄恩宜先应和,细想觉得不合适。她本来想让韦柯帮忙涂指甲油的,虽然技术不好但是过程好玩。只是现在她没了这个胆量。她补充一句,“你拿来我自己涂吧,不然我怕珍妮看不惯,会杀了我。” 韦柯凡事听从黄恩宜的安排。他放好了指甲刀,拿来了指甲油。“不知道你要哪个颜色,就都给你拿来了。”韦柯嘱咐黄恩宜,“我去给他们帮忙,有什么你记得叫我。” “嗯。”黄恩宜把韦柯拿来的五瓶指甲油放到茶几角落,排成一排,抬起右脚搭在小圆凳上,开始捣鼓她的脚趾甲。 韦柯去到了生活阳台。 黎珍正在晾衣服,韦柯才想起他们早前洗的一缸衣服忘了晾晒。他从柜子上拿出了更多的衣架,同黎珍一道取出衣服,抖动晾晒。 黎珍把衣架固定到晾衣杆上,质问道,“黄恩宜呢?把她叫来一起做事。” 韦柯想要拿过晾衣杆,被黎珍拒绝,他于是负责抚平衣服,再递给黎珍,“恩宜刚做了手术,让她多休息一下。” 黎珍埋怨,“她是近视手术,不是骨折手术。”黎珍把衣服挂上晾衣杆,碎碎念,“她已经够懒的了,你还把她惯得更懒。” 韦柯抱起了已经晾干的衣物,“其实恩宜很勤快的。” 黎珍笑道,“得了吧,我还不了解她?”黎珍压低声音,提醒韦柯,“你可别太迁就她,不然可有得你受的。” 韦柯暗想,黄恩宜给的折磨,他可不是没受过。他只是笑着,没接话。他把衣物对折,跟随黎珍走出阳台。 黎珍去了厨房,韦柯回到卧室,各自忙碌。 棕色花瓶里桔梗开放,光影流动之后,花瓣融入阳光,单薄清新。 黄恩宜在客厅,精心涂完了指甲油,张开脚趾等着指甲风干。黄东镇站在餐桌旁,试图从满桌繁多的购物袋里找到几根新鲜丝瓜。 父女俩之间相隔一株龟背叶。 黄恩宜打算收拾桌面,抱着一堆指甲油正要撤离,却是由于不小心,小腿肚刮到了沙发转角。那本是柔软的沙发,因为天热,黎珍给铺上了一层竹凉席。凉席转角坚硬锋利,在黄恩宜的小腿肚上划出一条伤口,白皙的皮肤冒出一道血红。 黄恩宜埋头,看着腿上鲜艳的血色,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办?流血了,有印子。” 黄东镇赶来观察情况,满脸惊恐,“喔唷!得赶紧拿给韦柯看,不然待会儿就痊愈了!” 黄恩宜一下被气笑了,攥紧拳头,愤恨地瞪着黄东镇,“你这小老头……还挺潮,知道这个梗。” 韦柯耳朵好,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见他们说起他的名字。他从卧室走出来,询问道,“怎么了?” 黄东镇手拎一袋丝瓜,抬起下巴,“你媳妇被划伤了,叫你给包扎一下。”说罢潇洒离开。 黄恩宜被黄东镇调侃得面颊泛红。 韦柯光听见了划伤两个字,问黄恩宜,“哪里?” 黄恩宜侧腿,向韦柯展示她的小腿肚,“就是这里。” 韦柯观察一眼,确实是有一道猩红的血印,他隐约有些晕。他扶黄恩宜坐回沙发上,叮嘱道,“等我。” 他走去木柜旁,找到药箱,原路拎回来,半蹲在黄恩宜身前。他用棉签沾碘酒来替她消毒,细心地吹着气,拿两张创可贴,斜着并排粘贴在伤口处。 他收好药箱,“还疼吗?” 黄恩宜撇嘴,“不疼。” 韦柯抬眸,发现黄恩宜竟红了脸,笑道,“怎么是这个表情?” 黄恩宜有些委屈,又有些难为情,“他们笑话我……笑我太依赖你了。” 韦柯往厨房看去,父母二人正在忙碌地准备晚餐,只留给他们若隐若现的背影。那便确定不会被发现了。韦柯双手撑在沙发边缘,探身,亲吻黄恩宜。 刹那间的柔软触碰,心悸的存在。 韦柯轻捏黄恩宜的脸颊,“我不就是专门让你依赖的么?” 黄恩宜愣着,眨一下眼睛。 韦柯认得她这副害羞的表情,忍不住想要再逗她一下,故意揉搓她发红的耳垂。 间隔不久,厨房那边,菜肴陆续出锅,黎珍端着餐盘走出了门。韦柯带着黄恩宜来到饭厅帮忙摆盘,一家四口忙碌热闹。 晚餐逐渐成型,丰盛的画面显现,餐桌盛满美味。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享受晚餐。 起初的聊天平淡而温馨。 “辣子鸡是炸过再炒的吗?好脆。” 第86章 “毛血旺里的豆芽也太多了吧!” “爸的刀工确实好,水煮白肉薄得接近透明了。” “今天要吃两碗饭。” “饭后得把西瓜吃了,再不吃该坏掉了。” 七嘴八舌地交谈一阵之后,气氛从热烈慢慢变为了冷清,大家似乎都只顾着夹菜吃菜。 黎珍夹断了热腾腾的毛血旺,挑一半放进嘴里,若有深意观察着桌面上的形势。桌面下方,黎珍暗暗使劲,有意识踢黄恩宜的脚,用眼神示意。 黄恩宜抬起头,微张着嘴,欲言又止。随后迅速低下头,假装认真吃白米饭,在桌面下悄悄踢黄东镇的脚。 黄东镇正在喝酸萝卜老鸭汤,被黄恩宜踢得不小心呛了一口。他放下汤碗,咽下汤汁,酝酿情绪,终于开口说道,“阿柯……” 黎珍抢话道,“阿柯,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经常一起打麻将,叫做顾丛瑛,是个很漂亮的阿姨。” 韦柯杵着筷子,感觉有些突然,不过大致猜测到了黎珍的意思。 黎珍继续介绍,“丛瑛阿姨前几年也是,丈夫生病离世,留下她一个人,单了很多年……” 黎珍说到敏感处,流畅的一口气变得卡顿,莫名说不下去。她踢黄东镇一脚,把话头交给黄东镇,要黄东镇继续。 黄东镇往纸巾上吐出一根鸭骨头,“阿柯,你们因为还年轻,感触不深。我们这拨人呢,上了年纪,觉得人生吧,也就这么一回事。这思想上啊,不是那么的朝气蓬勃,已经进入黄昏状态了。以前上班的时候,好歹每天有事做,也算过得充实。可这退休之后,时间全部空出来了,确实不是那么的好混。说起你们父子还住在一起那阵……” 黄东镇歇口气。他有着几十年的人情经验,一眼看得出来韦氏父子关系微妙。他略过了中间那段话,直接说结尾,“无论如何,你俩也算有个陪伴。” 黎珍附和,“是这么个道理,阿柯,其实韦哥挺在意你的。” 韦柯低下头,舀一口米饭,心神不宁咀嚼着。黄恩宜有些担忧,夹一条肉末茄子到韦柯碗里,陪笑着,有点讨好的意思。 韦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黎珍握着豆奶,在桌面上转半圈,没喝,“你和恩宜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搬出来了。韦哥那边还是一个人,没个能说话的。”黎珍观察韦柯的反应,决定直奔主题,“阿柯,丛瑛阿姨那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们就想着她也许能跟韦哥结个伴,搭伙过日子。” 韦柯咽下了肉末茄子,询问黎珍,“妈,他那边怎么说?” 黎珍详细解释,“韦哥那边觉得挺合适,但他的意思是要先问问你的意见。” 韦柯心里有了底,“他的人生该由他作主,他觉得合适就行。” 黎珍松一口气,“那行,有机会的话一起吃个饭。” 韦柯爽快应答,“好。” 黎珍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第42章 白桃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伸出筷子, 挑最近的菜夹,混一口白米饭塞进嘴里。倒没怎么说话了,吃饭变成了很认真的事情。 黄东镇将烤鱼翻了一面, 忽然惊觉,“忘了!我还煲了菌菇汤, 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黎珍也若有其事地自言自语, “对了,我也得把冰箱里剩下的那瓣西瓜给切了!” 两个人动作快, 放下碗筷转眼间跑去厨房。黄恩宜企图跟上他们的步伐, 小声嘀咕, “我去帮忙。” 她还没能够完全站起, 韦柯灵敏地抓住她的手腕, 把她拽回原位。 “到底怎么回事?”韦柯单手捏住黄恩宜的脸颊。因为稍有些用力,黄恩宜的双颊肉被聚拢到一起, 嘴巴被挤压成鸭子的模样, “这顿饭怎么像是鸿门宴?” 黄恩宜慌忙解释, “这些事情……真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发现的,而且知道得比我早。” 韦柯想来相信黄恩宜的话, 因为黄恩宜不是那种会泄密的人。况且黎珍与黄东镇心思细腻, 能看穿韦氏父子的矛盾也不足为奇。韦柯思忖,追问黄恩宜, “今天他们要说媒, 你是知情的?” 黄恩宜尴尬地点了头。 韦柯假装生气,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因为……”黄恩宜光能说出一个词语, 再接不上后面的话。她其实好几次想要告诉韦柯, 话到嘴边却不敢轻易开口, 一直拖着,拖到了今天。 韦柯严肃认真,直视黄恩宜的双眼,“以后这种事情要记得告诉我,知道吗?夫妻之间不能有这种秘密。” 夫妻之间。黄恩宜复述着这个词语,她郑重地答应韦柯,“记住了。” 韦柯松开了手。 黎珍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黄东镇端来了一罐菌菇汤。原本丰盛的餐桌再被挤满。韦柯去厨房拿了四只汤碗,举着汤勺盛汤,先给黎珍黄东镇各盛一碗,再给黄恩宜盛一碗,最后给自己盛一碗。 汤汁鲜嫩,温暖心脾。 四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方才的事情。 黎珍吃完了米饭,挑了一瓣西瓜来品尝,感觉已到八分饱,于是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我得先去把猕猴桃清理到冰箱里。”黎珍边说边站起来,走去了厨房。 黄东镇喝下一碗汤,也是感觉算是吃饱。但他没放筷子,而是给两个小孩挑菜吃,给韦柯挑了半个烤鱼头,给黄恩宜挑了没有刺的鱼腹肉,“不是我吹牛,我这厨艺不赖吧?” 第87章 韦柯赞叹,“不止是不赖,是完全可以开餐馆的程度了。” 黄恩宜附和着开始拍马屁,“就这技术,打造个黄氏品牌全国连锁,完全没问题。所以说,你这名字取得太小了,怎么能叫黄东镇呢?起码也得叫黄东县。” 黄东镇攥起一只拳头,精准无误敲在黄恩宜的脑袋顶,“就你话多。” 黄恩宜瑟缩一下。 韦柯笑起来,伸出手去抚摸黄恩宜刚才被敲击的脑袋。 黄东镇接着给韦柯夹了口水鸡、啤酒鸭、辣子鸡,韦柯受宠若惊,全数接过,又全数吃光。吃完两碗米饭,再添第三碗米饭,不见消停。 黄恩宜从旁观察,不禁感慨,“你看你,长得瘦,怎么会这么能吃?养不起的。” 韦柯小声嘀咕,“要你管。” 黄东镇也埋怨黄恩宜,“我还嫌他吃得少呢。” 黄东镇拿起筷子,给韦柯夹了毛血旺,其中混合着豆芽。黄恩宜把筷子伸过去,挑走了所有的豆芽,“他不吃豆芽的。” 韦柯抬头,看向黄恩宜,心底有一瞬间的触动。 他当时没说什么。 后来宴席散场,两人独处时光,韦柯才向黄恩宜疑惑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豆芽?” 黄恩宜反倒更疑惑了,“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要是连这都观察不出来,那未免也太逊了吧?” 她说得平常自然,他便也没再追问。 只是总会有一阵阵悄悄冒出来的开心。 *** 和丛瑛阿姨见面那天,因为餐厅没有了小包间,一行人只好坐进了一间宽敞的大包间。 一张大圆桌旁,韦崇祥与顾丛瑛坐在一起,黄东镇与黎珍坐在一起,韦柯与黄恩宜坐在一起。 黄恩宜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在这房间里,轻声说话也能产生回音。拘谨的氛围愈发拘谨。 菜肴摆放在转桌边缘,每道菜之间有着一二十公分的间隙。黄恩宜的目光随着烤鸭一道转动。转到眼前,韦柯停下了动作,取一张面皮,包裹葱与黄瓜条,挑选瘦鸭肉蘸上酱汁,制作成为丰腴的卷,递给黄恩宜。 黄恩宜专心品尝美味。 光听见黎珍在不停歇地寻找话题,试图在他们之间搭建桥梁。“阿柯,丛瑛阿姨也有个儿子,和你年龄相仿。”黎珍向顾丛瑛寻求认同,“好像要小三岁,是吧?” 顾丛瑛纠正道,“要小大概四岁。” 韦柯看向顾丛瑛,礼貌笑道,“那我得是哥哥。” 他用余光瞄着韦崇祥,平静如水。但他知晓他的心思。 顾丛瑛回以微笑,气质优雅,“和阿柯比起来的话,泽阳应该没有那么高,也要稍微胖一点。” “那叫壮实。”黎珍曾经见到过泽阳,印象里他有点肌肉,留着背头,穿着松松垮垮的西装,手上同时戴三个戒指。“很年轻,”黎珍不喜欢这种风格,只能用年轻来形容,“泽阳人很懂事,从不让人操心,现在正在费城读研。” 韦柯赞扬,“他很优秀。” 黄东镇插话,“我们阿柯也很优秀。” 黎珍嘟囔,“那不废话么。” 韦柯微笑回应着。他光顾着礼貌微笑,右手举着筷子,一直靠在碗沿,没有动手。左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方,隐约有一种无措的感觉。 黄恩宜换做了用左手吃饭,右手在桌下偷偷牵住了韦柯,十指紧扣,给予勇气与力量,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交流。 黄恩宜的左手不算太灵活。偏偏遇上吃汤圆,黄恩宜用两根筷子试图夹起汤圆两端,汤圆不出所料灵活地从中滑落。她本已伸长脖子,却扑了空。韦柯抿嘴偷笑,拿来隔壁空余的汤勺,放到黄恩宜碗中。 黄恩宜换汤勺顺利吃了一个汤圆,尝到甜润的芝麻馅。就听到黎珍喋喋不休,继续介绍着泽阳的情况。 “如果有条件的话,泽阳其实今天也想来吃饭。”黎珍告诉韦柯,“他挺喜欢你这个哥哥的。” 顾丛瑛品一口乌鸡汤,接续介绍,“泽阳也快毕业了,毕业之后会回国,和阿柯就能经常见面了。” 韦柯询问,“是明年回国吗?” 顾丛瑛回答,“嗯,计划是明年。” 韦柯笑道,“到时候麻烦您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一下,请我弟弟吃饭。” 把素未谋面的人称呼为“我弟弟”,韦柯将态度表现得明显。 顾丛瑛略显欣喜,“好。” 韦崇祥握着汤勺,在碗中停顿一下,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搅动着。 黎珍简直兴奋,说话声音提高了一个音量,“那感情好,一家人能见面是再好不过的。”黎珍喜笑颜开,“阿柯,说起来你和泽阳有好多共同点。他也喜欢玩你那个什么干将莫邪的游戏,玩得可起劲了。而且他也爱打篮球,打一整天都没问题。你们兄弟要真见面,肯定特别契合,能聊到一起。” 黎珍的输出过于热烈密集,叫人来不及反应。黄恩宜心生不满,拉着脸埋怨道,“妈,你这是在给韦柯介绍对象呢?” 黎珍的表述实在太像是给韦柯相亲了。 黄恩宜义愤填膺,“我才是他老婆!” 这突如其来的控诉,在离谱当中却又透露出一丝合理,惹人发笑,气氛倒是活跃了许多。 韦柯在一片笑声里悄悄摩挲黄恩宜的手背。 第88章 其实很难的。面对这样的场景,他要做的妥协太多。他有些累。不过唯一庆幸的是,有她在身边。 黄恩宜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白桃汽水糖,偷偷放到韦柯的手心里,神秘兮兮,“我可只有一颗。” 韦柯配合地默默握着糖,趁无人在意的时候撕开了包装袋,把糖球放进嘴里。白桃汽水融化,唇齿萦绕香气。他咬碎了糖球,清新漫溢。 尝到了很甜的滋味。 第43章 小黄 韦崇祥和顾丛瑛搬到了一起, 低调地开始了新生活。 韦柯明白,这是一件好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试图寻找一种能够更自在相处的方法。不过他还没找出头绪来,黄恩宜这边又有了新的消息。 月照景区管理中心给黄恩宜打来了电话, 通知说黄恩宜在经过考核后被拟录取, 让她准备上班。 韦柯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是带黄恩宜去到北郊4s店里, 要给黄恩宜挑选一辆车。 他原本想要直接买来送给她, 可又担心他选择的会不合她的心意。车好歹也算一个大件, 若真要退换, 手续恐怕会过于繁杂。所以最合适的办法是让她自己来选。 “选一款。”韦柯带着黄恩宜逛展厅, “你适合比较小巧的。也是无框车门,喜欢吗?虽然只是双车门, 但你只是上班代步用, 不影响的。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黄恩宜看了眼价格, 只觉得忐忑。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句挥散不去的咒语,“九五加满,倾家荡产。” 她含混着没有回答韦柯的问题, 硬着头皮逛了一圈展厅。 到休息区坐下后, 销售因为忙碌,给他们倒了两杯咖啡, 端来一盘曲奇。“韦先生, 你们先考虑, 有事随时叫我。”销售略带歉意地离开, 赶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留给他们独自思考的空间。 黄恩宜趁没人注意, 才终于对韦柯说出了心里话,“阿柯仔,我不想买车。” 韦柯咖啡举到一半,问道,“不买车你怎么上班?” 黄恩宜轻巧回答,“坐地铁。” 韦柯提醒,“坐地铁得倒三次。”他早前查过地铁图,当真要坐地铁,就得先从城南去往市中心,换乘内环线,坐上三个站,再换乘西郊线去往城西。他明白坐地铁不是一个恰当的选择,“换乘麻烦,路线太绕,遇上上下班早高峰,你这小身板要怎么挤?” 黄恩宜改口,“那我坐公交。” “公交也是一样的。”一样的需要换乘,需要走好一段路。韦柯喝一口咖啡,替黄恩宜做了决定,“必须买车。” 黄恩宜挪得更靠近了一些,紧贴韦柯坐在沙发上,“那我不买轿车,买电瓶车。” 韦柯反应了一下电瓶车和电动车的区别,向黄恩宜确认,“两个轮胎的那种电瓶车?” 黄恩宜郑重地点头,“对,敞篷,戴头盔。” 韦柯放下了咖啡,“月照景区在西郊,电瓶车能到?”况且电瓶车不能保证安全。他担心她的安全。 黄恩宜信心满满,“景区管理中心在市区与西郊的交界处,一路上都是骑电瓶车的人,怎么会到不了?” 韦柯不大同意,“可……” 黄恩宜接话,“可以说是非常的合适。” 于是买电瓶车的事,便在黄恩宜的自作主张里莫名其妙被确定下来。 他们买了一辆造型复古的柠檬黄色电瓶车,搭配柠檬黄色头盔,头盔自带护目镜。头盔是一人一个。 黄恩宜很喜欢这个装扮。 上班第一天,黄恩宜起得早,穿上昨晚挑选好的衣服,白衬衣套黑色西装裤,在穿衣镜前打量。当初穿搭时觉得挺好,此刻看着镜中的模样,虽说白衬衣是宽松的版式,领口处有两条丝绸系上的飘逸蝴蝶结,可仍觉得过于正式了,像面试。黄恩宜打开衣柜,把西装裤换做了直筒牛仔裤,再四处寻找那双姜黄色系带小皮鞋。 她其实有些焦虑,他看出了她的紧张。 韦柯车钥匙攥在手里,“我送你。” 黄恩宜拒绝得干脆,“哪有二十好几的人,上班还要家属送的?” 黄恩宜在玄关处,利索地穿好了鞋,利落地与韦柯告别,打开了门。 迎接一个新世界。 *** 上班生活比想象当中要平静许多。黄恩宜度过了平淡和谐的一个周。 周一,韦柯下班回家,把车停在地下车库。他没上楼,而是直接去到路边等待。 等待还未回家的黄恩宜。 等了许久,仍不见黄恩宜的身影。 韦柯本想打电话,担心黄恩宜正在骑车接电话不安全,只好作罢。他站在道路边缘,看见车流往返,看见绿灯亮起而又熄灭。 江岸霓虹闪烁。时间流逝缓慢。 韦柯不知不觉向前走去,走过了一整条街。来到了背面的街巷,车流减少,人声消散。韦柯踩着暗橙的光,路灯描绘他的身影。 良久,黄恩宜从远方秋夜里闯来。 她骑着那辆小黄车,带着头盔,表情认真。行驶还算平稳。晚风吹动,衣摆飘摇,扬起一阵桂花香。她看见了韦柯,脸上扬起笑容。 “阿柯仔!” 黄恩宜一路驶向韦柯,到达韦柯身旁后停下,冲他甩头,“上车,带你兜风。” 韦柯从储物箱里拿出了和黄恩宜一模一样的头盔,戴上,跨坐到小黄车的后排。 第89章 他们在秋夜里穿行,江风拂面,江流缓缓。 黄恩宜稍微侧头,问道,“你怎么没回家?” “你不在家。”韦柯靠在黄恩宜的头顶侧面,搂着黄恩宜的腰,“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黄恩宜含糊其辞,“有点事耽搁了。” 韦柯顺口多问了一句,“什么事?” “就是……有点事。”黄恩宜暗自懊恼,想她在外伶牙俐齿威风凛凛,怎么一到韦柯跟前就总是卡顿。只有祈祷韦柯不再深究。 韦柯却贴近了她,声音理智冷静,“恩宜,停车。” 黄恩宜有些担忧。她掌握方向从街巷中央靠去道路边缘,路过一棵槐树,终于停车。 韦柯指示黄恩宜,“下车。” 黄恩宜顺从老实地下了车,到一旁站好。 韦柯长腿撑地,轻巧地停好车,摘下头盔。他来到了黄恩宜的身前,仔细观察黄恩宜看似无异样的外表,提出质疑。 “是不是摔跤了?” 黄恩宜暗自惊讶,竟然能被韦柯一眼看穿。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眼神漂移,企图回避韦柯的问题。 韦柯心里有了答案。他拉过黄恩宜的两只手,发现手掌根部和手肘处被磨破了皮,但是有清洗过的痕迹。他半蹲下来,掀开黄恩宜的裤脚,一直掀到膝盖上方。 果然已经受伤了,并且她自己已经贴上了简易的纱布。 黄恩宜后退半步,抢先开玩笑道,“小伤,不痛,再过一个小时就该愈合了。” 韦柯想要看看具体的情况,但他忍住了撕开纱布的冲动。他仰着头,问道,“怎么摔的?” 黄恩宜解释,“后方有人超车,我没注意,被吓了一跳,就……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韦柯质问,“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怕……被你批评。”电瓶车是黄恩宜不听劝执意要买的,遇上骑车摔跤这种事,她也觉得她是自作自受。 韦柯语气严肃,“不保护好自己,是该被批评。”韦柯放下了黄恩宜的裤腿,理平褶皱,站起来,淡然道一句,“明天跟我一起买车去。” 黄恩宜实在下不了决心花那一笔钱,抿着唇摇头,“开销太大了,本来养你那辆车都已经够费钱的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韦柯轻敲黄恩宜的头盔,“给你买一辆代步车,我还是能做到的。” 黄恩宜想起店里的裸车标价,觉得她概念里的代步车和韦柯概念里的不是同一回事。她仍旧没有办法自我说服,“不买,反正我不买。你也不许买,买了我转手就给你卖掉。我说到做到。” 其实说起来,黎珍和黄东镇也提出过要给黄恩宜买车的事。但比起他们买,黄恩宜更想靠自己的努力买。毕竟她的人生,应该也没有那么差劲吧?总要靠人接济。 “要买的时候我知道提出来的,”黄恩宜态度坚决,“阿柯仔,你千万不能自作主张,听到没?” 韦柯暂时拗不过,只能妥协一步,“那从明天起,我送你上下班。” 他实际上无数次提出过要接送黄恩宜上下班,也提出过把车让给黄恩宜,让她开去单位,可黄恩宜总是担心,她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恨不得低调地走路上班,想要打造一个朴实无华的底层打工社畜人设,而不是开一辆月光石灰gt50。况且她更担心给韦柯添麻烦,便总是拒绝。 这一次她也是匆忙拒绝,“不用,真不用。” 韦柯更靠近了一步,俯身直视黄恩宜,“这一次,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韦柯不再给黄恩宜反应的时间,直起腰,重新戴上头盔。他换来坐到了小黄车的前排,歪头叮嘱,“上来,带你回家。” 黄恩宜乖巧地坐上了小黄车的后排。 秋风起,吹拂一阵凉意。 黄恩宜从后环抱着韦柯,更贴紧了一些。她心绪烦闷,想着这些天的遭遇,甚至有些委屈。“阿柯仔。”黄恩宜撇着嘴,“他们还不让小黄车上高速。” 这些天骑小黄车所遭遇的困难全被藏在了心底。黄恩宜其实一直想要向韦柯倾诉,熬了那么些天,直到此刻才终于说出了口。 韦柯稍显惊讶,“你还去过高速?” “我就是去收费站试了一下。”黄恩宜当然也明白电瓶车上高速大概率是不被允许的,只是那时她已经到了高速路收费站,想着万一当真能走一小段绕城高速,她到单位的时间就能缩短大约二十分钟。她于是壮着胆子去试了一下,果不其然被麻利拒绝。 执勤交警赶她,“电瓶车上高速,你不怕我还怕呢。” 黄恩宜尴尬地陪笑两声,“我开玩笑的,警察叔叔再见噢。” 她狼狈地调头离开,走城郊结合的老路。遇上堵车、走岔路、被转盘绕晕,成为一个标准的倒霉蛋,火急火燎到达单位,差一点迟到,她难免感觉沮丧失落。 说来这事实际错在于她自身,说来这事实际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在静谧路灯下抱着韦柯的这一瞬间,她总想要把所有的沮丧失落告诉他。 她想要他的安慰。 他于是安慰她,“没事,明天我们开四个车轮的车,大摇大摆上高速,想从哪上就从哪上。” 她笑道,“好,大摇大摆,看谁还敢拦。” 她贪念地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心情好像晴朗了一些。 第90章 夜晚蓬松,隐约间闻见了花香,惬意清新。 作者有话说: 小黄骑小黄车。 第44章 偶遇 韦柯和黄恩宜的上班地点并不顺路。他们若要一起上班, 就得先一道去到路松中学小北门,韦柯接着向北走,黄恩宜去往西郊, 兵分两路。 所以为了接送黄恩宜,韦柯出门总要提前四十分钟。 韦柯并不觉得累, 每天这样来回跑动, 也仍旧保持精力。遇到稍微空闲的下午,他还会提前离开, 去到管理中心对面的树荫下等待黄恩宜。 这天下班后, 黄恩宜拎着一袋零食欢欣鼓舞地从楼里跑来, 跑过斑马线, 灵活地钻进车里。“等很久了吗?”黄恩宜系上了安全带。 “不久。”韦柯递给黄恩宜一杯桂花乌龙奶茶。 黄恩宜插上吸管, 用力吸一口,觉得满足。“我这儿也有吃的。”黄恩宜放好奶茶, 再把零食袋放在怀里, 从里面拿出了杨枝甘露月饼、蔓越莓月饼、百香果月饼。她把小巧精致的月饼全数捧在手里询问韦柯, “你想吃什么口味?” 韦柯正开着车,侧头粗略瞄了一眼,“黄色那个。” 黄恩宜撕开了包装, 把杨枝甘露月饼举到韦柯眼前, 让韦柯能够咬一口。韦柯刚吃到嘴里,她迫不及待问道, “味道怎样?” 韦柯回味着, “像甜点, 不大像月饼。不过很好吃。” 黄恩宜再给韦柯咬了一口。剩下的三分之一, 她顺势塞进了嘴里, “这是我们站长送给我的, 我再悄悄送给你。” 黄恩宜把月饼装回了零食袋,继续翻找着,发现巧克力后,动了歪心思。 “巧克力你吃吗?”溏淉篜里黄恩宜边说边撕开袋子。 那是一种较小的包装袋,大致是两个身份证并排放置那般模样。里面的巧克力豆迷你小巧,呈空心状,很酥脆。 黄恩宜特意挑选了藤椒味的巧克力,酥脆中透露着诡异。 她倒出三颗来喂给韦柯,韦柯顺从地品尝。黄恩宜认真观察着韦柯的反应。韦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如平常那般咀嚼着,自然咽下。 黄恩宜试探,“这个味道你适应吗?” 韦柯没听懂,“适应是什么意思?我觉得味道还行。” 黄恩宜第一次遇到有人吃藤椒味的巧克力,竟然觉得味道还行,“你真能接受?” 韦柯笑道,“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吃到后面辣味散去,嘴里剩下一点甜,回味起来也蛮好的。” 黄恩宜甚至有些惊讶,向韦柯再三确认,“这味道招人喜欢,对吧?” 韦柯配合黄恩宜,“嗯,喜欢。” 黄恩宜克制着逐渐上扬的嘴角。“阿柯仔,”黄恩宜酝酿情绪,“剩下的这些巧克力,全都送给你。不仅有你喜欢的藤椒味,还有好吃的麻辣香锅味,新奥尔良烤鸡翅味。” 韦柯往零食袋里看了一眼,没有表态。 黄恩宜继续推荐,“这种巧克力也不便宜,20块钱一小袋,丢了太可惜……我的意思是,送给别人,我也舍不得。” 韦柯刹车等红灯,反应了两秒,他总算弄清楚了黄恩宜的意图。他单手捏住黄恩宜的双颊,直视她,质问道,“黄恩宜,越来越有本事了,开始明目张胆给我下套?” 她不想吃的东西,就要想方设法塞给他。 黄恩宜向后仰,逃开韦柯的掌控,“你亲口说喜欢的,话说出口就算数。” 韦柯拿黄恩宜没办法,笑道,“好,算数,我来吃。” 黄恩宜犹豫一阵,小声温馨提醒韦柯,“这种巧克力保质期很短,还有三天就过期。” 黄恩宜的潜台词是,如果过了保质期,丢掉也没关系。韦柯却是有意记下了截止时间,平静答复黄恩宜。 “没问题,保证能在那之前吃完。” *** 设计院最近变得忙碌,与博物馆搞合作,筹备一个园林发展的展览。韦柯若是再接送黄恩宜上下班,时间上确实过于紧迫。他于是不顾黄恩宜的反对,强行与黄恩宜对换了交通工具,让黄恩宜开车上班,他骑小黄车上班。 一个长腿男人骑可爱小黄车,稍有些显眼。 韦柯忙完了手中的事,得到一点时间休息。他翻出了黄恩宜给的零食袋,把零食倒到桌面上,挑选了藤椒味的巧克力,撕开,抓两颗放到嘴里。 石头偶然路过,看见韦柯吃得津津有味,好奇地停下脚步,“组长,吃独食呐?吃的什么?” 韦柯把零食袋递到石头面前,“巧克力豆,尝尝?” 石头欣喜,两根手指伸进了开口处,抓了四五颗来尝。 咬一口,切切实实地品尝到了诡异的味道。 石头立即吐出了巧克力豆,“我去,这是什么人类零食。”石头抽出了纸巾来擦手心,嫌弃地又吐了几口,吐干净口中的渣滓。 “有这么夸张吗?”韦柯回味着巧克力豆的滋味,“我觉得还不错吧。” 石头惊讶,“你管这叫还不错?”他拿过包装袋,仔细观察,又挑了其他的味道,翻到背面来看,看见了一串日期数字,变得更加疑惑,“这玩意明天就过期?” 韦柯点头,“嗯,所以今天还能吃。” 韦柯实在过于云淡风轻了,石头避免陷入了沉思。在他的印象里,韦柯是不怎么吃零食的,更不会吃这么诡异冷门的零食。他猜测道,“这该不会是你老婆的零食吧?” 第91章 韦柯点头,顺势撕开了新奥尔良烤鸡翅味的巧克力,“她不想吃,就送给我了。” “我去,”石头是满脸无语的表情,对韦柯恨铁不成钢,“组长,你好歹是个组长、中层领导、设计院的头号种子、二把手的心腹、前途无量的年度新青年,怎么在家里就这么没有地位,过得这么憋屈?可怜得只能吃你老婆吃剩的零食,开你老婆不开的小破电瓶车。” 石头这几天看见了韦柯开小黄车的模样,这让他感到意料之外。 韦柯还没来得及接话,珠珠妹从石头身后走过,低声骂了石头一句,“臭直男。” 石头不服气,即便珠珠妹已走出好几步,他也要追上去辩论几句。韦柯笑着看他们玩闹,觉得有趣。他仰头,把巧克力全部倒进了嘴里。手机屏幕亮起,韦柯拿起了手机,看见了黄恩宜发来的微信。 [宜:巧克力好吃吗?] 黄恩宜特意配上了狗头的表情。 韦柯咀嚼着巧克力,在对话框内输入了给黄恩宜的回复。 [柯:你送的都好吃。] *** 下班之后,韦柯与黄恩宜从城市的不同方向出发,踏上回家的路。 他们没有想到竟会在人潮里相遇。 黄恩宜开车经过了路松中学,转弯,进入最右侧机动车道。这段路的中央有一个下行隧道。黄恩宜从隧道外行驶到了出口,韦柯正骑着小黄车从隧道里沿着缓坡爬上来,与黄恩宜并行。 遇上路口正是红灯,他们停下了车,耐心等候。 黄恩宜扭头,缓缓放下车窗,与韦柯对视,打一声招呼,“小黄,下班了?” “嗯。”韦柯顶着黄色头盔,配合黄恩宜演戏,“小韦,你也下班了?” 黄恩宜笑道,“嗯,今天按时下班。” 行人走过斑马线后,绿灯亮起。 黄恩宜没有着急动车,想要为韦柯让出一条道。她示意韦柯先行,“你去右边非机动车道,不然不安全。” 韦柯绕过了车头,进入专属道路。 两个人的速度不算太快,尽量保持着彼此之间的短距离,避免拉开过大。 顺利进入小区车库。黄恩宜下车,赶去集中充电区找韦柯。韦柯正在解开头盔系带。 黄恩宜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啊,害得你只能骑小黄车。” 韦柯摘下了头盔,“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骑小黄车其实还蛮灵活。况且——”韦柯意味深长看向黄恩宜,“你执意要买小黄车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做好了准备。” 他猜得到,最后多半会是由他来骑小黄车,所以买头盔的时候,他特意给自己也买了一个。 黄恩宜有些惊讶,“这也能预料到?” 韦柯把头盔盖在了黄恩宜的头上,笑着,“我的老婆,我还是很了解的。” 韦柯蹲下,给小黄车充电。黄恩宜蹲在韦柯身旁,喃喃自语,“其实现在想来,当初就不应该买小黄车的,我这个人做事就是没有什么计划,没有考虑后果。”她暗自考量,侧身,反过来埋怨韦柯,“当初你怎么不坚决地阻止我?我做事没计划就算了,怎么你做事也没计划?两个人都这样那怎么行?” 她竟然能够说得理直气壮。 韦柯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计划?” 黄恩宜好奇,“你有什么计划?” 韦柯左手轻压在黄恩宜的头盔顶,“我在等你玩够小黄车。哪天玩够了,你就会听话跟我去店里,买一辆真正的车。” 在他眼里,小黄车从来只是一个送给她的玩具。 黄恩宜没敢回应,悻悻然移开视线,站起来,等待韦柯继续充电。 她呆滞地摘下了头盔。 她知道他说的没有错,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第45章 吃醋 黄恩宜悟出了一个真理——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拖延。 因为对于是否买车这个问题,黄恩宜还没能够思考出一个答案,事情就莫名其妙被解决了。 “管理中心要开设交通车, ”黄恩宜告诉韦柯,“有南北中三条线, 南线在我们小区门口正好有一个站。” 黄恩宜把饭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空盘端到厨房, 放在水槽旁。韦柯正站在水槽前洗碗。 “这么方便?”韦柯询问,“什么时候开通?” “下周一。”黄恩宜靠在台面旁, “这样我就能直达管理中心了, 而且坐官方的车, 也不怕迟到。” 韦柯把洗去油污的碗从大水槽挪到了小水槽, “竟然这么大手笔。” “因为还有其他企业参与, 月照银行、月照投资,还有个月照什么来着……总之是在那一片区的几家做了联合。”黄恩宜站到小水槽旁, 打开水龙头, 清洗餐碗上的清洁泡沫。韦柯驱赶黄恩宜, “你放着,我来洗。” 黄恩宜干脆拒绝,“就不放。”她洗净了一个碗, 拿起了另一个碗, 神秘兮兮说道,“而且你知道吗?交通车这个想法, 是我提出来的。” 韦柯确实感到惊讶, “这么厉害?” 黄恩宜有些得意,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上班的路上, 发现别的单位有交通车, 就想着说, 哇,要是我们中心也有就好啦。” 韦柯附和,“然后呢?就去给领导提议?” “嗯,但不是那种很正式的提议,只是在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向我们站长顺便说了一嘴。”黄恩宜进入月照景区管理中心后,被分到了规划站。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完全没有想到站长会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毕竟我自己也当这个提议是饭后闲聊那一类,说过就算了。” 第92章 韦柯往洗碗巾上重新挤压一泵清洁剂,问道,“放在心里是什么意思?” 黄恩宜解释,“站长去找大领导说了这个提议,还写了一个方案,邀请几家企业的领导召开座谈会,还让我也跟着参会,在旁边听。”黄恩宜有抑制不住的窃喜,“这事竟然真能成,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韦柯应和,“站长人挺好。” 黄恩宜纠正,“是超级好!能遇上这样的站长,也不枉费我之前工作时倒的霉。”黄恩宜说着似乎还有一些害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们站长好像对我有好感,开会时表扬了我好几次,而且总是找我一起吃饭,特别照顾我。上次加班太晚,站长还想送我回家,我当然是拒绝了。不过后来站长还特意发微信给我,问我到家没有。” 黄恩宜把清洗干净的碗放到台面上,想去大水槽拿其余的碗碟,韦柯没让,“恩宜,我来就好,你去旁边玩。” 韦柯态度坚决,黄恩宜没有再拉扯,退回一旁。她仍沉浸在与站长的相处之中,喋喋不休,“我也没明白站长看上了我什么,怎么就对我这么好。想起来我甚至有点愧疚,害怕承受不起这份好意。” 黄恩宜自顾自说着话,隔了一阵,她才发现韦柯一直沉默着,专注洗碗。她好奇,探出上半身,试图看清韦柯的表情,心神不宁,“阿柯仔,你在想什么?” 韦柯倒扣着沥干碗中的清水,云淡风轻,“你们站长多大年纪?” “真实年龄貌似是四十二三,具体的我没好意思问。”