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言,承天门外大街砍了几百颗人头。
所谓江湖客,在皇权面前不值一提,也不堪一击。
长安城外,须弥彦一人杀数十人,古乐带人到了的时候依然没有找到须弥彦的踪迹,只看到村子里几处有死尸,也看到了官道路边沟里跪在那的一群尸体,人人吞刀而亡。
古乐在院子里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摇头:“所有现场均是一刀毙命,唯有院子里曾有打斗。”
他在院子里慢慢走动,手在树上一处刀痕上轻轻扫过:“和须弥彦交手的人实力不弱,须弥彦没能一击将其杀死,而且应该还被逃走了。”
院子里的一棵矮树被整齐切掉了树顶,延伸出去看,在墙上还看到了一条刀痕。
“须弥彦的对手实力不弱。”
古乐连续说了两次对手实力不弱。
“不过他应该没事,如果他有事的话应该会找到我们,若是人已经死了也会躺在这,桑人没必要带走他的尸体,现在看来须弥彦应是追杀去了。”
沈冷点了点头,在墙上刀痕处看了看,墙壁砖石很硬,刀划出来的痕迹深且直,力量不足的人刀痕不可能这样。
“桑国人的刀术我没见过。”
古乐道:“不过听过传闻,是正手刀反手刀转换极快的刀法,所以出刀很诡异,须弥彦这样一直单独追杀下去,我担心他会遇到什么麻烦。”
沈冷起身,往四周看了看,树上挂着一具尸体,尸体还没有放下来,风吹过,尸体还在那慢慢的转动着,沈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迈步走到尸体边上,伸手在尸体衣服口袋里取出来一张纸,还没有验尸,所以尸体口袋里的东西没能及时发现。
信是须弥彦留的,大概意思是桑国人的首领刀法出奇没能一击将其杀死,人已逃走,不抓回来此人须弥彦不回长安。
沈冷叹了口气,他知道须弥彦的性子,那是一个做杀手都不愿意杀宁人的人,在须弥彦看来,他拼了命去守护的人被桑人祸害了,他如何能忍?况且做杀手的时候须弥彦就看不起那些桑人杀手。
沈冷把信递给古乐:“写的很匆忙,逃走的桑人首领让剩下的人阻拦须弥彦自己跑了,剩下的桑人......”
沈冷指了指门口那边:“应该都是在那边被须弥彦所杀,他见追之不及所以留了一封信,按照痕迹去找吧,应该不会太远,桑人应该还有同谋,这些人必须挖干净。”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马蹄声,不久之后一匹战马在门外停下来,陈冉从马背上喊了一声:“陛下召将军入宫。”
沈冷嗯了一声,看向古乐:“告诉兄弟们多加小心,如果是为了生擒而让弟兄们遇到危险那是不智,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生擒的必要,他们为什么而来也很清楚。”
古乐应了一声:“放心,可抓可杀,那就杀。”
沈冷点头,转身出了门,刚到门外黑獒就朝着沈冷扑过来,沈冷笑了笑,黑獒在沈冷身上一个劲儿的腻歪,沈冷看了看见狗鞍都上了,拍了拍黑獒的脑袋:“你能不能记住自己的狗,刚才居然尥蹶子踢我.......”
黑獒嗷呜一声,廷尉府的人全都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
沈冷翻身上狗,陈冉催马先冲了出去,黑獒又叫唤了一声,学着马叫的声音,还有尾音......嗷呜啾啾啾。
没多久就超过了陈冉的战马,尥着蹶子的超过去,销魂的屁股尽显得意。
长安。
沈冷到了城门外就停下来,守门的士兵看到他之后全都肃立行礼,离着还远就能看出来那是谁,毕竟当今天下骑狗征战的也就沈冷一个。
沈冷下了狗之后还礼,进门的时候问了一句:“最近这几日进城门的人,有没有年龄相貌和路引不太相符的?”
守城们的士兵摇头:“回大将军,我们得到严令,所有可疑之人一律先扣下,这几日没有发现。”
沈冷嗯了一声,忽然注意到前边有个人走路的样子很急,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到是谁,他把黑獒交给陈冉:“分开走,你先回家。”
陈冉不明所以,顺着沈冷的视线往前看了看,却没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上去,前边那人脚步越来越快,本是要出城的,可是到了城门口却忽然看到了沈冷,立刻转身又回来,他走到一条巷子口立刻闪身进去,然后偷偷把头探出来往外看,发现身后路上沈冷已经不见了。
这人松了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笑容很苦涩。
他转身要走,刚一转身就考到沈冷靠在墙上看着他,这人吓得嗷的一声往后就跑,跌跌撞撞,沈冷看着那人说道:“别跑了,能跑到哪儿去?”
那人脚步一停,应该是怕的要命,肩膀都在微微发颤。
沈冷过去,走到那人身边,声音很轻的说道:“康大人,这是要出城?大宁虽大,可你又能去哪儿?”
