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城山野的寂静凉爽被冲天的火光打破,如同普度众生的佛怒火莲盛开在阴森幽暗的阿鼻地狱,让人慌张又惊叹。
士兵匆忙救火时,瘦削的身影穿行在营帐间,来到营地外围的马棚。
一不做、二不休,萧锋宸已死,必定刺激苏亭山拥立翎玉接任称帝,那她就推波助澜,让这个消息更快传出遥城。
贤妃神色坚决,吹起火折子,掷向马棚顶上的干草堆,立即燃起熊熊大火,惊动马匹嘶鸣奔跑,惹得禁军统领彭广奉直骂娘。
“又是哪个小畜生点了火?还不快给我把人捉过来!”说罢,他瞧了瞧烧得半塌的营帐,眼神闪烁难辨,“还有你们几个,放下水桶,先去将隐卫统领请过来与我商议要事。”
每一任帝王手中皆有一支行机密之事的军队,是为隐卫,取自“大隐于市、小隐于朝”之意。
即使是守卫森严的营地也不例外,说不准随手抓来的宫仆,就是萧锋宸培养的隐卫。
果不其然,彭广奉刚说出这句话,便有一名其貌不扬的太监挺直了身板,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身后。
“彭将军……”
“谁!”彭广奉心中一惊,下意识拔出佩刀,又瞬间被按住手臂,动弹不得。
“将军莫急,我们统领吩咐杂家传话。”这名太监正是跟随李歆来到遥城的宫仆之一,此时他面无表情,对于今晚的变故不为所动,“杀人凶手是皇后娘娘,陛下本欲借此削去李家。”
“这么说,皇上如今是安全……”
“不,皇上就在火海中。”
彭广奉脸色变幻,暗暗琢磨隐卫统领的打算。
“皇上将计就计,让我等顺从皇后侍女,离开此处营帐,没想到火光亮起时,一切已经晚了。”这名太监如此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印章,“隐卫不可无主,统领下令,愿跟随禁卫军另谋新主。”
彭广奉接过沉甸甸的龙玺,胸口涌涨起炽热的情绪。
旧皇已死,另谋新主……
“将军,将军!”士兵喊了几遍,终于唤回他的神志。
刚才那名太监不知何时离开了,又隐入了人来人往中,眼前则是被押过来的贤妃。
“怎么回事?”
“马棚点燃时,有人借着火光看到贤妃娘娘就在附近。”
“哦?”彭广奉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心想这萧锋宸的女人当真是个个不老实,“贤妃想必是心寒体凉,特意烧烧马棚取取暖。”
没有质问和怀疑,反倒是这般取笑冒犯的话。
贤妃敛了神色,咽下准备好的说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彭广奉这语调,已然知晓凶手是谁,那么,她再怎么卑微求饶,抑或是混淆判断,在他的耳朵里都是废话。
如果他是个忠君之人,她必然逃不过死劫,但如果他是个自私自利之人……
贤妃目光轻颤,看到彭广奉手中的印章,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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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皇宫铜鼓齐震,号角长鸣。
萧锋晟正坐于龙椅上,目视文武百官朝服觐见。
就在这时,他的近卫走上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当即开怀大笑,仪态狂放。
太和殿中,吴桓攥紧手中的玉笏,总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随后,萧锋晟颁布了他称帝后的第一道诏令。
“传朕旨意,命骠骑大将军赵充即刻率兵收复西营,转入遥城,为朕的好皇兄裹尸下葬!”
“什么!难道皇上真的驾崩了?”
“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了?”
“世事难料啊!”
众位大臣大惊失色,难免有几句惹得萧锋晟不痛快。
但是他尚未发难,人群中的吴桓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又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先皇驾崩,妃嫔须归来守孝三年。朕看门下侍郎吴大人思女心切、喜不自胜,特准其告病休退,不必再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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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卫所失守后,苏亭山这边的消息确实延滞了许多。
萧鸾玉的脑子歇了会,反倒是身体有点扛不住了。
“殿下,可还坚持得住?”