黄恩宜向韦柯描述,“但是站长这个人特别显年轻,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好看,很有气质,也很有魅力。关键在于,还竟然是个烟嗓。”黄恩宜沉浸在烟嗓的氛围里,“低音炮,性感得叫人起鸡皮疙瘩。” 韦柯没理睬黄恩宜后面的感慨,只估量着年龄这个问题,“也上年纪了,就没有自己的家庭?” “以前有。”黄恩宜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韦柯,“我听办公室的姐姐讲的,说是上个月刚办完离婚手续。” 离婚,恢复单身。 韦柯打开了消毒柜的门,把碗碟整齐地放进柜中,“接触下来……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的话,应该就是敬佩吧。”黄恩宜眼里有些崇拜,“我现在最大的感想,就是想要成为像站长那样的人,强大并且温柔。” 韦柯手中不停歇,仍在摆放着饭碗,有强迫症那般,非得把樱花花纹摆放到同一水平线上。 黄恩宜察觉到异样,凑近了一些,小心翼翼问道,“阿柯仔,你到底怎么了?忽然变得怪怪的。” 韦柯关上了消毒柜,调节电子屏上的模式和温度,一边低声嘱咐,“恩宜,上班不要太辛苦,能不加班就尽量别加班。” 韦柯稍作停顿,随后补充了一句。 “按时回家。” *** 黄恩宜没有把韦柯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下班之后,她不仅没有按时回家,反而去到站长家,准备吃一顿雅致的晚餐。 黄恩宜给韦柯发去了微信。 [宜:站长会煮啤酒。青柑啤酒,里面还会放醪糟。] 她还在去喝啤酒的路上,就已经嘴馋得咽了一下唾沫。 消息发出过不过半分钟,韦柯打来了电话。 “这么晚了还去对方家里?”韦柯言简意赅,“不合适,不许去。” “怎么不合适?”黄恩宜已经在站长家的玄关处换上了拖鞋,向客厅走了几步,看见了饭桌上的煮啤酒,不禁感慨,“这玻璃酒桶真好看,还有个原木提手。” “你都到了?”韦柯追问,“你们几个人?” “就我和站长两个人。”黄恩宜把玩着木质酒勺,略有些得意,“站长说我是内测用户,叫我一起调味道,调好了再正式对外发出邀请。” 两个人,内测用户,单独相处。越听越不对劲,一种危险降临的氛围。 韦柯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显得严肃冷峻,“恩宜,你出来,回家。” 黄恩宜只当韦柯是在开玩笑,“酒都没喝一口,我才不回家。” 电话那头响起了韦柯关门的声音,“恩宜,把地址发给我。” 黄恩宜疑惑,“站长家的地址?” “嗯。”韦柯快速出门,连摁三下电梯按钮,“等我,我马上来接你。” *** 韦柯到达小区后,把车停在路边空位上。黄恩宜和站长已在一旁等候着。韦柯绕过车头,走到他们身前。他终于有机会得以近距离观察让黄恩宜心心念念的站长。 一位女性,身形纤细,长发披洒,发梢微卷。正如黄恩宜描述的那样,好看,有气质,有魅力。 韦柯有些吃惊。 黄恩宜向韦柯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站长,戴滢。” 韦柯礼貌寒暄,“站长,晚上好。” 戴滢双手搭上黄恩宜的肩膀,将黄恩宜轻轻推向韦柯,并对韦柯叮咛,“把你老婆还给你,这下放心了?” 韦柯暗自思忖,确实是低音烟嗓。他点头致歉,“抱歉,误会了。” 黄恩宜难为情,再靠近韦柯一些,悄悄牵起韦柯的手。她们方才在家里,猜出了他的误会。经过站长的点拨,黄恩宜才终于明白了韦柯不同寻常的原因。 戴滢了解韦柯的心思,体贴地没有过多交谈,想着退出他们的独处空间。她与他们告别。待戴滢离开,韦柯带黄恩宜坐上了车,驶向回家的路。 第93章 黄恩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抱着小酒瓶,偷瞄韦柯的表情,学韦柯说话,“阿柯仔,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开始学会吃醋了。” 韦柯摸一下后脑勺,“我没想到……” 黄恩宜接话,“没想到会是个女站长?” 韦柯确实受了先入为主的迷惑,他承认道,“这次是我眼光狭隘了。” 黄恩宜从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哼声。想起戴滢当时的反应,黄恩宜不禁感慨,“不过站长真的很厉害,她光是听我们打电话,就能猜透你的想法。” 黄恩宜与韦柯的通话,不过只有没头没尾的寥寥几句而已。 果然是前辈。韦柯想着,余光瞄见黄恩宜仍抱着小酒瓶,便问道,“你还打包了一瓶酒带回家?” 黄恩宜解释,“这是站长让我带给你的见面礼。”她将小酒瓶放进了车门储物格里,想起和戴滢有关的有趣之处,转头告诉韦柯,“对了,今天办公室的胖胖还闹了一个笑话。” 韦柯侧头,“他怎么了?” 黄恩宜兴致勃勃,“他前阵子刚谈恋爱,特别腻歪,天天带他女朋友出去吃饭。今天也找了一家肥肠粉,发了店铺的链接。但是……”黄恩宜忍住笑,“他发到了工作群里,还配上一句话,说的是,亲亲宝宝,今天吃这个好不好呀?” “发的规划站的群?”韦柯遇到前方黑车加塞,有意识降低速度。 “对!他发了就去复印文件,没看手机,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发错了群,还特别纳闷地问我,”黄恩宜模仿那胖胖眉头紧皱的模样,“她今天怎么不回我消息呢?” 韦柯笑道,“你学得还挺像样。” 黄恩宜愈发起劲,继续描述,“我告诉他说,宝宝没有回复你,但是站长回复了你。” 韦柯猜测,“站长没批评他吧?” 黄恩宜摇头,“没,站长的回复一本正经,说的是,不吃,会长胖。” 韦柯当捧哏,“他们还真对上话了。” “那可不。”黄恩宜说到兴头上,“副站长也搭腔,他特别惊讶地问了一句,谁约会吃肥肠粉?胖胖还没回答,办公室的姐姐帮忙说,我们胖胖只是想吃肥肠粉而已,又有什么错!” 看似帮忙,实际是在火上添油。 韦柯想象着那幅画面,“那岂不是很社死?” 黄恩宜使劲点头,“完全没有拯救的余地。他们的嘲笑毫不留情面,从线上嘲笑到线下。那群男同事一直缠着胖胖,叫他胖胖哥哥,说他们也要当亲亲宝贝,也想吃肥肠粉。搞得现在胖胖的外号,就叫小肥肠。” 韦柯评论道,“他们再这样,胖胖该自闭了。” 黄恩宜解释,“胖胖最开始脸红得不行,到后面就摆烂了,任凭大家笑话,看淡生死。” 韦柯察觉道路上车辆较少,适当提速,“是这么个道理,只要自己不尴尬,其他人慢慢地也就不尴尬了。” 黄恩宜赞成地点头,“是呐。” 晚风灌进车窗,夜景向后飞驰,霓虹伴随左右。 黄恩宜无意间向上瞄见道路旁的指示牌,才发现回家的路程竟已过大半。这一路上似乎都是她在说话,韦柯从旁附和。多半是他在听她讲小故事。方才讲得那么起劲,现在倒有一些难为情了。 “阿柯仔,”黄恩宜小声询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的话太多了?” 她怕她讲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他会觉得无趣。 韦柯当即否认,“怎么会。”他伸手摸一下她的脑袋,“你讲得很有趣,我很喜欢听。” 黄恩宜窃喜,没等韦柯缩回手,她捉住了韦柯的手腕,再与他十指紧扣,“谢谢你,捧场侠。” 韦柯看一眼黄恩宜,同时要兼顾前方道路情况。穿过一排拍摄的摄像头,韦柯终于开口提醒,“恩宜,这样开车……应该会被扣分。” 黄恩宜的兴致一下消散。她甩开了韦柯的手,低声埋怨,“泼冷水侠。” 她故意将头扭向车窗外,双手搭在窗框上,下巴枕着手背。风吹动发梢,凉爽扑面,空气清新。 她在朦胧光晕里,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和他在一起,她很开心。 第46章 纪念 工作步入正轨后, 黄恩宜也逐渐忙碌起来。 国庆节是无法得到休息的,毕竟那时客流量达到峰值,正是景区最忙碌的时候。运营部人手不够, 申请让其他部门的人前来支援,黄恩宜正是支援队员之一。 要在片区内巡逻, 要检查基础设施是否运行正常, 要为游客答疑解惑,要与其他片区协调游客流量, 要引导商贩遵守秩序。 保持忙碌的状态, 从1号持续到5号。 这天结束得太晚, 天色已暗, 夜幕降临。 黄恩宜去运营部办公室拿包。锁上储物柜后, 跨出门,低头用手机回复消息, 一边向景区停车场走去。她没注意到戴滢的悄然靠近。戴滢单手搭在黄恩宜的同侧肩头, 邀请道, “走吧,我送你回家。”她以为黄恩宜今天没有车。 黄恩宜熄灭了手机屏幕,稍有些害羞地抬起手, 指一下停车场靠角落的位置, “韦柯来接我了。” 韦柯正靠在车旁,耐心等候。他面向她们, 与戴滢遥遥对视。他微微鞠躬以示礼貌, 戴滢微笑回礼。 戴滢很少见这样的场景, 一个黏人的小狗狗。她附在黄恩宜耳边, 轻声感慨, “他可真是……一秒都离不得你。” 第94章 黄恩宜耳廓有些发红。 与戴滢告别后, 黄恩宜快步奔向韦柯。 “等很久了吗?”黄恩宜站在韦柯身旁,无意耸鼻嗅两下,“有桂花的香气。”她以为是景区的桂花在盛开。 韦柯替黄恩宜打开副驾驶车门,“喏。” 黄恩宜侧头,发现了副驾驶座椅上的桂花花束,满眼惊喜。“什么时候买的?”黄恩宜往里走一步,抱起花束,拨弄绿叶,“怎么想起来要买花?” 韦柯眼里有些许惊讶,混杂着一点失落。他质问黄恩宜,“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恩宜差一点脱口而出,“国庆节。”想着国庆该是1号才对。那么今天难不成是中秋?可清晰记得中秋是上个月的事情。最近貌似就这两个节日,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5号还能是什么? 一个念头闪过,黄恩宜想起了答案。 结婚纪念日。 黄恩宜抱着花,从惊喜变为局促。她向韦柯道歉,“对不起。” 韦柯并不接受黄恩宜的道歉。他左手搭在车顶,利用右侧敞开的车门,设置一圈围墙,将黄恩宜牢牢圈在掌控范围内。他严肃冷峻,“晚了,对不起没用。” 黄恩宜急忙示好,“真的对不起,我其实心里惦记着这事,但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了,精力全在工作上,不小心才漏掉了这个时间节点。” 她顶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他,他平静如常,不为所动。 他轻描淡写追问,“然后呢?” 黄恩宜下定决心,“我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黄恩宜态度诚恳,“你想要什么?” 韦柯俯身,轻压花束,不断靠近黄恩宜。 “我想要你。” 温热的气息搅动桂花香气,泛起涟漪。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可他上一秒分明还在主导,这一秒倒变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们已经三天没做了。” 她耳红着,抿嘴偷笑。她拿他没办法,便轻轻点头应允,“嗯。” 他却得寸进尺,提出要求,“就在车上。” 她被吓一跳,倒吸一口凉气,“不合适吧……这也太大胆了,还有一些同事没走呐!要是被捉住了怎么办?太丢脸了吧!那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他没忍住笑出声,摸着她发热的耳垂,“逗你玩的,吓成这样。” 他放开手,也放开她。秋夜沉寂,时候已晚。他对她叮嘱,“上车,我们回家。” 停车场已是空旷之地。他启动轿车,车灯划破夜晚,声响震荡。穿梭于树林间,随后归于宁静。 那晚,黄恩宜发了花束的照片,配上一句简短的文案,“成为夫妻的第一年。” 韦柯复制了黄恩宜的照片,搭配一个简单的数字,“2”。 谭茵刷到了韦柯的朋友圈,感到出乎意料,评论道,“你还真更新呐?”她记得韦柯去年标注了第1点,没想到他今年当真会续写第2点。 韦柯傲娇回复,“那当然。” 遇见她的第一年、第二年,以及余生,于他而言,便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 两个人晚上折腾了太久,第二日直到中午才终于起床。 秋阳温和,伴随一层隐约的凉风,正是好天气。 韦柯提议外出游玩,趁黄恩宜今天难得休息,“你也该转换身份,当一次游客。” 黄恩宜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窗边的韦柯,“去哪里当游客?” “小南山附近新开了一个卡丁车俱乐部,”韦柯坐回床沿,“卡丁车你喜欢吗?” 黄恩宜之前玩过线上的卡丁车游戏。线下其实也玩过几次,但那些跑道都太短太平,不是那么的尽兴。她问韦柯,“小南山的场地大么?” “大,还有坡。”韦柯虽然没去过现场,但见过照片和视频,“听朋友说还不错。” 黄恩宜欣喜,掀开被子坐起来,“走吧,出发。” 开始一次心血来潮的秋游。 简单收拾,踏出家门,兴致盎然。 他们自驾前往小南山。 韦柯开车,上高速,跟随导航的指引前行。起初一切正常,音乐有序播放,他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快要到达分岔口,导航没有出声。韦柯心存疑虑,有意识检查导航图标,是向右前方进入匝道没错。韦柯变为右车道,按导航指示进入匝道。匝道里却意料之外又遇分岔路口,一环套一环,没完没了。 导航仍旧没有出声。 韦柯再次确认导航的方向,余光瞄见右向的绿色箭头。韦柯于是往右走。走出不过十米远,导航终于发出声响,“向右进入匝道,随后立即向左行驶。” 韦柯愣住,试图接受导航这令人无语的卡顿。 导航若无其事继续播报着,“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韦柯与黄恩宜面面相觑。 黄恩宜埋怨,“岳云鹏怎么可以这样,他摆了我们一道。”他们用的是岳云鹏的语音包。 韦柯调小了地图比例,查看新路线。新路线的意思是到最近的服务区调头,原路返回。可他们距离最近的服务区也还有四十几公里,一来一回快九十公里。太费时间,而他们最不能浪费的就是时间。因为若是再晚一些,俱乐部就得关门了,卡丁车变空气。 韦柯担心黄恩宜会生气。走错路导致出行计划被破坏,最容易惹人生气。他哄道,“恩宜,别担心,我开快一点,还能赶上。” 第95章 黄恩宜却只是盯着窗外,看顶上一闪而过的路牌。她看见了熟悉的景区标志。“这附近好像有古镇。”黄恩宜眼光随路牌后移,随即偶然发现路边的古镇广告,“真有,就在服务区往前一点的地方。” 韦柯瞄一眼广告,“那要不……” 黄恩宜心领神会,兴奋应道,“要。” *** 他们把卡丁车挪到了下一次的出游计划当中。至于今天,他们决定踏入偶然遇见的古镇。 古镇新建于两年前,拥有两年的悠久历史。一排古风店铺,贩卖小吃与小玩意,和全中国的其他古镇一模一样。 谈不上好玩,只能算也就那样。 游人挺多。韦柯牵着黄恩宜,在人群里穿行。黄恩宜边走边玩手机,搜寻古镇攻略,想要找出一点惊喜。当真找到惊喜之处,黄恩宜蓦然停下脚步。 “这家面馆的名字……”黄恩宜把手机举到韦柯眼前,“这恐怕是李悠然开的面馆。” 韦柯看清了屏幕上的字,悠然面馆。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韦柯提议,“去打卡?” 黄恩宜高兴应允,“那必须。”她要拍照给李悠然看看。 他们当即转换了目的地。 他们原本想按照导航走的,可明明与面馆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导航却偏要设计一条弯弯绕绕的路线,几乎要走完整个古镇的边缘,看起来像一笔亏本买卖。况且之前才被导航坑过,他们心有抵触。 于是决定放弃导航,按最近的路线自己寻找。 韦柯拿着黄恩宜的手机,放大地图寻找路线,向目的地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小山林前。原来旧路线绕远的目的,是要他们绕过小山林,到达小山林后方。 韦柯抬头看去,预估山体的高度和陡度。那并不是无人问津的山林,虽然没有景区山林里精致舒适的石板路,但仍能看出有前人踏过的痕迹,一条光秃小道蜿蜒曲折,描绘一条逐渐向上的黄褐色曲线。 韦柯问黄恩宜,“如果爬上去,你会不会累?” 黄恩宜不屑,“我可是测绘黄工,什么深山野林没爬过?” 黄恩宜比韦柯要先迈出脚步。她走在前,韦柯垫后。平稳爬上山顶,翻越山峰,再顺延向下。 走到了半山腰。 按照地图显示,理论上讲面馆应该就在他们左侧,可左侧并没有道路可言,只有繁密低矮的植物,郁郁葱葱。他们思索再三,探头张望,强行向里继续深入多走几步,踏在枝桠上。 走到了地图上标注的目的地。 他们抬头,看见翠绿树木,偶尔掉落几颗野果。 两个疑惑不解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算是又被导航摆了一道,还是真就与这面馆无缘。 黄恩宜分析,“有一种情况是,以前存在过这家面馆,可是之后倒闭了,而地图还没更新。” 韦柯赞同黄恩宜的话,“有可能。” 倘若真如黄恩宜所说,悠然面馆已然消失,那他们是注定了没办法到达目的地。 韦柯轻叹一口气。 今天他们好像不算幸运。 原本计划去小南山玩卡丁车,结果走错路。原本计划来古镇玩,结果发现并不好玩。原本计划打卡悠然面馆,结果面馆早已倒闭。 计划只能存在于想象里。到达现实后,总是被打破。 韦柯心里愧疚,没能够给黄恩宜一次完美的秋游,“恩宜,对不……” 话没说完,黄恩宜已被山下景色吸引。 山下是一片湖泊,绿荫环绕,落日倾洒,波光粼粼。湖边伴随一条宽敞的人行道,行人零散分布其间。有人散步,有人坐在湖边长椅上休憩,有人在骑自行车。 “自行车。”黄恩宜看上的正是那一列轻盈欢快的自行车,“阿柯仔,去吗?”她满怀期待。 当真是想到了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像根本不在意结果是否成功。 韦柯于是爽快答应,“去。” 他牵着她走下了小山林。 他们租了两辆自行车,一人骑一辆。在湖畔秋风里欢喜飞驰。 余晖盛开,光晕朦胧,林间鸟鸣。 韦柯比黄恩宜速度要快好些。他原本与黄恩宜并排骑行,即便已经有意压着速度,仍旧由于礼让行人、穿过小桥、避让车辆等诸多外界原因,他不知不觉到了黄恩宜的前方。 他在前,黄恩宜在后。他时不时要回头看她一眼。 有一次回头,韦柯发现黄恩宜落后了好一段距离。他放缓了速度,想着要等她。却是没过多久,她莫名追赶上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就只有这点速度?”黄恩宜满是不屑,“小垃圾。” 黄恩宜超过了韦柯,并且充满挑衅。她扬长而去,留给韦柯一个潇洒自在的背影。 韦柯感受到了一阵风。 他不服气,双腿用力,加快提升速度与频率。划破秋风,敏捷飞驰。像少年,肆意妄为,意气风发。 他很快追上了她。但他并没有着急超越,而是与她并行一段距离,故意要伴随在她左右,把她包围。 开始反挑衅。 韦柯靠近黄恩宜,前车轮转向她,装模作样要绊她一跤,最后却又只是虚晃一枪。 黄恩宜被吓着,下意识避让。她处于道路里侧,再让就要撞上山坡草地。她在韦柯与草地之间徘徊,抓紧把手,可力道控制不够,连人带车歪歪扭扭,行车路线变成了s型。 第96章 她气急败坏,“你!”气得骂不完一句话。 韦柯饶有兴致欣赏黄恩宜生气的小表情。 他得寸进尺,前车轮再次靠近。这次比上次装得更逼真,虚晃一枪,看似真要义无反顾撞向她。她被逼迫得毫无办法,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平衡着。 “别整我!”黄恩宜愤怒中带着求饶。 韦柯低声道,“求我。” 黄恩宜嘴硬,“想得美。” 韦柯冷笑。他趁胜追击,又向黄恩宜倾斜,绝不手软,非要搞得黄恩宜摇摇欲坠,直至败下阵来。 黄恩宜不出意外撞在了山坡草坪上。撞得并不重,前轮陷进柔软草丛,双脚踏在地面,试图保持平衡,恰能站稳。 韦柯得意,学黄恩宜方才的模样,潇洒离开,留下一抹背影。 黄恩宜恼怒,冲着那抹背影骂道,“韦柯!你幼不幼稚!” 韦柯回头笑着,随即转身而去,肆意飞驰。 前行一阵,韦柯再次回头确认,发现黄恩宜并没有跟上来。黄恩宜滞留在原地,正看着草坪后方的树林出神。韦柯疑惑,立即调头,原路折返,快速回到黄恩宜的身边。“恩宜,怎么了?” 黄恩宜指着林中深处,惊讶道,“那里,悠然面馆。” 韦柯顺势望去。 一条青石板路弯曲延伸,一直到达竹林之间。面馆早已没有了面馆的模样,不知何时被改造成为了一座古亭。六角亭隐于林中。那是一个较为质朴的亭子,看模样已有一些年份。竹叶洒在屋顶,微风轻拂,片片飘落。牌匾上仍然书写着四个字,悠然面馆。 他们找寻许久,结果意料之外的相遇。 韦柯感觉挺奇妙。似乎目的地不应刻意找寻,而应等待某一刻的偶然相遇。 黄恩宜很兴奋,“去拍照?” 韦柯笑道,“好。” 他们骑车穿过青石板,到达古亭前。 黄恩宜用自行车的车兜当作支架,固定手机,设置好延时拍摄模式。一切准备就绪,黄恩宜绕过车头,奔向韦柯。 韦柯正站在古亭外等待着黄恩宜。 黄恩宜那时跑得急切,在意心之所盼。路面洒着青苔,墨绿潮湿。黄恩宜没能看在眼里。她毫无防备踩上去,润滑,难以掌控。她身体前倾,就快摔倒。他急忙上前,抱着她,挽着她的腰。 延时结束,相机启动,定格这一瞬间。 是偶然拍摄到的画面。 古亭,竹林,秋日黄昏,斑驳投射的光与影。 她在快要摔倒时,被他抱起,紧紧相依。 第47章 暧昧 假期结束, 意味着旺季结束,黄恩宜恢复到还算闲适的状态,起码能够按时上下班, 还能保证双休。 周五下午,谭茵在鹿回头群里发消息, “周六约吗?就我们仨。” 黄恩宜惊讶不已, “你竟然能单独出来?” 自打上次音乐节后,项俊凡为了避免小朋友缺奶哭闹, 保证小朋友有足够的食物, 便给谭茵定下一个规矩, 不准谭茵独自外出。无论谭茵去哪里, 都必须带上小朋友。他讨厌听到小朋友喧嚣刺耳的哭声, 所以全都丢给她。 李悠然好奇询问,“万一中途他再打电话叫你回家, 你怎么办?” 谭茵简短回复, “管他妈的。” 谭茵其实很爱小朋友, 所以才会给小朋友备足了充分的母乳,保存在冰箱里。但是对于项俊凡要她必须亲自喂养的无理要求,她因为皮肤破口疼痛, 终于开始受不了。 所以她想, 管他妈的。 黄恩宜发送了一个奥特曼点赞的表情。 三人约会于是顺利提上日程。 他们相聚在周六下午。 前几日天气阴沉,秋雨淅淅沥沥, 气温降低。这几日出了太阳。被阳光照射着, 全身暖和。 谭茵心情愉悦, 坐在野餐垫上, 左手反撑于身后, 右手遮阳于额前, 凸显婀娜身姿。 李悠然评价,“确实是做作了一点,但耐不住身材恢复得真好。” 谭茵翘起兰花指,优雅地戴上了墨镜,“天生靓妹,藏不住魅力。” 黄恩宜替谭茵偷拍了照片。谭茵迫不及待想看成品,凑到黄恩宜身边,一齐盯着手机屏幕。 光线正好,披洒身体,蒙上单薄光晕。加入晓说裙五249令81九2,还有最新完结韩漫日漫 谭茵隔远了欣赏照片,细细思考,“这野餐垫好像不怎么搭配。” 野餐垫是黄恩宜捐赠的,红白格,小清新风格。配谭茵这一身卡其绿修身连衣长裙,确实少了一些性感风情。黄恩宜环顾四周,“这样,你去树荫下,我重新找角度。” 谭茵按照黄恩宜的指示,拿着一束干花,走去树荫下,藏在芭蕉旁。黄恩宜先把手机横着拿,再竖着拿,忙碌一阵。是模特和摄影师的默契配合。 李悠然因为中午在家没吃饱,现在正趁她们拍照的时候,狂吃鸭脖。 正咬下一大块肉,盛宇发来了视频通话的请求。李悠然咽下肉,吐出残余骨头,用纸巾擦干净手指,摁下通话键。 屏幕里显示出小木子的脸。 “你在吃什么呢?”小木子质问李悠然,“我怎么没有呢?” 小木子声音大,吸引人,谭茵和黄恩宜便一道返回了野餐垫旁,想和小木子说说话。 李悠然向小木子解释,“我没有吃。是她们的,我只尝了一点。” 第97章 谭茵凑到屏幕前,热情挥手,“小木子,这不是妈妈吃的,是我和你恩宜阿姨一起吃的,给你看看。” 谭茵夺过了李悠然手中的手机,把前置摄像头转换为后置,向小木子一一展示野餐垫上的小零食,“这是焦糖泡芙,这是可乐饼,还有紫薯糕、肉松小贝、奥利奥雪媚娘、圣女果、烤柿子、爆米花,还有那边一堆,看见了吗?喜欢吗?” 小木子兴奋不已,“喜欢!” 谭茵哄道,“喜欢的话,阿姨下次带你来玩。” 谭茵如今特喜欢小孩,觉得小孩哪里都可爱。李悠然觉得谭茵过于单纯,还以为小孩会永葆纯真。 “带她一次你就知道那滋味了,”李悠然悄声碎碎念,“让你体验发疯的滋味。” 谭茵仍旧沉浸在与小木子的交谈中。她换回前置,把镜头对准黄恩宜,让黄恩宜也能加入其中。黄恩宜正吃着烤柿子,烤柿子已被风吹成了凉烤柿子。她冲镜头扬起下巴,夸赞道,“木子姐,几日不见,又长漂亮了。” 小木子嬉笑着,难为情地捂着脸。 谭茵埋怨黄恩宜,“你可真社会。” 小木子不知何时跑开了,屏幕里出现了盛宇的脸。谭茵满眼嫌弃,把手机还给李悠然,把独处空间还给这对夫妻。 盛宇叮嘱,“少吹风,注意别感冒。” 李悠然回答,“知道。” 李悠然叮嘱,“记得帮我拿快递。” 盛宇回答,“好。” 一来一回,平淡却又缠绵。谭茵听见不免撇嘴。 待到李悠然挂断视频,谭茵变得有些丧气,“我也想我家小朋友了。” 李悠然继续啃鸭脖,“给他发个视频呗。” 谭茵抱着爆米花圆筒,“他要是能自己接视频,我立马就给他发了。” 李悠然说话轻巧,“那你给项俊凡发呗。” 谭茵毫不犹豫地否定,“算了。” 她叹了一口气。她们看出了她的端倪。 正准备追问几句,黄恩宜这边韦柯打来了电话。他想知道她的具体位置。“恩宜,我进公园了。”韦柯手里提着一袋替她们买好的奶茶。 黄恩宜急忙抬头,在零散的人群里搜寻韦柯的身影。 她看见了他,她向他挥手,一路小跑而去。 他们在桂花树下汇合。 韦柯遥遥看见李悠然与谭茵。 她们热情呼唤,“阿柯仔!” 韦柯笑着算是回应。 黄恩宜邀请韦柯,“要过去玩吗?有好多好吃的。” 韦柯婉言拒绝,“我就不去打扰你们聚会了。” 他提起两个牛皮纸袋,一袋是给李悠然和谭茵准备的云顶抹茶、芒果芋泥,一袋是给黄恩宜准备的桂花龙眼、常温龙井。 “我有两杯?”黄恩宜喜出望外,装模作样,“那怎么好意思呢?” 韦柯附和道,“悄悄喝。” 黄恩宜接过纸袋,低头确认自己的那袋奶茶,再抬头时,发现韦柯正看着她。她想问,“你干嘛看……” 不等她说完话,他意料之外地俯身。 温热气息降临,即将触碰,心跳猛烈。她吓得后退半步。 “你想干嘛?”她告诫他,“她们正盯着呢!”她知道她们的眼光一直投向这边。 他低声道,“盯着更刺激。” 他作势更靠近了一些,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 她惊慌失措,脖子微微后仰,厉声警告,“韦柯!” 韦柯才终于抿嘴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个正人君子,一旦面对她,他就想使坏,越坏越有劲。他终于克制住,不再逗她。他直起腰,摸一下她的脑袋,“去玩吧,快结束时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嗯。”黄恩宜后退了些,与韦柯告别。 落叶灰白,踏上后清脆响,成为印记。 回到野餐垫旁,她们看黄恩宜的眼神,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一样。黄恩宜装作若无其事,专注于为她们分奶茶。 “这杯芒果芋泥是给悠然的,”黄恩宜从纸袋里先拿出一杯,再拿出另一杯,“云顶抹茶是给茵子的。” 李悠然握着奶茶杯左看右看,不对劲,和谭茵眼前的奶茶做了对换。她分明跟黄恩宜交待过三次,她要的是云顶抹茶,结果黄恩宜遇见韦柯后魂不守舍,忘得一干二净。 谭茵撇着嘴,上下打量黄恩宜,“你和他在谈恋爱?” 黄恩宜郑重其事地纠正,“不好意思,我和我先生已经结婚了。” 她们同时发出了一声,“咦——”,拖长了尾音。 谭茵插上了奶茶吸管,追问黄恩宜,“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李悠然猛吸一口奶茶,插话道,“同住一个屋檐下,迟早会好上。” 谭茵喃喃自语,“我和那谁也住一起,我怎么就好不上。” 和项俊凡是不会好的了,谭茵感觉,她和他之间有一道裂缝。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努力缝合,可裂缝不知不觉变成了沟壑。面对沟壑,她清楚地知道,努力没有用。 她累了。 好像一切都是错了。 打扮得最精致的人其实最落寞。 谭茵呆滞地咬着吸管。只见奶茶在吸管内逐渐上升,却只爬到一半,又再次掉落。循环往复。她不是在喝奶茶,她只是单纯地在玩耍。 第98章 李悠然终于忍不住,直白地询问谭茵,“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谭茵放下奶茶,“只是觉得日子过得挺没劲的,没什么盼头。”谭茵垮着肩膀,双眼无神。 黄恩宜有些被吓着,担忧地关心,“你不会想不开吧?” 谭茵茫然看着前方,眼底竟然有了一丝落寞。 这下把李悠然也吓一跳。她抬起手肘轻推谭茵,“别乱开玩笑,我承受不起。” 谭茵终于没忍住,捂嘴笑出声,“怎么样,我演得像吧?” 黄恩宜已经分辨不清,谭茵到底什么时候是真实,什么时候是演戏。她向谭茵确认,“你被他欺负了?” 谭茵没有回答,迅速移开了眼光,装作看周遭风景,看得入迷。 “那个男生,”谭茵指着不远处,“光看侧面,像不像项俊凡?” 她们顺着谭茵指的方向望去,望见略显眼熟的身影,留着背头,戴着耳钉,下颌流畅,怀抱一把尤克里里。 “倒也是真挺像,”黄恩宜评价,“像项俊凡还没发福的时候。” 项俊凡也曾意气风发,光靠雅痞的笑容叫人沉迷,受人追捧。生活未免太顺遂了,体重随着岁月一道增长,锋利变成了圆润,肌肉变成了赘肉。 泯灭的青春。 再见他的替代品,谭茵眼里忽然有了光亮。“我去会会那人。”谭茵信誓旦旦,“姐妹们,赌吗?最多不过二十分钟,我绝对拿下他。” 李悠然拒绝地干脆,“不赌,我知道你有那个能耐。” 谭茵得意地浅笑一下。她站起来,去了猎物所在之处。 黄恩宜凑到竹篮边,挑选长得好看的橘子,对李悠然悄声嘀咕,“茵子心里有秘密,不肯告诉我们。” 李悠然铺开垃圾袋,准备嗑焦糖瓜子,“看样子事还不小。”李悠然叹一口气,“既然她不肯说出口,那么——我想方设法也得给她撬出来。” 在挖人秘密这一方面,李悠然可是战绩累累。 黄恩宜兴奋道,“到时候可别忘了信息共享。” 李悠然挤眉弄眼,“那当然。” 她们绝不允许谭茵有事独自闷在心里。 谭茵那边进展顺利,一场邂逅来回拉扯,一对男女笑意盈盈。她不久后折返回来,顺便带来那男生送的两盒蔓越莓曲奇。她将曲奇转送给她们,一人一盒,“第一阶段的战利品。” 李悠然打开曲奇盒,掰一小块尝一口,“那男生怎么样?” 谭茵耸耸肩,“海王,专程来撩妹的。”这么浅显的心思,倒是瞒不过谭茵的眼睛。 “那你还聊得这么开心。”黄恩宜举着剥开的橘子,示意谭茵尝一瓣,“快吃,这个超甜。” 谭茵当真尝了一瓣,毫无防备。尝到了突如其来的满口酸。 “黄恩宜!”谭茵扯出一张纸巾,吐出酸橘子,骂骂咧咧,“你就是欠收拾!” 黄恩宜笑个不停。 李悠然反倒埋怨谭茵,“黄恩宜的话你也信。”她是看一眼就知道黄恩宜的把戏。 谭茵愤懑不平,作势前倾要去弹黄恩宜的脑门。黄恩宜灵活躲开。随后听到身后传来那男生的呼唤,要让谭茵再去他那边玩。“瑞秋!”他管谭茵叫做瑞秋。 黄恩宜与李悠然同时疑惑不解地看向谭茵。 谭茵捋着耳发,兰花指妖娆多姿,“出门在外,总得起个江湖英文名。” 她站起来,抚掉粘在针织长裙上的草叶,准备离开。李悠然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回头。 “注意尺度。”李悠然嘱咐谭茵,“别越界。” 谭茵低垂眼帘,低声道,“我明白。” 谭茵离开了,带着笑容,走向那个男生。 走进了一场秋日午后的限定暧昧之中。 李悠然关上了曲奇盒盖。她见黄恩宜两杯奶茶换着喝,自得其乐,便向黄恩宜抛去了一颗青枣,试图引起黄恩宜的注意。 “说完了茵子,现在该到你了。”李悠然的眼神意味深长,“我可是听说了,说韦柯一秒都离不得你。” 黄恩宜惊讶不已,“这你也能听说?” 李悠然得意洋洋,“也不看看我是谁。” 黄恩宜轻笑,低下头,拾起那颗青枣,用纸巾擦了擦,塞进嘴里。她耳廓有些发红。 李悠然观察着黄恩宜,故意挪到黄恩宜身旁,伸手搭在黄恩宜的肩上,像个大姐大。 “他是个很好的人。他对你好,你也需要对他好。”李悠然低声道,“恩宜,爱是相互的噢。” 李悠然希望黄恩宜和韦柯能够持续走下去。不敢说永恒,但至少能够拥有难以忘怀的此刻。这一刻连接着下一刻。携手去往满怀期待的目的地。 黄恩宜瓮声瓮气,“我知道。” 她有些害羞。 毫无防备地,和朋友谈论起他时,心跳漏一拍。 第48章 南汀 黄恩宜听从李悠然的话, 一心想着要把从韦柯那里得到的好,原路反馈给韦柯。她试图找寻一个合适的办法,能够自然而然地为韦柯付出, 润物细无声那般轻柔。可费劲脑力仍是无解,黄恩宜觉得头大。 她最后选择了一条明目张胆的路, 直接询问韦柯, 有什么需要,她能为他做什么。 韦柯的回答很简单,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 第99章 黄恩宜不甘心, 花一整晚的时间缠着韦柯, 一遍又一遍地询问, 势必要套出韦柯的话。她严肃认真地再一次向韦柯确认,“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真的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吗?” 韦柯耐心地回答, “真的没有想做的事情,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韦柯从衣柜里拿出了干净的睡衣, 放在床上,继续翻找干净的浴巾。余光瞄见黄恩宜愁眉苦脸,韦柯不禁好奇, “为什么忽然之间非要陪我实现愿望?”韦柯放下浴巾, 坐到床边,将黄恩宜拉到身前, 揽着她的腰。 黄恩宜双手搭在韦柯肩上。她不好意思直说, 她是受了李悠然的启发后才惊觉, 这一路她受了韦柯太多的照顾, 已经形成了习以为常的状态, 忘记了她也需要对他好。 “一直都是你在陪我完成愿望。”他陪她考试, 陪着做手术,陪着上班下班。他的生活以她为轴心转动。她态度诚恳,“我想要……起码得有一次,是我陪你。” “原来是这样,”韦柯笑道,“我还以为是你们几个朋友在玩什么游戏。” 他不以为意,扶着黄恩宜站了起来,继续方才的动作,拿着换洗衣物,走去浴室。 黄恩宜跟随在韦柯身后,“我怎么可能那么幼稚,因为一个游戏来打扰你。”黄恩宜一路碎碎念,“我是单纯地,真心地,想要为你做一点事。” 韦柯没有答复,径直踏入浴室,放好衣物。 黄恩宜赌气,在韦柯关上门之前,一掌用力撑着门扉,“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回答,告诉我你想做的事情。”黄恩宜义正严辞,“不然这门你休想关上。” 不关门,让他沐浴时没有隐私可言。她以为这能够威胁他。 韦柯不为所动,一如既往解开衬衣第二颗纽扣,低声应道,“好,不关门,给你看。” 黄恩宜心惊,莫名有了预感,想要后退。她还没能做出行动,他果不其然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了浴室,抵在墙壁。他箍住她的双手腕,叫她动弹不得。 “想看么?”他贴近她,带着压迫感,“就在这里,让你看个够。” 她被迫看着他的眼睛,她认得那种兽性的眼神。她慌乱了,努力挣扎着,试图挣脱他的掌控,“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确是也怕弄疼她,所以放开了手。 她这一次反应敏捷,灵活地钻出了浴室,顺带用力关上了门,微微喘息。 若真被他逮着,恐怕又是让她难以承受的一个夜晚。 可才过两秒,浴室门再一次被打开,韦柯露出了半个身体。 黄恩宜下意识举起双手投降,“这次我可没招惹你。” 韦柯笑了,走出来,揉搓黄恩宜的脑袋,问道,“刚才说要陪我做事,那句话还算数么?” 黄恩宜担惊受怕,“你想做什么?” 韦柯平静回答,“篮球赛。” 黄恩宜松一口气。回味着韦柯的回答,黄恩宜追问,“什么篮球赛?” “这周六会有一场比赛,就在附近的路松球馆。”韦柯解释,“是万彻约的。” 黄恩宜脱口而出,“万一梅回来了?” 韦柯顿一下,配合道,“对,万一梅回来了。” 他们把万彻这“万一梅”的绰号叫得挺顺口。 韦柯继续告诉黄恩宜,“他们组队,叫我去打小前锋。” “噢——”黄恩宜兴奋地起哄,“原来是韦小前锋要登场了。” 韦柯低头浅笑。小前锋这个称号,纯粹是因黄恩宜而诞生的,他如今也习惯了这个身份的转变。