那人贴了假胡子,可还是被认出来,正是从平越道潜回长安的康为。
康为叹了口气:“只差一步我就要出城了,沈将军,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沈冷摇头:“你觉得呢?”
康为看向沈冷:“我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大宁的事,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在平越道留下了假的替身在,将军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回到平越道之后兢兢业业做事,绝对不会再犯任何错误。”
沈冷皱眉:“何必自欺欺人?’
康为一怔:“是啊......是有些自欺欺人了,陛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回来了。”
沈冷伸手搭在康为的肩膀上,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搂着肩膀往前走:“如果你逃了,必死无疑,若你不逃,陛下念及旧情或许还会让你活着。”
康为不再说话,看起来面如死灰。
未央宫。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康为,眼睛里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朕活着回来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康为一头磕在地上,不敢回答。
“朕从来都没有想过,朕所信任且重用的人有一天会盼着朕死在国门之外。”
康为抬起头:“陛下,臣从没有想过谋害陛下,也从没有盼着陛下有事,臣回来,是因为臣知道若不回来,臣必死无疑,臣是有用之身,还想报效大宁,报效陛下,有些话臣听了就不可能再容得臣活下去,就如臣的恩师......”
皇帝问:“那你为何逃走?”
康为道:“因为陛下在承天门外杀的那数百人,臣怕了。”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沈冷垂首道:“康为已死,不过这个人可以送到北疆去,北疆新拓地数千里,民治之事需要大量地方官员调补过去,世上已经没有康为了。”
康为看向沈冷,眼神里都是感激。
皇帝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朕留
着你,是因为将来朕还能用到你,你且活着吧,从今以后,你就叫康悔,朕希望你有悔过之心,你说的什么必死无疑朕并不相信,若你心中无贪欲,你大可将找你的人抓了,你人在平越道,身为道府,身边护卫难道还护不住你?朕能看穿你的心思,只是还留你有用罢了。”
康为不住的磕头:“罪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沈冷。”
皇帝看向沈冷:“从你的人里边调派一队送他去北疆,把人交给武新宇。”
沈冷垂首:“臣遵旨。”
皇帝又看向康为:“朕曾对你寄予厚望,所以失望愈重,你走吧,朕不想看到你了。”
康为连忙又使劲儿磕了几个头,躬身退出东暖阁。
皇帝叹道:“朕留他,只是为了......”
沈冷道:“是因为陛下仁慈。”
皇帝一怔,刚才他本想说的是,朕留他,只是为了将来太庙拜祖废掉太子的时候人证物证俱在太子也就无话可说,可是沈冷把他话给拦了回去,皇帝醒悟过来,这些话怎么能随意说出口?刚刚心情极差,所以话就没能谨慎,他看了沈冷一眼:“说别的事情,桑人的事查的如何了?”
沈冷将目前的进展说了一遍,皇帝听完之后指了指桌子上:“桑国瀛王给朕送来一封国书,请求朕把他的儿子英条柳岸放回去,作为条件,他愿意送过来三千人为奴,还愿意向大宁敬献白银五万两,金五千两。”
沈冷道:“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能要回来就要回来,能抢回去就抢回去。”
皇帝道:“朕本想着过几年再动桑国,现在看来桑人的野心已经容不得朕等上几年了......你来说说看,若现在就以水师实力对桑国动武,可有多少胜算?”
“臣不知。”
沈冷道:“海域难测,还没有人探索过往桑国去的水路,臣之前下令只杀不抓是臣疏忽了,应该把人都抓了然后审问海路,不过就算现在开始准备,没有一年的时间也不能向桑国出兵,臣倒是想到一个法子......臣听闻,渤海人与桑人多有来往,且从渤海国出海到桑国距离更近,既然桑人不听话,渤海人也不听话,不如征调渤海人,让留守渤海的将军闫开松招募十万渤海军,从北往南猛攻桑国,若是打疼了桑人,桑人再发国书,陛下就说不知情,那是流窜的渤海逃兵,若是打不疼桑人,也能让桑人疲于应付,为水师大军争取更多准备时间。”
皇帝嘴角微微一扬:“很坏。”
沈冷:“啊?”
皇帝笑道:“是个坏人才能想出来的办法。”
沈冷垂首。
皇帝道:“就这么办吧,以渤海人去打桑人,朕让闫开松告诉那些渤海人,在桑国所得一切都是他们的,不管是金银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是他们抢到了的就都是他们的。”
沈冷道:“桑人祸害了几十个大宁的女子,臣觉得可以再加一条,渤海人杀入桑国,除了必须遵守军令是死罪之外,其他都不用克制......”
皇帝似乎已经看到了渤海人会在桑国干出些什么,或许渤海人还很乐意这么干,前些年,桑人的海盗也没少在渤海国海岸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再加一条。”
皇帝看向窗外:“杀千人者,可封将军,朕......也可以做恶人。”
沈冷也知道,皇帝说的将军当然不是战兵将军,不过是给渤海人画出来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