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说,治军如治国,最重要的都是赏罚严明。
对有罪行有过错的官吏将士,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背景,都绝不姑息,该贬黜的贬黜该下狱的下狱;
对有政绩有战功的官吏将士,则无论对方是不是出身草莽身世寒微,都要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依法行事,照明文条例统御下属,下面的人才不会茫然失措。
赵宁在处罚各营将校竖立威信时,也没忘记给予甜头,其中最大的一项,就是赏赐西河城大捷的有功之士。
郓州府库充盈,一箱一箱的真金白银送到各营,对着事先统计好的军功册发放,是这天当中最热闹的场景。
这事儿本该朝廷来做,所谓恩出于上,就算将士们一时不能回京,也得皇帝派人下来主持。
不过现在皇帝都跑出了东京,眼下还不知在哪,汴梁自顾不暇,朝廷也派不下人来,考虑到大战紧要急需提升士气,赵宁也就事急从权了。
作为大总管,他有这个权力。
当然,折子还是要上的,至于皇帝看不看得到,批不批准都不重要。
陈奕、方墨渊、云雍、耿安国等人和他们的部曲,包括贺平麾下的有功之士,都得到了褒奖,收获颇丰。
虽然眼下只有重赏的金银,官职变动怎么都要等到皇帝下令,也足以让他们满意了。
这些功劳最大、受赏最多的部曲,在郓州大军中的地位与份量,一下子就突显出来。
而后,赵宁下令优先给他们补充甲胄符兵、丹药强弩和兵源,增强他们的战力,就显得十分顺理成章,无人能提出半分异议。
......
博尔术到了郓州城下,没有着急下令攻城,而是先让将士把营地扎牢。
深沟高墙,广设箭楼,多造拒马,大营连小营,营营相呼应。
郓州城墙上的戍卫将士,看到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姑且不说别的,仅是到处伐木的北胡战士,就多得犹如蝗虫。
若不是博尔术在营地前布置了严整的军阵,守城将士说什么也是要出动精骑,去好好招待他们几回的。
由是观之,等博尔术的营地建造完毕,郓州军想要夜袭劫营,亦或是反攻破寨,难度将会非常巨大。
“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而后必是稳扎稳打,不求毕其功于一役,但求不给我们任何机会......博尔术攻掠河北地的时候,用兵可没有这么谨慎。”
魏无羡看几眼尘土飞扬的工地,对博尔术的心思已是洞若观火,先是失笑摇头,而后对赵宁道:
“看来在西河城损兵折将,又经历了元木真被击败之事,博尔术变得小心了许多,再也不敢出现任何疏漏。”
对魏无羡的判断,赵宁不置可否,只是说起自己对战局的见解:“博尔术步步为营,对我们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虽然有陈奕等人的精锐部曲,但他们在西河城伤亡不小,且两军总体战力存在很大差距。
“博尔术把郓州围得铁通一般,我们若是不能取胜,想要突围出去都难。”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博尔术带着一群王极境飞上半空,缓缓靠近了赵宁等人所在的城楼,最终在数百步外停下。
“赵宁,本将说过,会带大军再回来攻下郓州,如今你可相信了?”博尔术背着双手微抬下颚,气定神闲智珠在握。
赵宁轻笑一声:“你会再来,当然在本将意料之中。只不过这郓州你是注定攻不下的,过来也只是送死而已。”
博尔术冷哼一声,傲然道:“你也是一员良将,怎么就不知道南朝大势已去,困兽之斗毫无意义?
“宋治被大汗当众击伤出逃,弃满朝文武与无数百姓于不顾,而你南朝的其他顶级高手,也在晋阳被大汗击败,如今连赵玄极都已无法作战!
“你若是识得大势,就该知道南朝已经丢了国战大势,军心民心不复存在,此时便该束手就擒,而不是在这里大言不惭!”
此言一出,魏无羡、宋明等人脸色不禁一变。
博尔术的声音很大,远传千百步,故而很多守城将士也都听到了。
赵宁哈哈大笑,就像是听见时间最荒诞的事,笑得弯下了腰,好半天才捂着肚子停下来。
博尔术拉下脸来:“你笑什么?”
赵宁道:“我笑你无知愚蠢,被元木真蒙蔽了而不自知。
“本将在晋阳亲自跟元木真交手,当场将他打得吐血而逃,你这个呆在千里之外,对实情一无所知的家伙,竟然说什么元木真胜了,真是可笑至极!”
博尔术一听这话顿时大怒,指着赵宁喝骂:“你这竖子,真是阴险卑鄙!