任何比赛都要他打小前锋,他莫名其妙打出了一点名堂。 这样也好,算是为了她,他身上又增添了一点清晰的印记。 黄恩宜也有了一些期待。说来有一段时间没能看到韦柯在球场上的模样,她还挺怀念。她欣喜地答应了韦柯的邀请,“那就去打篮球赛吧,我陪你一起。” *** 球赛那天,秋老虎来袭,天气晴朗温和。 黄恩宜陪伴在韦柯身旁,一道踏进篮球馆。馆内已有不少人到场,零散分布,各自做着准备工作。或是来回跑动做热身,或是投篮找感觉。一片热闹声响。 韦柯将黑色运动包的包袋从肩上取下,拎在手里。他打算去和队伍集合,“恩宜,你帮我……” 话没说完,黄恩宜听到了看台上传来的呼唤,“恩宜!” 黄恩宜循声望去,看见古雯灵正朝她挥手。她便也回礼,“咕咕!” 两个女孩隔空问好,欢喜激动。 距离挡不住热情。古雯灵示意黄恩宜上看台,她替她留了座位。黄恩宜爽快应允,灵巧转身跑去,离开地毫无留恋。 她快得像一阵风,把他独自留在原地。 他低声骂了一句,“臭老婆。”本来想让黄恩宜帮忙看管手机的。韦柯轻叹一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他去往队伍,她去往看台。 黄恩宜和古雯灵并排坐着,开心叙旧。一个女生提着纸箱,从座位最前排路过,她们同时叫住了她,和她打招呼。那女生抬头,冲她们笑一下,从纸箱里挑出两瓶矿泉水,朝她们抛去,“接着。” 她们顺利接到了矿泉水,向那女生道谢。拧开瓶盖喝一口。 黄恩宜想起来要找古雯灵询问球赛信息的事情。既然是万彻发出的邀请,那么古雯灵肯定有详细的信息。黄恩宜想着好歹得要了解大致情况,不然来当拉拉队,对自己和敌人一无所知。 第100章 黄恩宜问古雯灵,“球队名单得到了吗?是不是你在负责统计?” 古雯灵拿出了手机,“我就做了一个简单的统计。” 黄恩宜凑近了手机屏幕,看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南汀领域vs景和一联 南汀领域首发名单: pf:万彻(队长) sf:韦柯 c:赖至廷 pg:宋嘉平 sg:焦亭柏 名单里有一个黄恩宜不认识的人。她正想询问古雯灵,听见场上响起了一声哨音,比赛正式开始。 进入满怀热烈的世界。 黄恩宜从背包里掏出了专为加油准备的小物件,包括应援手牌、鼓掌道具、荧光棒、气球棒,一应俱全。为南汀领域应援,气势必须拉满。 她们沉浸于比赛之中,专注认真。一颗心提着不敢放下,紧随比赛形势变化而动。 球场上,韦柯与万彻配合默契。 韦柯中线抢断,带球进攻。到达三分线,遭遇对方严密防守,处处受敌。 韦柯用余光观察万彻跑位。 下定决心突破,韦柯在一闪而过的空隙里到达三秒区。面对身前强壮的对手,犹如面对一堵墙。别无他法,韦柯转身,做出投篮的动作。 佯装投篮,成功吸引对手的注意。 韦柯出乎意料向下,击地传球,直达禁区内的万彻。万彻敏捷接球,出手投篮,进球。 顺利得两分。 场内响起呼声。 万彻后撤。路过韦柯身边,轻轻击拳示意。 球赛继续。 对方进攻失误,篮球出界,球权回到我方。队友传球,万彻得球,迅速跑动,想打一次快攻。 一群奋力奔跑的身影。 对方拦截有效,把万彻阻挡于外线,前进困难。队友赶来支援,替万彻阻挡防守。万彻传球给队友,调整跑位后,队友回传给万彻。强攻,进入三秒区,果断出手投掷。 投掷的方向不是防守严密的篮筐,而是篮板边缘。 那是韦柯所在的方向。 韦柯起跳,凌空接球,将球掌控于手掌之中。手臂用力,精准灌篮,进球。 再得两分。 场内呼声此起彼伏。 黄恩宜在一片热闹喧嚣中,努力朝韦柯挥手。韦柯原本疲惫劳累,见到黄恩宜的那一刻,触碰温柔,有一种关于家的归属感。 他不由得对她笑了一下。 万彻走来,韦柯心领神会。两人击拳。男人间的默契交流,持续全场。 黄恩宜和古雯灵看得入迷,专注的神情持续一整场比赛。 *** 一场激烈比拼后,比赛结束,哨音响起。她们迫不及待跑下看台,融入队伍胜利的喜悦。队员们正在准备合影留念。看见两个女生欢欣鼓舞跑来,便把拍照的任务交给了她们。黄恩宜举起了相机,相框里勾描出他们的身影。 南汀领域,五个男人,身形修长,俊朗清秀。 一共拍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他们的合照,第二张的画面里,中间多了一个女生。 合影结束,宴席散场。 黄恩宜随韦柯一道走出篮球馆。 另一个女生迎面而来,匆匆忙忙。擦身而过时,她不慎撞到了黄恩宜的肩膀。黄恩宜闻到了晚香玉的香味。 那女生道歉,“不好意思。” 黄恩宜答复,“没事。” 他们继续前行,在路松中学里穿行,在硕大校园里走出一条对角线,走上一条最近的回家的路。 韦柯轻抚黄恩宜方才被撞到的地方,“疼吗?” 黄恩宜笑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韦柯这会儿是仍旧穿着球衣的,毕竟这一场比赛本就人多,更衣室过于拥挤,下一场球赛又即将开始,人潮涌入。想着球馆离家近,不如步行回家后,再做收拾。 韦柯的黑色球衣上印着南汀领域四个字,以及15这个数。黄恩宜想起韦柯在球场上的身姿,回味无穷。 “真的特别帅,尤其是那一个灌篮。”黄恩宜后悔没能够抓拍下那一瞬间,韦柯衣摆微微扬起,劲瘦腹肌若隐若现,眼神凌厉满是杀气,是义无反顾的少年。 她经历了一场心动。 “我在看台上不停给你加油,”黄恩宜向韦柯邀功,“我今天超给力的,你看到了吗?” 韦柯微皱眉头,“光顾着比赛,没注意看。”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噢……”黄恩宜有一种不可避免的失落。 理智上讲,黄恩宜也明白,韦柯作为队员,确实应该把心思全部放在比赛上,专心致志。可在感情上,她私心希望他在球场上奔跑的同时,也能够注意到看台上的她。 她可是专程为他而来的,她声音都喊哑了。 她一边想要冷静地理解他,一边又有着想要骂他的冲动,结果是两头都没处理好,最终形成了一个闷闷不乐的状态。 分明刚才还在兴高采烈地交谈,转眼就变得恼气,沉默寡言。 韦柯侧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黄恩宜的表情。黄恩宜有所察觉。她本想用的是一种平淡自然的语气,结果一开口却变成了冷漠地质问,“看什么看?” 韦柯笑道,“看你是个小傻瓜,这种话也信。” 黄恩宜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韦柯抬头,目视前方,“我注意到你了,看台上。” 第101章 他怎么可能不注意她。 “你拿着黄色的气球,还有手牌。”他觉得那手牌怪好看,因为那上面有他的卡通头像,“什么时候做的手牌?” 黄恩宜窃喜,但表面上仍旧表现得好像在赌气,“不告诉你。” 她率先踏上了路边的石阶,走上人行道。转角后是一片开阔的地带,银杏树下有一个篮球场,场上空无一人。 黄恩宜心血来潮,想要挑战韦柯,“来吗?我们俩,一对一。” 韦柯很乐意陪黄恩宜玩一玩,应允道,“来。” 韦柯将黑色运动包放于场边,从中取出篮球,轻拍两下,传给黄恩宜。 属于单挑开始的信号。 黄恩宜迅速进入状态,躬身,煞有介事运球。她不大会耍花招,只会基础性的运球动作。动作算是熟练,有一定的功底。 她从侧面进攻。韦柯配合,佯装防守,气势充足,看似严密。待黄恩宜寻求突破时,韦柯有意放出了一道缝隙。 他的表现自然,让她以为那当真是一次意外的疏漏。她抓住了机会,从他身旁绕过防线,快速到达禁区,果断出手投篮。 一球命中,篮球坠地,篮网随之摇晃。 黄恩宜高兴得快要得意忘形了。先是热烈欢呼,随后恢复正经,绅士那般用小臂绕圈,弯腰行礼。 韦柯毫不吝啬他的夸赞,“确实是好球。” 黄恩宜开心得飘飘然。 下一回合换韦柯执球,黄恩宜防守。 黄恩宜的神情严肃认真,防守拼尽全力。韦柯明白,黄恩宜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他也想要陪她来一场真实的较量,让她尽兴。所以进攻上了力道,像刚才南汀领域的比赛那样,开始身体对抗。 他其实有意识控制了力度,怕她承受不了。比赛时若是十分力,他此刻便只用了五分。以手肘为着力点开展进攻,力求突破她的防线。 只是他的冲撞才刚起步,她就因受力而不由自主向后倒了一步,把他吓一跳。 “恩宜,没事吧?”韦柯急忙扶黄恩宜站稳,感慨她这小身板是果真不经撞。 黄恩宜摆手,潇洒自如,“这算什么,小问题而已。”她立即变回防守的姿势,不服气道,“刚才不算,再来。” 可他哪里还敢再来。 他思索着,不能强攻,只好智取。 无奈她的防守过于敬业。他走左路,她精准左向拦截。他变右路,她马上折返堵塞。她叫他连前进一厘米都成了难题。 别无他法,他只好俯身低头,偷吻她一下。 她猛然懵住了,愣在原地。 他趁机绕过她的身体,踏入禁区,低手投篮,扳回一局。 他们打成了平手。 黄恩宜气急败坏,埋怨道,“你耍赖!” 韦柯供认不讳,“不来点手段,我没办法过你。” 黄恩宜赌气,“不来了。” 黄恩宜转身,大踏步离开。韦柯拾起篮球包,迈开长腿,几步追上黄恩宜。 他低头想亲她,她侧过脸躲开。他再迎上前,亲吻她的脸颊。 正巧有周末补习的三两学生走过,撞见这幅场景,比两个当事人更难为情,急忙埋头走开。他们也觉着不妥当,变为正经的模样。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自顾自走着。 熬到走出校门,他牵起她的手,她抿嘴偷笑。 树荫浓密,光影斑驳,一叶银杏随风舞蹈,飘落于路边面馆的餐桌。 他看见了她上扬的嘴角,逗她道,“不生气了?” 她叛逆地立刻撇嘴,努力挣脱,想从他手中抽离。他反倒握得更紧了一些。 走过晕染橘色日光的午后。 他的气息在她耳际环绕,温热酥痒。属于两个人的秘密交谈。 “待会儿一起洗澡?” “想得美。” “你跑不掉的。” 第49章 拜年 天气渐寒, 今年冬天已然来临。 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黄恩宜陪同韦柯,带上一束白色郁金香, 去往墓园。 阴天,灰云厚重, 世间阴沉。 一阵寒风侵袭, 黄恩宜打了一个冷颤,悄悄拉高了内搭毛衣的领口。她以往少有来墓地, 对周遭一切稍显陌生。不像韦柯, 驾轻就熟。黄恩宜被韦柯牵着, 缓慢爬行。温热的体温传递, 是冬日里的一抹暖意, 能够让彼此安心。 一步一石阶,直至走到了母亲的墓碑。 墓碑干净整洁, 像是被人打扫过, 连昨夜下雨的痕迹也被悉数抹去。墓前放着一束白色郁金香, 和他们手中的花束几乎一样。 “爸来过。”黄恩宜将手中的花束并排放置,“他可能刚走。” 韦柯看着碑前两束并排放置的白色郁金香,神情恍惚。有风抚过耳畔, 带来远处虚无缥缈的念想, 带来一半模糊一半清晰的记忆。 一晃这么多年了。 韦柯转身,坐到了墓边。爬半山, 他有些累, 提不起力气, 眉眼困乏, 盯着前方出神。黄恩宜坐到了韦柯身边, 牵着他的手, 无言陪伴。 远处山脉绵延,枝叶浓郁,雾气环绕,一片黛青。 只剩静谧。 *** 除夕之后,春节氛围仍旧浓厚,随处可见喜庆之气。 韦柯带着黄恩宜回家,给韦崇祥拜年。 韦崇祥与顾丛瑛已经同住一个屋檐,平淡和谐。得知两个晚辈要来家里,两人早起赶市集,买新鲜蔬菜,买鲜嫩瓜果,以及年轻人爱喝的饮品。保持忙碌。 第102章 晚辈上门,家人见面,礼貌寒暄。简单交流之后,韦崇祥开始到厨房里负责准备晚餐,留下顾丛瑛在客厅里,陪着两个孩子聊天。黄恩宜积极交谈着,尽管是一些不咸不淡的内容,但气氛还算融洽。直到黄恩宜接了一通电话。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为了方便通话,黄恩宜走去了阳台角落。 于是莫名变成了韦柯与顾丛瑛独处的场面,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韦柯有些隐约的慌张。 顾丛瑛看似随意地拿起一颗核桃,剥开,把核桃仁递给韦柯。韦柯急忙伸出手,试图拿过核桃钳,“阿姨,我来剥吧。” 顾丛瑛没有再推脱,提醒道,“剥给你吃的,你要多吃。” 韦柯微笑着回应。剥好的核桃仁一半分给顾丛瑛,一半留给黄恩宜。 韦柯找话题聊天,“泽阳弟弟今年回不来吗?” 顾丛瑛答复,“难。本来买了机票,遇到事情耽搁,又给取消了。” 顾丛瑛扔掉了韦柯喝空的饮料瓶,重新拿来新的一瓶ad钙,插上吸管,递给韦柯。韦柯道谢。 “我和你爸准备年后出去一趟,散散心。”顾丛瑛告诉韦柯,“如果有时间的话,就绕去费城,看看泽阳。” 韦柯好奇,想问他们打算去哪里散心,顾丛瑛的电话铃声响起。她接通了电话,一边站起来,走去玄关。 “托朋友带的蜂蜜到了。”顾丛瑛挪开手机,向韦柯说道,“她找不到路,我下楼去拿。” 韦柯也站了起来。他本想替顾丛瑛下楼,可顾丛瑛很快换好鞋子,走出门,没了踪影。 结果客厅里独留韦柯一人。 韦柯闲来无聊,走去了厨房。韦崇祥正蹲在垃圾桶旁,给鲫鱼刮鱼鳞。案板上放着待切的葱和香菜。韦柯顺势洗净双手,拿起菜刀。 韦崇祥向上抬眸,瞄一眼,“你放着别弄,我有安排。” 韦柯没有听从韦崇祥的话,继续捋整齐香葱的根部,“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韦崇祥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赶出了厨房,不准任何人帮忙。 韦崇祥反驳道,“怎么忙不过来?井井有条。” 韦柯兀自将香葱从长条切成了小段,又拿起香菜。 韦崇祥抹净鱼鳞碎片,冷笑一下,“你用不着担心,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你黄爸爸,但比其他人,绰绰有余。”毕竟是刻意练过的,新学了几招,韦崇祥满是信心。 韦柯却垂下眼睑。他哪里是在担心他的手艺问题,他还没有那么无聊。 他只是怕他累而已。 韦柯轻叹。他听从黄恩宜之前的嘱托,沉住气,没有回嘴。 韦柯将切好的配料放入餐盘中,察觉灶台上摆得琳琅满目,好心提醒韦崇祥,“别做太多菜,我们吃不了什么,会浪费。” 韦崇祥回复得顺畅,“我又不是做给你吃的,我是做给恩宜吃的。” 韦崇祥拎着鲫鱼走到案板前,韦柯识趣地让开,但是没有走远。他守着韦崇祥整理鱼肉,像在参观,又像在监督。欲言又止。 酝酿许久,韦柯故作轻松,询问道,“你们年后要出国玩?” 韦崇祥切鱼的手变得有一阵的缓慢,“嗯。” 韦柯追问,“准备去哪里?” 韦崇祥低声应答,“曼彻斯特。” 韦柯喃喃,“海边。”[1] 印象里的曼彻斯特总是阴冷多雨,天空灰沉。“应该很冷吧,”韦柯提醒韦崇祥,“记得带够厚衣服。” 韦崇祥开火烧油,“知道。” 韦柯靠在台边,“准备怎么去?那边有人接应吗?护照不是上次搞丢了吗?补办了吗?签证呢?” “这些小事,用不着你操心。”韦崇祥不屑,“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国。” 韦柯仍旧追问,“大使馆的电话你也知道?” 韦崇祥尝试着背出来,“12……”结果只能背出两个数字。他不以为意,往锅里扔下佐料,“背这个没用,反正网上都能查到。” 韦柯掏出手机,查询驻曼彻斯特总领馆的电话。他在对话框里操作,“电话发给你了,你记得添加到通讯录。” 韦崇祥的手机放在墙壁置物架上。手机屏幕亮起,韦崇祥看见了韦柯传来的消息。 [柯:外交部应急电话12308] [柯:+44-161-2248672] 韦崇祥只是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往锅里加水,开始熬汤。 韦柯收好了手机。他仍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略显犹豫,随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走到了客厅,从黑色斜挎胸包里取出了一个红包,返回客厅。 “这个……”韦柯故作洒脱,向韦崇祥递上了红包,“我和恩宜的一点心意,想着你和阿姨这趟出国,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韦崇祥愣住了,扭头看向韦柯,满是惊讶。 韦柯有些窘迫,临时找理由搪塞,“这是恩宜的提议。她不好意思直接送给你们,所以让我出面。” 韦崇祥见韦柯一本正经的模样,一下笑出声,“得,你们夫妻俩可真有默契。” 韦柯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韦崇祥用汤勺搅动汤汁,“恩宜之前也想偷偷送一个红包给我,说辞和你一样。”韦崇祥回忆当时的场景,“她说的也是,你不好意思给,所以派她出面。” 韦柯略显讶异,低头浅笑。他和黄恩宜竟然不约而同做了一样的事情。 第103章 他攒着红包,担心被韦崇祥拒绝,上前一步,轻巧将红包放进了韦崇祥的外衣口袋。韦崇祥停顿一下,继而继续搅拌汤汁,“行,她的我没收,你的我就收下了。”韦崇祥舀一勺汤汁来尝味道,“等着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黄恩宜耳朵好,听见了带礼物这个词语。她从厨房外探出半个身子,询问,“带什么礼物?” 韦柯笑道,“爸要去曼城,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他给带回来。” 黄恩宜认真想着曼城特产,结果只得出一个结论,“足球?” 韦柯揉着黄恩宜的脑袋,“大老远跑一趟,就为了带一足球?” 韦崇祥却当真了,“恩宜喜欢,我就给买。之后再想起喜欢什么,尽管跟我说。” 黄恩宜欣喜,“谢谢爸爸。” 她更走近了些,带韦柯一道,强行要给韦崇祥帮厨,挤满厨房。白光照射,三人影子晃动,热闹默剧。 制作一顿丰盛晚餐。 这夜的晚餐和谐温馨,家人闲话日常,举杯贺新年。红酒醇香,杯盏之间萦绕美味。 *** 家宴结束之后,韦柯和黄恩宜打算返回自己的小家。他们在玄关处换鞋。韦崇祥站在玄关处等待着。顾丛瑛回卧室耽搁了一下,再返回时,手中拿着两个红包。 “压岁钱。”顾丛瑛把红包举到他们眼前,“你们俩,长再大也还是小孩。” 韦柯神情有些严肃,立即拒绝,“不合适的,阿姨,你们留着。” 顾丛瑛把红包再往前塞了一些,“听话,拿着。” 顾丛瑛站得离黄恩宜更近。黄恩宜感觉被红包包围着,有些不知所措。她偷瞄韦崇祥的表情,韦崇祥也恰巧看向了她。 韦崇祥向黄恩宜示意,“恩宜,拿着吧。” 黄恩宜心领神会,接过了红包。她只拿了她的那一份。 “谢谢阿姨。”黄恩宜满心欢喜,抬起手肘轻推韦柯,低声劝道,“红包唉!你也拿,快!” 韦柯见到黄恩宜的笑容,才终于舒展眉头,接过了他的那一份红包,“谢谢阿姨。”顿了下,韦柯随后补充,“谢谢爸。” 韦崇祥微微点头,明面上看不出表情有什么变化,只是嘴角有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总是这样,把一切隐藏起来,以为不会露出蛛丝马迹。可其实韦柯看得到。 看到了,心里也稍晴朗了一些。 作者有话说: [1].致敬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实际地点有出入。 第50章 幸运 元宵这天, 按照安排,小夫妻得回娘家过节日。 他们是带了礼物去的。一个新年礼物,送给黄东镇。黑色盒子, 端端正正摆在黄东镇眼前。 黄东镇咂舌,“我有手机的, 又买新的干什么, 纯属浪费。” 黄东镇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手上动作却很诚实, 拿起盒子, 隔了一定的距离, 上下左右观察, 问得面不改色, “这盒子怎么开?” 黄恩宜学黄东镇那样咂舌,“这么简单都不会。” 黄恩宜撕开了外包装, 取出一台新手机, 交给韦柯。韦柯按照系统提示, 有条不紊进行设置。黄恩宜找黄东镇要来了旧手机,取出sim卡,协助韦柯安装好, 下载常用的app。 黄东镇在旁悠闲坐着, 享受晚辈的服务。 新手机安装完毕,黄东镇按捺不住欣喜。只是表面仍要保持严肃。他率先点开的是美颜相机, 镜头前置, 用最严肃的表情拍出了最萌的照片。 黄恩宜好奇, 凑近了去看效果, 不由得感慨, “磨皮美白也就算了, 化妆的话,太过分了吧?” 黄东镇化的还是一整套全妆,包含了眼妆、腮红、口红。他义正严辞,“哪里过分了?我看就合适得很。” 韦柯没忍住,轻笑一下。黄东镇闻声扭头,韦柯识趣地紧闭双唇。黄东镇朝韦柯招手,想让韦柯陪他一起拍照,“阿柯,你过来。” 韦柯站起来,还没迈出脚步,黎珍站在房间另一头,大声呼喊,“孩子们,有空没?跟我走一趟。” 黎珍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穿着长款呢大衣,挎上棕色竹节包。这包是晚辈们送给黎珍的新年礼物。为了配得上竹节包,黎珍甚至去理发店做了头发,弄了造型。 黄恩宜惊奇不已,夸赞黎珍,“竟然还搞渣女大波浪。” 黎珍本是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听闻黄恩宜的说辞,隐隐怀疑,“听不懂,但是感觉你在骂我。” 黄恩宜笑道,“怎么可能?我这分明是在夸你。” 黎珍将信将疑,倒也不再理睬黄恩宜的话。她将头发全部披到肩后,笑意盈盈,换上了长筒靴,“你们有空就送我一趟,没空也没事,我打车去就行,去清梦阁棋牌馆,近得很,打车也蛮方便。” 黄恩宜听出了黎珍话里的含义,嗔怪道,“行啦,送你。你花样可真多。” 黄恩宜不是不了解黎珍。黎珍把正话反话说一遍,实际都是一个意思。 *** 他们开车送黎珍去了清梦阁,在元宵喜庆氛围里会见好友。 黎珍坐到了麻将桌边,并且安排两个小孩陪伴在她身旁,坐在房间另一边的沙发上。一切准备就绪,阿姨们开始闲话家常。黎珍看似随意,将竹节包放在麻将桌一角。摸牌、打牌,手肘不可避免地会碰到竹节包,无法不引人注意。 第104章 对面朱姨看了几眼,提醒黎珍注意包别掉下桌,“你的包……” 黎珍自然接话,“对,我这个包五位数。” 黄恩宜正在邻桌茶几旁吃饼干,莫名被噎一下,口干舌燥,喝一口茶来缓一缓。她算是明白了黎珍这一趟大摇大摆的目的。 朱姨面露鄙夷的表情,“搞得这么奢侈。” 黎珍表现得烦闷,“哪里是我要搞的?还不都赖两个小孩。” 朱姨附和,“怎么,是他们非要给你买的?” 黎珍故作埋怨的姿态,“可不么!我跟这俩小孩说过好几次,叫他们别买,别浪费钱,他们就是不肯听。” 朱姨称赞,“这俩小孩对你可真够上心的。” “说得是呐。”黎珍越说越起劲,“他俩今天本来有事耽搁,听说我要来打牌,非得开车送我来,说要陪我。” 和事实之间出入的不止一心半点。 韦柯于是也明白了黎珍的意图,大致明白了黎珍的想法。他暗自揣测,因为他在这方面不是很有经验,只能试探着配合黎珍,尽量表现出孝顺懂事的模样。他站了起来,拿起房间角落里的水壶,先给黎珍倒一杯温水,细心放在一旁。 “妈,因为你不爱喝茶,给你倒白水行吗?”韦柯想把茶杯放在麻将桌上,却又怕会被黎珍不小心碰到,于是拉来了小木桌,安置在一旁。 黎珍淡然地瞄了一眼,“都行,放着吧。” 韦柯顺从地放下茶杯。他再走回房间角落,翻找三只空杯,挨着撒上些许竹叶青,冲泡成鲜茶。他为另外三位阿姨分别端来茶水,放置于一旁,并贴心嘱咐,“阿姨,小心烫。” 体贴温柔的绅士模样,叫阿姨们怪喜欢。 黎珍满心欢喜,却要装作不在乎,故作埋怨的姿态,“我们阿柯就是这点不好,太勤快。” 付姨看得穿黎珍的心思,耐不住在一旁撇嘴,“瞧你得瑟那样。” 黎珍傲气反驳,“你之前不也得瑟么?说你家小佳给你买了六千块钱的靴子,还天天穿着,神气那劲头。” 黎珍经历过被炫耀的滋味,所以当时暗下决心,总得找机会炫耀回来。 付姨翻白眼,怪气回嘴,“哎哟喂,跟你那五位数的哪能比?” 朱姨听着两人的一来一回,看不顺眼,责骂她俩,“你们这是在带什么歪风邪气?五六十的人了,搞什么攀比。” 黎珍赞成朱姨的说法,“本来我也觉得,什么四位数五位数,还不都是身外之物。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健康平安最重要。” 付姨笑道,“这话本身不假,从你口中说出来,假得不行。” 黎珍故作生气,“老付,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呢?” 付姨不屑,“跟你过不去几十年了,你今天才发现?” 付姨悠闲自在摸一块牌,想了想,打出了九条。九条可正是黎珍心心念念的牌。黎珍眼疾手快,捉过九条,拼凑于自己的牌中。 “胡了!”黎珍假装难为情,搓一下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手气这么好。” 黄恩宜斜眼看着,用力忍住,以免笑出声。 韦柯平淡自然,从茶几上端来一盘蜜糖桔,放到另一张移动细高的圆桌上,推到了麻将桌旁,“阿姨们,这里有蜜橘。” 光用说的嫌不够,韦柯还得亲自剥开橘子,挨个送到几位阿姨手中,讨得阿姨们的芳心,“阿姨,这个甜些,酸的给我。” 阿姨们在黎珍那里受了气,又在韦柯这里被哄好。一推一拉,被抵消了怒气,甚至有点意料之外的喜悦。几双眼睛默契十足,开始盯上了韦柯。她们之前与韦柯接触不多,只是偶尔碰上过几次,对韦柯的印象是样貌惹眼,清秀俊朗,待人谦和有礼貌。如今相处来看,发现韦柯当真人如其表,是个有教养又懂事的男生,谦谦公子。 哪有人会不喜欢谦谦公子。 她们不再隐藏对韦柯的兴趣,开始明目张胆地打量韦柯,要把韦柯从外到里看个透,越看越喜欢。 付姨对黎珍开玩笑,“要不是被你们家黄恩宜捷足先登,我肯定要把韦柯拐回家,配给我们家小佳。” 黎珍毫不留情反驳,“做梦吧你。” 朱姨好奇,询问韦柯,“阿柯,你有兄弟没?还是家里独子?” 她并不知道韦柯家里的具体情况,想着韦柯若是有兄弟,肯定也一样惹人喜欢,说不准还能给她侄女介绍介绍。 韦柯正想回答,黄恩宜抢先一步挡在韦柯之前,搪塞道,“他是家里独子,没有兄弟,全归我啦!” 黄恩宜有意说得俏皮,惹得众人发笑,气氛活跃。 付姨评价道,“母女俩一个样,小气。” 黄恩宜嬉笑着,吃了一瓣橘子。也是韦柯剥的橘子,剥好后第一个给了她。 张姨回头望去,看见了黄恩宜那一副惬意悠然的姿态。张姨打麻将一向是光听不说话,这下也忍不住开口感慨,“恩宜,你真是幸运,能够找到韦柯。” 黄恩宜咀嚼着橘子,心里掂量着张姨的话。她还没认真思考过这件事情。听张姨这样说来,她在结婚方面运气确实不错。和认识才一个月的男人结婚,像一场毫无准备的赌注。 她竟然赢得了这场赌注。 她有些开心,偷看韦柯。韦柯却意外纠正了张姨的说辞。 第105章 “阿姨,恰好相反。”韦柯低声道,“能够遇见恩宜,是我的荣幸。” 黄恩宜侧头,正式往韦柯的方向望去。 阿姨们仍在热情与韦柯交谈着。不论她们询问什么问题,平常的或是敏感的,与工作有关或是与家庭有关,韦柯都淡然耐心,有条不紊回答着。 阳光透过窗棂,倾洒在韦柯后颈。他坐在圆凳上,一脚搭在凳边,一脚向前伸展,修长笔直。他微垂着头,缱绻温柔。轻咬一瓣橘子,抿嘴咀嚼,看见喉结在蠕动。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在有需要的时候,给予对方回应。 黄恩宜收回了视线,眨两下眼睛,眨干了眼角忽然涌起的湿润。 窗棂将阳光切割为明暗,光影游移,黄恩宜逐渐浸润到了阳光之中。冬日温和,似是轻柔抚摸。她摊开手掌,接住了满手心的阳光。 感受到了他带来的暖意。 作者有话说: 我们珍妮只是一般般的拽。 第51章 野兽 开春时候, 于赫接了一个项目竞赛。景和院需要和三三院同时交出一份设计方案,再由主办方从中择优获胜。 于赫接的设计任务,自然会落到韦柯头上。 时间紧, 任务重,韦柯不由得开启了加班生活。 黄恩宜下班后先回家, 吃过晚饭, 收拾了碗筷。一切整理完毕,窝进沙发里, 打开电视。今天的电视不怎么吸引人, 黄恩宜转换了好一圈, 也没能找见心仪的节目。 韦柯不在, 家里显得空空荡荡。 黄恩宜不由自主拿起了手机。本想在对话框里编辑信息, 询问韦柯的情况,却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于是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黄恩宜问道, “阿柯仔, 你在干嘛?” 韦柯答复,“我在加班。” 黄恩宜随口感慨一句,“你怎么这么喜欢加班。” 韦柯意料之外地变得严厉, “正常人谁会喜欢加班?” 黄恩宜有一刻的懵懂。她被韦柯的语气吓到了。等到缓过神, 黄恩宜开始了不满的埋怨,“知道了, 凶什么凶。” 韦柯紧绷的弦倒是一下松开了。他靠着椅背, 轻柔笑道, “要过来玩吗?” 黄恩宜赌气, “不来。”可她却又赌气不超过两秒, 随即好奇询问, “你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韦柯认真想了想,“有好吃的。” 早前他为加班做准备,特意私下里给珠珠妹转了钱,安排珠珠妹去便利店采购了一批加班小零食。珠珠妹买零食的特点是,不管别人死活,只挑自己喜欢的买。而她喜欢的,恰好绝大部分符合黄恩宜的口味。 韦柯告诉黄恩宜,“有你爱吃的虾条,以及树莓小饼干。” 黄恩宜不屑,“一块小饼干就想收买我?” 韦柯加大筹码,“还有戚风蛋糕,芒果泡芙,车厘子,水蜜桃。” 黄恩宜光是听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美味的画面。她起初仍是嘴硬,轻哼一声,“我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随后又松了口,勉为其难接受了韦柯的邀请,“行吧,盛情难却,我也不是那种会叫人难堪的人。” 黄恩宜于是简单收拾,出了门,去往设计院。 早春仍旧清冷,夜晚下了小雨,淅淅沥沥。 韦柯撑着伞,到设计院外等候黄恩宜,接黄恩宜下车。 “冷吗?”韦柯摩挲一下黄恩宜的手臂。 “还行。”黄恩宜更靠近了韦柯一些。 他们一道走去办公室。 黄恩宜特意买了奶茶,作为与韦柯的组员们第一次见面的一点心意。珠珠妹接应最积极,跑到门外,将韦柯手中的奶茶全数接到了自己手中,热情洋溢,“这点小事,我来就行。” 珠珠妹手上挂满了奶茶袋。说话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黄恩宜。黄恩宜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了什么脏东西。结果珠珠妹只是郑重其事地感慨了一句,“恩宜姐,久仰大名。” 黄恩宜其实仍是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她暗自欣喜。待到珠珠妹走远,黄恩宜挑眉,悄声问韦柯,“喂,我很出名吗?” 韦柯笑道,“对,你很出名。” 他一向配合她的小把戏。 他带她走进办公室,与其余四个组员简单寒暄。随后去到了工位上,让黄恩宜同他挨着坐。他早已为黄恩宜准备了一张柔软座椅,拿来了整筐零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用这些来买你,够吗?” 黄恩宜耸耸肩,佯装妥协,“勉强够。” 她欢喜地坐了下来。韦柯坐在她身旁,像其他组员那样,继续安静加班。 黄恩宜迫不及待伸手翻找框内的零食。翻找不久,她察觉到这一动作很轻易就能引起响动,零食袋的塑料包装哗啦响不停。她有些难为情,担心会影响到大家,她便只选择了最上层的一袋纸皮核桃,撕开包装,散落到桌面,开始徒手剥核桃。 不知是她太脆弱还是核桃太坚硬,即便双手一道使劲,核桃仍旧岿然不动。恼人。韦柯画图很认真,黄恩宜不忍心打扰他。她独自想办法,四处观察。她先是搜寻韦柯的办公桌,没有收获,再伸直脖子,把目标放到附近。 韦柯坐的是独桌,被一个低矮的樱桃木柜和一株大叶尤加利隔开,是半个隔间。樱桃木柜的另一边不远处,坐的是副组长,一个卷卷发戴眼镜的男生。黄恩宜在副组长的办公桌一角,看见了她想要的东西,核桃钳。 第106章 她站起来,撑着桌面,探过身,“可以把核桃钳借我用一下吗?” 副组长挺热心,抓过把手递给黄恩宜,“给你。” 韦柯瞄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收回视线,继续画图。 黄恩宜开始压核桃。核桃钳稍有些小,只能环绕住核桃的三分之一部位,黄恩宜因此变得小心翼翼,想要在成功挤压核桃的同时,尽量把声音降到最低。 计划是这样,当真实施起来又是另一种情况。 核桃钳没夹稳,核桃猛然飞起来,像欢快的松果,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黄恩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核桃飞过樱桃木柜,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副组长的头上。 众人听见声响,不约而同传来疑惑的目光。 副组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砸懵了,机械地扭过头,看向黄恩宜。黄恩宜微红着脸。原本是想避免发出声音,避免给别人带去麻烦。这下可好,多余的麻烦也给砸出来了。她急忙道歉,“不好意思。” 副组长摸了一下被砸的脑袋,弯腰捞起掉落到脚边的核桃,问道,“你这是特意送给我的吗?” 他这一句话惹得众人发笑,办公室里浮起一片笑声。 副组长仍旧拿不定主意,举着核桃问韦柯,“组长?”他不知道这核桃到底该不该要。 韦柯附和,“给你你就拿着。” 副组长于是煞有介事地对黄恩宜说道,“谢了。” 他的感谢越正经,黄恩宜的窘迫越明显,瑟缩着肩膀。 韦柯笑着,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悄声埋怨,“叫我一声不就行了?” 他帮黄恩宜剥核桃,单手握住两个核桃,稍微用力,就听见几下零碎的声音,核桃裂开。一套轻巧自然的流程,黄恩宜看得惊讶。 韦柯将核桃仁放到纸巾上,核桃仁躺得乖巧。他又再多剥了两个核桃,询问黄恩宜,“这些够吗?” 黄恩宜点头应允,“够了,够多的了。” 韦柯抖掉手上的碎屑,“有需要记得跟我说。” 他收回了视线,集中注意力,把心思放回了图上。 黄恩宜悠闲自在吃掉了核桃仁,喝一口奶茶,倒已有几分饱。她小心在零食筐里翻找,偶然找到一袋软糖。因为是没吃过的口味,黄恩宜好奇尝了一下。味道不错,她于是一次性多倒了几颗,全部含在嘴里。 石头拿着一叠资料,走到工位前找到韦柯,“组长,你看看这汇报方案怎么样?” 韦柯是在认真审核方案,石头耐心站在一旁等候。发现方案中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韦柯用铅笔圈出来,想与石头交流,“设计定位不够清晰,多余的话得全部删掉。还有植物品种和气候是不匹配的,我记得下午给过你一个新的版本……” 韦柯抬头,发现石头的注意力并不在于方案,而在于黄恩宜。他正观察得仔细。韦柯也不禁好奇,侧头望向了黄恩宜。黄恩宜正在撬她的虎牙。软糖全部黏在了虎牙上,像粘合剂,粘得她的上下牙竟不能分开,叫人苦恼。 石头觉得新奇,甚至跟着黄恩宜一道龇牙咧嘴。 黄恩宜撬得专注。变换姿势再次撬动时,发现眼前两个人正盯着她,她被吓一跳,急忙放下手,闭上双唇。“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她的声音只能从一丝狭窄的唇缝里飘出来。 石头憋住笑,“没什么。”他转而与韦柯交流,“组长,你刚刚说设计定位怎么了?” 韦柯收起了方案,“我这边调整就行,弄完给你排版,你先去忙别的。” 石头听从韦柯的安排,回到了工位。韦柯把方案放到一旁,重新握住鼠标。他本来想佯装正经的,可脑海里总是会想起黄恩宜刚才的搞笑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 黄恩宜知道韦柯在笑话她。她不满,用手肘撞韦柯,警告道,“不要笑了!”同时暗自懊恼,怎么今晚总是做丢人的事情。 “嗯。”韦柯应和,咳嗽两声,站了起来,面向组员们。 “要不今晚就到这里吧。”韦柯做了决定,“没完成的事情,明天再说。” 听见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欢呼,随后是一群干脆利落的身影,与韦柯告别,快乐地离开了办公室。 下班的速度比上班快了十倍。 等到组员全部离开,韦柯重新坐了下来,侧身,单手握住黄恩宜的两颊,试图查看黄恩宜嘴里的情况,“笨蛋,软糖弄出来了没?” 黄恩宜点头,含混回答着,“弄好了的。” 韦柯松开了手,“恩宜,你再等我一下,我想多做一点。” 黄恩宜揉一下脸颊两侧,“你自己做吗?怎么让他们……”她没说完的话是,怎么让他们都下班了,独留自己加班。 