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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尘云离并没有醒来,在被憋醒和被吵醒之间,他选择张开嘴巴呼吸继续睡,甚至打起了惬意的小呼噜。

    尘文简忍俊不禁地松开他的鼻梁, 指腹擦过他微凉丰润的肌肤, 点在他唇上,流连不去。

    “唔……蚊子!”

    迷迷糊糊间, 尘云离“啪”一声拍开他的手,随即挠了挠发痒的唇瓣, 紧闭的眼睫慢慢掀开一条缝。

    光从门外散射进来,落到床上,先染了尘文简一身,被挡去大半,然后才映入他的眼帘。

    于是他先看到尘文简晕着金边的黑亮长发,之后是他近在咫尺的脸。他长长的睫毛半笼着瞳眸,懒散的波光在眼底流转,犹如浮覆薄雾的海面,这也让他的视线有了近乎实质的重量,投到尘云离身上,便让尘云离的睡意散了大半。

    “早。”尘文简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早……你怎么离我这么近?”尘云离声音沙哑,尾音带着一点黏糊的撒娇意味。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自己手脚并用抱着尘文简的画面让他余下的睡意也散了个干净。随之复苏的五感使得许多被他忽略的感觉席卷而来,他能嗅到尘文简发间凛冽的香味,丝锻衣料下温热的肌肤和紧实的肌肉,还有发丝蹭在耳边的凉滑。

    尘云离“嗷”一声弹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涨红了一张脸:“你你你……”

    尘文简慢条斯理地坐起,抖了抖宽大的袖摆,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道:“我从不知你的睡相这么糟糕,以后无论如何都要禁止你与他人同床。”

    “……这是重点吗?”尘云离瘪嘴,默默拉好微敞的衣襟,“你明明该是很警觉的人,就这么让我……抱了一夜也不退开?”

    “嗯,你这句问的是重点。”尘文简弯起指节揉了揉太阳穴,“我似乎并不防备你,反倒在你身边睡了个少有的好觉。”

    “……真的假的?”尘云离不信。

    迎上他怀疑的视线,尘文简睫毛轻闪,故作受伤:“为父在你心中究竟是多么不值得信任,以至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你心生质疑?”

    “……”

    你说为什么?

    尘云离脸上明晃晃挂着这句话。

    “唉。”尘文简长叹一口气,“罢了,子不教父之过,为父……”

    “……闭嘴。”他刚开个头,尘云离就被他念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即手动捂嘴闭麦。

    没有了尘文简存在感极强的叨叨叨,尘云离终于听到屋子外面的嘈杂声,忍不住竖耳聆听。

    “先生,还请您下山处理,此事……实在是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一道温柔的男声如此说道。

    尘悄云沉吟片刻:“若你所言为真,我确实该到现场看看。不过,你方才说有一位卜算大家提前卜出此事,提醒了你们,才将损失降到最低。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现在此处?”

    “先生尊姓娄,名唤知昔。他早年因窥探天机而双目俱盲,现下正客居在我玉阳天宗门内。”

    “我知道了。你先到另外几处报信,稍后我会动身赶往天宗。”

    “多谢先生!”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阵利器划破长空的轻响,略显吵闹的杂音悄然落地。

    片刻后,尘悄云缓缓敲响房门:“父亲,小弟,醒了吗?”

    “醒了醒了!”

    尘云离着急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等尘文简回应和下床,便径自从他腿上跨过,轻巧蹦到了床下。

    素色衣摆掠过尘文简大腿,他的眼眸暗了暗,看着尘云离劲瘦的腰身,指尖揪住被单,强行压下把他圈回来扣在怀里的冲动。

    这时,尘云离打开了房门,尘悄云立在晨风间,衣袂翻飞,恍若谪仙。

    “哥,怎么了?”

    “先去洗漱,我做了早点,有虾饺和灌汤包。”尘悄云同他说话,语气比方才跟人交谈时并无多少起伏,却显得更珍重温和。

    “好。”

    尘云离笑眯眯点头,正想问他有没有新的洗漱用具,他便若有所觉地回身指向水井旁边。

    井还是那口井,石壁与护栏做过加固,却仍是旧时模样。

    井边放着两张板凳,一张放着一套洗漱用品,包括毛巾、竹刷和青盐。

    其实修炼到尘文简和尘悄云这个境界,早已尘土不染身,不需要特意清洁。但修行之路寂寥,时常会有处于生死之间的错觉,坚持做一些琐事可以锚定自己的精神状态,不至于被漫漫仙途磨灭人气。

    “多谢哥,那我先去洗漱了。”尘云离单手拎起衣摆兴冲冲往外跑,跑到一半回头:“哦对了,忘了说,哥,早上好。”

    尘悄云微笑点头。

    尘文简望着感情甚笃的兄弟二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他们过往的剑拔弩张——准确说来,是尘云离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尘悄云一贯纵容他,便如此时。

    他以前瞧着有趣,故意对尘云离说他哥的好话,对尘悄云说他弟的坏话,拱完火不忘两处拉偏架,实打实的将他们当成解闷逗趣的玩具。

    如今想起过往,尘文简不由得扶额。

    早知会有那场梦,他的小儿子也因为这场梦而性情大变,他以前就少作点死了。

    入魔以来便只苦别人,从没苦过自己的尘文简难得生出几分懊恼。

    果然啊,人总会被自己不同时期掷出的回旋镖扎得体无完肤。