“你赵氏高手明明被大汗击败,眼下竟然颠倒黑白,在大军面前大言炎炎,妄图混淆视听,到底知不知道羞耻?!”
赵宁哂笑一声:“元木真若是真的赢了,眼下又在哪里?本将的人头在此,他要是有能力,为何不来取走?
“他若是真有你说得那么强,为何不将郓州收入囊中,还要你来攻打?博尔术,本将可以跟你打个赌,你若是能让元木真现身,本将自己摘下这颗人头奉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为不屑,这下顿时惹恼了博尔术身后那群王极境高手,纷纷指着赵宁跳脚痛骂。
而魏无羡、宋明等人,面色则是都恢复了正常,也指着博尔术等人反唇相讥。
双方每个人的声音都犹如钟鼓之音,可以传出去很远,夹在一起,犹如阵阵夏雷。
结果就是你骂你的,我说我的,谁也不把对方当回事,都认为对方在胡说八道,而自己掌握了绝对事实与真理。
双方将士一看自家将帅言辞凿凿、态度坚定,完全没有心虚作为的痕迹,而对方又拿不出什么有力实证,自然不会怀疑自家将帅的论断。
故而郓州军与北胡将士,都因为对方将帅的强词夺理而愤怒不已,城上的城下的相互瞪着,不一会儿便加入了骂战,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最后双方争辩的焦点,落在元木真能不能现身上。
“大汗屡战屡胜,在晋阳击败你南朝最后一批顶尖高手后,心有所得,如今正在闭关清修,修为不日就会再进一步。
“届时大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这是何等大事!怎么会为了你一个区区王极境中期,而中止对大道的追寻?
“赵宁,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根本不值得大汗亲自动手!”博尔术面红耳赤声音极大,看得出来,他已经被赵宁的“巧舌如簧”给气得七窍冒烟。
赵宁嗤笑不迭,乜斜着博尔术道:“什么闭关清修,不过是躲着养伤,压根不敢出来见人,怕被我大齐强者一刀枭首而已。
“说了这么多,元木真就是不能出现,你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还敢在此狺狺狂吠,就不怕本将要你性命?”
博尔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他今日本来没打算开战,但此刻再如何也忍受不了了,遂升起领域,面色狰狞的大喝:
“要杀你何须大汗动手,本王今日就能取你项上人头!赵宁,纳命来!”
言罢,博尔术一马当先,直接向赵宁冲杀而至!
赵宁轻哼一声,同样开出领域,拔刀出鞘,纵身而起:
“晋阳一战,元木真都没能把本将怎么样,你这手下败将还敢在本将面前逞强?想死,本将现在便成全你!”
郓州的守城将士,城外列阵护卫营地的北胡大军,都看到了自家主帅嚣张、自信的言行,深受感染,无不士气如炽、战意如铁。
虽然没有得到军令他们不能擅自出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拳击胸、刀拍大盾、长枪顿地,同时高声大吼,为自家主帅助威。
赵宁跟博尔术挥刀相向,当各自的长刀携带磅礴的刀气,如流云一样划破当空,流星般撞在一起的时候,在爆开的蘑菇云般的真气狂潮中,博尔术浑身一僵。
赵宁的修为之力,竟然比之先前两人交手时,有不小增强!
他本就是赵宁的手下败将,对方手持千钧,他走不了两个回合,眼下之所以敢出战,是因为从卫州调过来了两名王极境!
——元木真击败宋治,后者带领众高手出逃,汴梁已无王极境,而且军心民心大溃,进攻汴梁的北胡大军,无需之前那么多顶尖高手坐镇。
留下两个主持大局,分出两个到郓州来,帮他攻克郓州击败赵宁,是对国战大局最有帮助的安排。
之前博尔术跟他麾下的王极境修行者,能和赵宁、魏无羡等人勉强打成平手,现在多了两名王极境,博尔术认为胜券在握!
这是他敢出手的原因。
可这一刀下来,他发现他错了!
短短几日,赵宁实力的竟然有了显著精进,再以之前的力量与之对阵,根本无法匹敌,就算多了两名王极境,也没有必斩对方的把握!
博尔术被真气震得后退百步,他趁势远远拉开距离,将自己置于同伴的保护中,这才不可置信的盯着赵宁:“你......”
他想说赵宁为何实力骤增,但这话说出来便是承认对方更强,露了怯,于大军士气不利,话到嘴边生生止住。
赵宁呵呵一笑:“本将说过,元木真被我们击败了,你偏偏不信。当日一战,元木真有没有什么领悟,本将不知道,但本将确实获益良多,实力增进不少。”
博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