韦柯轻声道,“没必要为难他们。” 他看回了电脑屏幕,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黄恩宜总忍不住偷看他。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下颌流畅,面庞映着屏幕微光。她有些心动。在他稍作歇息,抬手活动手腕的时候,她靠近他,灵活地跨坐到他的腿上,环抱他的脖颈。 与他对视,暧昧升温。 她轻微侧头,想要吻上他的唇。他却意外后仰,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恩宜……这里有监控。” 黄恩宜惊觉,匆忙起身下来,规规矩矩坐回原位。低头整理头发,试图用发丝遮住发红的脸。眼睛向上瞄,想寻找摄像头,又害怕当真找到摄像头,稍显狼狈。 第107章 韦柯笑着,摸摸她的头,“走吧,带你回家。” 黄恩宜问道,“你不加班了?” “怕你在这里难受,不自在。” 韦柯拷贝了资料,换作笔记本电脑,装进手提袋里。他准备带回家继续弄。黄恩宜跟在韦柯身后,安静等待韦柯把一切整理完毕。 屋外雨已停,空气潮湿,有若隐若现的桃花香。 韦柯开车,带着黄恩宜行驶在夜色里。到达一家便利店,韦柯靠边停车。 黄恩宜不太明白韦柯的用意,“怎么了?” 韦柯解开了安全带,“给你买点好吃的。”他们当时离开办公室,把零食归于原位,没有带走。所以他要单独给她再买一份零食。 他邀请道,“一起去选一选?” 她满心欢喜,“嗯!” 她跟随他一道下车,去往便利店。店内灯火通明,两个人的身影印在落地玻璃上,成为飘渺而又清透的场景。 *** 回到家里,放下零食之后,韦柯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走去卫生间洗手。他洗得仔细认真,第一遍是香皂,第二遍是洗手液。黄恩宜心里疑惑,想着这零食袋又不是垃圾袋,怎么就让韦柯这么介意。 “你洗手干什么?”黄恩宜靠在卫生间门外,好奇韦柯的一举一动。 韦柯没有回答,单是取下毛巾来,擦干了手上的水。 黄恩宜有些恼气,觉得韦柯无视了她。她更靠近一步,想要质问韦柯,“你怎么不回答我,你洗手干什……” 韦柯却出其不意压迫而来,将黄恩宜抵到墙边,叫她无处可逃。他哑声道,“你说我洗手干什么?” 她忽然听懂了他的答案。 她预感到了将要发生的事情,贴着墙呆滞地站着,不敢轻举妄动。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怕你在这里难受。”原来在办公室里难受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这只兽。 这只兽正压着火,欲望挑战理智。他俯身,左手撑着墙,右手熟练地紧贴,嵌进。 感受温热,湿润,以及她的瑟缩。他嘴角微扬,笑道,“你一直在等我?” “哪有!”她情不自禁踮着脚尖,倔强地扭过头,不再看他。她害怕直视他的眼睛。 他游刃有余,得寸进尺,似是挑衅,又似惩罚。 往来顺畅,他贴近她的脸颊,气息环绕,逐渐升温。他附在她耳畔,审问她,“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承认?” 她骂道,“你……” 他含住了她的唇,吞咽她的话语。与舌纠缠,津液交融。挑逗她,释放她,要她完全盛开。她双手攀上他的胸膛,软糯,快要失去力气。他将她抱起,再陷进被窝。 彻底失守。 她感受到他炽热的体温,游移,徘徊。她深吸一口气,头部后仰,上身翘起。他仍不肯离去。她的面颊发红,嘴唇微张,眼波迷离,抓着枕头与被单。平整的棉被变得褶皱,蔓延铺展的凌乱痕迹。坚硬碰撞柔软,陷入沼泽之地,无法自拔。 描绘她的曲线,勾勒他的后肩线条,伴随若有似无的嘤咛与汗水。 晚风轻拂,窗边薄纱微晃。春夜悸动,世间又下起了一阵温柔小雨。 作者有话说: 嗷~ 第52章 稻田 黄恩宜洗了澡, 换上睡衣,走去书房,与韦柯并排坐下。她特意泡了两杯龙井, 一杯放在自己身前,一杯放到韦柯的电脑旁。 韦柯仍在加班, 盯着电脑屏幕, 专心致志,不肯松懈。 黄恩宜往韦柯的方向挪了一下木凳, 在家就能明目张胆欣赏韦柯了, 她尽情看着他的侧脸, 心花怒放。 她喜欢看他认真工作的模样。 他这个人, 嘴上说着“下班了就再也不想上班”、“正常人谁会喜欢加班”这样的话, 听起来丧丧的,可实际上呢, 每次工作起来比谁都认真, 倾尽心血, 不肯放过一分一秒。 她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吸引人。 她心里触动,情不自禁地倾身,试图贴近他。他配合, 虽然眼睛仍旧盯着电脑, 但是脸颊已经凑向了她,微微歪着头。 她反倒退缩了, 笑道, “哪有人是这样的, 主动把脸伸过来给别人亲。” 韦柯不管不顾, 一边敲击键盘认真操作, 盯着图, 一边紧皱双眉对黄恩宜表达不满,“哼!” 她乐不可支,觉得他怪可爱。 她满足了他的要求,凑上前,亲吻他的脸颊。他才总算满足,舒展眉头,坐直身子,继续没有停歇地工作。 她摸一下他的耳垂,收回了手,不再打搅他,安静地陪伴在他身边。 桌角香薰芬芳淡雅,暖光笼罩,包裹温馨。 良久,韦柯终于结束了忙碌,轻揉鼻梁,舒缓放松。他下意识找寻黄恩宜的身影,发现黄恩宜不知何时已睡着,趴在桌面上,乖巧温顺。 他看着她,像看一只小猫。 他用指背轻刮她的脸,她没有反应。他于是站起来,小心翼翼将她抱起,走向卧室。 她躺在他的怀里,闭着双眼,看似已进入梦境。可她半途又实在没忍住,嘴角偷偷上扬。 他看见了她的小动作,评价道,“演技一般。” 她感觉难为情,往他胸膛蹭了蹭,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他把她放到了床上,细心盖上被子。她赶在他离开之前,灵活地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随即快速钻进被窝里。 第108章 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又一次靠近,莫名紧张,好像比之前更热了一些。 她看不见光,在黑暗里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他温柔的拥抱。 她觉得很安心。 *** 周五清晨,两个人因为工作,都很忙碌。 黄恩宜起得比韦柯早,踩着日出的时间点,匆忙收拾妥当,与韦柯告别,“阿柯仔,晚上见!” 韦柯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复,黄恩宜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 她赶着去参加景区管理中心的团建活动。今天的团建是在山野间进行。一行人集中统一坐车,到达月照山南麓。随后在主任的安排下,开启了充实有趣的一天。 这日晴朗,春风和煦,柳条发出新芽。 黄昏时分,黄恩宜正在一块菜园旁数种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韦柯的声音,“恩宜!” 黄恩宜循声望去,发现韦柯正到达一棵树下,向她走来。 她看得出了神。 韦柯今天竟然穿了西装。是一套灰色的西装,衬得他的身姿愈发颀长俊朗。因为热,他没有穿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外套西装马甲,整洁干净。 她有些恍惚,觉得他像是来自电影里的民国公子,叫人挪不开眼。她呆滞地站在原地,等待他爬上稻田边的小山坡,一路快步走到她的眼前。 “恩宜。”他微微喘气。 黄恩宜木楞地看着他,再从下到上打量一遍,看清这一身装扮,看见西装表面有细致的竖条纹路。 “你这一身……”黄恩宜问道,“今天怎么忽然穿西装?” 韦柯解释,“今天汇报方案,要求穿正式一些。” 黄恩宜记得这件事,“我知道,要汇报方案。”她好奇,摸一下韦柯马甲上的黑色纽扣,“但我不知道要穿成这样。” “赫哥的要求,说要代表设计院的形象。”韦柯有些忐忑,“是……不好看吗?” 黄恩宜摇头,“是太好看了,我得缓一缓。”她仰头,看向韦柯的面庞,“头发也弄过?” 韦柯之前是碎盖,微露额头。现在是把额头露出了好些。他抬眸,嘴角向上轻吹一口气,“没来得及去剪,随便弄了下。” 黄恩宜嘀咕,“随便弄弄都成这样。” 怪不得于赫有事就总让韦柯上场,韦柯这幅模样也确实担得起设计院院花的称号。 黄恩宜忽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与她之间遥不可及,但实际上偏偏他是她的先生。 她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是她为了今天的团建活动而精心设计的打扮,一条牛仔背带裤,套一件长袖白衬衣,能够达到行动方便的目的,也能符合山野稻田的风格。 她甚至戴上了韦柯收纳箱里的那顶路飞草帽。 她捏着草帽边缘,问韦柯,“你知道我们俩看起来像什么吗?” 韦柯疑惑,“像什么?” 黄恩宜回答,“像城里来的贵公子,和偏僻山村的小村姑。” 韦柯笑出声,“挺形象,小村姑。” 黄恩宜脱掉了草帽,想着好歹降低一些乡土气息。她将草帽背在身后,眼里透露一丝坏心思,身体前倾,凑近了一些,“阿柯仔,你平时在家里,能不能也穿这种正装制服给我看看?” 这可比奶狗睡衣诱人得多。 韦柯弯腰,用额头轻碰黄恩宜的额头,“想什么呢?小妖精。” 黄恩宜嘟囔,“小气,西装穿给外人看,也不穿给我看。” 她想象着韦柯西装革履做汇报的模样,意气风发,干净利落。随后又顺势想起了做汇报这件事本身。她本想询问韦柯汇报的结果,韦柯却已经伸出手,压着她的脑袋,侧身,看向这一块土地,“你在这里干什么?” “种香菜。”今天的团建主题是农耕文化,所有活动都和种地有关。黄恩宜放下了草帽,拎起一旁的种子布袋,像一个小锦囊,“我抽签抽到了这个任务,得种完才能打卡结束。” 韦柯环顾四周,看见人群在山野稻田间零散分布着,相隔较远。眼前这片小半山区域,空荡寂寥。他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 “本来和胖胖分到了一组。”黄恩宜习惯性地压低了声音,“他着急见他女朋友,我让他先撤了。” 一个人完成任务,黄恩宜其实觉得没什么,也并不难。 韦柯不忍心,想着要替黄恩宜完成任务。他先扫视一圈黄恩宜的劳动成果。黄恩宜倒也知道把菜园的土翻松,整整齐齐挖了好些小土坑,已经在前几个土坑里洒了种子。 韦柯能猜到黄恩宜接下来的动作,定是把坑填平满,压平,浇水。他哭笑不得,“谁告诉你香菜是这么种的?” 黄恩宜不大明白,“难道不这么种?” “你歇着,我来。” 韦柯拿过了黄恩宜手中的锦囊袋,铺开了西装外套,盖在黄恩宜头上。解开了马甲纽扣,再盖到黄恩宜头上。 黄恩宜成了韦柯的晾衣架。 她取下了脑袋上的衣服,整理头发,发现韦柯已经卷起了衬衣袖口,露出小臂肌肉,结实有力。 他重新翻了一遍菜园土地,把黄恩宜之前刨的小土坑悉数填满。再将小锦囊放到一旁岩石上,拾起一颗小石头,开始控制力度地加以捶打。 第109章 黄恩宜蹲在韦柯身旁,好奇参观,“你捶它们干什么?” 韦柯回答,“捶破皮,才好发芽。” 他打开袋子,检查情况。确认无误,将种子倒在手心里,均匀洒在菜地上。 他洒到哪里,黄恩宜就跟到哪里。 黄恩宜感慨,“阿柯仔,看不出来,你还会种香菜。” 韦柯开玩笑,“我们搞园林的,农林也了解一点点。” 他洒完了袋子里的最后几颗种子,任务就算完成,简单得超出了黄恩宜的想象。她甚至有些不大适应,机械地拍照,在小程序里打卡提交,走完了最后一个步骤。 韦柯拍掉手上的灰尘,“还有需要做的事情吗?” 黄恩宜回复,“没有了。” 她在群里对话框中编辑消息,怀里牢牢抱着韦柯的西装。韦柯便从黄恩宜怀中拿过了西装。想着一直抱着不方便,傍晚也伴随阵风,吹着有些凉,韦柯于是穿上了马甲和外套,抚平褶皱。 黄恩宜忙完之后,抬起头来,再一次看见了眼前的翩翩公子,白净温润,儒雅温和。 她急忙撇开了视线。 不能再看了,太容易叫她产生非分之想。 她揣好了手机,拾起草帽斜着背在身后,“我跟站长说了,就不集中统一回去了。”她牵起韦柯的手,“阿柯仔,我们回家。” 她带着他走下了小山坡,跨过小沟壑,走进稻田之间。 春日稻田绿意盎然,宽阔辽远。微风吹拂,带起一片涟漪。 稻田间的小路狭窄,只够单人通行。黄恩宜走在前,韦柯跟在后。 黄恩宜侧头问韦柯,“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里属于郊区,位置较偏僻,导航容易出错。黄恩宜当时只给韦柯发了一个名字,没想到韦柯竟能顺利找到。 韦柯指着山坡右侧,反问黄恩宜,“那一片是不是要规划为景区?” “对。” 那一片属于扩建区域,黄恩宜最近正在核实测绘公司给出的地图。至于之后的事情,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她不大清楚。 她想到了这一次扩建和韦柯之间的关系,稍显惊喜,“是你负责设计吗?” 韦柯注意着脚下的路,“不一定,他们还在投标。不过之前出差,顺路来踩过点。” 黄恩宜追问,“那现在的景点里,是不是也有你设计的项目?” 她没看路,脚底打滑,身体摇晃。韦柯敏捷,扶住她的手臂,让她站稳。 “你小心,摔跤了怎么办?”韦柯一边叮咛嘱咐,一边回答黄恩宜刚才的问题,“月影湖那一片是我设计的,不过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黄恩宜赞叹,“怪不得,我就说月影湖最好看。” 这是黄恩宜的真心话。她来景区上班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月影湖的美景。 月影湖是一个人工湖,选址极为考究,湖的形状和大小也经精心测量设计。 此湖有两种形态,白天时,绿荫湖清,花香鸟鸣,极具游湖风情。到了夜晚,地面景色仿佛自动隐去,只为天幕让路。 月照山本就处于郊区,空气清澈,是观赏夜空的极佳地点。 整片夜空全数倒映于湖中,繁星点点,颇有“满船清梦压星河”之意。而众星伴月,满月映于湖中心,天地互相辉映,似是时空连接的梦幻。 韦柯浓缩了一整片宇宙。 他不仅是造园者,更是造梦者。 “尤其是夏秋的时候,显得更加震撼。”黄恩宜不禁感慨,“本来就够喜欢的了,知道是你设计的,那我简直就要爱上它。” 韦柯低头笑了一下,持续关注着黄恩宜脚下的路。 黄恩宜愉悦地走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一直没问出口的正事。她急忙问道,“对了,阿柯仔,今天汇报怎么样?评审结果出来了吗?” 韦柯声音压得低,“结果……没过,三三院赢了。” 黄恩宜顿住脚步。她听清了韦柯的回答,惊讶不已,“评委这么没眼光吗?怎么会选三三院?” 韦柯询问,“你看过三三院的设计?” 黄恩宜回答得诚实,“那倒没有。” 她继续往前走,嘴里不停碎碎念: “但我看过你的。我可是半个同行,明白你的设计有多好。” “我知道你特别擅长借景,收无限于有限之中嘛。” “你们这次得到的项目工地,四周条件本身就足够优越,风景优美。但问题在于,这风景是散漫于天地间的。” “所以我才觉得,你设计的那座四角亭实在太巧妙了,四根亭柱,把环绕一周的风景切割成了东南西北四幅画面,亭柱和屋檐组成了画框。” “画框的位置测量得太好了,把每一面的风景都切割成了黄金比例,这等于是画龙点睛。” “我现在都还背得你的解说词——北望连绵青山,南望烟柳廊桥,东望香阁白塔,西望落霞湖光。” “这是把中国的古典诗意诠释到了极致!”[1] 黄恩宜越说越起劲,几乎快要停不下来。见韦柯一直没有给出反馈,黄恩宜停下脚步,转过身。 她看见了韦柯眼底的失落。 她握住韦柯的手,“我不知道评委们是不是更喜欢现代化的摩登化的园林,但我知道,我们中国的古典诗意不能丢!我也知道,你每次做设计,在满足对方要求的同时,也尽力地去加入传统诗意的元素。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古典的传承,这在我看来,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第110章 她极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试图用平静温和的语气来继续安慰韦柯,“就一次而已,你千万不能因为别人否定,而自我否定。他们说的不一定都对,明白么?我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主观色彩太重了,但你要明白,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也是我这半个同行最客观的话。” 她昂着头,眼神坚定,“我们阿柯仔,是全中国最顶尖的园林设计师。” 韦柯被逗笑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赞扬。 黄恩宜以为她刚才说的话起到了安慰效果,有些欣慰。为了检验效果,黄恩宜向韦柯确认,“困扰你的烦心事,想通了没?” 韦柯深呼吸,缓了缓,“其实……困扰的原因不止是这个。” 他感觉在这样的氛围下,提钱这种事情确实有些煞风景,但他不想对黄恩宜有所隐瞒。 他向黄恩宜坦白,“这次如果成功,会有一笔不小的奖金。” 黄恩宜皱眉,“你缺钱?” “我是想把这笔钱送给你。我让你拿去随心所欲地花掉,过更好的生活。”韦柯拇指指腹轻抚黄恩宜的脸庞,“我想让你开心。” 这也是他拼命加班的原因之一。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为了看见她欢喜快乐的模样。 黄恩宜回味着韦柯的话。终于厘清后,她气恼地甩开了韦柯的手,嘀咕道,“原来是为了这么个破理由。” 她赌气大步往前走,韦柯急忙跟上去。他捉住她的手臂,她奋力甩开。 他不明所以,急忙问道,“怎么忽然生气了?” 黄恩宜步履不停,低头埋怨,“你好像觉得,只有钱才能让我开心。” 韦柯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 黄恩宜打断了韦柯的话,“有钱当然会开心,但是没有这笔钱也照样很开心。它不是开心的唯一条件。本来这日子一天天地过得挺开心,结果你为了这么个莫须有的理由,反而弄得不开心了,这不是得不偿失么?再说你也太霸道了,做了一个假定,认为这样我会开心,于是就强行安到我的头上,一点不考虑一下我真正的意见。” 她顿一下,喃喃道,“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开心是什么。” 韦柯听得认真,接着黄恩宜的话,询问黄恩宜,“开心是什么?” 黄恩宜停下脚步,转身,严肃认真地告诉韦柯。 “开心就是和你在一起,吃饭睡觉晒太阳,日复一日。” 韦柯愣住了,反应了两秒。紧绷的弦终于松开了,他笑道,“明白了。” 黄恩宜感觉满足,回过身,带着韦柯继续往前走。 稻苗没及大腿处,他们行走于青绿稻浪之间,嵌入山野画面。 清风拂过,黄恩宜将耳发别向耳后。她问韦柯,“评审结果,你当时怎么没有告诉我?拖了那么久。” 拖了那么久,害得她现在才知道他的失落。 韦柯回答,“当时……还挺忙。” 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和团队一直处于胸有成竹的状态,从没有考虑过失败这件事。所以面对突如其来的结果,他们都有些发懵。 韦柯作为组长,要担负起绝大部分失败的责任。 对于上层领导,韦柯需要做一个简短的汇报,说明结果,总结原因,并表明下一次取胜的决心。对于手下组员,韦柯需要安慰他们,缓解他们的沮丧难过。 他看见珠珠妹甚至偷偷哭了。 那么多个夜晚的付出最终变成了泡沫。努力这个词语就是笑话,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韦柯强撑起满脸笑容,试图提升组员们的士气,“没事,方案又不是被吃掉了。这次用不上,之后总能用上。再遇到比赛,不就有了现成的参赛作品么?到时候就不用加班了,是好事。” 这些话说给组员听,也算做说给自己听,以为能够得到一点缓解。 只是剩下独自一人时,他坐在街边大理石花台旁,屏蔽了耳边一切车水马龙的喧嚣。孤独侵袭,他将脸颊埋进了手心里,长叹一口气。 失败了。 失败了啊。 “我觉得很无助。”韦柯低着头,跟在黄恩宜身后,“当时的唯一想法是,我要来找你。” 他的声音很轻,“恩宜,我想抱抱你。” 黄恩宜蓦然停下了脚步。 她紧咬牙关,略有些发抖。她的鼻尖发红,她吸了一下鼻子。不小心掉了一颗眼泪。硕大的眼泪凌空而落,滑过衣角,消失不见。 她眨了一下眼睛,努力缓一口气,平复情绪。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 再转身时,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向韦柯张开双臂。 他们在橘色落日里相拥。 稻田一望无际,余晖温柔缱绻,稻浪粼粼。 他弯着腰,无力嗅着她颈间的香气,“恩宜,我好累。” 她踮着脚尖,在他肩上蹭了蹭,笑道,“明天周六,我们睡到十二点再起床。” 他故意逗她,“不,我要睡到十二点半。” 她赌气,“那我睡到一点,看谁睡得过谁。” 他笑出了声。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窝里,一阵酥痒。 “阿柯仔。”她模仿当初他安慰她的模样,大方地问道,“你今晚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大餐。” 他假装认真地想了想,“我想吃烤冷面和臭豆腐。” 第111章 她现在才能体会到那种心情,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我说的是,大餐。” 他回答得郑重其事,“那除了烤冷面和臭豆腐外,再来十串铁板鱿鱼。” 她是又气又笑的表情,最后也只能由着他,满足他的要求。 “好,给你买,你想要的全都买给你。” 作者有话说: [1].此处借鉴颐和园湖山真意。 *** 这章是我超喜欢的章节之一,一共有6千多个字,本来想过从中折半分为两章,但是实在舍不得把整个稻田场景分开,所以维持了原状。 阿柯仔是一个内敛含蓄的人,他有很多难过的沮丧的事情,通常都会放在心里独自消化,不给别人带去麻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把心里的难过告诉恩宜,是他这么多年终于放下戒备的一个标志。 这也是我想表达的关于爱情的意义。 有幸遇见爱人,可以不用再小心谨慎地活着,可以放下戒备成为原本的自己。 第53章 想他 他们都以为项目竞赛这件事情已经画了句号。将此事翻篇, 岁月如常。 周日晚上,家里的密码锁出了点问题,触控屏摁着没有响应。韦柯尝试修理了许久。他起初以为原因在于电池, 可更换电池后仍旧没能解决问题,于是决定拆开外壳探看究竟。 他蹲到电视柜前, 打开抽屉, 仔细翻找,寻找十字螺丝刀。黄恩宜心血来潮, 凑到韦柯身后, 趴到他背上, 抱紧他的脖子, 不肯松手, 整个身体的重量毫无保留压上去。 韦柯佯装费力,缓慢站起来, 模仿举重运动员的动作, 轻轻跳了一下, 再装作是没站稳的模样,故意向后仰,营造快要摔跤的姿势, 逗黄恩宜玩。 黄恩宜笑着, 不仅不撒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双腿牢牢攀在韦柯身上, 倔强地不愿意下来。 韦柯便任由她玩, 背着她走到玄关。他拿起了螺丝刀, 开始撬动外壳, 修理门锁, 修得努力。 只是努力和结果并不等于一回事。门锁之前是什么样,此刻仍旧还是什么样,没有料想的反应。 黄恩宜在韦柯背上观摩了一阵,实在看不过去,侧头提议,“要不我来吧?” 城里贵公子果然不适合干粗活。 韦柯有些惊讶,“你还会这个?” “毕竟是黄工。”黄恩宜从韦柯背上跳了下来,拿过螺丝刀,“我们工人阶级,还是有一点技术在身上的。” 她开始修理门锁,专心致志。 这次换做韦柯在一旁参观。他靠着墙,单手插兜。手机提示音响起,韦柯打开了微信,看见了于赫发来的消息。 先是有些惊讶,最后恢复平静。 “恩宜,”韦柯看似淡然如常,“我们之前被否定的那个方案,今天又被泊舟置地看中了,准备买走。” 因为韦柯显得云淡风轻,黄恩宜一时没能够反应过来。 泊舟置地,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泊舟置地呐! 黄恩宜有些不敢相信,凑近来看韦柯的消息,直至确认无误,兴奋不已,“真的是泊舟,真的唉。”黄恩宜的音量逐渐提高,拽着韦柯的衣袖摇晃,“我说什么来着?我的眼光还能有错?你们的方案就是谁看谁喜欢!”她高兴得仿佛被泊舟看上的是她自己。 韦柯微笑着,暗自却有些不忍心。他酝酿情绪组织措辞,终于开口,“泊舟那边还有一个想法,想让我在之后的论坛上做讲演,交流发言。” 黄恩宜灵敏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论坛?泊舟论坛?在泊舟岛?就你上次去的那个?” 韦柯抿嘴,点了下头,“也是赫哥带队。” 黄恩宜喃喃,“你们赫哥可真喜欢你。”好像每次重大场合,于赫都会带着韦柯出席。她知道于赫这是重视韦柯,但她莫名有一点吃醋,因为她也想在韦柯身边。她关心询问,“这次要去多久?” 韦柯艰难开口,“半个月左右。” 黄恩宜皱眉,拒绝得干脆,“不许去!”她好像没办法离开他那么久。 韦柯猜到了黄恩宜会是这种反应,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尖。他调出了论坛页面,递给她看,“上次是南部论坛,办得挺成功,这次就增加了规模,举办为全国论坛。” 黄恩宜不满地碎碎念,“我懂,先办片区,再办全国,走向国际全球。全球上要是也名声大噪呢,就开始办太阳系论坛,接着冲出猎户座旋臂,冲出银河系,冲向全宇宙。” 韦柯被逗得乐不可支,附和道,“目前是这么规划的。” 黄恩宜愤恨地瞪着韦柯。 韦柯捧起黄恩宜的脸颊,亲吻她的倔强双唇,吻散她的怒气。他问道,“我给你带礼物,这次你想要什么?” 黄恩宜脱口而出,“新摘的椰子已经得到过了,所以这次要海鸥、海岸线、海边日出。”她理直气壮,“反正我就要这几样,你想办法给我弄来。” 韦柯若有其事地应允,“放心,一定送给你。” 黄恩宜才终于气消大半。 只是不受控制地,她的神情已经变得有些恍惚了。 那晚睡觉前,韦柯靠在床头看书,黄恩宜靠在韦柯身旁发呆。她侧躺着,右手越到韦柯的另一侧,描绘韦柯的身体轮廓,提议道,“我要去买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仿生韦柯,就放在这个位置。” 第112章 她已经习惯了每晚抱着他入睡。想着身边即将多出这么空荡的位置,她有些失落。 “抱着它就等于抱着你。”她问道,“你说,仿生韦柯会梦见黄恩宜吗?” “会。”他放下了阅读器,看向她的眼睛,笑着回答。 “仿生柯会梦见电子宜。”[1] *** 韦柯去了泊舟岛,留下黄恩宜独自一人在家。 正值气温变化无常,晴天之后,春雷来袭。电闪雷鸣,震耳欲聋。黄恩宜泡了一杯龙井,悠然自得靠在阳台门框旁,欣赏窗外闪电。 一道闪电于苍穹之中爆发,光芒四射,黑夜变白昼。黄恩宜竖起拇指,“这个牛。” 另一道闪电划破南北,天幕裂开,犹如峡谷险峻。黄恩宜感慨,“这个更牛。” 再一道闪电生得粗壮,由中部裂出分支,六七道支流于积云里灵敏流窜,仿若蛇群那般狡黠。黄恩宜叹为观止,“这个绝了!” 转瞬之间同时迸发多道闪电,天幕成为破碎的玉石,布满裂痕。白光闪耀刺眼。黄恩宜在心中默念,三,二,一。 爆破巨响,穿云裂石。 手机铃声却也是同步响起。黄恩宜被吓一跳,发现是韦柯打来的电话。 “青山是不是打雷了?”韦柯刚才看了天气预报。他提醒黄恩宜,“门窗关好没?” 黄恩宜不由自主后退几步,退到客厅,乖巧回答,“关好了的。” 闪电响起,韦柯透过电话听见了轰鸣。他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害不害怕?” 黄恩宜毫不犹豫地承认,甚至不知不觉用上了娇滴滴的语调,“有一点害怕。打雷的声音太大了,有一点吓人。我都不敢靠近阳台。” 韦柯信以为真,轻声哄道,“要不今晚早些睡觉?反锁门,留一盏灯。抽屉里有耳塞,在我睡那边,你打开应该就能看到。” 黄恩宜咬着指甲,控制表情,免得一不小心暴露原型。她仍是用娇气的语调来答复韦柯,“知道了。” 她觉得这样演起戏来,怪有趣。 屋外仍旧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狂风呼啸。世间纷扬喧嚣。 第二日,出晴。天气渐暖,空气清新。 黄恩宜这天下班有些晚,走出交通车时,已是天黑。她进入小区门,独行于夜色中,边走边与韦柯通话。 “今天办公室的电灯开关坏了。”黄恩宜向韦柯描述,“摁不到底,总感觉有东西卡在里面,并且还一直发出吱吱的电路不顺畅的声音,接触不良。” 韦柯问道,“灯没问题吧?还能亮?” “能亮,但是会受影响,偶尔闪一下。所以还是得把开关修好。”黄恩宜走路尽量靠着边缘。她走得慢,怕不小心会堵着后面行人的路,“我上厕所回来,看见一群人围在开关前,修了半天也没修明白。” 韦柯明白黄恩宜话里的意思,替黄恩宜铺垫,“那最后是谁来修的?” “是我。”黄恩宜窃喜,“我让他们全都让开,告诉他们说,放心,这活黄工熟。” 韦柯评价黄恩宜,“你像超级玛丽,你是超级小黄。” 黄恩宜低头看了一眼,“今天穿的正好也是牛仔背带裤。” 韦柯想象着黄恩宜的模样,觉得她怪可爱。 黄恩宜走到了喷泉旁,向韦柯复盘她修开关的过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捏住正方形开关盖子的两边,一把就把盖子扯了下来,吓他们一跳。” 韦柯也有些被吓到,问道,“没伤到手吧?” “没有。”黄恩宜乐在其中,“他们也是,大惊小怪,说我脾气暴躁,修不好就摧毁掉。” 韦柯嘀咕,“瞎说。” 黄恩宜附和,“就是。”她的脸颊浸润在喷泉散发的柔和光芒中,“我对他们说,relax,ok?this开关盖子本来就是这样取下来的。不信去抽屉里找找看,肯定能找到一个新的盖子,原路安装回去。” 韦柯笑黄恩宜这散装英语,猜测道,“以前的盖子变形了?” “对,所以才压迫到了内胆,导致接触不良。”黄恩宜伸出手,接了几滴喷泉喷洒的水滴,图好玩,“结果他们当真在抽屉里找到了新盖子,我也当真原路安装了回去。” 讲到关键地方,黄恩宜神采奕奕,“你是没看见他们的表情,惊讶,甚至有人起哄,完全是满眼的膜拜。” 黄恩宜那一刻是被人群包围的闪闪发光的存在。 韦柯笑道,“原来小恩宜这么厉害呢。” 黄恩宜神气地歪头,“那当然。”但是不知怎么,眼眶忽然有了一点红润。好像白天得到了那么多的称赞,都不及韦柯哄她的一句话。 她克制情绪,佯装平静,“好了,我该回家了。” “好。”韦柯叮嘱黄恩宜,“外卖已经送到了,放在门口,是你喜欢的炒河粉和桂花酒酿冰粉。炒河粉可能凉了,你要记得先搅拌一下,再放微波炉里加热。” 黄恩宜假装埋怨,“知道了,你好啰嗦。”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了两秒。随后,韦柯再开口时,语气严厉,“黄恩宜,等我回来收拾你。” 黄恩宜笑不停。嘴上逞强说着,“那你不要回来了。”把关于想他的话掩盖在了笑声里。 她抹了一下眼角的细小眼泪。 想他。 第113章 特别想他。 作者有话说: [1].此处源自菲利普·迪克小说名《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第54章 爱人 黄恩宜没事就爱给韦柯发微信。 [宜:你在干嘛?我在拉屎。] [柯:好臭。] 黄恩宜想要解释, “我还没拉出……”韦柯竟直接发来了语音通话。黄恩宜操作着,摁了接听。 “喂——”黄恩宜没好气,“我在拉屎, 你发过来干嘛?” 韦柯评价,“好臭。” 黄恩宜翻白眼, “拜托, 我还没有拉出来。” 韦柯笑道,“但是我闻到了, 好臭。” 黄恩宜攥紧了拳头, “韦柯, 你完蛋了。” 她说得凶神恶煞, 他听来毫无威慑力。 他正站在一楼的楼梯角, 背对着人群。于赫走来,拍他的肩膀, 示意他上楼。他向黄恩宜报备, “恩宜, 我得去开会了。” “嗯,你先忙,我不打扰你。”黄恩宜应和着, 觉得这论坛会议还挺多。 只是黄恩宜虽然口头上答应得乖巧, 实际上仍是忍不住想给韦柯发消息,并且一发就是一长串。 *** 召开交流会的那天, 韦柯拿着准备好的会议资料, 向会场走去, 中途碰到了艾丽。 艾丽是泊舟置地的运营总监, 一个气质优雅的女强人。 韦柯和艾丽只是在开幕式那天遥遥见过一面, 没有交集。开幕式结束之后, 艾丽因为公司事务繁忙,离开了一阵,直到今天才重回泊舟岛。日抓日漫韩抓韩漫广播剧,晓说裙搜索52490吧以90贰 艾丽主动叫住了韦柯,笑意盈盈,“开幕式那天就对你感兴趣。可惜啊,你在台上,我在台下,淹没在人群里。想跟你说句话,可就难啰。” 韦柯有些承受不住,“艾总,您说笑了。” 身旁人潮涌动。艾丽本还想逗韦柯几句,考虑到时间紧迫,她于是直达主题,调出了她的名片,叮嘱韦柯,“想和你交换微信。会后别着急走,我有事找你。” 韦柯隐约预料到了什么。他拿出手机,添加了艾丽为好友,纯粹当作是工作上的交流。 他们一道踏进了会场。硕大的会场逐渐被人群填满,熙熙攘攘。艾丽一如往常去了观众席,韦柯按照安排去了控制室,为发言做准备。 等到两位领导演讲结束,韦柯在司仪的介绍下,走上了舞台,站在了讲话台之后。 相关的ppt其实昨晚已经准备得还算充分。只是遇上院里老大临时起意,想要添加内容。老大用电话隔空遥控于赫,于赫现场指挥韦柯,要韦柯务必按指示添加一段精简的宣传视频。 韦柯在演讲台的控制平板上,登录了微信,想要传输视频,低头专心致志开始操作。 微信页面于是顺理成章地投射到了大屏幕中,直面台下所有观众。 黄恩宜的消息在半分钟后发来,一连串,不间断。 [宜:不理我?] [宜:算你拽,已经可以不回消息了。] [宜:你完蛋了!] [宜:可以,你去泊舟岛吃好喝好,丢我一个人在山下种香菜。] [宜:我也没有很伤心啦,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宜:也还好啦,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我也很忙。] [宜:被你忽视是我的命运,我了解!] [宜:仗着长得帅就可以不理我?] [宜:你再不理我,我就去找其他小帅哥!] 台下响起了一阵笑声,窃窃私语,窸窣热闹,韦柯闻声抬头。于赫已经跑到了舞台一侧,一边忍住笑一边提醒韦柯,“主屏幕!” 韦柯回头,看见了黄恩宜声情并茂的控诉。他抿嘴偷笑,稳住手脚,保持该有的体面。 “不好意思。”韦柯向观众席解释,“这是我爱人。” 观众席里热闹不减,甚至有人起哄了几声。 韦柯操作控制屏幕,试图退出微信。黄恩宜的消息却是毫不歇气,绿色的对话框闪烁不止。韦柯下定决心,终于关掉了整个无关的页面。 “实在抱歉。”韦柯再一次向观众席微微鞠躬,表示歉意,“我想申请耽搁几秒钟,先安抚一下她。” 他为了她,转身背对整片热闹喧嚣。 他走到角落,拨通了她的电话,“恩宜,我马上要演讲,很快就结束,你等我一下。” 黄恩宜拖长了尾音,“好吧——” 韦柯笑道,“乖。” 他挂断了电话,回到演讲台前,镇定自若。他先压低声音,清一下嗓,“咳——” 原本恢复平静的观众席又一次响起轻微笑声。 这倒不是韦柯的本意。他低头浅笑,随即转变为严肃正经,全屏播放ppt的首页。 进入正题。 台上台下,明暗相隔。冷光照射,澄澈清幽。他着一身黑色西装,挺拔俊秀。意气风发和成熟内敛,可以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 等到会议散场,人群陆续离去。韦柯在控制室里检查资料。艾丽走来,轻敲三下门,“还没忙完?” “不忙的。”韦柯整理完了手提电脑包,走到门边,与艾丽同行,“您刚说找我,是什么事?” 艾丽耸耸肩,“本来想给你介绍女朋友,没想到你已经……名草有主。” 艾丽这几天忙于工作,睡眠不好休息不够,记忆力也变得差了些。她一直惦记着叫人查韦柯资料,又总是转头就忘,以至于拖到了现在。 第114章 “不过也早该想到的。”艾丽穿着香槟色西装,搭配精致高跟鞋,模样干练利落,说话却很温柔。她感慨,“像你这样有颜有才的男生,肯定早被人下手了。” 韦柯甚至没有思考,立即纠正了艾丽的说法,郑重其事,“是我下手的。