“无妨。”萧鸾玉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忍住四肢的疲惫感,“我看你也是第一次骑马,倒是灵活有力,要不你也学点手脚功夫?”
“殿下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
万梦年只当她随口一说,可她直接开始思量这件事的必要性了。
国家将乱,先不说战场上的兵戈相杀,就拿近处说,匪盗必然横行乡野。
即使西营军英勇善战,她也不能全然信任他们,将他们随时随地绑在身旁,所以,不如着手培养值得托付的近身侍卫,关键时刻也能为她所用。
如此一想,万梦年就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世人都瞧不起净身的阉人,宫里的公公们也多是扭扭捏捏、尖声细嗓的怪样,但是萧鸾玉却觉得,他们不过是故意抹黑自己的形象,以此消减皇帝的猜疑、方便行走于后宫罢了。
她瞧了瞧昂首驾马的万梦年,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看中的是他聪明灵慧的脑袋,又不用尊卑之礼强压他的尊严,再将他的性子稍加打磨、扬长避短,想必日后也是个硬朗靠谱的儿郎。
萧鸾玉正想得入神,身侧忽然有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惊得她险些摔下去。
“殿下当心!”万梦年想伸手抓住她,却慢了一步。
“殿下不必行礼。”
行礼?行你个大头鬼的礼!
萧鸾玉甩开苏鸣渊的手,重新坐稳马鞍,那忿忿不爽的模样惹得他笑个不停。
“殿下莫恼,方才后方传来急报,几位卫兵疾驰而过,无心惊扰了殿下的坐骑。”
“难道是萧锋宸在登基大典上有动作?”
“不是。”苏鸣渊扯了扯缰绳,让两匹马靠近一些,在她身边低声说,“遥城有一处山寨起火了。”
“遥城?”萧鸾玉很快想起这座城池所在的位置,正是京城的西北方向,“苏将军在哪?”
“就在队伍的前方,我正想带你过去。只是你这马术生疏,速度太慢了。”
这话刚说了一半,萧鸾玉便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这臭小子,你别乱来!”
“怎会是乱来呢?”苏鸣渊邪气地笑了下,突然挥打马鞭,只听马儿的一声嘶鸣,当即抬高马蹄,带着萧鸾玉飞奔而去。
“苏鸣渊!”
“草民在!殿下等等我!”他亦是扬鞭快马,只留下畅快肆意的笑声,以及神色复杂的万梦年。
夜晚,西营军的大部队入驻焦城。
因为前日就已经派人过来交接,还有四皇子萧翎玉的名头,焦城县令没有任何异议。
“我们的消息滞后很多,说不定萧锋晟一大早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否则他也不会下旨要为萧锋宸收尸了。”苏亭山如此分析着,转头看到进来的苏鸣渊,“你怎么瘸了腿?”
苏鸣渊咧嘴笑了笑,夸张地拖着腿走过来,“今日赶路时,在山野间看到一头灵气皎洁的白鹿,我不想伤了它,只得亲自上手捕捉。谁曾想,小鹿纤细矮小,这鹿蹄的劲儿挺大,差点把我踹废了。”
苏亭山看了眼冷脸的萧鸾玉,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家儿子不是被鹿踢了腿,应该是被踢了脑袋。
“遥城的大火可能是萧锋宸故意而为之,但是萧锋晟已称帝,他若是执意演完这场戏,多半会弄巧成拙。”萧鸾玉并未理会苏鸣渊意有所指的话语,径自说道,“至少,他也应该站出来,破除自己驾崩的流言。”
虽然这种引鳖入瓮的戏码确实可以将反臣贼子一网打尽,但是也会带来很大的风险,特别是文武百官的忠诚和京城百姓的民心。
一旦失去了两者的支持,要想恢复如初,必定是极为困难的。
苏亭山认同地点点头,有些事,他比萧鸾玉更清楚。
萧家七十年前造下的杀孽,确实为今天的混乱埋下了诸多隐患。
“殿下所想为何?”