是我下手,抓住了她。” 艾丽略感意外,不过没有表现得明显。她笑道,“你爱人很可爱。” 她还要回房间赶一场视频会议,在景观竹林旁与韦柯道别,留下韦柯独自一人。 身后灰色石墙倾斜而立,一层轻薄的水帘铺满墙面,顺着墙砖缓慢流淌。溪水潺潺,微风清香。 韦柯若有所思。 *** 论坛闭幕的前一晚,韦柯给黄恩宜打电话,“恩宜,我这边就要结束了。” 黄恩宜兴奋不已,“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多久的机票?” 韦柯有所迟疑,最后终于开口,“我暂时不准备回来。” 黄恩宜略感心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追问,“为什么?” 韦柯原本还想佯装严肃,逗黄恩宜玩,却又忍不住要笑场,“我想的是,你能不能过来一趟。”他邀请她,“我们不是一直都没度蜜月么?所以……” 所以他想把欠了她一年半的蜜月,好好补上。 可这提议来得实在突然,黄恩宜没能够回过神,平躺在床上,有些懵懂。 于是迎来了一阵沉默,剩下两个人的轻微呼吸。 黄恩宜其实是在心里暗自盘算年休假的事情。前段时间,她偶然听见胖胖在询问站长,怎样请假,能请多久。听站长的意思,胖胖十有八九能成功。她猜测,如果胖胖能成功的话,她应该也能成功。 她正想把她的猜测告诉韦柯,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韦柯的喃喃低语。 声音轻柔,她听得清晰。 “恩宜,我很想你。” 黄恩宜忽然有一刻的悸动。即使独自一人在家,也要把头蒙进被窝里,遮住脸颊些许红晕。 心里翻涌的冲动再难以抑制,之前的猜测忽然没了意义。 她想,什么大致猜测,什么十有八九,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她要去见他。无论如何。 第55章 泊舟 航班抵达泊舟岛。 黄恩宜推着行李箱, 走向到达出口。韦柯早已等待在大厅内。遥遥看见韦柯的身影,黄恩宜兴奋地一路小跑,直至到达韦柯身前, 刹住了脚。 “阿柯仔。”黄恩宜就这样站着,稍显局促与矜持。 韦柯其实已经微微张开双臂。他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画面, 愣一下, 接过了黄恩宜手中的行李箱,带着她走去了大厅的另一侧, 坐上电梯, 去往停车场。 一路无言。 黄恩宜有所察觉。她偷瞄韦柯, 发现韦柯面无表情, 看不出什么端倪, 心里疑惑。等着到达停车场,站在后备箱旁, 黄恩宜才终于忍不住, 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阿柯仔,你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明明之前遥遥看到的那一眼,他脸上还带着笑容的。 韦柯低声道, “你没有抱我。” 黄恩宜不明所以, “什么时候?” “刚才,刚见面的时候。”韦柯看到了隔壁有个女孩飞奔而来, 欢快跳到了男友身上, 紧紧拥抱。他以为黄恩宜也会这样, 他甚至做好了接住她的准备。结果到头来, 等到了一场空。他不满埋怨, “别人都有, 就我没有。” 黄恩宜感觉意料之外,有些哭笑不得,急忙哄道,“刚才那么多人呐。”她不好意思说,她其实也想过要抱他的,但是小别之后见面的那一刻,她莫名害羞了。 韦柯抬起下巴,云淡风轻,“这里没人。” 黄恩宜明白了韦柯的意思。她虽是有些难为情,仍旧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亲吻韦柯。 很轻的一个吻,带点安慰,又带点俏皮。 倒没想到,却把韦柯点燃了。 韦柯俯身,含住了黄恩宜的双唇。他刻意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瓣,带着惩罚的意味。她下意识向后缩,他不松懈地向前追赶,不肯轻易放过她。 吻着她,入了迷。 他左手搭在她的后脑勺上,禁锢着她没办法逃跑。他轻易撬开她的双唇,进入甜蜜的领域,贪婪吮吸,品尝她的迷离与瘫软。她全身没了力气,双臂搭在他的肩上,是半吊着的状态。若不是后腰被他搀扶着,这摇摇欲坠的颓势恐怕坚持不过半分钟。 燥热,心跳很快。 耳边响起透彻的嘟声,随后附近一辆轿车的前灯亮起。暖黄的温和的灯,在他们看来却也刺眼。不远处有人在慢慢走近。 他迫不得已,放开了她的唇,浮起温热的呼吸。 那人上了车,关门,启动,驶离停车场。四周又变回了原有的寂静。 他轻捏她的耳垂,哑声笑道,“回酒店?” 她红着脸,软糯回应,“嗯。” 潮湿的风拂过,夕阳漏进天窗,留下三五静谧的光斑。 *** 黄恩宜那天明白了小别胜新婚的含义。 床上。落地窗旁。浴缸里。花洒下。盥洗台前。似乎要把整个房间全数填满痕迹。 陷入一片混沌泥泞,没有清醒的时候。 她中途好几次想要离开,一只脚刚踏下床,还没站稳,就被他一把拉回床上,抱在怀里。碰上他力气又大,她就是想反抗也毫无办法。 第115章 直到后来忍无可忍,她怒气冲冲向他提出了抗议。 “韦柯,我是来旅游的。”她摁亮手机屏幕,向他展示时间,“从昨天下飞机一直到现在,整整二十四个小时,我就没出过这个房间!” 他们连吃饭都是叫的外卖,他去门外取,回到床上,喂给她吃。 他思考着她的控诉,这才惊觉,“对吼。” 她那时正趴着,被他带着保持缓慢节奏。他在接收到她的控诉后,竟忽然发力。他单靠左手支撑,右手嵌入被面之间。 她脊背紧绷,脖颈后仰,双手抓紧枕头。 与他爆发。 他趴在她背上喘着气。 她侧头,愤恨地瞪他一眼,骂道,“你整我!” 他浅笑,缱绻慵懒。他哪里是在整她,他不过是太过于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知道她的所有敏感。 他亲吻她的脸颊,贴在她耳边温柔说着,“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黄恩宜原本被韦柯折腾得有些疲劳,不过听见了出去玩这个词语,她不由自主感到激动,爬下床铺,动作敏捷。 *** 他们简单收拾后,终于走出房门。落日盛情,金灿灿的阳光随处洒落,偶尔会和大理石碰撞,钻石那般刺眼。 他们走到了酒店大堂。与论坛有关的展板还未完全拆除,主要任务介绍仍张贴在展板中央显眼的地方。黄恩宜驻足观望。一共只有五个人,五个圆圈内印着他们的照片,位置布局像散落的奥运五环。其中四个圆圈里,展示的都是成熟稳重的男女成功人士。唯有韦柯,一眼少年,意气风发。 黄恩宜盯着望了许久,一阵悸动,兴奋难掩。她指着照片,一本正经地向韦柯介绍,“这个人,是我先生。” 韦柯笑着,配合地若有其事阅读简介,“你先生叫韦柯?” “对。”黄恩宜略显得意,“他很出名的。” 韦柯低声喃喃,“你也挺出名。”他摸一下黄恩宜的头,笑道,“走吧,你先生说要带你度蜜月。” *** 黄恩宜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假期。沙滩沐浴、海底世界、森林公园、意大利小镇、繁华夜市,五天时间里,黄恩宜在泊舟岛上自由撒欢,逍遥快活。 韦柯带黄恩宜去吃海鲜。坐在二楼的露天花园里,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欣赏海滩夜景,浸润在星光与海风之中。 海鲜的品种是黄恩宜挑选的,黄恩宜是照着菜单瞎指的,所以端上桌的菜肴千奇百怪,叫人无从下手。她好奇四处探看别桌的菜品,看见邻桌女孩身前摆着一只帝王蟹,块头大得夸张,她恍惚间有种错觉,觉得那蟹好像王府门外的石狮子头,看得入迷。 韦柯观察了一阵,问道,“想要那个?” 黄恩宜点了点头。 韦柯站了起来,“等着。” 韦柯找到了最近的服务员,新点一份帝王蟹。原路折返时,他路过椰树下的酒吧吧台,偶然碰到相熟的人,交谈了几句。黄恩宜隔得有一段距离,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什么。只看见那人中途离去,并让韦柯原地等待,似乎是要拿什么东西给韦柯。 韦柯于是等待着,背靠吧台,双肘随意撑于台面,身影颀长。浸润着朦胧的霓虹微光,他是一个暧昧的剪影。 黄恩宜动了心。 隔着飘渺光晕,她向他搭讪,妩媚眨眼。他配合,回复她的眨眼。只是他不会单眼眨,所以一闭就是两只眼睛。 黄恩宜被逗笑了。 她之前眨的是左眼,现在换成了右眼,再一次向韦柯抛弃妩媚搭讪,带一点挑衅的意味。韦柯再回复,这一下比之前更卖力,眨动双眼,耸动鼻梁。好像平日里逗小婴儿玩的那种表情。 黄恩宜笑不停。 等到韦柯拿了物品回到餐桌,黄恩宜迫不及待凑上前,观察韦柯,“你不会眨眼?”光说不够,还要捂住韦柯的一只眼,撑大他的另一只眼,“很简单的,这样,这样就行。” 韦柯稍显局促,机械地被黄恩宜摆布着,小心翼翼开口,“恩宜,有熟人在,给我点面子。” 黄恩宜回神,悻悻然松开手,埋头嬉笑。 韦柯示意,“坐好,我给你剥蟹肉吃。” 黄恩宜乖巧地坐回了原位。看见自己餐盘里的蟹肉逐渐堆积,心里窃喜。享用美味,一本满足。 晚餐之后,韦柯带黄恩宜去了附近剧场看演出。 宣传册上描述的演出内容倒是挺精彩,比如在多地巡演、被著名导演夸赞推荐、获得国际大奖、观看量突破了几千万,不留余地提高了他们的期待值。结果到了现场,他们看着所谓的演出,只有一个感觉——人多。 舞台宽阔,有一条绵延的假山脉。灯光绚丽,晃得人眼花缭乱。目之所及全是人,穿着当地特色服装的演员,填满山上山下的所有空间,乌泱泱一片,跳着简单整齐的舞蹈。 他们看了好一会,没能看出什么来。 黄恩宜开始走神,脑袋放空。她实在觉得无聊,摸出了手机,在屏幕上打了一句话,递给韦柯,“在下峨眉派第九代传人,黄恩宜。敢问阁下高名?”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也不担心他看不懂。 韦柯接过了黄恩宜的手机,输入他的回复,“吾乃武当派掌门,韦柯。” 黄恩宜懊恼不已。她还想着要谦虚,只敢当传人。哪晓得韦柯一开口,直接当了别人的掌门。这等于是高她好些级别,她有一种被占便宜的感觉,愤懑不平,“失误了,我也应该当掌门的!” 第116章 黄恩宜是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韦柯侧头,轻捏她的脸颊,又软又嫩的触感,像捏糯米,怪有趣。 好不容易熬到了演出结束,已是夜晚十点整。他们回到了酒店。 黄恩宜有些疲劳,坐在床上歇息,随手拿过床头柜上没喝完的半杯咖啡,边喝边玩手机。她的注意力不够集中,一不小心弄翻了咖啡,洒到左侧床铺的床单上。她慌忙拾起咖啡杯,抽纸巾擦拭。韦柯赶来,替她处理现场。 “没事,晾一晾就干了。”韦柯与黄恩宜一道围坐在床上,“不过留了个斑。” 床单上留下了不规则的咖啡斑。其实颜色不鲜艳,但总能叫人看见它,心里有个坎。 黄恩宜安慰道,“其实干了就不碍事的,不影响。” 韦柯附和,“还是能睡的。”但是没明说是谁来睡。 床的左侧一直是韦柯睡的位置。 两个人都沉默了,看一眼对方,又看一眼咖啡斑,视线来回游离。蓦地,似乎是有什么口令响起,两个人竟同时做出了行动,往床的右侧奔去,要抢占干净的地盘。 战况忽然之间变得激烈。 黄恩宜抢占的同时不忘大声宣告,“右边一直是我睡的!” 韦柯反驳,“但是你把我的左边弄脏了,你得赔我。” 黄恩宜不服输,嬉笑着咬韦柯。韦柯反抗,故意挠黄恩宜痒痒,惹得黄恩宜蜷缩成一团,挣扎不停。 不知不觉,两人挣扎到了床边,滚出床面。 掉下床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在那一秒钟里,他靠臂力让她翻身,他自己垫在了她的身下。她伸出手护住了他的后脑,避免他遭受撞击。直至摔于地面。 两个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微微喘息,浸润一片旖旎光晕。 她眼波婉转,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询问,“可以和你谈恋爱吗?”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好意思,我只和我老婆谈恋爱。” 她笑道,“我就是你老婆。” 她亲吻他,他温柔回应。陷入彼此的怀抱。 床沿的感应灯带环绕着,披洒一层轻薄微光。这夜娴静,海风漏进玻璃窗,吹来一丝清凉。 *** 第二日,凌晨三点五十分,闹钟响起。 韦柯精神很好。他翻身起床,简单洗漱。见黄恩宜仍旧睡得香甜,他蹲到床边,捏着黄恩宜的鼻子,“恩宜,该起床了。” 黄恩宜睡眼朦胧,半睁着眼,“起床干什么?” “看日出。”韦柯推起黄恩宜,让黄恩宜坐在床上,“昨晚不是说好了么?” 黄恩宜迷迷糊糊,对于昨晚的对话隐约有些印象。韦柯提出去看海上日出,还非说这是黄恩宜的愿望。黄恩宜疑惑不解,“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个愿望?” 韦柯帮着黄恩宜回忆,“你说的,海鸥,海岸线,海边日出,新摘的椰子,想起来了没?” 黄恩宜想起来了,这又是她胡说八道的一句话。她有些懊恼自己,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净爱胡说八道的嘴。 她被韦柯推下床,推到了盥洗台前。韦柯甚至替她拿来牙刷,挤好牙膏。她握着手柄,呆滞地上下刷动,韦柯举着漱口杯,细心等候在一旁。 “快一点。”韦柯催促,又觉得不忍心,安慰道,“慢一点,别刷出血了。” 黄恩宜满嘴泡沫,含混质问,“到底是快是慢?” 她吐出了泡沫,用清水漱口。再抬头时,韦柯已经准备好了温和的洗脸巾,“小恩宜,擦擦眼屎。” 黄恩宜瞪一眼,又气又笑,“我自己擦!” 她洗了脸,梳理头发。终于收拾妥当后,韦柯牵着她的手,满怀期待地走出门。 他们住的房间只能看日落。韦柯特地托人询问过,找寻到了泊舟岛看日出的最佳位置。他开车载着黄恩宜去往目的地。 黄恩宜在车上也是睡觉,摇头晃脑。韦柯需要一边注意路况,一边注意黄恩宜,以免她被磕着。 终于到达目的地,韦柯停好车,从车外绕到副驾驶位置,打开车门。 “恩宜,我们到了。”韦柯替黄恩宜解开安全带,“我背你过去。” 黄恩宜处于神游状态,呆滞地下了车,被韦柯背起来。 停车的地方离海滩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踏上椰林之中的小道。天色仍暗淡,远空有着日出前的幽蓝光景,衬得椰林成为轮廓清晰的黑色剪影。他们在静谧剪影中缓慢移动。 路途颠簸,黄恩宜在一上一下的循环里逐渐清醒。 她有些饿,闲来无事,打开了韦柯准备好的早餐袋,袋里装着草莓冰面包。她牢牢挂在韦柯背上,撕开冰面包,递给韦柯。看韦柯吃得香甜,她也迫不及待自己品尝,咬了一口。 韦柯很快吃完了方才咬的那一口面包,侧着头,微张嘴。黄恩宜心领神会,把面包举到韦柯嘴边。韦柯轻咬面包,刻意只咬边缘,把中间的草莓奶油夹心留给黄恩宜。黄恩宜一口吃掉夹心,甜润可口。 等到面包吃完的时候,他们也走到了海岸边。 整个海边世界被水平分割成了四层。从下到上平缓连接着暗黄的沙滩、银灰的海水、粉红的朝云、浅蓝的天空,一片和谐。 她看得入迷。 间隔不久,原本连绵平直的粉色朝云线条,在最中间的位置,开始缓缓凹陷。随即出现了轮廓模糊的半弧,以及云层后方若有似无的景象。 第117章 天幕渐亮。朝霞蔓延,直至占满了整片天空。这里成为了一片橘色的明亮世界。 她兴奋不已,脱掉鞋子,奔向海岸。他陪同她赤脚踩于沙滩上。沙滩上留下了他们的脚印,凌乱而欢喜。 太阳慢慢冒了头,是遥远天边的圆盘,是一切光芒的来源。 她一直跑到了海边,海水覆盖脚背,感受到清晨的微凉,身体却又浸润着日出的温热。是两个世界在融合,她身处最为奇妙的临界点,快活极了。 她在肆意玩闹,而他笑意盈盈。他觉得她像淘气的海鸥,展翅翱翔,与海水嬉戏。她回头看向了他,拽着他的手腕,要他一同沉沦。 他们在橘色日出里舞蹈。 跳一曲没有章法的华尔兹,悠悠海浪为伴奏。她在他手心下转圈。海风牵起白色裙摆,发梢飘扬,潮湿空气里有清香宜人的味道。阳光倾洒,洒落一片橘光。 他想,或许永恒便就是这般模样。 作者有话说: 应该能够感受得到吧 现在沉浸在一种即将完结的氛围里(狗头) 第56章 偏心 初夏时节, 天气晴朗,万物朝气,唯独谭茵是消极沉溺的状态。 她在鹿回头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准备离婚。” 黄恩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谭茵转瞬之间给黄恩宜打来了电话, “开门, 收留我。” 黄恩宜一脸震惊地打开了门,看见谭茵正站在门外, 拖着一只牛油果绿行李箱。 “你这婚, 说离就离?”黄恩宜试图厘清事情的发展缘由, 厘不清, 想了想, 耸耸肩道,“离了也行。” 她站到一边, 让谭茵进屋。谭茵踏入玄关, 发现家里意外有些热闹。一个师傅正在替他们安装空调, 系着安全绳,沿着窗外爬到外机处。韦柯在窗边守候着,保障安全。 谭茵疑惑问道, “要装在哪儿?” 韦柯回答, “阳台。” 谭茵更疑惑了,“阳台也要单独装空调?” 韦柯解释, “恩宜常在阳台玩, 给她装一个, 夏天不怕热。” 谭茵暗想, 兴许是自己见识短了点,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黄恩宜跑到窗户旁, 探出上半身,想看看安装进度。韦柯下意识拽回黄恩宜,护在身后。谭茵站在一旁看热闹。 黄恩宜牵着韦柯,靠着韦柯的手臂。她好奇看一眼窗外,托韦柯转达,“你问问师傅,能不能顺便把中央空调也给保养一下。” 韦柯侧头,往外探了一些,询问道,“师傅,能不能顺便保养中央空调?” 师傅专注于手中的操作,答复道,“没问题,等我这里忙完就弄。” 韦柯回头,告诉黄恩宜,“他说行。” 谭茵看着这场对话,略感讶异,毕竟黄恩宜与师傅之间的距离,还没有远到需要一个中间传话人。 黄恩宜想了想,又委托韦柯,“你问问他需要加氟吗?如果需要就一并加了。” 韦柯原封不动转达,“师傅,需要加氟吗?如果需要就一并加了。” 师傅开始拧螺丝钉,“你们这才用一两年,用不着加。” 韦柯回头,告诉黄恩宜,“他说不用。” 谭茵愈发摸不着头脑,毕竟师傅这嗓门大得,她都能完全清楚地听见,哪里需要韦柯复述一遍? 黄恩宜还有疑虑,再托韦柯,“你问问他,空调滤芯能一起洗了吗?” 谭茵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他们的谈话,质询黄恩宜,“你就不能直接问师傅?非得韦柯在中间转一道?” 黄恩宜理直气壮地反驳,“我是哑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 总之有韦柯在的地方,黄恩宜就会变成难以自理的社恐,一切都交给韦柯处理就好了,连对外交流也要交给韦柯,她光是躲着,什么也不用管,她也早已习惯了这一点。 谭茵翻白眼,小声骂着,“小神经病。”觉得不解气,谭茵又埋怨韦柯,“你就惯吧,使劲惯。” 韦柯只是笑了笑。 等到新空调安装完,中央空调保养完,已到晚餐时间点。他们为了好好招待谭茵,决定满足谭茵的愿望,出门吃火锅。 因为是周六,人挺多。他们运气蛮好,碰上了火锅店里的最后一张空桌位,还是二楼靠窗边的位置,视野开阔。 韦柯负责去打调料,留下黄恩宜与谭茵点菜。终于熬到姐妹两人独处,黄恩宜忍不住想要询问谭茵关于离婚的事情。谭茵也是嘴巴严,这么许久,竟没有主动透露一点消息。 “咳……”黄恩宜握着铅笔,在鸭肠和藤椒牛肉后头打了勾。她抬眸偷瞄谭茵,云淡风轻,“项俊凡知不知道你离家出走?” 谭茵趴在桌面上,假装仔细看餐单,“知道,他以为我闹着玩。”她伸出手,指着看中的菜品,“给我勾个毛肚。” 黄恩宜勾了毛肚,又勾了韦柯爱吃的虾滑和卤鸡爪。她把眼前碍事的茶杯挪开了些,询问道,“他习惯了不把你当回事,哪里想得到你……说来也是,你这次怎么决定动真格了?” 谭茵喃喃,“受不了了。想到要跟他过一辈子,就觉得窒息。” 她眼睛余光瞄见韦柯回来了,不愿再谈论离婚,于是岔开了话题。她邀请黄恩宜,“这儿甜品还不错,一起去选选?” 黄恩宜应允,站起来,挽上了谭茵的胳膊。 第118章 她们挑了好些甜品,椰奶沙冰、红丝绒牛乳冰、杨梅冰汤圆,和菜品一道满满当当摆在了桌面上。韦柯替她们理顺桌面,烫菜夹菜。 吃火锅总是开心的,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趣事,气氛还算轻松。 她们聊天起劲,韦柯夹菜认真。用漏勺来捞菜,捞到了两块毛肚,一块完整鲜嫩,一块碎小蜷曲。 谭茵看得眼睛直。 韦柯的第一反应,却是把完整鲜嫩的毛肚放到了黄恩宜的碗里,把碎小蜷曲的给了谭茵。 谭茵恼怒,“你偏心偏得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她知道他偏爱黄恩宜,但没想到他能够表现得这样明显。 韦柯有些难为情,向谭茵道歉,“我马上给你捞一块大的。” 谭茵赌气,“不要!我已经气饱了!” 黄恩宜笑个不停,故意要在谭茵面前表演,夹起毛肚展示,“天呐,怎么会有这么美味的食物!” 谭茵仰头,自己给自己掐人中,“我懂,在你们的世界里,受伤的只有我!” 韦柯过意不去。为了安抚谭茵,他想找服务员再点一盘毛肚。可店里生意实在火爆,他只能亲自走去柜台,才能找到人加菜。 韦柯起身离开,谭茵仍在向黄恩宜埋怨,假装擦眼泪,“我是来疗伤的,不是来加重伤情的。” 黄恩宜一本正经,“我们给出的治疗方案是以毒攻毒。” 她配合地拿起纸巾,伸出手,要给谭茵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无意间看见窗外的场景,心惊,急忙把谭茵的脑袋拨正,以免看见那幅场景。 街对面,项俊凡正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从咖啡店里走出来,举止亲昵。 谭茵埋头咬了一口卤鸡爪,压低声音,“我早就知道了。” 黄恩宜惊觉,莫名有一种预感,小心翼翼问道,“多早?吃火锅之前?还是……今天以前?” 谭茵云淡风轻给出了答案,“半年以前。” 黄恩宜一勺冰汤圆举在半空,悬停着不动,试图厘清谭茵的话。实在觉得不对劲,气愤地放下了冰汤圆,抑制怒气,“半年?半年时间你干什么去了?你竟然能忍这么久?” 谭茵抽纸擦掉了嘴角的油,“有孩子了,不一样,想着要有格局。” 黄恩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你管这叫有格局?” 谭茵急忙做了嘘声的手势,提醒黄恩宜小声一些。黄恩宜气未消,嘟嘟囔囔,“真想把你脑袋敲开,看看装的是什么品种的脑花。” 气氛下沉,两个女生低头,只顾着吃菜。一顿麻辣鲜香的火锅吃到嘴里,却是没了味道。 街面繁华依旧,车水马龙,喧嚣热闹。 *** 谭茵在他们家过宿,一夜暂且相安无事。 早晨,韦柯买了早餐,包含煎饺、烧麦、桂花包、蜂蜜糕、豆浆。黄恩宜带着谭茵来到餐桌前。两个人的坐姿倒是一致,盘着腿,享受早餐。 韦柯因为项目原因,需要回设计院一趟。他路过餐桌旁,顺便喝了一口豆浆。 谭茵咬一下桂花包,有些烫,她吃得费劲。她问韦柯,“阿柯仔,你是不是有一套单身公寓?”她要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离婚生活做准备。 韦柯放下豆浆杯,“嗯,在城北那一片。” 谭茵咽下桂花包,“有多大?”她担心面积不够,毕竟要拼尽全力争取小孩的抚养权,往后和小孩一起生活,总不能太逼仄。 韦柯回忆了一下,“一百三左右。” 这一句话倒让她们俩愣住了,整齐地侧头,看向韦柯。 谭茵讶异,“韦公子,你管一百三十平的房子叫做单身公寓?” 韦柯试图解释,“因为是单身那时候住的……” 黄恩宜插话,碎碎念,“单身,一个人住,三十平就差不多得了。” 韦柯莫名被围攻,自知辨不过她们,苦笑一下,挎上了灰色运动胸包,“你们玩,我去加班。”说罢走出了家门。 谭茵咬一口蜂蜜糕,嫌太甜,放到一旁,“我还是要你那套商品房吧,七八十平,我们母子俩住正合适。” 黄恩宜一口塞一颗圣女果,“行,我这几天就给你腾……” 话没说完,她们忽然听见门外响动,随后看见韦柯退回了玄关。 “项俊凡来了。” 项俊凡气势汹汹地来了。 人还没见着影,愤怒的吼声就快要冲破耳膜,“谭茵!给老子滚出来!” 谭茵吓得站起来。黄恩宜急忙赶来,拽住谭茵的手腕,将谭茵护在身后。谭茵表情冷静,但黄恩宜感受到了,谭茵的手在轻微颤抖。 “你他妈的可真会藏。”项俊凡一脚踏进玄关,怒发冲天,“有本事就藏一辈子!” 项俊凡直冲谭茵而去。韦柯迈步,抵于项俊凡身前,拦截去路。他直视他,眼神凌厉,不容置疑。 熟悉的场景。项俊凡想起了小孩出生的那一天,医院里,韦柯也是相同这般与他对峙。 真是太窝火了。 项俊凡骂了一声,“操!”他逼近韦柯,冷笑着,“上次的事,是我开恩,放你一马。这一次,你给我听好。” “韦柯,不该你管的事你别管。” 他绕开了韦柯,试图继续往前。擦肩之时,韦柯擒住他的手臂,强劲有力。项俊凡感觉到了疼痛,以及随之而来的压迫。 第119章 韦柯声音低沉,“但这是在我家。”韦柯抬眸,警告项俊凡。 “别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项俊凡的手臂处传来了愈发有力的冲击,似是快要被韦柯碾碎。他微怔,紧要后槽牙,权衡一阵,最终奋力抽出了手,不由自主揉了揉发红的手臂。 “行,真有本事。”项俊凡抬起手,指向谭茵,“等着,老子不会放过你。”说罢转身,踏出玄关,用力关上了门。 震耳欲聋,谭茵吓得瑟缩。 黄恩宜轻抚谭茵的背,安慰着,“没事,他不会把你怎样。” 韦柯取下了包,反锁了门。 黄恩宜问道,“你不去设计院了?” 韦柯确认门反锁的情况,“不去了,不放心。”他不能让黄恩宜被误伤。 只是才刚锁好门,不多久,却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可视电话里显示出了李悠然和盛宇的脸,“开门开门!” 韦柯打开了门。 李悠然风风火火地走进屋,查看谭茵的状况,确认无误才放心,“他来过?” 黄恩宜努努嘴,“前脚刚走。” 李悠然咒骂,“服了!”她不敢想象,项俊凡那种人,一旦冲动,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到时候恐怕不止谭茵,就连黄恩宜也得连带着遭殃。 得亏是有韦柯在场。 李悠然沉住气,转身,拉着盛宇又风风火火地走出门。黄恩宜忙问,“你们要去哪儿?” 李悠然的回答在过道里引起回声。 “收尾。” 第57章 闪闪 李悠然得意洋洋地评价, “盛宇出马,一个顶八。” 她向她们汇报事情的详细进展。盛宇发挥他的交际花作用,连喝三天酒, 换来一个大佬级别的人物出面,帮忙撑场子。项家身处名利场, 不得不卖大佬面子。双方坐下来协商, 在江町楼的餐厅包间里,觥筹交错, 谈笑风生, 边笑边把这件事情谈妥了。 “茵子的条件, 项家全部答应了。”李悠然告诉她们, “赔偿金额、小孩抚养权及之后的抚养费, 还有其他的杂项事宜,全部是按茵子的要求来满足的。” 黄恩宜感到不可思议, “照他们家的尿性, 能这么听话?不闹到法庭?”她以为项家是一步也不肯退让的。 “上法庭, 他们保不齐会赔得更多。”李悠然解释,“我们抓到了项俊凡的把柄,孕期出轨, 搞大小三的肚子, 视频和截图照片分分钟把他往死里锤。” 李悠然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他们家经不起查的。”意思是除了私生活外, 对方其他地方也是漏洞百出。 黄恩宜听了心惊, 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她偷瞄谭茵的反应。昨天她们的认知是, 项俊凡出轨半年、有小三, 今天竟直接变成了孕期出轨、小三怀孕, 断崖式的差距。 他比她们的认知要龌龊百倍。 谭茵却是面无表情, 转动着茶杯,茶液已从青绿变为褐黄。感觉也还好,她想,心里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波澜。原来对一个人死心是这种感受。以前觉得他犯错也行,别太过就好,起码要让他们家保持体面,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不过就算不小心被人知道也不会不丢人。社会对男人本来就挺宽容,她对他也挺宽容。但现在却是感觉不同了,她觉得他即使做再卑劣的事情,全都无所谓,她跟看八卦新闻一样看他。她以前就经常在网上看到别人家的八卦,震惊之余,还要分享给朋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看他就是热闹,是一个笑话。爱变成了厌恶。所以她唯一渴求的,是要和这个人彻底划清界限。 要把他从人生当中彻底抹去。 *** 离婚的事进展还算顺利。一段时间之后,谭茵也如愿搬了新家。 一切安顿好之后,谭茵买了螃蟹、基围虾、花甲,邀请朋友们来新家做客。 黄恩宜想着要准备点做客的礼物。正巧碰上快到端午节,黄恩宜于是决定买粽子。然而买粽子也不容易。如今的粽子千奇百怪,挑得黄恩宜眼花缭乱。她仰着头,看柜台上方的展示栏,征求韦柯的意见,“要不就买冰粽?” “可以。”韦柯问道,“你喜欢哪一款?” 一共有三款不同的组合,口味大同小异,赠品略有差别。黄恩宜看中的是其中一款赠品,一个棉麻水桶包,造型别致,布料厚实。如果当作花瓶,还能有一种日系小清新的风味,一举两得。他们正好给谭茵买了一束康乃馨。 黄恩宜指着最中央的那幅图片,“要那一款。” 韦柯向店员转述,“要第二款,两份。” 黄恩宜以为韦柯说错了话,纠正道,“第二款,一份。” “两份。”韦柯解释,“另一份给你,你不是喜欢吗?” 黄恩宜从没想过自己也要,“我们明明是买来送人的。” 韦柯调出了付款码,递给店员,“别人有的你也必须要有。” 他说得自然平常,好像是在顺手给她买小零食那般,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的习惯,他改不掉。她其实有些触动,但看他那模样,已经拎起了两盒冰粽,走出店铺,放进车内。似乎生活已经在平稳前行了,而非在此刻停留。她迷迷糊糊跟上了车,打开车窗,吹着清风。 回想起来,觉得怪有趣。 本来快到端午节,是他这个小端午的生日,应该她给他买粽子的,结果反倒是他买给了她。他对她的好,实在太理所当然了,连感动都不给她留点时间。 第120章 *** 他们拿着准备好的礼物,去往谭茵的新家。李悠然和盛宇随后也到达,带着红酒与蛋糕。 三五好友围坐在了餐桌前。 谭茵图新鲜,打开冰粽,一人分一个。分到黄恩宜手中的是竹香味。黄恩宜把冰粽握在手里,放到桌下,悄悄向韦柯展示。韦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巧合。 这正好是黄恩宜方才在车里偷吃的那个口味。 黄恩宜埋头偷笑。谭茵不满,凑过来探看究竟,“你俩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黄恩宜夸赞,“说你最近容光焕发,年轻十岁。” 谭茵知道黄恩宜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听到这样的夸赞,她也开心。她给每个人都倒了红酒。开餐之前,作为主人,她率先举杯致谢,“致敬我的恩人们。” 她喝酒豪放,满杯红酒一饮而尽,不带喘气,颇有当年的风范。 盛宇皱眉,“你悠着点。” 李悠然笑道,“恢复自由,就让她尽兴。” 谭茵难掩兴奋,沉浸在快乐里。 客厅吊灯散落八处光源,倒映在落地窗上,好似来自夜幕的耀眼星光。 谈笑之间,韦柯习惯性地挑了一只基围虾,剥开壳,将虾肉放进干净餐碟里,给黄恩宜备着。他这顿饭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给黄恩宜剥虾。黄恩宜的餐碟里很快堆积起小山状的虾仁,韦柯的餐碟里很快堆积起茂盛的虾壳。他去厨房倒虾壳,顺便把友人们的餐碟残余也一并清理。坐回原位后,韦柯又开始了剥虾,像是一种循环。只要黄恩宜不停嘴,吃得香甜,他便也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李悠然看了新奇,挑起下巴示意盛宇,“你学学人家。” 盛宇老成持重,“不要搞这些花招,老夫老妻,何必学年轻人。” 李悠然索性拿来干净餐碟,摆放到盛宇跟前,“别废话,快点!” 李悠然其实平日还算温婉。偶尔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模样,盛宇就知道,糟了。他不敢惹她,只能按照她说的来办。 于是莫名变成了两个男人的剥虾比赛。 李悠然煽风点火,“盛宇酱,你看你落后这么多。” 黄恩宜不甘示弱,“阿柯仔,我们不能输。”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加油鼓舞,把现场气氛烘托得紧张热闹。 谭茵起初觉得有趣,在一旁看热闹当裁判,“你们可不能耍赖,虾线也得剃干净才算数的。”她融进了他们的氛围里。可到中途,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她悄悄低头,吃近在眼前的炸土豆,变得沉默。 原来被爱是这种场景。 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爱,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体贴。当然往后更不会有了。他在她心里死了一遍,不会再醒过来了。 要独自一人了呐。 她有些想哭,但是忍着眼泪,不让友人们看见。她甚至抬起头,挤出一点笑容,似乎是在表演着她的相安无事,又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绷着一根弦,稍不注意就会断开,击败她筑建的壁垒。所以要时时刻刻紧绷着,不让自己倒下。 友人们很快剥完了一整盘虾。黄恩宜与李悠然眼前摆放着粉红鲜嫩的虾仁。 谭茵拿出主人的热情,想要撤走空盘,“幸好今天准备充分,厨房还有,够你们剥到吐。” 她还没能站稳,李悠然力气大,一把把她拽回了座位。谭茵没懂李悠然的用途,李悠然也没说话,光是用眼神示意黄恩宜,黄恩宜心领神会。 她们把属于自己的虾仁,全部放到了谭茵身前。 李悠然解释,“这些,全部给你吃。” 黄恩宜笑道,“不是他们剥到吐,是你吃到吐。” 谭茵像给针戳了一下。一个涨满气的气球,爆炸。眼泪掉出来了。她不好意思,抬手抚去了泪珠。她几乎不当着友人的面哭,尤其此刻还有另外两个男士在场。只是实在忍不住,眼泪也跟她作对,擦掉一颗,又满上一颗。 韦柯拿来了纸巾,默默交给黄恩宜,由黄恩宜来替谭茵擦眼泪。 “我们这种关系,你还害羞什么?”黄恩宜埋怨,“哭又不丢人。” 谭茵也明白,他们待她那样好,她不该在他们面前伪装。只是还是拉不下面子,干笑了两声,尽量忍住眼泪。因为不大愿意承认,她之前说过婚姻是两个人相守一生、共同担负责任、撑起整个家庭这一类的话,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结果到头来呢?一败涂地。 她是个失败者。 说着最壮志凌云的话,得到最狼狈不堪的结果。 她本来挺悲哀的。只是现在被她们哄着,她莫名有种感觉,好像以前失败也没关系,壁垒倒塌了也没关系。反正此刻到达分界点了,以前的就可以统统不作数,统统格式化,眼不见为净。 往后要开启新生活。 “我要变成很酷的人。”谭茵下定决心,把决心说给他们听,“我要有潇洒自由极度快乐的人生。” 李悠然纠正,“不是变成,是变回。你本来就很酷。” 黄恩宜附和,“谭茵的未来闪闪发光。” 谭茵笑了,用手背擦掉了眼泪。她欣然接受了她们的两盘虾仁。她不着急吃,虾仁成了贵重宝贝,她不舍得吃。她拍了一张照,把虾仁照得色泽古典,不像食物,倒像美术生创作的油画。她当即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了一句话。 第121章 “我拥有全部的爱。” 作者有话说: 呃……好像多了一些新的小伙伴? 谢谢 ^_^ 第58章 晚餐 这日傍晚, 韦柯在厨房里做晚饭时,黄恩宜毫不吝啬地夸赞,“阿柯仔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搞得我感觉每天都像是在下馆子一样。” 韦柯不留情面地揭露黄恩宜的小心思,“把我夸得天花乱坠, 好让我每天进厨房做饭, 是这个意思么?” 黄恩宜辩驳,“哪有, 我的话里全是真情实感。” 她切好了牛肉丝, 装进餐盘。韦柯把餐盘里的牛肉丝放进锅, 汇着野山椒一起翻炒。油锅里冒着热气, 伴随呲啦作响的声音。黄恩宜用洗手液洗干净手, 擦干水珠,走到韦柯身后, 环抱着韦柯。她抱得紧, 韦柯往左, 她也往左,韦柯向右,她也向右。韦柯感觉她像一个挂件玩偶。 他提醒她, “苦瓜切了吗?” 她在他背上蹭了蹭, 撒娇道,“等等, 先抱一会儿。” 他于是明白过来, 她口中的“先抱一会儿”, 翻译成通俗易懂的白话文, 意思便是“准备摸鱼偷懒”。他因为着急要用, 别无办法, 只好自己去切。他边切边叹气,小声嘀咕,“你就知道用美人计诱惑我,让我心甘情愿做家务。” 她把脸颊埋进他的背里,嬉笑不停。 一顿晚餐出锅,三菜一汤,美味可口。 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边看动漫边吃饭。以前要是黎珍在场,肯定会说他们几句,“吃饭的时候不许看电视。”他们只能乖顺听话,关掉电视。现在他们是处于二人世界中,得到了可以放肆的机会,所以不仅要看投影电视,还会把声音开得蛮大,营造一种惬意氛围,享受其中。 动漫看得起劲,饭也吃得挺香。 到了播放片尾曲的时候,韦柯摁下了暂停键。这一顿饭吃得也差不多了,几只盘子摆在桌面上,里头只剩一些蒜末生姜辣椒之类的佐料。 到了该洗碗的时候了。 黄恩宜心血来潮,要和韦柯比拼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输家去洗碗。她挑衅道,“敢不敢来?” 韦柯应战,“来呗。” 两人默契地把双手藏在身后,不肯让对方看穿。 黄恩宜问道,“你准备出什么?” 韦柯想了想,“出剪刀。” 黄恩宜确认,“当真?不骗我?” 韦柯轻轻点一下头,“当真。” 黄恩宜喃喃,“那我出石头。” 他们对视着,表情显得诚恳单纯。黄恩宜发出口令,“一、二、三。”两个人同时伸出了右手,比胜负。 结果韦柯出了石头,黄恩宜出了剪刀。 黄恩宜不满地埋怨,“阿柯仔的心眼,八百个多!”她原以为韦柯会出布的,所以她才出的剪刀。没想到韦柯比她预料的又多往前踏了一步。 韦柯笑道,“我要防你,不得多长几个心眼?” 黄恩宜不服气,将手背在身后,打算开启下一局。她问韦柯,“这次你准备出什么?” 韦柯还是老答案,“我出剪刀。” 黄恩宜看向韦柯,眼神将信将疑,“真的?那我还是出石头?” 韦柯泰然自若,“随你,你想好就行。” 黄恩宜紧抿双唇,试图从韦柯的表情中读出什么信息,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读出来。她放弃了心理战,转而郑重地念出了口令。 “三,二,一。” 他们同时伸出了右手。这一局的结果是,黄恩宜出了布,韦柯出了剪刀。 黄恩宜没想到又输一局,气得捶餐桌一下,捶韦柯两下。 韦柯摸着肩膀,温顺无辜地解释,“我刚才说过要出剪刀的。” 黄恩宜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韦柯。明明眼前这人心眼耍得比她多出许多,现在倒还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小奶狗模样,叫她心里更赌气。 韦柯嫌惹黄恩宜惹得还不够,温声细语提醒道,“输的人要去洗碗喔。” 黄恩宜气愤不已,拽过韦柯的手臂,张大嘴咬一口,正好咬在肌肉上。太硬,她感觉有些磕牙。 韦柯笑着,轻柔抚摸着黄恩宜的脑袋,“乖,别耍赖。” 黄恩宜埋着头,快速思考着对策。她忽然间捂着小腹,声音也变得沧桑了许多,“我好像来大姨妈了,肚子好痛。” 韦柯纠正道,“你大姨妈下周末才会来。” 黄恩宜虚弱地回应,“应该是提前了。不行了,都疼出汗了。”她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担心韦柯不相信,她整个人靠在韦柯身上,顺势往下滑,头枕在韦柯大腿上,全身蜷缩成一团。 韦柯语气变得严肃,“黄恩宜?” 黄恩宜楚楚可怜,柔弱娇嫩,“嗯?怎么了?” 韦柯假装恼怒,捏着黄恩宜的脸颊,委屈地埋怨道,“女人真是会伪装,刚开始的时候,主动为我做饭洗碗打扫卫生,勤快贤惠。现在呢?”韦柯轻哼一声,嘀咕着,“把我搞到手了,就不管了。” 黄恩宜被逗笑了,肩膀耸动,发梢在韦柯腿上轻抚,对韦柯来讲像是在挠痒痒。夏天本来就穿得薄,两人又是那样的姿势贴近着,韦柯有些敏感。他挠挠黄恩宜的下巴,“恩宜,起来吧,我去洗碗。” 黄恩宜听见韦柯要洗碗,开心得麻利地坐起来,给韦柯让路。 第122章 两人端着餐碟走去厨房,把碗筷放到洗碗槽里。黄恩宜倒回客厅,擦干净樱桃木的茶几桌面,折返回厨房,靠在厨房的门框上。一扇水纹玻璃门,镶着黑色边,有一种复古的气息。黄恩宜背着手,头倚着门框,看韦柯认真忙碌。 “阿柯仔,”黄恩宜心里过意不去,下定决心向韦柯保证,“明天我一定洗碗。” 韦柯冷笑道,“黄恩宜的话,听一听就行了。”他又不是不了解她。 黄恩宜被韦柯说中,不大好意思。她思考了一下,提议道,“要不我们买个洗碗机吧。” 韦柯愣了下,随即继续清洗餐碟上的泡沫,洗好后,将碗放到大理石灶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算是警告,“闭嘴。” 黄恩宜嘟囔,“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走到韦柯身后,像刚才那样环抱着韦柯。这一次她的双手并不老实,在他的腹肌上四处游离,一边仍在俏皮询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极力忍耐着,轻微侧头,压低声音告诫她,“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她偷笑着,回绝了他,“不行,这里还是有油烟,会弄脏睡衣。” 她说罢松手要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回身前。“过来。”他命令她,“抱着我。” 她顺从地抱着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前,听见他的心跳。她抬头询问,“这样抱着干嘛?” 他打开了水龙头,接着洗碗,“给我当围裙。” 她不屑地轻哼一声,“要是把衣服弄脏了,你得给我洗。” 他低头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吐露在她耳廓上方,“把你弄脏了,不也是我洗么?” 她耳朵红了,脸颊发烫,贴在他的胸膛上,抱得更紧了一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却是惹得他反应更大了。他耐着性子冲完最后一只碗,擦干净台面,擦干手,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大理石台面上。他直视她,靠近她。一种不可言喻的压迫感。 白光清寂,透出隐约的幽静的蓝,照射他们交融的影子,有些眩晕。 夏夜蝉鸣,喧闹一阵高过一阵。 她觉得好热。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飙了一点点荤话…… 第59章 烟花 处暑, 天热,太阳晃得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黎珍和黄东镇回乡下小镇吃酒席,叫黄恩宜他们也来, “你表舅公的儿子结婚,你们没事也来玩一趟。” 黄恩宜听黎珍说起过, 当初她和韦柯结婚, 表舅公一家虽然没来,但是送了份子钱, 还挺丰厚。所以他们这次最好回一趟小镇, 表示心意。 韦柯试图捋清, “表舅公的儿子, 我们就应该叫表舅?” 黄恩宜思索, “理论上是这样。” 她发愁,没办法给韦柯解释清楚其中的具体关系, 因为她也不大能弄明白。不是近两代的亲戚, 是还得往上数三代, 什么这个外公和那个奶奶是亲兄妹,什么这个祖父和那个祖父是表兄弟,一张乱七八糟的关系网, 黄恩宜就从没捋清过。每次都是跟在黎珍身后, 黎珍让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 “叫舅奶奶。” “舅奶奶。” “叫表姑。” “表姑。” 黄恩宜叫了一圈, 也没记清哪张脸对应哪一个人。他们好像共用一张脸。 不过这个理论上的表舅, 虽然这几年只见过一两面, 但是黄恩宜印象还算深刻, 因为他高她一辈, 但却只比她大一个月。而且他也不大喜欢听见别人叫他表舅, 听着显老。 “我们叫哥哥就行,昊哥。”黄恩宜告诉韦柯,“听说他家挺有钱。” 黎珍他们需要帮忙搞筹备,昨天已经先回小镇了。她让黄恩宜也尽量早些到。黄恩宜带着韦柯出发,给韦柯导航。小镇说来也有些距离,开车上高速,也得两个半小时。 到了目的地,正好赶上吃午饭。 大家在一家饭馆里吃饭。说是饭馆,不过也就是一个空旷的平房,四面糊白墙。平房有一个网球场那般大,放置着十几张木桌,客人们围着木桌吃饭,吃流水席。第一轮已经在吃了,人声鼎沸,到处闹哄哄。 黄恩宜起劲,在门口张望,观察每个人吃饭的进度。她要挑选一个好位置。找到了心仪的目标,黄恩宜牵着韦柯穿过房间,走到靠墙的一桌。她带韦柯站在一对中年妇女的身后。 “她们快吃完了。”黄恩宜分析,中年男人吃了饭,也不走,要吹牛。小孩子吃饭叽叽喳喳,图好玩,半天吃不完。老人吃饭一向慢。所以中年妇女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们忙着带孩子做家务,吃了饭就走,干净利索。 黄恩宜告诉韦柯,“等她们吃完,我们就坐她们的位置。” 这有一点像坐地铁,站在坐着的陌生人身前,心里默念,“快下车!快下车!”等着到站,别人当真下车,他们立即坐上去。但是坐地铁还能接受,守着别人吃饭……韦柯有些窘迫,觉得不礼貌,弯腰贴在黄恩宜耳边,小声道,“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这样。”黄恩宜反驳,摊手,理直气壮,“吃流水席就要有吃流水席的规矩。” 韦柯只有硬着头皮等着。忽然听见左上方有人叫他,“阿柯!”他侧头,看见黄东镇在朝他挥手。韦柯个子高,俊秀模样又显眼,黄东镇一眼能看到他,“你带着恩宜到这里来。” 第123章 黄东镇替他们找好了两个位置。他在这一片混得熟,叫人留位置不是难事。他们赶了过去。黄东镇还有的忙,匆匆走了,离开之前嘱咐他们一句,“多吃点,要吃饱。” 餐桌已经收拾干净了,摆放了新的碗筷。韦柯替黄恩宜拿了碗。菜还没上,等待的过程里,充满期待。 黎珍走来,拿着两瓶桃汁,给他们一人眼前放一瓶。这里桌席饮料放的是核桃豆奶,不知名的杂牌,喝着味道怪异。黎珍怕两个小孩喝不惯,特地去超市买了桃汁,给他们备着。 桌上的人都是熟人,黎珍免不了要跟他们打招呼,来往寒暄。他们寒暄的内容,又大都关于韦柯,对韦柯充满好奇,问东问西。 他们问,“这是女婿?” 黎珍答,“对,结婚两年了。” 他们问,“看着高,一米八不止?” 黎珍答,“一八五的样子。” 他们问,“真俊,是演员?” 黎珍笑道,“哪啊?在城里设计院上班。” 黄恩宜咬着桃汁吸管,听着这一来一回的问答,头晕,不免嘀咕,“有的男人,带不出手,不好意思带。”她瞄一眼韦柯,“你呢,又太带得出手了点,也麻烦。” 韦柯笑着,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抱歉,大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终于等到菜上桌,他们才停了话,开始吃饭。 “那菜不好吃。”黄恩宜后来对韦柯说,“还不如我做的。” 黄恩宜那顿饭没吃多少。韦柯倒是就着青椒炒肉,吃了一碗米饭,以及黄恩宜剩下的半碗米饭。不过也不算饱,到了下午三四点,肚子虽然没叫唤,但是也感觉到了有些饿。黄恩宜不一样,她有一种快饿扁的势头。 她跑去告诉黎珍,“珍妮,我饿。” 黎珍骂道,“谁叫你桌上不吃饭?活该你饿!”但是骂归骂,还是在想办法给黄恩宜找吃的。 黎珍神通广大,去隔壁人家里聊天,没聊几句。出来时,拿了别人两根煮玉米,分给两个小孩。两个人端来一条长木凳,坐在街边,啃着煮玉米的同时,试图欣赏一点街面的风景。 黄恩宜啃玉米很讲究,竖着一排一排地啃,啃得慢。韦柯第一次见到这种啃法,歪着头,侧着脸,观察仔细。 黄恩宜嚼着玉米粒,学韦柯歪头,“怎么,没见过仙女吃玉米?” 韦柯不留情面地评价,“你像仓鼠。” 黄恩宜瞪眼,挥起拳头装腔作势,露出一幅凶神恶煞的表情。韦柯自然是不害怕的,但是要装出一幅害怕的表情,哄黄恩宜玩。 他把自己的玉米掰成了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预备给黄恩宜留着。他看黄恩宜吃得香甜,怕她吃不够。 他学黄恩宜,一排一排啃玉米,“怎么没看见新郎新娘?”他怀疑或许早已见过新郎新娘,只是他没认出来,“谁是新郎新娘?” 黄恩宜扫视一圈,“我也没看见。”说起来,他们到达镇上后,竟一直没见过新郎新娘。黄恩宜压低了声音,对韦柯说悄悄话,“好像是新郎和他爸妈闹别扭,可能闹得有点严重。” 黄恩宜听黎珍说起过这段八卦。表舅公一家在沿海做生意,这几年赚了钱,是暴发户。心气也变高了,来往的都是社会名流,所以婚礼办在了奢华酒店。按照表舅公的意思,办完了婚礼,还得回小镇办回门。 “但是新郎不愿意,嫌地方小,回来一趟怪麻烦,而且也没必要。”黄恩宜仔细啃着,一颗玉米粒只啃到胚乳部分,徒留透明的果皮,她不甘心,非得啃干净。 韦柯问道,“在那边办婚礼时,没邀请这边的人?” “没,他已经看不上这边的人了,在他眼里只是可有可无的普通人。”黄恩宜撇嘴,显然不认同这种观念,“所以父子俩闹得很僵。” 韦柯抚走了黄恩宜嘴角的玉米仁,一颗细长细小的金黄色胚芽,“他就当真没回来?” “好像还是回来了,不知道,反正回不回来都是吵架。”黄恩宜开始模仿他们父子吵架,模仿儿子,扁着嘴,用的是尖嗓,“他们能送多少份子钱?我又不差这一点!”她再模仿父亲,撅着嘴,用的是老翁那般的低嗓,“咳咳……这是钱的问题吗?你这个不孝子!” 韦柯被黄恩宜的模样逗笑了。想着那表舅公的年龄,估计也就五十出头,哪里会像黄恩宜学的这样,成了一个百岁老头? 她倒是惯会玩。 他们那天吃了晚饭,又在饭馆周围逛了一会儿。长辈大多在打麻将,听见洗麻将的声音,哗啦哗啦,或是别人出牌的声音,哐一下击在桌面上,一个比一个力气大。房间里很热闹。至于同辈人,一共没有几个。小镇上的年轻人都去城里了,他们交不到新朋友一起玩。 但是这样也挺好,黄恩宜想。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交朋友的,况且韦柯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朋友。 黄恩宜心血来潮,想起了一个好玩的去处,邀请韦柯,“我们去小河滩上放烟花好不好?” 韦柯疑惑,“夏天,还能买烟花?”烟花大多是过年时候才会出现,贩卖一个冬天,然后消失无踪迹。 “有的。”黄恩宜神秘兮兮,“爸爸有办法。” 黄东镇是当真有办法。黄恩宜去找他,提出请求,隔了不过二十分钟,他抱来两筒烟花,交给韦柯,要韦柯放到后备箱去,又塞给韦柯一个打火机。 第124章 “其实我也想去。”黄东镇的表情甚至有些懊恼,“你们给我拍个视频,过过瘾。” 黄恩宜当时答应得爽快,“没问题,我还可以给你直播。”但是真到了放烟花的时候,她就只顾着玩,全然忘了这件事。 他们在小河滩上放烟花。把烟花筒放在一片鹅卵石上,往下又垫了几颗小石子,让烟花筒保持水平,不然万一倾斜了,烟花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 黄恩宜告诉韦柯,“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玩,过年也来这里放烟花。”当然那会儿毕竟是小孩子,放的都是小玩意,摔炮、仙女棒、神鞭,刺激一点的是冲天棒,一排小孩举着冲天炮,像举金箍棒。 韦柯把烟花筒的引线往外掰了一些,“等着,马上就带你回到小时候。” 黄恩宜先跑开了,跑到了大概五米远的位置。这天繁星遍布,月色明亮。来自远空的月光统统照到韦柯身上,身影颀长,轮廓清晰。 她看他,像看昨夜一场梦。 韦柯点燃了引线。趁引线燃烧的间隙,快速回到黄恩宜身边。 烟花腾空而起。是光影纷飞的夜晚,闪烁的夜幕环绕着烟花,绚丽耀眼。 黄恩宜抬头仰望。有细碎的黑灰洒落,钻进眼睛里。黄恩宜揉两下眼睛。韦柯伸出手,遮挡在黄恩宜的眼睛上方。黑灰不停洒落。察觉这位置确实近了些,韦柯护着黄恩宜的头,带着她往远处小跑两步,跑上路边小山坡的草坪,到达安全地带。 他们坐了下来。韦柯坐在黄恩宜身后,把小只的黄恩宜抱在怀里。 他们仰头看烟花。 震耳欲聋的绽放,对称的球形,来自外太空的彩色雨,降落在他们的眼睛。 黄恩宜莫名流了眼泪,缤纷光点照亮泪痕,泪珠里有一瞥烟花的踪影。 韦柯忙替她擦去了泪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很委屈,委屈中有一种悲悯,“就是忽然想到,如果哪天你死掉了,我也要跟着死掉。” 他愣住了,皱着眉头,“你咒我呢?” 她笑出了声,匆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表达的是,我要和你同生共死。”想要表达的是同生共死的宏伟意愿,说出来变成了小孩过家家的幼稚游戏。 他也笑了,侧着头,单手捏住她的双颊,“想这么多干什么?死,那得是八十年后的事情。” 她计算着,“八十年,那要活到一百一十岁?” 话音刚落,她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场景,猛然想起了什么,震惊激动,转头,惊喜地告诉他,“我做过这个梦!活到一百一十岁,然后死掉!” 她记得那场梦,她在这个小河滩上放烟花,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模糊,看不清轮廓。一个幽深孤寂的夜晚。但是到了现实,繁星漫天,月色清澈,人影轮廓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韦柯。 黄恩宜梦里的人,是韦柯。 一种梦境现实交叠的奇妙感觉,一个时间空间融合的临界,似乎是触碰到了世间停滞的一霎那。 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们活到一百一十岁,然后死掉。” 她睁眼,见他正温柔微笑看着自己。她匆匆催促他,“你也快!趁现在,许一个愿望。” 他枕在她的颈窝里,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和我的恩宜一起,活到一百一十岁,然后死掉。” 作者有话说: 忍不住想要分享一首歌,昨夜派对的《在一盏蜡烛旁》,因为不管是曲调还是歌词,感觉和放烟花的这个场景都蛮契合,我脑袋里莫名一直单曲循环…… 不过我只是以歌迷的角度来分享的噢,本文和这首歌没有实质性的关联噢 ^_^ 第60章 名字 周末时候, 李悠然约他们吃饭。他们的父母趁天气好,外出游玩,留下他们带一个小木子。两个人又犯懒, 不想做饭,所以干脆下馆子。 谭茵因为有事忙, 只能缺席。黄恩宜和韦柯倒是无事, 欣然赴约。 四个人,加一个六岁的小木子, 一起去吃牛肉汤锅。 餐厅里的生意总是红火, 每张餐桌前都有各式各样的人群组合。他们走过了人群, 跟随在服务员的身后, 走到了窗边卡座。黄恩宜与韦柯坐左侧沙发, 剩下李悠然一家三口坐右侧沙发。沙发还算大,坐着不拥挤, 并且软和。 菜品已上桌, 挺丰盛。汤锅里本来就有牛肉、牛筋、竹笋, 一旁货架上又放着三线肉、广味香肠、虾饺、鹌鹑蛋,以及一竹篓的蔬菜。 盛宇还担心不够,起身去找服务员加菜。他这个交际花的体质招人注意, 偶然路过一桌, 都是熟人,被拉着聊了会儿天。 剩下的人便也不管他, 自顾自开始用餐。 李悠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煮鸡蛋。这是她特意为小木子准备的煮鸡蛋, 规定小木子一天吃一个。她剥开了蛋壳, 叮嘱小木子, “今天的还没吃, 从早上拖到了现在。我们先把任务完成了, 免得吃饱了之后,更吃不去。” 小木子扭头,果断拒绝,“不吃。” “不吃怎么行?小孩子要讲究营养。”李悠然把鸡蛋举到小木子嘴边,“快点,别啰嗦。” 小木子脾气倔,头扭得更大,“就不吃。” 第125章 黄恩宜和韦柯闻声抬头,像看一出戏。 李悠然没多少耐心。今天一整个白天在家里,她带小木子,带出了一窝气,忍着没爆发,忍到了现在。这么小个人怎么这么调皮!但是因为现在是在外头,讲究体面,李悠然还是努力挤出了一点耐心来。 “小木子,要听话。”李悠然压着火,不过黄恩宜已经能听出来有些怒气在了。 小木子听不出来,仍觉得妈妈好欺负。妈妈平日里总是好欺负。她拿过了鸡蛋,他们都以为她要吃上一口,结果她转手就把鸡蛋扔到了地上,干脆利落。鸡蛋在地上摔出了一朵小花,剩余的部分滚动着,雪白的蛋白沾满了灰。 李悠然抬起巴掌,愤恨地拍到小木子肩膀,小木子受力贴到了沙发靠背上。李悠然知道不能再打了,攥着拳头,剩余的愤怒在胸腔里气泡那样蹿动。她红了眼眶。 小木子愣住了。黄恩宜和韦柯也愣住了,举着筷子没动一下,小心翼翼。一个场面被按下了暂停键。 盛宇回来了,拾起地上的鸡蛋。小木子看见了爸爸,这才想起来要哭。小孩子哭起来,嗓门特大,震耳欲聋,唯恐天下不知。眼泪掉不完。她跳下沙发,跑到盛宇身边,抱着盛宇,委屈极了,要盛宇为她撑腰。 盛宇只是蹲着,把小木子翻了个身,面向李悠然。小木子不肯,又背过身。盛宇加大了力气,再让小木子转身。小木子终于面向李悠然站着了。她不肯抬头,低头抽泣。 “我看见了,你扔妈妈给的鸡蛋。”盛宇轻声细语,也有一种威严在。他试图给小木子讲道理,“妈妈辛苦给你煮好,剥好,你这样糟蹋妈妈的心意,还糟蹋粮食,是不是不应该?” 小木子嗫嚅着,她还没有回嘴的本事,又犟脾气不肯应和。哭声小了许多,但是抽泣,看着还是很伤心。 李悠然也伤了心,掉了一滴泪,立即擦去。 黄恩宜想要安慰。她没经历过这种场合,没有安慰的经验,拿不准说什么话才合适,于是暂且没作声。 盛宇把小木子抱到了沙发上,让母女俩挨着坐。两个人默契地别过头,谁也不看谁。 “不知道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坏。”盛宇蹲在小木子身前,把鸡蛋放到桌上醒目的位置,算是一种警醒。他开始不厌其烦地给小木子讲道理,讲要体谅妈妈、尊重妈妈、爱护妈妈一类的话,小木子光顾着闷声抽泣,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没有。 倒是黄恩宜和韦柯在餐桌对面听得认真。 后来小木子的抽泣总算止住了,撇着嘴,小脸红得通透。泪痕干在脸上,起了一层淡黄色的印子。 盛宇教导小木子,“是不是应该给妈妈道歉?” 小木子这一次怪听话,扯了扯李悠然的衣袖,“妈妈对不起。” 李悠然心软,但仍倔强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小木子又道,“妈妈我们和好吧。” 软糯委屈的声音,听得李悠然心痒痒。人类幼崽,可爱的时候又是真可爱。李悠然回了头,抚摸小木子的脸颊,抚去淡黄色的泪痕,“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没?不能糟蹋粮食。” 小木子回答得乖巧,“下次不了。” 黄恩宜直到这时候,紧绷的神经才悄然舒展开,归于宁静。好像一路颠沛流离,到达目的地,有了归属,很安心。韦柯也有同感。虽然他们两个人,全程只是旁观者而已。 李悠然抬头,发现他们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你俩吃顿饭,还能前排vip看场戏,挺值。” 他们有些不好意思,抿嘴轻笑。 李悠然这一下更是惊讶了,忙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简直一模一样。” “有吗?”黄恩宜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又摸一下韦柯的嘴角。以前听别人说起夫妻相,只当是客套话,没放在心上。今天蛮奇怪,第一次有了切切实实的感觉。 奇妙的感觉。 等到用餐结束时,韦柯付了这顿饭的饭钱。盛宇起先还推脱,说不合适。韦柯单手把盛宇摁回了沙发上,低声回答。 “算我交的学费。” 饭后消食,他们在步行街散步。民国风的步行街,街面干净,灰砖墙,偶尔天上会挂柠檬黄的小灯串。人不算多,他们走在空旷的街巷中央,听身旁甜品店里放起的轻快音乐。不时会有行人学街边雕塑的模样,摆着相同的姿势拍照。 小木子挨李悠然很近。和爸爸没闹矛盾,可以不用管爸爸。和妈妈闹了矛盾,所以要好好哄着妈妈。她整个人抱在了李悠然的大腿上,不肯撒手。李悠然感觉简直是拖着个沙包在走路。 走到一棵开满彩灯的树下,李悠然把手机塞到小木子手里,叫小木子给她和盛宇拍照。 黄恩宜在旁边看着,新奇有趣。她也想和韦柯一起拍照。李悠然主动要帮忙,黄恩宜干脆拒绝,“我想借小木子来拍。” 黄恩宜举着手机,走到小木子身前,弯腰,微笑着哄道,“木子姐,给个面子,帮个忙?” 小孩子最喜欢别人管她叫姐姐,有一种成就感。 小木子摊开双手,无奈地答应,“你们大人真是麻烦。” 小木子估计是被李悠然训练出来了,拍照技术意外还不错。 黄恩宜兴致未减,向李悠然续借了小木子,牵着玩。她和韦柯一人牵一边。每走两三步,韦柯和黄恩宜便有意提高了手,让小木子双脚离地腾空。 第126章 “坐飞机咯——” 小木子玩得高兴,双脚自觉弯曲,以为这样能飞得更高。享受着晚风扑面而来的感觉,一阵眩晕。 黄恩宜想起了她的小时候,也是这样被黄东镇黎珍牵着,坐飞机,在空中感受童年的快乐。恍惚觉得不过是前不久的事情,但实际她已到了这般年龄。 从被牵的人,成为了牵着的人。 *** 一行人分别,回家之后,韦柯和黄恩宜都有些疲劳。他们窝在沙发里,依偎着,各玩各的手机。电视成了背景音。过了许久,韦柯瞄了眼窗外夜景,侧头看向黄恩宜,“走,带你出门吃烧烤。” 晚上那顿饭光顾着看戏,他们都没能吃太多。 黄恩宜坐直了身子,确认一下时间,“快十二点了,这么晚还出门?” 韦柯笑道,“十二点,不正是吃烧烤的时间么?” 黄恩宜晃神,需要一点接受这个决定的时间,同时又有一种说走就走的兴奋。她被韦柯推出了门。两个人,穿着睡衣和拖鞋。他们的拖鞋是一对,韦柯的是黑色,黄恩宜的是白色。 他们就在附近吃了烧烤,夜宵美味,还喝了两瓶啤酒。黄恩宜照例是眼睛大肚子小,啤酒只喝半瓶就饱,韦柯喝了一瓶半。 初秋仍旧热。他们坐在室外,迎面吹来清风,带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秋天的凉意。 这顿夜宵心满意足。两人离开烧烤摊,手牵手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踏过那一段百梯。橘色昏暗的路灯包裹着,给人一种石阶也很柔软的错觉。黄恩宜走到半途停下,要韦柯调整出脚的顺序。“先踏左脚,再踏右脚。”黄恩宜制定了口令,韦柯顺从。 “一、二。” 两个人穿着拖鞋,整齐地爬着楼梯,踏出一种有规律的节奏。如果蝉鸣是浅浅的溪水,他们的脚步就像是踏在了水面上,溅起水花,偶然创造莫名契合的律动。 爬到顶,黄恩宜有些累,撒娇道,“腿好软,你要是能背我就好了。” 韦柯拒绝,“想得美。” 不过他只是口头上的拒绝,实际仍旧蹲了下来,让黄恩宜爬到他的背上。 他背着她,走过寂静的沥青路。路灯之间间隔五米远,所以世界是亮一阵,暗一阵,再亮一阵,交替变换。 韦柯侧头,喃喃低语,“恩宜……要不今晚就不戴了?” 他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没好意思提。哪能想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按捺不住,说出了口。 她有些害羞,埋进他的颈窝里,闻见熟悉的松林香气。但是忽然想起了事,她提醒道,“不行,今天喝了酒。” 大家都说,要孩子之前,双方尽量不喝酒。 “也是。”对面有车来,他踏上了人行道,“那从今天开始戒酒?” “嗯。”她瓮声瓮气地回答,竟然开始憧憬,又想起晚餐时候的场景,“如果小孩也很调皮怎么办?” 他想了想,“反正不能欺负妈妈。” 她听了很高兴。她抱紧他,在他背上轻微颠簸着,从暗处走到明处,看见了地上两个人亲密的影子。她自言自语,“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很自然地回答,“我想了一些,回去拿给你挑挑。” 她有些惊讶,“什么时候想的?” “有些时候了苡橋,”他回忆着,“你说要跟我结婚的那天。” 他仍然清晰记得那天的情景,她说要和他结婚,他轻轻点头答应了她。 然后呢? 然后两人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安静得简直如同陌生人。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单纯来吃席的,还是那种和主人完全不熟的边缘客人,吃席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他们吃得还挺多,炸小黄鱼、土豆泥、凉拌三丝、炒虾仁、葱花鲫鱼、酸萝卜老鸭汤、南瓜饼、西瓜,一样吃完接着吃另一样。光是嘴巴咀嚼着,咽下喉咙,完成一套进食的流程,但是菜肴在嘴里是什么味道,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没注意。总之是接续不断地吃着,保持着一直有动作的状态,不敢停下来,不敢有歇息的空间。 他们吃到同桌的客人已经全部散了。 婚宴结束之后,韦柯主动提出要送黄恩宜回家,黄恩宜于是坐上了车。 这一段行驶的路途上,两个人仍旧是神情恍惚,无言沉默着。 她其实好几次开口想说话,临到头来却忽然没了勇气。他其实也好几次开口想说话,却又害怕不小心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让这个从天而降的婚约成了泡沫。 他觉得很虚幻,但又切切实实地想要抓住这一切。 到了小区门外,他先下车,想要绕过车身去到副驾驶座位旁,替她开门。可等他到达时,她已经下车站好了。 两个人,面对面。 她知道已到分别的时候,想着有些话再不说出口,恐怕会来不及,于是鼓足勇气再一次向他确认,“我说要和你结婚,是认真的喔。” 他点头,“我知道。” 她又补充,“我不催你,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的。” 他没有考虑,直接回答了她,“我这边没问题的。” 他抑制着内心的翻涌——他何止是没问题,他简直兴奋得快要不着边际。 那晚,他回到家中,一宿没睡。不是不想睡,而是根本睡不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头脑一片空白。良久,他翻身起床,努力找出了那本积压多年的《现代汉语词典》。他借着台灯的光亮,开始认真翻字典。暖色的朦胧的光包裹着他伏案的背影,屋外夜色深沉寂寥,他却感到内心充裕,再温暖不过。 第127章 黄恩宜笑了,侧头问道,“翻一晚上字典,就为了给小孩取名字?” “嗯。”韦柯其实平时也并不见得有多么地喜欢小孩子,但是那一天,知道能和她有未来的那一天,他脑海中有挥之不去的一家三口的画面。所以翻遍字典,绞尽脑汁,书写姓名,写满整整三页。 他向黄恩宜坦白,“写了之后,又不敢给你看。那三页纸,一直叠在字典里。” 结婚后搬进新家,他特意把字典带了过来,规规矩矩放好。不过之后再没动过,不敢动,像是怕惊扰到她,不够礼貌。 黄恩宜忽然想起来了,那次她去书房里找内六角扳手,曾经看到过那本《现代汉语词典》。她当时就觉得奇怪,怎么家里会有这种平时用不上的工具书。但她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之后便把这件事全然抛之脑后,不以为意。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把字典拿下来翻翻看的。”黄恩宜嘀咕着,埋在韦柯的颈窝里,把韦柯抱得更紧了一些。她懊悔不已。 怎么白白错过他的秘密,这么些岁月。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下章是正文的最后一章。 第61章 展秋 去年的结婚纪念日, 黄恩宜忘得一干二净。到了今年,她特意记在心上,并且悄悄在衣柜里, 给韦柯准备了礼物。 黄恩宜想方设法引导韦柯去打开衣柜。 “今天天气好,出门转转?”黄恩宜暗示韦柯, “要不要去衣柜里, 拿件衣服来换换?” 韦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一件卡其色圆领卫衣, 配一条黑色工装裤, 整体偏宽松, 休闲舒适, 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就这个吧,懒得换。” 黄恩宜还想阻拦, “你不是有一个棕色的连帽的卫衣?那个好看。” 韦柯不满, “你上礼拜还说这个衣服很帅, 怎么说话不算数?” “算数的,这个很帅,我的意思是那个……”黄恩宜的意图根本不在衣服上, 可临时编借口编得不顺畅, 卡在了半途。 韦柯已经走到了玄关,检查黑色运动胸包里的物品, 把包挎到身上, 换上了板鞋, 冲黄恩宜甩头, “走, 带你出门晒太阳。” 他的动作干净利索, 叫黄恩宜完全没有时间再去争取机会。黄恩宜暗忖,也许只有等到晚上回家,才能引诱韦柯打开衣柜了。想来这样也能勉强接受。只要没过十二点,就仍然算今天。 今天很特殊。 黄恩宜似乎是太想要把今天过得与众不同了,结果到头来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反倒不自在。她也没看见韦柯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把今天过得像往常一样。在他们的交流之中,韦柯甚至没有提及和结婚纪念日有关的任何一句话。 他不会是忘记了吧? 黄恩宜不放心,想方设法试探韦柯。她换了板鞋,跟着韦柯一道走出门,坐进电梯。 “今天要不要干脆在外面吃饭?牛排红酒之类的。”牛排红酒可以算作纪念日套餐,黄恩宜故意把这套餐拎出来,试图暗示得明显一些。 结果韦柯不接招,“到时候看吧,看顺不顺路。” 黄恩宜不放弃,“那我们就直接去……” “去银杏大道?”韦柯低头,认真翻着朋友圈,“可以,看别人的照片,确实挺好看。” 韦柯等于是自顾自决定了目的地,并且把话说得像是在满足黄恩宜的愿望一样。黄恩宜一头雾水,又不知道该怎样纠正韦柯,只好跟在他身后,被他带着走。 秋天的太阳很温柔。银杏铺满大道,微风吹拂,世间下了一场橘色雨。有不少行人穿梭其中,小孩与宠物奔跑玩闹,一群青年驻足欣赏,与落叶嬉戏。 韦柯和黄恩宜原本牵着手,走在银杏大道中间。发现有摄影师在拍照,黄恩宜拉着韦柯往一旁走去,以免误入镜头。 路边停靠着一辆轿车,银杏飘落,悬停在后视镜上。黄恩宜想要伸手捉住银杏。叶片摇摇晃晃,在黄恩宜到达之前,轻盈向下,在空中画出一个之字,安静落地。 “就差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接到了。”黄恩宜在意这自娱自乐的小游戏。她转身,轿车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身影。这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连车门上都有些反射的影子,是个朦朦胧胧的全身镜。 她凑近了看,整理刘海,扯起嘴角微笑,像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形象的不得体。但这一照,却偶然发现了眼角的鱼尾纹。以前是隐隐约约的出现,今天似乎要显眼一些,她心里一惊,“糟糕,我都有鱼尾纹了。” 韦柯弯腰,学黄恩宜的模样凑近了照镜子,眯眼,眯出一道鱼尾纹,“糟糕,我也有了。” 黄恩宜笑出声。想起之前听别人说情话,说要和爱人一起变老,结果哪里想得到,在秋高气爽的今天,她真的和爱人一起变老了。