萧鸾玉听他这么问,并不急着回答,反倒是靠着木椅舒展了身体,“那就得看苏将军有几分图谋了。”
这般放松的姿态,像是无欲无求、任人作主的猎物,又像是高高挂起、尽在掌握的猎人。
偏生苏亭山还真吃这一套,他虽是武将出身,奈何自己的性子圆滑谨慎,总想着找出一个万全之策。
每次萧鸾玉都能点出最合他心意的办法,于是从她入了西营之后,他从未小看她了。
“还请殿下细讲。”
“苏将军若是图谋五分,那就坚持声称萧锋宸未死,为了肃清国序、维护正统,立萧翎玉为太子,号召各州兵马反对萧锋晟;
若是图谋九分,那就把萧锋宸的死一笔带过,拥萧翎玉为幼帝,延续正统、摄政为王。”
两种方案,苏家所扮演的角色大为不同。
前者,苏家不过是牵头人的身份,维护的依旧是萧锋宸的“正统”;后者,苏家摄政为王,另立新的正统,即是意味着“萧翎玉”完全成为苏家的傀儡,其心昭然若揭。
当然,如果苏亭山想要这无上的地位,萧鸾玉也无可奈何。
她直接把话说开了,就是想要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同样,她依旧会配合。
或许是她所说的太过明了,几乎将苏亭山的所思所想都揭了个底朝天,所以营帐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鸣渊的腿也不瘸了,垂眸思量这两种选择。
万梦年对此毫无在意,倾身斟满茶水,推到她的面前。
“我须得再提醒一句,苏将军大可当成耳边风。”
萧鸾玉轻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前些日子,东营失守,明威将军宋昭仁侥幸逃生。他是两朝元老,在朝野上下立威已久,声望显着。
他手中没有皇嗣为筹码,只能坚定不移地维护萧锋宸的地位,摆出忠义良臣的模样。若是有他作对比,苏家摄政为王,多少有些两头不讨好了。”
苏鸣渊思虑片刻,再次起了鸡皮疙瘩。
又是这招算计人心!
萧家统治了三朝之久,百姓已经更替了一代人,所以,对于胤朝民众来说,这只是个选择萧锋宸或者萧锋晟的难题,没有其他姓氏的戏份。
既然有萧锋晟兵变上位,又有宋昭仁忠于萧锋宸,苏家胆敢摄政为王、多此一举,谋朝篡位之心便是路人皆知。
那么,苏家首先在仁义道德上就占不到民心了,又如何以萧翎玉的名义招兵买马?
萧鸾玉这话看似轻飘飘一句,苏亭山还真不能当作耳边风看待。
如果她不曾点明这层利弊关系也就罢了,但是她已经说得一清二楚。
即使他不想刻意地遵从她的谋划,也架不住事实真就像她所说的,只有立萧翎玉为太子,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苏亭山有些后悔了,也许,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堵上萧鸾玉的嘴巴,将她死死摁在傀儡的位置上。
不过,现在她的羽翼未丰,也不算晚。
苏亭山看了眼自家儿子,正想着如何利用苏鸣渊压制她的气焰,萧鸾玉就先一步站起身了。
“苏小将军。”
“嗯?”苏鸣渊还在琢磨她所说的那番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显出几分呆样。
“我有几件事想请你帮忙,劳烦你跟我走一趟。”萧鸾玉浅笑着走过来,高高束起的男子发髻丝毫不减她五官的灵动,更不见今天下马时,一脚狠踹他的凶悍。
“什么事?”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可是……”
“这件事苏将军自有定夺,我必然全力配合,无需在此逗留了。”
苏鸣渊稀里糊涂被她拉走,就给了苏亭山半个眼神,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差点把自家老爹气得心塞。
“都说养儿防老,我这还没老呢,儿子的心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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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没有内力、轻功的设定,纯肉身武力。
下章放个病娇配角的番外肉戏(搓手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喜欢病娇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