这还是忽然之间发生的事情,还需要慢慢反应。 她问道,“青年是多少岁来着?” 他思考,“三十五岁以下?” 三十五岁,他们今年满三十。青年晚期。 她感慨,“以前还挺害怕长大的,许愿望的话,想选十八岁,太奢侈,就退一步,只选二十二岁。想永远都是二十二岁。” 韦柯听黄恩宜话里有话,“那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想法?” “现在,”黄恩宜微笑道,“坦然接受青年晚期。” 第128章 车窗上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身后是绽放的秋叶林,色彩浓郁,人间热闹。 她感觉不再孤单。 她感觉可以坦然和岁月携手同行。 离开银杏大道之前,一叶银杏飘落到了黄恩宜的肩头。她随手拾起,看见叶片一团褶皱。她忽然想起了他们结婚那天,她也是偶然拾起了一叶褶皱的银杏。她于是把银杏握在了手心里,把秋天握在了手心里。 恍惚有一种错觉,是那天的自己遇见了今天的自己。 她将银杏揣进了兜里。 他们漫无目的地散步,享受太阳,在闲聊里度过下午。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陆便利店。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眼,毫不犹豫,跨进了熟悉的感应玻璃门。 他们并排坐在老位置上,被落地窗镶嵌进画面中。 黄恩宜摸出了那张褶皱的银杏叶,沾一点矿泉水,小心翼翼把叶片贴在落地窗上,抚平褶皱。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动作。 韦柯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黄恩宜笑道,“把秋天展开。” 把原本混沌迷糊的人生,慢慢铺展开。 午后阳光照耀在银杏叶片上,通透,看得见复杂的纹路。 韦柯拿了一盒关东煮,两瓶龙井茶。他们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了,两个人在窗边,并排坐着吃小食,惬意舒适。 韦柯拧开了龙井茶的瓶盖,喝一口,又拧上瓶盖。 “恩宜,”韦柯轻声道,“要不我们结婚吧。” 黄恩宜以为韦柯是在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像她平日里爱玩的那样。她立即配合,表现出羞涩的表情,是脸红的少女,“好呀。” 韦柯笑着,示意黄恩宜,“你看窗外。” 窗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偶,穿着大熊猫的衣服,笨拙可爱。它在马路边跳舞,舞姿稚嫩。黄恩宜觉得有趣,笑得起劲。大熊猫跳得更卖力了,扭屁股,转圈,单脚跳,萌化了黄恩宜的心。黄恩宜对它挥手。它也挥手,末了还给黄恩宜比心。 黄恩宜感慨,“它好可爱。” 韦柯笑道,“喜欢吗?” 黄恩宜微怔。她一直以为大熊猫是偶然出现的,他们只是碰巧看到了它的舞蹈。怎么韦柯却问她喜不喜欢?仿佛这大熊猫是韦柯安排的,特意只跳舞给她看。 大熊猫从店外绕了过来,走进店内。它从柜台后抱出了一束淡绿色的桔梗,径直走向黄恩宜。黄恩宜心惊,一种变魔术的恍惚感,摸不着头脑。它把桔梗送给了黄恩宜,黄恩宜木讷地抱着花束。它随后摘下了头套,里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 韦柯介绍,“西陆便利店的老板。” 老板向黄恩宜微笑致意。因为知道时刻特殊,他没有过多停留,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黄恩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来店里这么多次,第一次知道老板长什么样子。” 她觉得这家便利店是当真有魔力,明明作为常客在这里来来往往,却总是有让她出乎意料的事情。这么小个空间里,怎么藏满了秘密。她举起桔梗花束,询问韦柯,“这是怎么回事?” 韦柯解释,“之前送过玫瑰、桂花、百合、满天星,所以这次换了一个品种,选了桔梗。” 她低头,眼眶有点红润,“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半握着拳头,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有规律。他缓了口气,叹道,“我有点紧张。” 她一下笑了,顺势擦掉了眼角的泪。她也有点紧张,绷着情绪,挑了一些其他的话题来聊,“桔梗好看。” 他喃喃低语,“两年前就该送的。”领证那天,他就应该把花束送给她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觉得遗憾。 这束花,迟到了两年。 他问道,“还喜欢什么花?以后全都送给你。” 她抚摸着绿色叶片,“其实都挺好,都蛮喜欢的。”她想了想,抬起头,“但是蓝玫瑰是真不行,太土了。” 两个人都笑起来,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看进了她的眼眸,终于轻声说了一句。 “恩宜,我特别爱你。” 一丝声音像微风一样飘进她的耳朵,她抿紧双唇,憋住气,以为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他有些自嘲地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表达,所以,”他从包里翻出了一封信,压在桌面上,轻轻推到她眼前,“给你写的……情书。” 米色的信纸很平整,从中简单对折成两半,面上的一半微微拢起,她看见了若隐若现的他的字迹。 [恩宜,展信佳。] 她不敢再看了,连忙收了信,放进自己的包里,“我要回家看。”她的一汪眼泪已经失控,肆意流下。她昂着头,用手心抚过流出眼角的眼泪,“救命。” 他抽出了纸巾,替她擦眼泪,笑道,“哭成这样。” 她平复情绪,眨着一双朦胧的双眼,开始在花束里搜寻什么。她很快找到了那枚对戒,t字玫瑰金镶钻。她把戒指举在手里。 他很惊讶,“你怎么知道里面藏着求婚戒指?” “这么简单。”她又气又笑,把戒指递到他眼前,“给我戴上。” 他拿着戒指,小心翼翼,套进她雪白纤细的无名指上,完成最为特殊的这一时刻,换取一份宣言。 在橘色落日绵延的秋天,正式结为夫妻。 第129章 “恩宜,”他一本正经,向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她深呼吸,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回答了他。 “合作愉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其实是阿柯仔第一次表达心意。 *** 正文完结! 之后还有四章番外,日更一章。 番外内容不涉及养崽噢,因为不知道怎么写才合适= = 第62章 番外上篇-1 机场里, 韦柯坐在休息区内,耐心等待着。 屏幕上显示出航班信息,由北京前往青山的航班即将开始检票。两个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到了检票台后, 做着准备工作。些许旅客积极走到了检票台前,高矮胖瘦男男女女, 排成一列还算笔直的队列。又有不少旅客从两边的休息区里站起来, 靠拢队伍,让队列像贪吃蛇一样逐渐变长。 韦柯观察着队列, 仍旧坐在原位。他的内心倒比预料之中的要平静许多。他清楚地明白, 踏上这趟航班, 未来的人生便要被如此确定下来。 理论上讲, 这该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如今真实处于这个场景之中, 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感觉。这一趟旅程,平常得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假期, 他只是一个放假回家的学生而已。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 毕业后回青山, 这个决定此刻还看不出到底是好是坏。 其实导师留过他, 想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力所能及的提携,让他能在北京这样满是机遇的城市里, 尽可能地发挥才能、挖掘潜力。 “青山也好, 但是跟北京完全没法比。”导师是这样劝说韦柯的,“有的路口, 走错了可是会充满遗憾的。” 其实韦崇祥也向韦柯明确表达过态度, “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我没兴趣干涉。” 韦崇祥虽然是石油行业的人, 但私下里研究过风景园林, 包括行业历史、发展现状、未来趋势。他把他自学得到的这些知识藏在心底, 从不表露出来。尤其在韦柯面前,他更要装傻充愣。 当韦柯试探性地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给出的回复很简短,“我不懂,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听你导师的,导师怎么可能会有错。” 于是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韦柯都应该留在北京,好像这样才是正确的决定。 可韦柯却在最后,往所有人指引的反方向走去——他决定回青山。 韦崇祥得知了这一消息,很不悦,压着脾气质问韦柯,“为什么回来?” 韦柯只是轻飘飘地回答,“那边吃不惯。” 他没办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他和韦崇祥虽然平日里说不上一句好话,电话联系也少得可怜,更别说视频通话这种压根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妈已经走了,韦崇祥执拗不肯续弦,那这个家就真的只剩父子俩了,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互相之间是个陪伴。 韦柯在外求学的这几年,韦崇祥到底有没有盼望过韦柯学成之后回家,韦柯不知道,也猜不透。但毕业之后若是真的不回家,留下韦崇祥没人照应,继续独自一人生活,孤独余生,韦柯好像没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不能心安。 所以回青山,实际是韦柯的唯一选择。 检票口的队列已经变得短小,偶尔有从远处狂奔而来的人,喘着粗气排在队伍最后。韦柯终于站了起来,从运动胸包里拿出了登机牌,向队列走去。 完成检票,踏上廊桥,踏上这一条回家的路。 韦柯的座位正对着右侧机翼,在并排三个座位中,处于中间的位置。 他是到达机场后才开始选的座位,当时也没有选择了,都被同航班的人挑选完了,只剩下这一个座位。他对座位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所以即使坐在中间,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他右侧靠窗的座位一直空着。 机舱内嘈杂热闹,人群忙着聊天或是打电话。 空姐来回巡视,韦柯隐约间听到她们在谈话,似乎是在说还有一个旅客没有登机。有另一个机组人员走来,目光在韦柯脸上停留一下,又继续越过韦柯,确认座位号,随即离开。 隔了不久,机舱门关闭,舱内响起了航班正常起飞的广播。机体开始移动了,按照预设的轨道,慢慢向跑道开去。 韦柯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原来是这个旅客没能顺利登机。不过他没有过多在意,毕竟与自己无关。 舱外阳光热烈,光线透过窗户倾泻而来,刺眼夺目。韦柯越过身旁的空位,拉下了遮光板。再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点开音乐,头靠座椅,闭上眼睛休憩。 开启连接未来的旅程。 机场内,黄恩宜拽着行李箱,火急火燎跑来。她已经在手机上完成了值机,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奔向安检口,可才跑到咨询台,就实在跑不动了,撑着服务台的台面,大口喘气。 她抬头,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她不甘心,转向工作人员再一次确认,“到青山的航班已经起飞了吗?” 工作人员查验系统页面,礼貌回答,“是的。” 黄恩宜感觉全身瘫软。她索性坐到行李箱上歇息,机械地喘息,目光呆滞。眼前走过的旅客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优雅得体,像她这样狼狈的人竟找不出第二个。 她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与失落,花了十分钟恢复了体力,才终于从兜里摸出了身份证,转身放到了台面上,递给工作人员,“您好,我要改签。” 第130章 黄恩宜改签的航班,要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起飞。她坐在休息区里,不得不耐心等待。刚才赶飞机时间不够,现在倒是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了。可这时间似乎也没有别的用途,只能用来悲伤秋怀。 她这次来北京出差,本来一切都挺顺利,怎么偏偏临到结尾这么倒霉。 她其实是算准了时间出发的。因为住的地方离地铁站还有好一段距离,她想着打车去地铁站换乘机场快线。可是前几天出差太累,她犯懒,不想拖着行李箱在地铁站里窜上窜下地换乘,于是想着干脆直接打车去机场。 计划得挺好,耐不住路遇意外。 她打的车款式太老旧了,开到一半爆胎,引擎盖冒烟。她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大叔拿着扳手,胸有成竹地换胎、修理引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黄恩宜实在没有办法继续等待。她心里有一团火,说话语气略冲,“你把我行李箱拿下来吧,我重新打车。” 大叔连忙挥手,“不用不用,我这儿马上就好。” 黄恩宜双手悄悄攥成了拳头,“你慢慢修,我不催你,好吧?我真的要重新打车走。” 大叔看见黄恩宜焦急的模样,过意不去。他把扳手揣进裤兜,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一个通讯录页面,在黄恩宜眼前晃了晃,“姑娘,我弟就在附近,我让他来送你。你就放心吧,他保证能将你送到。” 黄恩宜当时当真信了大叔的话。等到此刻坐在机场休息区里,看见还有一小时才起飞的航班信息,她才回味过来那个大叔说的话。 他只说了“保证送到”,没有说“保证按时送到”。 黄恩宜委屈得想哭。 她摸出了手机,点开通讯录,翻找到师姐的电话。她现在积压了满腔的郁闷,想着看看能不能从师姐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虽然她猜测得到,这种希望几乎渺茫。 她拨通电话,清了清嗓,用恭敬客气的语调对师姐说话,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撒娇,“喂?师姐,我这几天不是在北京出差嘛,哎,满城跑,这点奔波我咬咬牙也能熬住。只是吧……我今天回来,遇到一司机,车开到半路出了问题……噢,我倒没出问题,就是吧……我错过航班了,只能改签。然后吧,多花了一千块……我就想问问看,这一千块能不能报销?” 师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短暂的一阵,认真思考,最后给了黄恩宜答复。 “这样,你先填好单子,我这边给你走流程。不过……”师姐咂舌一声,显得无奈,“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估计悬,毕竟总监那个人,呵,你也知道。” 黄恩宜当然知道,总监那种铁公鸡,把公司的钱看得比自己的钱还重要,每次报账都跟去西天取经一样困难——还是正常范围内的报账。 这一次纯属是她个人原因导致的损失,最终大概率得算作是她自作自受了,等于是这一趟辛苦转来的差旅费完全白费。 她礼貌结束了和师姐的通话,紧握手机。想来还不如不打这个电话,让原本郁闷不堪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她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科技感十足的机场吊顶,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今天怎么这么不顺。今天哪儿哪儿都不顺。 就连新航班的位置,也只剩下了她最抗拒的中间座位。 她一向对飞机座位的选择有很大的执念。 昨天工作太忙,她在酒店里加班到十二点,才终于得空,洗漱睡觉。睡到凌晨三点,她在梦中猛然想起还没选座位,一下起身坐在床上,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尽管心脏扑通跳得厉害,头脑也随之晕晕乎乎,她仍旧倔强地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点开了app。 页面上只剩下唯一一个靠窗的座位了。虽然正对着右边的机翅膀,不过只要靠窗,机翅膀也不算什么。等到了天上,她的视线就可以越过机翅膀,看无边无际浓稠的云团,看远处航班呼啸而过留下笔直的航迹云,看地球隐隐显现的弧形。有一种置身太空的虚幻感,她怎么也玩不腻。 本来一切计划得这么完美。 黄恩宜低头,看着手中的登机牌,牌上显赫印着中间的座位,她似乎看见了自己这张忧郁的脸。 要是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她一定会再早半个小时出发,不犯懒,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拖着行李箱去地铁站换乘,坐上机场快线,随快线一路平稳前行,顺利到达机场,顺利检票登机,让一切按照预定的计划按部就班进行。 这样她就不会错过那一趟航班了。 故事也将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63章 番外上篇-2 地铁3号车厢内, 在左侧的那一半空间里,韦柯坐在靠边的位置上。他抬头确认路线图,离月照高台还有5个站, 还得再等待十几分钟。 月照高台站口附近,有一个山地公园, 那是韦柯回青山后, 独立完成的第一个项目。 山地公园已经对外开放快两周了,韦柯只在开园当天, 作为受邀嘉宾, 跟着热情的分管负责人逛过园内。那算一种公事公办的逛法, 一行人与其说是逛, 不如说是考察, 看看哪里还有发展的潜力,哪里后期该如何保养。逛公园成为了工作。任何事情一旦成为了工作, 人的心态就会发生变化, 总是端着, 没办法放松。 韦柯于是刻意等了这么些天,等开园热潮稍微消散一些,他再独自一人, 以一个游客的身份, 去到山地公园,细致感受。 第131章 一片荒土, 经他之手, 变为一片园林。 山地公园的广告在车厢顶部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 混杂于其他四五个广告之中。韦柯侧头观望。等到山地公园的广告播放结束, 他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低下头, 摸出了手机, 开启了一盘游戏,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力。 车门开启,有人下车,有人上车,行人来往频繁而热闹。 黄恩宜踏进3号车厢的车门。 她习惯性先从左往右扫视,搜寻合适的位置。她其实看见了左侧男生的身旁有大概一个半的空位。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谭茵叫住了她,要她往右边走,“恩宜,这边座位多!” 黄恩宜听从嘱咐,走去右边,和朋友们一齐坐在了半排的空位上,闲适自在。 李悠然摸出了她的胶片相机,以及三筒胶卷,像她们展示,“今天装备带得足够,况且西线工业园本身也特出片,肯定拍得尽兴。” 谭茵也打开了随身包,展示她的彩妆和饰品,“悠然是摄影师,那我就是造型师。”她扭头询问黄恩宜,“那你又带了什么?” 黄恩宜有些不好意思,拉开了双肩包的拉链,“我带了一堆吃的,准备到西线工业园去吃。” 谭茵等不及到西线工业园再吃小零食。她从双肩包里挑了两小包焦糖饼干,一包递给李悠然,一包撕开自己吃。香味在嘴里漫溢,是浓郁的焦糖和诱人的奶香。 车厢顶部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广告。黄恩宜抬头,正巧看到山地公园的广告。她顺势确认路线图,下一站正是月照高台站。她心血来潮,向她们提议,“要不去山地公园玩?月照高台这里新建了一个山地公园,我在朋友圈里看见过很多次,和其他公园不一样,很古典,有种历史的感觉,应该也出片。” 李悠然变得心动,但只心动了一秒钟,而后婉言拒绝,“我做的可全是西线工业园的攻略。” 谭茵则是毫不心动,“下回吧,下回再去,那公园又不会长脚跑掉。” 列车到站,车门开启。黄恩宜仍念念不舍,伸长脖子望向车外。她望见了一个男生颀长清朗的背影。随后车门关闭,门扉遮挡视线,阻断了黄恩宜的观望。 黄恩宜耸耸肩膀,无奈道,“那就只有下次咯。” *** 从山地公园回来的路上,韦柯出了一场车祸。 他在斑马线上走着,和些许行人一齐。这条斑马线没有设置红绿灯,汽车来往自由。还是双向三车道的宽阔马路。有的车讲礼貌,会在斑马线前停下来礼让行人。有的车横冲直撞,偏偏要从行人眼前呼啸而过。 韦柯走得小心,随时关注着路况。 他其实原本是不会受伤的。 他遥遥听见一辆轿车张扬而来,发动机轰鸣响动,即便看见斑马线,也不见有减速的趋势。估计是有一百码往上的速度。它来得如此迅即,韦柯有意识停下了脚步。他本想再往后退几步,却见身旁一位阿姨毫无察觉,继续前行。 再往前,无疑会被轿车正面冲撞。 韦柯本能地拽住了阿姨的手腕,将她往后拉扯。阿姨踉跄几步,一下跌坐到地面上,碰倒了身旁的另外两个行人。韦柯自己后撤的步伐不够大,身体被轿车后视镜的边缘带过,摔出了斑马线,在马路上翻滚两圈,终于停下。 体会到了重摔的疼痛。 韦柯撑起上半身,费力坐起来,挽起衣袖,查看到两只手臂破了皮,渗出一点血。耳旁传来惊叫刺耳的声音。他侧头,只看了一眼。 连环相撞的轿车,趴在地面上的五六个行人,连成片的血泊,浓厚的血腥味,混杂其中的酒味,不敢轻举妄动的围观者,急忙拨通电话的人,试图急救的人。 他觉得头晕,反胃,很想吐。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身旁的场面,努力克制着,费力站起来,想要离开这至暗场面。 方才那位阿姨匆匆赶来,拉着韦柯的胳膊,仔仔细细检查韦柯的受伤情况,“孩子,等救护车来了,我陪你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韦柯放下了衣袖,“我应该没事,磨破皮了而已。” 阿姨不肯让步,“滚这么多圈,怎么会没事?很多人都以为只有皮外伤就应该没事,结果之后去医院检查,内脏全部爆了破了。” 阿姨说得确实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道理没错。韦柯听从安排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已有两根肋骨骨裂,险些骨折。 庆幸伤势不算严重,认真接受治疗,一个多月就能愈合。 这场车祸发生之后,韦崇祥做了三个决定。一是让韦柯从单身公寓里搬回家住,父子俩之间能有个照应。二是因为家里离设计院稍微有一段距离,韦崇祥于是不顾韦柯的反对,为韦柯买了辆车。三是让韦柯去医院复查的同时,顺便做个全身体检。 韦柯懒得麻烦,拒绝道,“我身体没毛病。” 韦崇祥将体检宣传单扔到韦柯眼前,没好气地命令着,“叫你去你就去。” 韦柯别无他法,只能妥协。 周二早上,韦柯空腹前往医院,去到体检中心,在服务台前排队、登记、取体检表,随后踏进了服务台后的体检区。 体检中心的服务大厅里,黎珍正拽着黄恩宜走来。黄恩宜走得拖拖拉拉,并且睡眼惺忪,时不时打着呵欠。 第132章 她并不是自愿来体检的,嫌麻烦。她分明向黎珍表明过态度,“我去年才体检过,怎么现在又要体检?” 黎珍不由分说责骂黄恩宜,“体检本来就只管一年!现在新的一年了,不又该再检一遍?” 黎珍一直替黄恩宜计算着体检的时间。她在医院待了几十年,亲眼目睹了太多中年丧子阴阳两隔的场景,亲耳听到过太多悲恸欲绝的哭声,心里难免蒙了一层阴影。她对黄恩宜的期望也因此化繁为简,最后只剩下了唯一的一条。 身体健康,好好活着。 平安喜乐是最让她满足的事情。 她亲自到服务台,替黄恩宜排队、登记、领取体检表,再把表册塞到黄恩宜的手中,推着黄恩宜去往体检区。她做出气势凌人的模样,叉着手,“你进去,把表上的项目全给我检一遍,不然休想出来。我就在门口堵着你。” 黎珍的话倒是说得挺满,听着唬人,结果才等五分钟,她在门口来回徘徊,感觉实在无聊,索性跑去楼下找她曾经的学生聊天,顺便嗑一把瓜子,将黄恩宜独自留在了体检区。 黄恩宜跟随着微信公众号上的项目排队提示,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去了采血室。 韦柯坐在1号窗口前,准备抽血。他的右手臂搭在台面上,紧握拳头。他竟然会有点紧张。护士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找准血管,将针头插进皮肤。 血液顺着导管流出,浓稠刺眼。 韦柯又有了那种反胃的感觉,仿佛随意眨一下眼睛,也能清晰地看见一个月前马路上的那片血泊。他克制住胸腔内涌起的难受,扭头看向白墙,似乎要看清墙上的每一道纹路,把混乱繁复的纹路摸出一个规律来。 他的拳头仍旧紧握着,青筋凸起。护士好心提醒他,“帅哥,拳头松开。” “好。”他答应着,松了拳头,却一直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不敢回头看一眼,直至抽血结束。 黄恩宜被安排在3号窗口抽血。 她伸出左手臂,规规矩矩握紧拳头。护士在她白净细嫩的手臂上仔细找了一阵血管,再举起针头,对准血管插去。 血液顺着弯曲的透明导管流动,像坐过山车一样顺畅丝滑,黄恩宜看得起劲,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观察得仔细。血液在收集管内堆积,采得一定容量,护士将导管拔出,又插入另一个有着不同颜色盖子的收集管,护士将上一支收集管上下摇匀。 黄恩宜看见她的血液在管中流淌,挺显黑。她倒疑惑,记得平时也没有乱吃东西,怎么她的血长得这么黑,怪不好看。 她一共抽了五大管血。也不知道黎珍给她勾选的到底是什么套餐,简直要把她抽空。 采血结束,黄恩宜按照去年的经验,率先去饮水机旁,疯狂喝水,便于之后憋尿打彩超。喝到实在撑不下,她扔掉了水杯,按照公众号的提示,做完血压之类的项目,最后来到心电图室的门口,耐心等待。 因为体检的人太多,心电图室没有区分男女,一齐排队检查,便于提高速度。 她还以为等不了多久,心电图按理说应该很快。 韦柯进入心电图室,看到一名年长的医生与两名学生模样的医生交谈着,随后年长的医生走出了门。她们似乎正在换班。剩下两名学生主持工作,坐在电脑前,看似泰然自若。 韦柯不大能弄明白状况,不过还是按照规矩,躺在床上,配合地掀起上衣,露出胸膛。 两名女学生没有靠近,互相依偎着,低声耳语。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是我独立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还长这么好看。” “你给我专业一点!” “可我真的只上过网课……” 韦柯略显尴尬,轻咳一声,表示虽然她们声音小,但他确实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她们心领神会。一名学生镇定地站了起来,开始在韦柯的胸膛和四肢处摆弄仪器。另一名学生操作电脑,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屏幕,开始一次简单的测量。 测量还没结束,一个看着像教授的老医生走近了房间。他的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停留在电脑屏幕前,微微弯腰,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对两个学生教导,“看见了吗?这个就是典型的窦性心律不齐。” 两个学生早已恭敬地站在一旁,认真聆听教授的教导,并不时点头应允,是一副勤奋好学的姿态。 韦柯莫名成为了他们教学的工具,整个躯体变得有些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同时又要尽量克制心率,免得心跳异常,更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教授亲自操作电脑,确认结果,再用眼神示意学生们。一名学生领会到教授的意图,赶来替韦柯拔掉了仪器,让韦柯得以放下衣摆,下床整理。 教授用平和的口吻,对韦柯问诊,“是不是经常熬夜?” 韦柯放下了裤腿,礼貌回答,“前段时间因为工作,还是会熬夜。” 教授细心叮嘱,“年轻人要少熬夜,多休息。” 韦柯顺从回应,“好的。” 教授向另一名学生摆摆手,“叫下一个吧。” 韦柯走出了诊室。学生跟在韦柯身后,向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按照提示呼喊,“黄恩宜?黄恩宜在不在?” 第133章 喊了一阵,没有人回应。 黄恩宜之前其实是守在诊室外面的。 她坐在长椅上等待,可这诊室里的前一个人总不见出来,让她等得比预料的久。之前喝的那些白水充分发挥了作用,她膀胱憋得难受,蜷缩着,两只脚尖不停在地板上敲击。 她侧身看了眼彩超室门外的屏幕,距离她还有三个轮次。她咬着指尖,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猫着腰挪了过去,轻敲门扉,询问护士,“我快憋不住了,可以先打彩超吗?” 庆幸她这次运气好,前面的人都没憋够,让她得以先做检查。 她打了彩超,去了趟厕所,一路小跑回到心电图室。室外的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就诊的人。她记得之前明明是个姓韦的,现在变成了一个姓张的。这姓张的正巧开门出来,是个大叔。 黄恩宜越过大叔,询问医生,“我号好像过了,要怎么排呢?” 医生把门更打开了一些,给黄恩宜让出通道,“你进来吧,接着就把你做了。” 黄恩宜灵活地走了进去。等到做完心电图,就是做完最后一项检查了。她费时费力,还饿着肚子,但好歹也总算快要完成黎珍交办的任务。 她还记得黎珍说过的话,“我就在门口堵着你。”她天真地以为黎珍真的在外面大厅里等着她。结果等她到服务台交回体检表,走到大厅之后,才收到了黎珍发来的信息,“我要去付姨家看她的新女婿,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黄恩宜攥紧了拳头,想生气又不敢生气,只能对着空气咬牙切齿。 她打了车,计算着时间,走出门诊大楼,走过医院广场,走到马路边,理论上恰好能赶上。 她刚站立在人行道上,便看见了一辆月光石灰色车迎面而来。本想再看得更清楚一些,偏偏鞋带开了,她便蹲下来系鞋带。等到套好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再站起来时,她打的那辆哑光灰色suv已经到达。 她对比了车牌号,确认无误后,坐上了车。 车辆融入了车流之中,在此起彼伏的轰鸣里,热闹喧哗,也汇合相遇。 黄恩宜走的是左侧第一车道,韦柯走的是左侧第二车道,并排而行。十字路口处遇到红灯,车辆急刹车,停留等候。 他们的车窗原本都是打开着的。早春的风吹拂着,带着冬日未散的寒意,搭配着这阴沉的天空,竟让人觉得有些冷。 他们默契地选择关上车窗。 车窗缓缓升起,即将遮挡视线的那一刻,他们都随意侧头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了黑黢黢的车窗玻璃。 随后直行车道的绿灯亮起,韦柯继续前行,黄恩宜停留在原地。 黄恩宜所坐的车要在这个路口左转,左转车道仍然是红灯。 司机师傅拍了一下方向盘,看见直行的车走得那么顺畅,心里更是憋气,“我刚在前一个路口遇到绿灯,本来能过的,嗨,被前一辆实习的车给磨磨蹭蹭顿了半天,硬生生给我顿成了红灯,我就知道这把要倒霉了。一旦遇到一个红灯,之后的路就全是红灯。这个魔咒,嗨,在我身上就特应验,而且感觉只在我身上应验。哎,你看人直行的,红灯才几秒钟啊?跟没有一样。可左转的呢?等个一年两年,就是不见变绿,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顿了顿,总结道,“所以啊,美女,我跟你讲,你以后遇到绿灯,能过就过,一次也别错过,要不然这一路都开不顺畅。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黄恩宜正对着窗外发呆,放空思绪,断断续续听着司机的碎碎念。耐不住司机过于热情,把话头抛给她。她出于礼貌,敷衍回答着,说了一句自以为毫无意义的话。 “嗯,对的,一次也不能错过。” 第64章 番外上篇-3 黄东镇逛超市, 通常逛的是蔬菜生鲜区。这天他心血来潮,走去进口区逛逛,看能不能偷偷淘一点好看的进口洋酒, 杜松子酒那一类。 结果赶巧,碰上了同样在淘洋酒的徐铭。徐铭是黄东镇以前的领导, 后来跳槽去了石油公司, 当了公司的高层。 黄东镇先认出了徐铭,歪着脑袋, 装作阿谀奉承的模样, “徐总, 今天怎么劳您大驾, 亲自逛超市?” 徐铭伸手指了指黄东镇, “你这张嘴,还是一样惯会埋汰人。” 黄东镇笑着, 把手中的杜松子酒递给徐铭, “我看了一圈, 就这个颜色最好看。” 徐铭接过酒瓶,阅读包装说明,只能读懂几个简单的英文。他好奇询问, “这几句话, 啥意思?” “你问我?”黄东镇在英文方面,约等于文盲。他想了想, 支招道, “你女儿不是之前在墨尔本留学吗?你拍照问她呗。” 徐铭听到女儿这个词语, 第一反应是想起他的糟心女儿, 第二反应是想起黄东镇的乖巧女儿。他灵光闪现那般, 带点八卦的意味询问道, “对了,你家闺女是不还单着呢?” 黄东镇还算敏感,听出了一点门道,“怎么,你有资源?” 徐铭来劲,把杜松子酒放回货架上,好能更畅快地介绍,“说来特怪,我现在那公司估计是风水问题,上头几位爷里,就我家是闺女,其他家全是公子哥。年龄都还挺合适的。有一个今年年底订婚,另一个好像见家长了,其他的应该都还单着。” 黄东镇听得头晕,“其他的是多少个?” 第134章 徐铭眼珠不由自主上瞄,呆滞不动,保持了几秒,仔细盘算,“有那么一个,谈没谈朋友我还真不能确定,但是其余两个肯定是单着的。这两个吧,其中有一个正在自己创业开公司,另一个是搞风景园林的,都挺有名堂。哎,老黄,真的可以。怎样?要不给你家闺女试试看?” 黄东镇被说得已经心动了,差一点就要松口答应,着手安排黄恩宜跟两位公子哥挨个相亲。只是这心动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间。黄东镇想起曾经给黄恩宜介绍对象时,黄恩宜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后怕。 他泄气,摆摆手,“算了算了,给我家闺女介绍对象,等于是给我自己找一顿骂,犯不着。” 徐铭气不过,义正言辞责骂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儿女的人生大事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小孩不懂事就算了,你这当家长的,就该支棱起来呀。要不这样,我直接给你安排了得了,就选搞风景园林的那个公子,真人我可是见过的,又高又帅,你闺女呢,又乖又美,我看这两个人搭配得很。” 黄东镇强忍住内心的冲动。为了不动摇,他用了更坚决的话来回绝,“安排了也没用的,我又不是没给她安排过。她上次去跟别人吃了一顿饭,回家之后把我骂了一顿,说什么她在我眼里就这么不值钱,我就这么巴不得把她嫁出去,还说什么我眼神不好使,她跟那样的人今天结婚明天就能离婚,哎哟——那阵势,不得了。” 徐铭咂舌,“那她妈妈呢?怎么说?” 黄东镇撇嘴,“也骂我一顿,母女俩一起骂,说我眼光忒差,尽挑一些歪瓜裂枣。” 徐铭着急,连忙纠正黄东镇,“我这回这个不一样,他可真是一表人才,你别不信。我拿他照片……哎,我也没他照片。这样,等我找他爹要了照片,马上传给你看看。” 黄东镇拎着购物篮走开,一路碎碎念,“算了,我才不自找苦吃。” 徐铭跨步,跟在黄东镇身侧,“你不——你就等着后悔吧。人家那个公子哥,排着队的人找他相亲。我还不是看在和你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让你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黄东镇长叹一声,“这月谁爱得谁得吧,反正我是再也不会白费力气给给她介绍了。现在的小孩,呵,你一心为了她好,她反过来教育你一顿,说你侵犯她的人生、损害她的自由,歪道理一堆。关键是你还说不过她!气不气?生一肚子气。” 徐铭还想劝解,“你好好跟她说说……” 黄东镇打断了话,“我家闺女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家不是也有个闺女吗?你给她相几个呗。” 徐铭讥笑,“就她,还相呢?” 说来烦闷,徐铭心里也憋气。别人家的闺女都是乖巧听话,要家长帮忙找合适的人。他家这闺女呢?光是去年一年就谈了五个男朋友。他要做的不是催她找对象,而是催她不要再找对象了,找得他头大。 偏偏徐铭又是那种传统热心的长辈,对于撮合年轻人这件事情有着极高的热情。他在自己身上得不到实现,在黄东镇身上也得不到实现,于是就把精力转向了他公司里的几位爷。 这天开会前,徐铭踏进电梯,正巧韦崇祥也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徐铭面对韦崇祥,总不像面对黄东镇那样嬉皮笑脸。他斟酌词句,以旁敲侧击的姿态开启话题,“崇祥,你家那位公子,肯定不缺人追哈?” 韦崇祥心领神会,大致了解意图,笑道,“看来徐总有想法?想替你闺女寻觅良人?” 徐铭嘀咕,“她就算了,别出来祸害人。我想给你家公子介绍的,是我前同事的女……” 韦崇祥打断了话,“徐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知道看着办的,我也不想干涉他。” 徐铭恼气,心想这韦崇祥和黄东镇两个人,怎么都喜欢打断他的话,不让他把话说完。 他偏要再多劝说一把,力争劝动韦崇祥,“崇祥呐,现在年轻人的社交面,可都窄得很,除了同学同事外,可没有什么渠道能认识新的人,只有相亲。我们做家长的,也该替孩子多留意留意,拓宽人脉,你说是不?” 韦崇祥坚持己见,“小孩心里有数的。他的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徐铭故意营造一种紧迫的氛围,“你要是不插手帮忙,放任他自由,往后可就真不好找了噢?到时候一切太晚,你就不怕后悔?” 韦崇祥温和斯文地回答着,“没事的,这种事情也着急不得。他也还小,就一步一步来,慢慢等吧。” 徐铭埋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电梯已到达楼层,叮咛声音响起,门扉打开。韦崇祥礼让徐铭先走出电梯,他再跟随其后,走在徐铭身侧。他微垂着头,声音轻柔,最后给了徐铭一个简短的答复。 “等到缘分到了,他总会遇见的。” *** 韦柯并没有察觉到生活中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天,他和朋友们打完球赛,一同驾车去到江町楼吃晚餐。 江町楼是才开业的餐饮楼,一座花园式的商业中心,美食商铺林立,餐厅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韦柯没有仔细甄别,只管听从朋友们的安排。朋友们预定的是一家金汤花胶鸡,在四楼,北侧回廊的尽头。 第135章 黄恩宜今晚恰巧也要来吃饭,吃的滇西私房菜,在四楼,南侧回廊的尽头。 黄恩宜是乘坐地铁过来的,出地铁后步行至江町楼下,进入大厅,走向电梯。 她今晚要赴和小学同学之间的聚会。 同学们也有好一阵没见面了,热情洋溢,对这场聚餐的期望很高。他们有的人到得早,已经坐在了包间里,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开始选择菜品。选择过程中又都犯了纠结症,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他们索性把菜单的每一页都进行拍照,发送到同学群里,叫所有人一起选择。 群里的热闹被推向了顶点,图片一张接一张,文字一段接一段,再配上各色各样的表情包,黄恩宜看着屏幕上滑的速度,快得好像电影片尾,叫她来不及看清。 为了看得更仔细,黄恩宜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手机屏幕上,低着头走路,缓慢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记得她摁的是四楼。 等到到达楼层,电梯门开启,黄恩宜下意识要跨出门。可才迈出半步,就看见一大群男生蜂拥而来,瞬间挤满电梯空间。 她为了避让,只能退到角落,贴着电梯壁沿。她仰头,越过一个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看向电梯显示屏,才发现竟然来到了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完全去了反方向。 她踮起脚尖,仍然被这一群密密麻麻的男生遮挡了视线,看不见电梯按钮。她又无法挤过去,只能拜托离得最近的一个男生,请求帮忙,“你好,能麻烦摁一下四楼吗?” 男生像传菜那样向前招呼,“摁四楼!” 按键旁的另一个男生向后回复,“摁了的,我们也去四楼。” 那男生不仅摁了四楼,还一直摁着开门键,使得电梯门迟迟没有关闭。他显得着急,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不时催促着,“韦柯,快!” 韦柯刚停好车,快步走来,谨慎踏入电梯里,占满了电梯内的最后一寸空间。 黄恩宜顺势瞄了一眼,但只瞄见前方又多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电梯很快到达四楼。 韦柯最先走出电梯,等着和友人一道,去往北侧回廊。 男生们陆陆续续迈出步伐,紧密的电梯空间逐渐变得松散,最后只剩下黄恩宜和方才传话的那个男生。男生绅士礼貌,护着电梯门,让黄恩宜先走。黄恩宜微微弯腰致谢,踏出了门。 按照同学群里发送的位置,黄恩宜需要走去南侧回廊。 她刚走出五米远,方才那男生急忙从身后赶来,轻拍她的肩膀。她好奇回头,看见男生手里拿着一只橘猫小挂件。 “这是你的吧?”男生解释,“落在电梯里了。” 黄恩宜把链条包转到身前,惊觉小黑包旁的链条上当真只剩下了金属扣,没了挂件。她接过小橘猫,向男生露出礼貌微笑,“谢谢。” 她低头,想着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将小橘猫安装回原位,便揣进了兜里,继续往南侧回廊走去。男生也往回撤,小跑两步,跟上了队伍,走到了韦柯身旁。 韦柯感受到了他带来的一阵风,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男生用大拇指指向后方,“刚那女孩玩偶掉了,我捡起来还给她。” 韦柯顺势回头看去,看见了黄恩宜乖巧可爱的背影,多看了几秒。 男生用手肘轻推韦柯,疑惑问道,“你认识?” 韦柯摇头,“不认识。” 黄恩宜的背影消失在了立柱之后,淹没于茫茫陌生的世界之中。 韦柯回过身,向男生示意道,“走吧,去吃饭。” 他们继续往前,走向北侧回廊,走在预定的轨道上,度过风平浪静的这一天。 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 韦柯的生活逐渐成型,变得很规律,上班,回家,再上班,日复一日。 一种不咸不淡的人生。 他偶尔会有喘不过气的念头。以往有这种念头时,他会努力把它们压下去,内在消化,以此保持生活的安稳与平衡。可是忽然某一天,这念头不停翻涌,顶在胸腔内,让他产生一瞬间的濒临窒息的幻觉。他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长舒一口气。 好闷。要不出去走走吧。 韦柯走出院子,走在街上,漫无目的。机械的行路者。不知走过哪条街,不知拐过哪个转角。在温和阳光与城市喧嚣之中,到达了曾经路过却从未进去过的地方。 西陆便利店。 韦柯心血来潮,转身,径直走了进去。 黄恩宜走过了西陆便利店,步伐很快。已到饭点,她要赶回家吃中午饭。 走出大概十米远,电话铃声响起,黄恩宜一边赶路一边按下了接听按钮。电话那头传来了黎珍的声音,急切询问道,“你到西陆便利店没?如果到了,顺便进去买一盒冰糖。” 黄恩宜全然没有停下步伐,“我都已经走过了。” 黎珍利落指挥着,“那就倒回去。” 黄恩宜辩驳,“我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黎珍不留情面地拆台,“很远能有多远?不过几步路而已。别啰嗦,快买来,我等着炒菜。” 黄恩宜终于停下了脚步,气恼地估量着离西陆便利店的距离。她因为没戴眼镜,眼前只有雾蒙蒙的一片,隐约可见西陆便利店的外形轮廓,只觉得好远。她不满埋怨,“谁炒菜会放冰糖呐?” 第136章 黎珍爽快地回答,“我。” 黄恩宜泄了气,不情不愿地嘀咕着,“楼下小卖部买不到吗?” 黎珍催促道,“能买到我还会打电话给你?你快点回去,顺便再买一瓶蜂蜜。” 黄恩宜撇嘴,“知道了。” 她揣好了手机,迈出步伐,开始往回走。 迎面微风拂过,吹起她的发梢,她抬手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路边银杏树干微微弯腰,三两叶银杏随风飘摇,落在她的身旁。她穿过了银杏树叶拼织而成的秋天。 直到走到西陆便利店的门口,她转身,跨上两级台阶,走了过去。 因为没什么胃口,韦柯只买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他拿着食物去柜台结账。他把食物放置在台面上,低头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再抬头时,便利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在一片朦胧柔和里,他立于原地,凝神观望。 微光倾洒,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从此走进他的世界。 第65章 番外下篇 机场里, 韦柯坐在休息区内,耐心等待着。 大厅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行李箱的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 伴随响动不停的脚步声与交谈声。 厅内上方, 广播里响起了字正腔圆的播报,“由北京前往青山的旅客请注意, 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 请您听到广播后立即前往6号登机口登机。这是本次航班的最后一次登机广播, 谢谢。” 韦柯仍旧坐着, 没有行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毫不留情。即将错过航班,这是已经注定的事情。他抬头, 用眼神扫描着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 寻找合适的改签时间, 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 电梯口,黄恩宜正穿越来往行人,在间隙里一路狂奔而来, 拼尽全力。 他们在两天前到达北京。此次行程, 韦柯花了一天的时间,处理完成项目上的事, 高效快捷。剩下的一天, 韦柯回母校拜访导师, 黄恩宜去郊外找朋友玩, 一南一北兵分两路。 他们约好了在机场碰面。黄恩宜难以避免地又一次迟到了。 她径直奔向韦柯, 双手搭在韦柯的小手臂上站稳, 气喘吁吁。屏幕上显示航班已经起飞。她闭眼歇息,愁闷不已,“我为什么……总是……赶不上飞机。” 韦柯站起来,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笑道,“因为你是小笨蛋。” 黄恩宜辩驳,“我不是笨蛋!都怪那个司机!” 她说话用力,拉扯得冷气灌进嘴里,咳嗽了两声。韦柯担心,替她拍背顺气。 她摆摆手,大口喘气,一直惦记着要解释清楚,“本来我开了导航,我说要按导航走,那个司机非要跟我犟……他之前都在顺义跑,今天才来大兴跑第一单……他又特别自信,说是导航没他准,导航绕路,他能走最近的路……我怎么总是碰到这么自信的人!” 她其实在走岔路之后,好几次提醒司机,让他就按导航走,毕竟现代信息技术总比人要准得多,不要瞎逞强。 可司机不仅毫不理睬她的话,态度还稍显恶劣,用她听不懂的不知哪个地方的方言怼了她一句。 司机音量很大,黄恩宜怀疑他在骂她。她想骂回去的,转念想起看过的那些社会新闻,关于独身女性打车遭遇的刑事案件,她委实有些害怕,咬着牙,不得不憋回这口气。 结果到头来,迟到了这么些时候。 黄恩宜感觉委屈,抱紧了韦柯,双臂环绕在韦柯的腰际,带着些许的呜咽,“对不起,阿柯仔,害你等我这么久。” 韦柯严肃地纠正了黄恩宜的话,“夫妻之间,不能说对不起。” 黄恩宜将脸颊埋进韦柯的胸膛前,蹭了蹭。 韦柯抚摸着黄恩宜的脑袋,像抚摸一只小猫。他安慰她,“能平安顺利到达机场,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航班,错过了就错过了,之后还有那么多趟,哪趟都能到。况且你不是不喜欢坐在机翅膀上面么?错过了也正好,我们改签一趟空位多的航班,选你最喜欢的位置。” 黄恩宜笑了一下,有一种被安全感包裹起来的安心。可这安心又惹出了更深层的委屈。黄恩宜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她也是在来机场的路上拼命追赶,却还是没能追上航班。 她向韦柯倾诉,“上次也是这样的,我跑得半条命都快没了,才跑到服务台,眼睁睁看着飞机起飞。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又不敢哭,怕这么大的人了,还当众哭,会被人笑话。但是心里真的很难过。” 韦柯隐约担忧,捧起黄恩宜的脸颊,“现在呢?心里好受一点了吗?” 黄恩宜轻轻点头,倒有一些难为情了。 韦柯松一口气。他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带来些许逐渐浮现的温热。他轻声哄她。 “恩宜,不用担心,这一次有我陪着你。” *** 回青山后不久,在黎珍的强迫下,韦柯和黄恩宜一同去往医院,做全身体检。 他们之前已经做了孕检,得到了孕检报告。黄恩宜当时还积极主动把报告上交给黎珍过目,像是学生找班主任那样,有种邀功请赏的意味。 没想到黎珍看过报告后,不仅没有做出表扬,反而露出一副失望的恼怒的表情。 “我不看着点,你们两个小孩就给我瞎选项目,糊弄谁呢?检查得未免也太简单了吧?这能检查出个什么?”黎珍语气严肃,把黄恩宜连带韦柯训斥了一顿。 第137章 为了能够更加放心,黎珍亲自给他们挑选检查项目。她是有些贪心的,觉得这也该检、那也该检,从头检到脚,从里检到外。结果满页的项目都给画了勾,孕检变成了全身体检。 韦柯按照黎珍的吩咐,带着黄恩宜一起,走到了体检中心服务台,领取了繁多复杂的体检表册。 第一个项目,照惯例是采血。 黄恩宜先采,采得快速。结束之后,她顾不上按压皮肤止血,急急忙忙一路小碎步跑到了1号窗口前,站在韦柯身旁,陪着韦柯。 前一天晚上,快睡觉的时候,他们小夫妻悠闲聊天,韦柯无意间提及了他曾经发生过的那场车祸。他的表述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寥寥几句带过,语言简练,他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黄恩宜听完之后,竟然大哭了一场,抽泣得喘不过气,眼睛都浮肿了。韦柯慌了神,连忙找来纸巾,替黄恩宜擦眼泪。 黄恩宜泪眼朦胧,小心询问,“你当时是不是很痛?” 韦柯安慰道,“不痛的。都过去那么久了,那种感觉我早就不记得了。” 黄恩宜依旧止不住哭泣,泪珠大颗大颗直往外冒。韦柯耐心哄她,把她抱在怀里,不停轻抚,花费足足一个小时才总算哄好,让她能够安稳入睡。 只是黄恩宜虽然睡着了,但在梦里也似乎看见了那个场景,心里总有个坎。 所以这一次,换做是她陪伴在韦柯身边,不停轻抚。 韦柯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晕血了,以为这种事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治愈。 可当看到血液在导管里旋转时,他感觉脑袋也跟着在旋转。偏偏黎珍选的项目过于齐全,抽掉他好几大管血,他便愈发晕了。 他下意识侧过头,默默更靠近了黄恩宜一些,单手抱着她。 护士姐姐在窗口里看得起劲。采血结束,她拔出针头,替韦柯贴上止血贴,顺口问了一句,“帅哥,晕血啊?” 韦柯缩回手臂,压着皮肤,轻轻咳嗽了一声,镇定回答,“不晕。” 黄恩宜悄悄躲开了,不敢让韦柯看见她在偷笑。 他们放下衣袖,收拾好,按照公众号的排队提醒,在体检中心绕了一大圈。顺利做完了其余项目,最后去到了心电图室。 就是在心电图室里,出了一点小插曲。 黄恩宜先做检查,按照医生的嘱咐走一遍流程,完成了检查操作。 韦柯排在她的后面。 等到她起身下床,整理好衣摆后,医生到门口张望,叫了韦柯的名字。韦柯跟随医生走了进去,并在医生的安排下,躺到床上,就要掀起上衣。 黄恩宜站在床的另一侧,穿好了鞋,却没着急出去。她光是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韦柯的腹肌。 医生察觉不对劲,提醒黄恩宜,“出去,你都做完检查了,还待在这儿干嘛?” 黄恩宜没有动弹,莫名说了一句书面语,“我要在这里守护他,一刻也不能离开他。” 医生没听明白,问道,“你为什么要守护他?” 黄恩宜顺畅从容地回答,“因为我正在追求他,就快要成功了。” 韦柯愣住了,但看黄恩宜却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泰然自若,仿佛所言皆是事实。反倒是医生变得郁闷,愤懑不平。 “追求他也不能耍流氓呐,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不要像个色狼!出去!”医生像赶羊群一样驱逐黄恩宜,直至把黄恩宜赶出了诊室,防贼那般严密地关上了门。 另一个医生禁不住笑起来,一边替韦柯摆弄好仪器。心电脉冲的影像已传递到了电脑屏幕上,波动起伏,曲折剧烈。 医生尽量用上严肃的语气,小声嘱咐韦柯,“平复一下,现在心跳太快了。” “噢……好。”韦柯有些窘迫。 他努力盯着天花板,试图在枯燥的墙面上寻求镇静,以便能如以往那样完成心电检测。偏偏脑海里有了挥之不去的画面,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场景,伴随着一阵慢慢涌现的对自己的懊恼。 他怎么又被她当众调戏了。 检查结束后,走出诊室,韦柯本想好好收拾黄恩宜一顿,碍于体检中心人来人往,他最后没好意思下手。 黄恩宜耀武扬威惯了,仗着人多,知道韦柯不敢轻举妄动,她明目张胆地牵起了韦柯的手,十指紧扣。她的五根手指暗暗用力,模仿古代那种拶指的刑罚,弄得韦柯生疼。 韦柯微微蹙眉,附在黄恩宜耳边,压低声音严厉警告,“你等着被收拾吧。” 不过他在路上是一直没有反抗的,任由她玩。 他们走出了体检中心,走向电梯。这次运气恰好,电梯门正好在这一层楼停下,走出两个人,给他们腾了位置。黄恩宜拽着韦柯小跑了几步,钻进了电梯里,把握住了这次机会。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医院里的电梯可是最难等的。 几部电梯一起运转都不够。从底层到顶层,每一层楼都会停留一下,开门关门,费时费力,因而等电梯基本上都是十分钟起步。而电梯空间无论多大,总会被挤得满满当当。有时是人挤人,有时是人挤病床,有时是人挤医疗废物垃圾桶。 于是等了半天的电梯,开门后可能看见的情况是人满为患,白等一趟。 所以遇见电梯停留并且有空位,那就一定要抓住机会。 第138章 他们站在了电梯内人群的边缘。黄恩宜在人群拥挤里,悄悄更靠近了韦柯一些,紧紧贴着他的手心,随着电梯移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这次没有错过。 *** 体检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黎珍总是过得提心吊胆,心里不踏实,隔三差五就要打来电话,询问韦柯和黄恩宜的身体状况,并且下意识把他们当成了病人,规定他们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能吃的只有清淡营养却无味的食物。 他们不得不听黎珍的话,吃得寡淡,扎扎实实地被馋了好几天。 体检结果出来以后,黎珍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两人身体均无碍,终于松一口气,解除了对他们的规定。他们也终于松一口气,过上了以前不懂珍惜、如今倍感怀念的有各色美食相伴的生活。 这天,暑气热烈,落日浑圆,蝉鸣阵阵。 在地铁3号车厢内,左侧的那一半空间里,韦柯坐在靠边的位置上。广播里传来了地铁到站的播报声音,伴随着几声,“嘀——嘀——”车门开启。 黄恩宜正站在车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冲韦柯嬉笑。她踏进地铁,径直走到了韦柯身边。 一条长凳,稀稀拉拉坐着行人,还算宽敞。韦柯提前为黄恩宜预留了位置。他让黄恩宜坐在长凳角落,靠着玻璃隔板,他坐在黄恩宜身边。 他坐得又不够安静老实,总要缓缓向黄恩宜靠拢,有意去挤压黄恩宜,让黄恩宜越缩越小。 黄恩宜恼怒,“你干什么?” 韦柯一本正经,“把你挤扁。” 黄恩宜反驳,“你不许把我挤扁!” 她上手去推他,推不动,情急之下张嘴想要咬他。他灵活闪开,回归原位,让她终于得以松懈,舒一口气。 她先是对准韦柯的手臂捶打一拳,算是泄愤,随后又挽着他的胳膊,抱得紧,难掩心中的愉悦。 “时间卡得刚刚好。”黄恩宜感慨。她和韦柯约好了要在地铁里碰头,坐同一趟地铁的同一个车厢,没想到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 他们要一齐前往江町楼去吃晚餐。不过不是同一顿晚餐。 韦柯参加的是曾经的一个甲方设置的宴席,这个甲方在项目完成之后与于赫成为了朋友,于赫来赴宴,又习惯性叫上了韦柯。所以对韦柯而言,这场聚会的性质,一半算朋友聚会,一半算工作应酬。 黄恩宜参加的是景区管理中心搞的团建聚餐,不止规划站的人在,其他部门的人也在,是纯粹的公司同事间的交流。 说来也巧,双方安排的宴会时间,恰好都在今天晚上。 说来更巧,韦柯他们用餐的地点,是滇西私房菜。黄恩宜他们用餐的地点,是金汤花胶鸡。 黄恩宜对滇西私房菜颇有好感,吃过一次,就会惦记着去吃第二次。 她向韦柯热情推荐,“你记得去吃烤罗非鱼和烤鸡,真的特别麻辣酥脆。还有椰奶冰淇淋也要记得尝一尝,它是用竹筒来装的,造型特别好看。” 韦柯有心记下了黄恩宜的嘱托,“好,这三样我一定试一试。” 黄恩宜又对金汤花胶鸡产生了兴趣。她之前在网上查询过餐厅的点评,得到五花八门的回答,有的说绝了,有的说拉垮,有的说还行。这些涵盖所以好坏的回答,看了也等于白看。 她直接向韦柯寻求答案,“金汤花胶鸡,到底味道怎么样?” 韦柯吃过两次金汤花胶鸡,味觉记忆很清晰。他详细介绍,“第一口吃,味道确实很不错,浓稠又鲜嫩。但是多吃几口之后,难免会很腻。你估计吃不惯的。” 黄恩宜听完介绍,变得郁闷了。她是抱有期待来的,甚至特意空出了肚子。若是真的像韦柯说的那样,只能吃上几口就腻,那岂不就是白费力气空肚子? 她撇着嘴,嘟囔了一声,“那怎么办?我肯定吃不饱的。” 韦柯笑了,俯身叮嘱黄恩宜,“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记得看手机。” *** 因为韦柯的一句话,黄恩宜在饭桌上心不在焉,时不时便要翻出手机来查看一下,生怕会错过什么。 饭桌上热闹无比,觥筹交错。 黄恩宜虽然喝的是茶,但也少不了要端着茶杯,去敬人或者被人敬,憋半天才憋出几句断断续续的场面话,“您客气”、“谢谢您的照顾”、“这杯该我敬您才是”。 她的精力花在了应酬上,花胶鸡只抽空尝了一口,还没尝出具体的味道。 如此捱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黄恩宜终于收到了韦柯发来的消息。 [柯:溜吗?] 黄恩宜下意识将手机放到了餐桌下,遮掩起来,低着头抿嘴笑着,有一种上课时候偷玩手机的兴奋感,还有一种准备逃课的新奇刺激。她爽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回复。 [宜:溜。] [柯:我在电梯口等你。] [宜:好。] 黄恩宜退出了聊天页面,放好手机,像藏一件秘密宝贝。 此时的包间已是人声沸腾的状态,喧哗吵闹。他们人多,连着占据一排四个包间,满满当当。现在又到了自由敬酒的环节,四个包间里的人举着酒杯交换走动,随处乱蹿,营造出了一种夜市的繁华。 黄恩宜只看见了不停有人在眼前走来走去,毫不停歇。她在人群里搜寻戴滢的身影。戴滢不知蹿到哪个包间去了,完全不见了踪影。 第139章 黄恩宜起身,走到隔壁包间门外,试探性地向里头张望。 戴滢正站在桌边,被人敬酒,嬉笑交谈。她在举杯的时候,余光瞄见了黄恩宜。于是喝完这杯酒后,她推掉了下一轮的敬酒,走到门外,来到了黄恩宜的身边。 黄恩宜还没来得及开口,戴滢就先抛出了一个猜测,“想走?” 黄恩宜难为情地笑了笑。她本来编纂了一套必须要走的理由,可面对戴滢,她说不出谎话。她老实回答,“韦柯在外面等我。” 戴滢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他可真是……” 她想说“粘人小狗”,但最后没好意思说出来,只笑了一声。她因为自己婚姻并不圆满,看见别人幸福,倒能从他们身上获取一点慰藉和期望。 她因此答应了黄恩宜的请求,并低声叮嘱,“悄悄地走就行,最好别被别人看见。这里人多,少一个他们也不会追问的。” 黄恩宜欣喜,向戴滢致意,“谢谢站长。” 她谨遵戴滢的叮嘱,低调悄然走出包间,离开餐厅,径直奔向电梯间。韦柯已在电梯口耐心等待着。等到黄恩宜的那一瞬间,韦柯的第一反应是拿出了他特意为她带来的一盒卷粉。 “小饿货,肚子扁了没?”韦柯替黄恩宜打开了餐盒的盖子。 “一点点扁。”黄恩宜挑一个卷粉,咬一口,递给韦柯也咬一口。她不忘检查韦柯的用餐情况,“你吃罗非鱼和烤鸡没有?椰奶冰淇淋呢?味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好吃?” 韦柯认真提交作业,“吃了,这三样都吃了,很好吃。” 黄恩宜略显得意满足,继续追问道,“除此之外呢?还吃了什么?味道怎么样?” 韦柯摁下了电梯下行按钮,回答道,“光吃了这三样,其他的等下次和你一起尝尝。” 黄恩宜疑惑,“为什么不多吃点?” 韦柯笑道,“因为今天得留着肚子,带你去吃火锅。” 电梯已到达,韦柯先踏入电梯内,替黄恩宜护着门,黄恩宜随后跟上。 这是一部观光电梯,周围玻璃幕墙环绕,光怪陆离的世界呈现眼前。霓虹闪烁,灯带盘旋,港式风情与赛博朋克结合,缔造迷幻画面。 黄恩宜身临其境,逐渐也产生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幻觉,仿佛她跟随韦柯进入的是一个原本不属于现实生活的空间。 今晚如果没有韦柯,黄恩宜按照原定的计划,肯定会老实顺从地在包间里局促地坐着,和同事们客套寒暄,吃完一顿充满社交性质的晚餐,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 可在此刻看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可以中途逃离酒局,可以不用再端着茶杯绞尽脑汁憋出敬酒词,可以不用再迎合大众口味转而挑选自己喜欢的食物,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将要拥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愉快夜晚。 电梯到达底楼,门扉开启,他牵着她的手,跨出了门,踏进了秋夜清凉缱绻的晚风之中。 她在夜幕繁星下,欢喜地走在他的身旁,浸润在隐隐浮现的桂花香气里,心里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带她逃离了一成不变的预设轨道,她的人生拥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 黄恩宜一直看在眼里的是,戴滢对她好,工作和生活上总是照顾她。她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对于戴滢交办的任务,她全都踏实谨慎而又积极热情地去完成。 周一这天,戴滢让黄恩宜代为跑一趟,去市政务中心提交一叠申请。市政务中心正巧位于景和北路,是黄恩宜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黄恩宜拿着资料袋出发,在上午十一点到达了目的地。取号排队,补充资料,走完流程,结束时,是中午十二点半,恰好花去一个小时。 正好是饭点,又正好在景和北路,黄恩宜盘算,不如就去西陆便利店吃午餐。 她走了一阵,就快走到西陆便利店。她低头给韦柯发消息,想着如果时间恰当的话,让韦柯也来西陆便利店,和她汇合。她在编辑框里输入文字。 [宜:来西陆吗?我请吃饭,吃二十块钱的豪华午餐。] 她边发边走,到达西陆便利店的门口,转身,踏上了一级台阶。 韦柯站在食物柜前,挑选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他拿着食物去柜台结账。 他把食物放置在台面上,低头拿出手机,准备调出付款码时,恰巧收到了黄恩宜发来的消息。他正要在对话框里输入回复,便利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韦柯闻声抬头。 微光倾洒,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的存在,发现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她只觉得惊喜,开心地小跑两步,去到他的身边。他笑着迎接她。 澄澈的空中悬挂着一串橘色光晕,点点飞絮状的光斑充盈着这方天地时空。 周遭行人来往不停,他们却是静止对视,笑意盈盈,分享着除彼此之外无人知晓的奇妙相遇。 “原来你就在这里。” “嗯,我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一点碎碎念。 先说说番外。 本来这篇文是不准备写番外的,因为在我有限的认知里,番外就是讲男女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恰恰这篇文的下卷讲的全是这些婚后日常,所以感觉没有必要再写番外了。 第140章 但是忽然某一天,我冒出了一个想法,番外不仅可以往时间线后面写,还可以往时间线前面写呀。 于是就决定动笔了。 阿柯仔和小恩宜的初次正面相遇,是在西陆便利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要往时间线前面写的话,只能是一个主题:爱人错过。 我之前在写其他文的时候,也曾动过写爱人错过的念头,但是曾经听说过,在晋江第一章 男女主就得相遇… 我当时放弃了这个念头,没想到现在还能在这篇文的番外里过过瘾。 这是纯粹地完成自己的一个念想。 写的时候经常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要保持克制,心里不停大喊,“拉住韦柯!不能让他看见黄恩宜!不然故事就要提前开始了!” 不好意思,真的有一种拉柯基的感觉… 无论如何,番外就这样完成啦。 番外上卷写的是很多爱人错过的场景,番外下卷写的是他们无意间把曾经错过的遗憾弥补回来的场景,也算是一份圆满。 我希望我有成功营造出一种宿命感。 然后,再说说正文。 这是一个关于秋日邂逅的故事,也因此便利店的名字被取为“西陆便利店”,西陆是秋天的别称。 不过去年秋天,呃…没写完,一直拖延到了今年1月… 一个题外话,我写了春日、秋日、冬日故事,但我个人最喜欢的季节其实是夏天…之后一定要写一个夏日故事! 写这篇文的原因在于,我想感受一下先婚后爱的题材,基调是治愈系日常向,在文中,浪漫和柴米油盐并不冲突,浪漫就是柴米油盐本身。 我对先婚后爱的理解比较表面,就是先婚、后爱。 为了先婚,在第4章 里女主就猛女狮子大开口,直接提出结婚。现在回头看,好像真的蛮猛的…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现实里不建议这样做。 这篇文分为上下两卷。 上卷的主线是从暧昧到表白,想描绘的就是一句话: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下卷,笑死,根本没有主线。 下卷全是婚后平淡日常,写的时候一直在想,写太多了会不会无聊噢?我是局中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无不无聊… 不管怎样,东拉西扯的也就走到了今天。 一切进行到了这一步,之后,那么~ 阿柯仔和小恩宜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鞠躬谢幕)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故事,能够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呈现出来,我特别开心。 不过确实文太凉了,凉成南极冰川(苦笑) 这个数据我都不忍心看(苦笑plus) 所以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们 ^_^ 你们在我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_^ 祝愿你们岁岁欢喜,事事如意! (鞠躬致谢)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